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本来是想跟董浩吃颗定心丸的。
哪知董浩听完更是脸如死灰。
“怎么了?”
“龙将军那脑子哪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陛下不如先找个道士招招魂看吧。”
雷丰瑜一脚把他踢的一骨碌,“瞧你这点出息。”
把董浩一干人打发走了,雷丰瑜往御座上一坐,可屁股刚刚一挨椅子,就疼的差点没跳起来。昨晚那混蛋趁他酒醉,对他干下
那种事,且行事孟浪粗暴,肯定是肿了。
欠着身子,歪坐着,越想越来气,用力一拍椅子扶手,“传李云锁来。”
稍后,李云锁赶来,一看雷丰瑜扭曲着的脸,心里没太犯嘀咕,却反而有些开心,这张脸上带着表情,就仿佛又活过来了。
“不知陛下有何差遣?”
“你帮朕去查个人。”
“何人?”
雷丰瑜闭目寻思半晌,最后缓缓吐出三个字,“麒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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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排到我了,我和十一郎走入屋中,只见里面几个屏风挡着,屏风后面就是验身了,我眼光一扫,看见坐在门口喝茶的安
庆。安庆小茶喝的挺悠闲,胸口衣襟下鼓鼓囊囊的,大概塞了不少好东西。
哈,我就说嘛,这种事何需他这个大总管出面,原来这个老精怪是来脱贫致富的。对十一郎努了努嘴,十一郎走上前去,对安
庆弯腰行了个礼,然后比手画脚的说了不少印度语,当然说了什么,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安庆撩起眼皮看了他两眼,十一郎将手掌摊开举到他眼前,掌心里托着一只白玉指环。这指环是雷丰瑜给月儿的,月儿那傻孩
子不知道它是什么,差点给扔了,可他爹我却知道这东西的宝贝,连忙要了来,果然见识就是力量呀。
安庆眨巴了几下眼睛,立刻就变了脸,满脸堆笑的对十一郎点了点头,然后对不远处一个小太监招了招手,“这两位远道来的
印度贵人累了,直接给她们安排住处休息吧。”
看安庆这般上道,我甚是满意。这老精怪眼力毒的很,心里更跟个明镜似的,这世上谁是得罪不得的,没人比他清楚。这个指
环,李云锁手上有一只,雷丰瑜从滇南回来之前也一直戴着一只,虽然具体有什么作用他可能不知道,但他肯定明白我绝对跟
他们两个中的一个脱不开干系。雷丰瑜那边自不待言,单单是李云锁也绝对不是个善茬,他要是有心整治你,能把你祖宗十八
代都拉出来查个底掉,更何况安庆这家伙,在宫里一辈子,多吃多拿的事肯定少不了。
我昂昂然迈步向前,“看爷我要,惑乱后宫了。”
看着那个个子不高,略显瘦肖,却意外的让人觉得坚实的背影,安庆愣愣出神半晌。
第三十六章
乱七八糟的琴声,鬼哭狼嚎般的嘶叫声,如魔音贯耳。
“又来了。”我叹着气,不得不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才刚刚露出头来的霞光,“这些丫头怎么精神就这么大呢。”三百多秀
女都安排在群玉苑的这个地方,三百多秀女再加上她们的侍女,千八百口子,尤其又都是女人,那嘈杂程度,比卧虎关驻扎的
十万大兵还要厉害的多,昨天就吵吵到大半夜,今天天还没大亮,练身段的练身段,吊嗓子的吊嗓子,还有弹琴和击鼓的。哎
,我前天一晚上没睡,昨天到现在,被她们折腾的实在苦不堪言。
“很快就到君前献艺的日子了,她们自然是要加紧练习了。”十一郎打了水来,边拧着毛巾边说道。
“一群傻丫头。翻开史书看一看,古往今来能名垂史册母仪天下的皇后,哪一个不是靠家族的累累功勋,本人的兢兢业业?她
