待等众人都散了,我拉着锦堂和仁华,神神秘秘的道:“先找到那神庙的必然是咱们。”
“怎么说?”两人满脸的不相信。
我指向一处灌木丛,那里半遮半掩着一个石头雕像,雕的是什么,因为太长久的雨水磨蚀已经看不清楚了,但依稀是个抽象的
人的样子。
“这东西到处都有呀。”锦堂不以为然的道,“这一路上发现的少说有百八十个。”
“走了三天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凡是往这石头人面对的方向走,废墟就会比较密集,若是朝别的方向走,就会逐渐荒凉。”我
得意洋洋的道:“依照我这个天才想,那处神殿所处的位置,必然是整个居住群最中心的地方。嘿嘿。”
“真找到了你再得意不迟。”锦堂从地上拾起一根粗木棒,头前开路。
行了有小半日我们便找到了那处地方,想来我们原先所处的地方已经很接近这个中心的所在了。虽然前后两辈子我见过的辉煌
建筑不胜枚举,但在看到眼睛这处神殿的时候,依然被它深深震撼住了。
巨大的,每块重量少说都有一两顿重的方形石块,整齐的码放出的一个方圆近一里的正方形平台上,坐落着一个由粗大石柱支
撑的拱顶庙宇。已经不知经历过几千百年的岁月,依然顽强的挺立着的这个建筑,丝毫没有要坍塌的迹象,可见其坚固。只是
被无数粗壮的藤蔓包裹缠绕着的台基和柱石,却又让它带上了份抹不去的沧桑,宛如是一个即将迟暮的老人,用最后的力气,
勉励维持着曾经的尊荣。
“阿跃。”锦堂站在这座神殿的脚下,拉了拉我的手,眼中带着怯意,“这地方感觉阴森森的。”
“那还要不要进去?要不要知道这里为何会荒芜?”我问道。荒废的老神殿确实有些诡异森森。
“当然要的。”仁华已经先一步,爬上了神殿前的台阶。
“走吧,有我呢。”见仁华先上去了,我拉着锦堂的手随后跟了上去。
这座神殿因为是通透结构,里面的光线也很好,并不如在外面看时觉得的那么阴森。只是其中十分的空旷,只有最中间的地方
坐落着一个半人多高,两米见方的石床,石床上立着一座白色石头雕成的神像,神像的样子看起来好似是一只狐或着是狼的动
物。它呈蹲踞状,一条异常粗大的尾巴卷了半圈,从身后绕到身前的石床上,它的一只脚爪前伸着,掌心向上,像是正在索取
着什么。
“这里有画图。”仁华蹲下来,用手扯落石床侧面缠绕的藤条,露出四幅石刻画来,四幅画分别描述着四个场景。我和锦堂凑
过脑袋去看。
第一幅是敌人入侵,那些人乘船从海上来,持着长矛和利剑来攻打他们,很多人被杀死了。
第二幅是祭司向神明祈祷,他将祈求胜利的心愿写在神的尾巴上。
第三幅是祭司以锥形的物体刺破手指,将指上的血滴在神伸出的掌心上。
第四幅是他们胜利了,臣民欢呼雀跃。
“看来这神还挺灵验呢,我们要不要也跟它许个心愿?”我突发奇想道。
“好呀,我想求他保佑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锦堂说道。
“这主意不错,就求这个吧。”仁华也道。
“好。”纸笔我总是随身带着的,取出来在神像的尾巴上,画上我和锦堂、仁华三人的模样,“不知道我们的文字它是否认得
,就画像来表示吧。”
在周围又找了找,从神像脚边发现了一个金属小尖锥,看这尖锥的样子,它原本应该是装有木制手柄的,不过年头太久手柄早
已烂掉了,只剩这个锥头,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依然寒光凛凛,毫无锈迹。
我作势要往手指头上扎,锦堂一把拦住了我,“不知怎么,我心里总是毛毛的,还是不要弄了,咱们快走吧。”
“快看呐。”仁华突然大叫了起来。
只见殿外突然日光暗淡了下来,无数的红色大蝴蝶在盘旋飞舞。
我们三个连忙跑出神殿,只见这些蝴蝶的数量庞大到难以计算,它们的翅膀是火红的颜色,身上带着大块的黄色斑点,个子要
比我们平常所见的大很多,成双成对的于空中飞舞交尾,它们两只紧抱在一起飞舞的样子,就宛如是一朵盛开的玫瑰。成千上
万朵这样的玫瑰在空中盛开,其场景壮观、艳丽得让人迷醉。
“真是太美了。”
“太壮观了。”
“这是蝴蝶的集体婚礼。”
看着锦堂和仁华为眼前奇景所迷,我悄悄的转回神殿中,提笔在神像尾巴上又画上一个身材高挑,长发卷曲的人像来,“我想
要四个人一起,是四个人呐。”
画完,我抄起尖锥,刺破中指,挤出一滴血来,滴在神像伸出的手掌中。雕成神像的石材十分的疏松,那滴血很快就渗入了石
中。
“收了我的血,一定要保佑我呀。”我抬头看向石像的眼睛,一霎那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仿佛看见它眼中有红光一闪。
我吓了一跳,手中的尖锥当啷啷的落了地。
定了定神,再看看,并无什么异样,暗笑自己怎么这么胆小了呢。弯腰去拾地上的尖锥,目光落在了石床底部,发现刚刚我们
所见的那四幅浮雕画之下,竟然还隐藏着第五幅画,只是因为它的位置太靠下,上面又生满了青苔,所以方才并未发现。
伸手抹去那幅画上的青苔,第五幅画显现了出来,那个滴血祈求神灵恩赐的祭司死去了,鲜血顺着他的眼睛、口鼻,淌满了神
殿的地面。
第二十章
“民间供奉上来的良药虽多,但对于龙将军的病却都没什么大用,而自称能治此病的医者,哎……”王莲江摊了摊手,非是他