们就算美貌和歌舞赛过天上的嫦娥去,也顶多争得俩字——祸水。”
十一郎闻言,轻笑一声,“哈,这些人至少是正四品以上官员家出身的女儿,背景都弱不到哪去,倒是您,印度商人进献给国
君的女儿,什么才艺都谈不上,不知道怎么应对那一天呢。”
我对他一摆手,“爷我还需要那些?”我对他勾勾手指,待一郎探头来听,我悄声道:“咱上边有人。”
“找那些人,搞不好我们就暴露了。”十一郎满脸的不明所以,“您千方百计混进宫来,到底是为了让他发现您,还是让他发
现不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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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迦异一大早就兴冲冲的来到宫中。已经有大半年了,半年来虽然是住在京城,但是他这个能在滇南呼风唤雨的王,在京城这
里就好像是个屁,所有人都拿他不当回事,上朝没他的份,议政与他无干,他几次跑到兵部欲求参战,都没人搭理他。他去找
雷丰瑜诉苦,十次中得有九次是吃闭门羹,唯一那一次能见着的,雷丰瑜身边还会有很多人,他别说是倾诉衷肠,甚至连话都
说不上几句。今天这一大早就让他进宫,不知道是怎样的好事,想想都叫人兴奋不已。
而当他看见校场里的人时,这种兴奋更变成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惊艳。
雷丰瑜一身黑色紧身短打,头戴武士巾,脚踏鹿皮靴,手中的长剑,鲜红色的剑穗迎风飘扬,初升的红日,将他的两颊染成了
胭脂色,怎一个英武、娇艳了得。凤迦异傻在原地,如置身在梦中。
雷丰瑜扬了扬手中的剑,对凤迦异招了招手,“凤迦异,听说你的刀法很好,今天陪我练一练吧。”
凤迦异从迷离中回过神来,“正是求之不得,只是我得换一把刀,不知你这里可借我把刀吗?”说着取下了腰间的佩刀,交给
随从拿着。凤迦异是王爷,他是允许带刀进宫的。他这柄佩刀乃是祖传的宝物,不但钢口甚好,这柄刀在锻造的时候,更加入
了一种毒蜘蛛的毒液,虽然已经年代久远,不能见血封喉了,但真破了皮肉也是非同小可的。
雷丰瑜洒然一笑,“无妨,你伤不了我,放马过来吧。”
凤迦异知道雷丰瑜的功夫了得,同时自信他自己也不弱,于是不再坚持,拔刀出鞘,呐喊一声,与雷丰瑜战在了一处。
凤迦异的刀法是以轻灵迅捷见长,雷丰瑜也是以快打快,两人具是身手矫健漂亮,再加上又都是难得的美男子,此时看来着实
的赏心悦目。
战到数十回合,凤迦异卖了个破绽,引雷丰瑜一剑直劈,凤迦异挥刀架住,刀剑相撞激起一溜火星,两人面对面的短暂停顿下
来。
“记得我俩上一次交手,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只有十六岁,随着我的父王来朝贺,那时的你才刚刚登基。”凤迦异说道
。
“我记起来了,那时我们为了争猎一头豹子而大打出手。”雷丰瑜点头道。那时两个人都是少年气盛。
凤迦异笑了笑,露出唇角的一颗小虎牙,“是呀,那一次我输了,从此心里就再也忘不下一个人。”
雷丰瑜不置可否,手上用力,推开凤迦异,两人又战在了一起。
又战了十数合,雷丰瑜使了个卸字诀,将凤迦异的刀引致一旁,两个人肩抵着肩再次停下。
“十多年前,我与一个少年打赌,他若得中状元,我便为他脱靴,后来他不但中了状元,更成了我的大将军。那名垂史册的黄
河之战中,你也曾与他并肩作战吧?”雷丰瑜问道。
“那一战我的凤家军是主力,我们的吹筒箭,是戎狄人的克星。”说起那一战凤迦异兴奋了起来,但他不承认那一战的胜利都
是龙跃的功劳。
“吹筒箭见血封侯,戎狄骑兵又普遍不配备盾牌,战马上也不着甲胄,在短兵相接时确实被你军射杀敌人兵马无数,但吹筒箭
的射程太短,若不是龙跃指挥得当,以京军推进鹿角栅栏阻住了敌军强弓的进攻,则吹筒箭射手,在伤敌之前就会先被射杀了
。”
听雷丰瑜这样剖析,凤迦异虽然也明白是事实,但心里却有些不痛快了,退步错身,与雷丰瑜再战在一处。
再战了十余回合,凤迦异的刀沿雷丰瑜的剑脊滑下,刀身将雷丰瑜长剑的护手卡住,两人第三次停下。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带兵再次出征,我将证明给你看,我比龙跃强。”凤迦异脸上愤愤之色难平。
“带兵出征?凤迦异只怕你已做不到了。”雷丰瑜冷笑一声。
“你敢如此小看我,你可知我滇南的兵,乃是这世上最骁勇的战士。”凤迦异手上的刀紧了紧,驱前一步。
雷丰瑜也踏前一步,双手抵住剑柄与他角力,“在你来京城的路上,我已经派遣了滇南的太守上任,你在京城这里无所事事,
满口空谈的时候,此人已经在滇南开设衙门,兴修道路,兴办学堂,指导农耕,操练民兵,如今滇南已经不再是你凤家的滇南
,它是朕的滇南。”
凤迦异闻言大惊,手上力不能续,连退数步,“雷丰瑜你真卑鄙。”
雷丰瑜借对方一退之际,迅速发力,荡开他的刀,挺剑向前,剑尖抵上了凤迦异的咽喉,“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干饭。你作为滇
王,自己统辖之内,出了这许多事情,居然毫无所觉,实在是愚蠢无能到了极致,不思反省居然还敢叫嚣。”雷丰瑜目中闪动
着杀机,“做不好自己的本分,又无洞悉事态之睿智,空负祖上余荫,你哪一点可以跟龙跃相比。”
凤迦异凝目注视着雷丰瑜,眼中先是迷惘与苦楚,但不久后,这些神色退去,他不再退缩和迟疑,“今日我一时不查为你所乘
,败掉了凤家数百年的基业,愧对凤家列祖列宗,我已无颜活在这世上,你要杀就杀吧。”当啷啷声中,弃刀于地,“但说我
不及龙跃我不服,他龙跃就只会躲在后面,说什么运筹帷幄,但若没有我凤迦异去身先士卒,他如何能胜?若有来生,我还要
与他争上一争。”说罢,踏步向雷丰瑜剑尖上迎去。
“这般硬气倒还像个汉子。”雷丰瑜收剑还鞘,“不过寻死一样不是男儿所为,我便给你一个机会,立刻回滇南去,协助太守
刘家和给我好好治理滇南,加紧训练滇军,他日随我一起再跟戎狄人痛痛快快的干一架,方显男儿本色。”
凤迦异弯腰从地上拾起刀,手指敲击刀脊铮铮有声,“与你朝夕相伴吾所愿矣。与你再度并肩作战吾亦所愿矣。”将刀抗在肩
头,踏着豪迈有力的步伐,转身而去。
雷丰瑜挑眉一笑,“其实我天语也是英雄辈出呀。”仰望天空,“但在我心目中,真英雄就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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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丰瑜和我与其说是英雄惜英雄,不如说是臭味相投,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两个都不是善男信女,但我们两个都明白什么是真
正重要的,为了心中最重,可以不惜一切。”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重放,最后定格在他蹒跚离去的背影上,“如果他确实不再爱
我了,我也要知道他过得快乐,有真正值得托付的知己相伴。”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拍了拍十一郎的肩膀,“进了这宫,就
是雷丰瑜的天下了,其实我们藏不藏也肯定瞒不过他的眼睛的。”
洗漱完毕,吃完早饭,刘贵妃那里派了宫女来传话说,让我们都集中到她的朝阳殿,说是现在宫里没有皇后,就由她代皇后之