嫉贤妒能,实在都是些不值一提的骗子。
“看来非珠子参不可了?”雷丰瑜问道。
“目前来讲是这样的,别无他法。”王莲江点头。
“李云锁那里还是没有什么进展,看来暗寻不得,只有使些特殊手段了。”雷丰瑜展开一张信纸,刚要提笔,“报。”殿外一
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边关的快马赶回京城,信使带来了一份紧急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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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去过那个石头神殿以来,我一直觉得心里不舒服,脊梁骨毛毛的,所以一回到海边的临时营地,立刻嚷嚷着整装起航,不
管锦堂和仁华百般阻挠,就是一刻也不愿再多留。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就待扬帆起锚的时候,意外又意外的马场道雪跑来了这里。
我一生共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前文出现过的平岩久治,一个就是这个马场道雪。马场道雪今年二十五岁,挺帅气的一个小伙
子,不过却有一头如雪般的白发。他的这头白发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多年前的一场战役中,他的妻儿,以及养父都被敌军所杀
,他悲痛欲绝,一夜白发,多年来再未恢复,实在让人唏嘘。不过他这个样子倒正应了他名字里的雪字,这两年渐知天命的我
不禁感慨,也许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
但严格上说,这两个徒弟在我的感觉中都并不像是徒弟,我对平岩久治有半个儿子的情怀,但对马场道雪则更像是朋友,且不
说年龄本接近,更兼他这个人阅历丰富、学识渊博、做事缜密干练,且才华横溢,于音律、绘画、天文、农耕、水利等诸方面
皆有独到的建树,实在是个奇才。不是我这个做师傅和老大的人自吹,若说浅野十四郎是将帅之才,平岩久治是帝王天成,那
马场道雪就是一个旷世良相的苗子。
平岩久治也早看出了马场道雪的本事,曾多次想把他从我这里挖角弄到他手底下去,不过马场道雪却没这个打算,他宁愿跟着
我的船天南海北的转悠,于大风大浪里达到自我身心的修行。
看着马场道雪率领着五条大船,浩浩荡荡的在冬瓜安排的小船指引下,渐渐挤进狭小的港湾来,我回头看看锦堂和仁华,两人
唇边有掩不住的得逞笑意,“果然是被算计了。”
马场道雪站在为首的那条暗绿色的大船上,拍着船头张口瞪眼做咆哮状,威风凛凛的麒麟雕塑,“老师,瞪大眼睛看看,这就
是咱们新造好铁木船。”
“光漂亮可不管用,要质量过得硬才行。”我跳上岸边一条小船,划到铁木大船下。马场道雪放下绳梯将我吊了上去。
轻轻的抚摸着铁木船光滑平展的船身,嗅着船上新鲜浓郁的铁木特有的芬芳,我满意的道:“真是太好了,马匹那种东西娇气
,养着它们的空间不能太小,而且那些家伙力气大,有了这条铁木船,再加上巨无霸,一千匹马想来不在话下了。其他船上还
能多运些,这多运过去的,送去给久治,前时粮食不够吃,他连自己的战马都杀了给将士充饥了,他是要做皇帝的人,可不能
太寒酸了不是。”
“老师待他如子,处处都替他着想,可是……”一旁的马场道雪欲言又止。
“怎么?”我奇怪的抬头看他。
“没什么,”他旋即摇头一笑,“但愿他也能对老师如父。”
“那是当然了,”我拍了拍马场道雪的肩,“久治做事的手段上虽然激烈、强硬了些,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也是没办法的
事,他的心地绝对是好的,你差不多也该考虑考虑去帮他了。”
“您别替他当说客,做倭国那一小片天下的主人他也许还行,但真正能将那里治理成君子仁爱、富足和美的乐土,我可还不大
看好他。”
“他还在成长呢,需要有人指导和辅助,不过你要是不愿意也就作罢了,等把这趟运完,这些船,包括巨无霸在内都给你,让
你去把这世界游个遍。”我的这些船和船工们,我确实想托付给个信任的人,这些年我创下的财富已然不少,再多的也没有太
大意义,仁华将来担着它反是重负,冬瓜成了家之后,恋家情结严重,也不愿意再在海上漂了,至于月儿,我不想留给他任何
物质上的财富,因为我觉得物质上的财富再多也是有限的,只有一步一个脚印儿走出来的自己的路,于甘苦与艰辛,努力与坚
持中收获的才是无价之宝。
我话中隐含的意思,马场道雪想来是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看完船就下来吧。”锦堂在岸上冲着我们叫了起来。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仁华,他那里又指挥着工人把拆掉的棚屋重新搭建了起来。“说正题吧,仁华把你叫过来,到
底是干什么的?”