职,对新进的秀女宣讲宫里的规矩,面圣的礼仪。
“要不要去?”十一郎问道。
“我们是印度人,听不懂汉话。”我呵呵一笑,“别管她,走,陪爷去转转。”
跟着大队走出群玉苑,然后趁人多混杂的时候,悄悄隐身在一处假山后面。这后宫地方挺大,我当年也没都溜过,怕走差了路
,待众人都走了,从领子里拉出一支鹰笛,搁嘴边用力的吹着,不多久,只见一只大鹰出现在头顶上空,绕圈盘旋,我停止吹
笛,它盘旋了一会儿,向宫中偏僻的一处所在飞去。
十一郎和我看准了方向,向那边一路行去。刚开始我们两个还走的遮遮掩掩,但很快就发现没那个必要,因为越往那边走越是
荒凉,宫人和侍卫几乎绝迹,最后来到一处破败不堪的宫苑前,“真难想象雷丰瑜的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莫不是为了筹措粮
饷,连修房子的钱都省了?不至于的吧。”
正在这时,破墙后面露出两个脑袋来,“大人,我们在这里。”
“壮壮,柳春。”见着这两人我格外开心,扑上去一人脑门给个锅贴,“还以为你们两个出双入对了,就把老爷我给忘了。”
“哪能呢。”柳春给壮壮揉着额头,笑道:“前天一接到您的飞鹰传书,壮壮忙了两个晚上几乎没合眼呢。”
看着两人这样,我不由得甚是感慨,“在我面前都这么肉麻,雷丰瑜能容忍你们,简直是奇迹呀!”
鬼灵精一样的壮壮,脸居然红了红,但到底是大阵仗见过无数的人,脸皮也算厚,立刻就若无其事了,将厚厚的一本册子交到
我手上,“这是您要的这三百秀女及其家族的详细资料。”
我往后翻看着,“不错,很详尽,壮壮办事果然牢靠。”
“大人,您要怎么做?陛下最近都气不太顺,您可别做出太出格的事呀。”壮壮有些担心的道。眼前这位是病病歪歪的身子,
偏偏是干事不要命的性子。
我笑了笑,心中挺温暖,多年的朋友见色也没忘义,“壮壮听说过孔子没?”
“孔圣人?”壮壮疑惑的道。
“正是。孔子以前穷得很,他到处去游说各国国君,宣扬他那套仁义礼智信的说辞。那些国君就讲,‘别国打过来了,我跟人
家谈仁义,那不就是伸着脖子找死吗。’所以都把他赶出来了。那个时候他混得跟个要饭的似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壮壮、柳春,还有十一郎都伸着脖子听着,然后一起摇头。
我得意洋洋的继续道:“孔子那人心眼活泛,就琢磨该怎么办。那时的人们迷信的很,不论是出征呀,娶妻生子呀,乃至做个
梦,打个喷嚏都要求神问卜,于是,他就开始学周易八卦,每天算他贰佰卦,等练熟了之后,他再去游历各国时,不忙着鼓吹
自己那套理论了,先去给人家算卦,连算卦带忽悠,这么着才混了个名利双收。”
“连算卦带忽悠”
十一郎突然道:“大人,我们现在是印度人是吧?”
我一拍脑门,“坏了,我忘了这茬。语言真是把双刃剑呐!”
第三十七章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马场上有些泥泞,雷丰瑜毫不在意被泥巴弄脏的鞋子,挽高了袖子,给一匹怀孕的黑色母马刷着毛,“子
长,十四,再过几个月,咱们天语的第一批战马就要出生了。”
洛子长也在给一匹花斑马刷毛,闻言笑着应道:“是呀,我真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些小马驹子是什么样的了。”
“肯定差不了。”十四郎给一匹阿拉伯马套上鞍子,“这些马比飞龙镖局偷运过来戎狄马还要彪悍强健,更难得的是性情温良
,简直是天生的战马。”说罢,翻身上马,撒着欢的跑起来,一时间泥点子乱溅。
雷丰瑜挥手挡掉飞过来的泥点子,“十四这小子。”
“他心中只是难忘旧主,陛下不要怪罪于他。”洛子长看着那一人一骑的背影,对雷丰瑜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