“让我给您送个礼。”马场道雪冲身后挥了挥手,“抬上来吧。”
有几个船工应声抬过来一口铁木箱子,这箱子做工细致,最主要是个头大,比我给雷丰瑜送去的那只大了好几倍。
“这是干嘛的?”我不解的问。
“专门做给您的,”马场道雪笑得满脸奸诈,“棺材。”
“啊?”我的脸立刻就绿了,“不用急成这样吧,再说,我这身板也用不着这么大的棺材呀。”
“不算大了,搁下您和两位师娘怕是还有点挤。”马场道雪用水比划着位置道。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一下子抽痛了起来,用手按住那棺材,半晌无语。
这时一个穿着男装的小丫头搬着把椅子送了过来,马场道雪扶着我坐在椅子里,“剩下的海程让我替您去吧,印度以西的海域
这两年我也有所涉足,虽未到过您说的那个阿拉伯,但最远到达了一个叫埃及的国家,那里的气候情况已经相当接近您描述中
的阿拉伯了,想来相距不会太远。”他拍了拍铁木船的船舷,“现在就将整个船队交给我吧,我一定找到那个地方,将马匹运
回来,您留在这里好好休养,您需要更多的体力,来应对回到中原之后的事。”马场道雪别有深意的向锦堂和仁华的方向看了
看,促狭的对我努了努嘴。
我看向锦堂和仁华。我扪心自问,对于雷丰瑜我心有愧疚,为他做的一些微不足道的事,远远抵偿不了这么多年我无数次的逃
离,留给他无尽的等待和苦楚。但对于锦堂和仁华我何尝不也是愧疚于心,虽十年来看似相濡以沫,但实际上却亏欠了他们一
份最真挚、纯净的情。我想回去之后,再去追求一次雷丰瑜,补偿他心中这份缺失,那么我难道不该现在起就补偿锦堂和仁华
?
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偷了属于原来龙跃的一切,曾发誓这一生会好好珍惜,不辜负了真情厚意,要一生无悔。时至今日,
经历了世间种种苦辣酸甜,这句话却从未忘记。如果遗憾总是难免,那么闭上眼睛的一刻,我惟愿无悔。
想到此,我转回头对马场道雪,“驶往阿拉伯的事,便拜托道雪了。不过我不打算留在这岛上,”我被这岛上的那座神庙和那
尊神给恶心到了,一刻也不愿意多留。
“既是如此,就去印度吧,那是个相当繁荣的国家,有许多值得一看的东西。”马场道雪建议道。
“便去印度吧,不过你要给我留两条船,万一你在海上迷失方向或是遇到什么麻烦,我也好去救你。”
“便依老师,不过现在我航海方面的经验,比老师要强的多了,老师来救我的事,怕是不会出现。”马场道雪笑着道。
“此外,我还有一言要嘱咐你。”我煞有介事的道。做师傅的吗,一定要时不时的摆出点师傅的架势来,不然让徒弟小觑了。
“是。”马场道雪立时神情庄重的垂首聆听。
我把手中折扇,往搬来椅子就借机站在我身后巴头探脑儿偷听的小丫头脑门上一敲,“往事固然难以忘记,但知道真情的难得
,才更应该懂得惜取眼前人呐。”
小丫头“咯吱”一声抱着脑袋跑了。
马场道雪看着那女孩的背影,喃喃的道:“可是,她是……”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我轻摇着扇子,看着马场道雪别过脸去,却掩不住耳朵上那一抹艳红。心中不禁有些
感慨:就算是世间再沉重的伤痛,也会被时间所淡化,而美好的爱情,终将使那伤痛彻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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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滇南寻找珠子参却并未取得多大成绩的李云锁,被八百里加急的快马紧急召回了京城。满身疲惫的他一到了京城,就直奔皇
宫,太监总管安庆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神色焦急的安庆,拽着李云锁把他往里面带,“可算把您给等来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总管信息的李云锁,如今反到要问别人情况。
“哎,戎狄三十余万铁骑奇袭卧虎关……”
李云锁不等安庆说完,就打断了他道:“怎么可能,还在这个季节?”戎狄人已经有八年没有向边关发兵了,即使在以前时有
冲突的时候,也多会在秋季粮食收割之后,降雪之前前来劫掠。
“今年冬天来的早,降雪量大,戎狄这几年百姓生活富裕了,家家都养着大量的牛羊,眼看着秋天囤积的粮草不够吃,埋在雪
下的草,又吃不着,他们就集结了大军入关来抢咱们的粮食。”安庆脚下不停,边走边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