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知的所在?神獒仗着天生不凡,入世至今未曾吃过大亏,自以为可护黑猫周全,全然不惧未知前途,昂首阔步就往里
行。
二爷伏在神獒脑袋上,全神贯注。这一片浓雾腥臭异常,当中还夹杂腐臭的沼泽气息,颇教他心生不安。无奈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几次生死交关,旁的不曾见长,只是对狗子的依赖心愈发旺盛。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就这么把自己一脚送进阎王殿,一脚踏在鬼门关。
在大雾中前行三两步,来路便没了踪影。细看时,四周草木丛生,倘若雾散,概也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
二爷忽然觉着有些不对头,跳下来仔细瞧了一瞧,果真,脚下的落叶颜色过于翠绿,细细端详,叶脉是赤红色的,鲜艳
非常。叶已离枝,照理应当干黄枯萎,即便新落,原不该如此娇嫩。又翻了一翻下层落叶,皆是如此。一脚踩下去软绵
绵的厚度,不知积了多少春秋,竟然片片嫩绿,忒也匪夷所思。其中必有蹊跷。
人道愈是鲜艳,毒性愈是猛烈。难不成这遍地的落叶,竟然全数是有剧毒的么?
二爷正自惊疑,神獒忽然戒备起来,走到他身前将黑猫护住,略压下头颅,呲出钢牙来,紧盯一处,眼珠儿也不错。二
爷道,这是有情况了的。从他四肢空隙随着张去,大雾弥漫,且看不分明。提起鼻子嗅了几嗅,果有一丝不寻常的腥膻
。屏气凝神,只听得悉索声响,渐行渐至,像是有活物压过枯叶,向他们处急速游来。
动物天生便有感知危险的能为,你瞧那天降灾祸之前,首先有所异动的便是家禽家畜,或是集体奔走,或是吵闹不休。
二爷身为人时并不能体谅,如今作了猫子,危险来临之际,不免生出满心的躁动来,浑身上下也透着一股子不对劲儿,
绒毛乱竖、站卧不安。
不多时,一条细长的影子破开白雾,摇摆而来。待一猫一狗两双眼睛瞧得分明了,二爷惊得扎开皮毛,浑身也胀大了一
圈不止!
但见来者正是一条色泽斑斓的毒蛇!单是瞧它身上花斑,即可窥其毒性绝非一般。
二爷见识过蛇群抱团儿的景象,更有甚者还在当中同白狗搏命厮杀过,原不该如此恐惧。却不知所谓哪般,就是止不住
地哆嗦。幸得有神獒挡在前面,能壮些胆色,不然就地软倒,也学一回老鼠和尚见了猫的把式,怕也不是不可能。
那毒蛇神色怅慌,眼见着神獒立在身前,也不肯掉头另寻他路,而是笔直朝他们冲了过来。并不像要与他们不利,倒像
是教甚么事物追的慌不择路。
神獒似也有所忌惮,稍微向后退了两步,依旧不离黑猫身前。二爷深深呼吸一口,强自镇定下来。打定主意不可放由兄
弟独自迎敌,无论如何凶险,也要与他同进退、共生死。想罢前身伏地,后身翘起,做了个伏击的姿势。
神獒戒备的却不是这一条毒蛇,他的五感天生敏锐非常,饶是金丝虎此类猫中翘楚,也难望其项背。一早感知来的并非
此蛇一个,尾随追来的那个,才是真角色。
果然,就在花斑毒蛇全身曝露在视线之内的一刹那,从那浓雾当中射出一条银光来,迅雷不及掩耳,嗖一声扑在了花斑
蛇背上,概是咬住了七寸,后者登时原地翻滚纠缠,百般挣扎,究竟死到临头、再无活路逃出生天。三五下便同一滩春
泥也似,软绵绵塌了下去。
猫狗尽看的分明,后窜出的一条通体雪白,只在蛇尾是一段银色,隐约可见蛇身之上几点圆斑错落分布——正是一条雌
性北斗银尾不错!
神獒满心怒意寻仇而来,见了此蛇又会做如何应对?此一番蛇谷之行,猫子狗子能否安然而返?欲知后情,且待下回分
解。
第30章
上一回说到,神獒金丝虎雾坳中遇见北斗银尾蛇捕食,恁大一条花斑毒蛇,教一口咬住七寸,扭动纠缠,使出诸般手段
,毕竟无济于事。
这北斗银尾死咬住花斑蛇不放开,毒液不断注入,不消片刻便去了它的性命。待它断气疲软了下来,就悠然惬意享用起
大餐,旁若无人,全不将两个看客放在眼中。
那条花斑蛇体积原是他的三五倍长,若是想要将其完全装在肚子里,非得施展些特异手段才行。只听它下颚咔吧咔吧一
连两声脆响,就此卸开来,比之平素大出一倍有余,大嘴一张,由头至尾,把那花蛇一节一节吞而食之。它一身肌肉如
同自有生命,收缩蠕动,极为规律。不多几时,便将一整条蛇吞进了腹内。
二爷尝闻蛇可吞食比自身大出数倍的活物,如今看来,确是不假。恁大的花斑蛇,就此轻描淡写吃了去,饱嗝儿也没一
个,设或尚未能满足它的胃口也未可知。二爷的想法,好不教人毛骨悚然、周身汗毛直立,自己吓得自己喵嗷一声,并
不知是怕是壮胆。
听二爷一叫,神獒只道丑陋之辈的恶心行状,吓到了自家雌儿。旧恨未报又添新仇,当下怒不可遏,不由分说上前一脚
踏住。
那北斗银尾刚吃得饱胀了,最是不能动弹的时候。神獒一脚下来,被踏了个结实。有心回头反咬一口,叵耐神獒脚掌忒
大,踩得他只剩下脑袋跟一截儿尾巴露在外头。拼死命翘了两翘,蛇头蛇尾分别拍打两下地面罢了,着实大动不得。
神獒见它还挣,怒火顿生,一个用力,登时把个北斗银尾踩个肠穿肚烂。蛇性狡猾残忍,许些虽死不透的例子,倘不能
致其要害,将死也要拖其人陪葬。
神獒涉世不深,经历却不容小觑。跟随在父母身边时,也曾有过对蛇的经验,深知活蛇可怕,威胁却不十分大。将死之
蛇才最阴毒,须得多加提防。因此踩毙北斗银尾以后,不敢恋战停留,顺势后撤,退出一丈开外。
不出所料,蛇头与蛇身分了家,竟犹自不死,凶狠更胜之前。蠕动着蛇头后仅存一截儿肌肉,奋力朝神獒方向游来。欲
图个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却不料到对方事先已有准备,一早跳开。临死一击居然扑空,银尾蛇岂肯就此善罢甘休?一
眼瞧见同来的黑猫就在不远处,稍稍调转方向,改变目标,向二爷扑去!
这又是神獒的不是了,你自退了去,怎的把二爷忘在一边儿?莫不是相信蛇也有良知,晓得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
看官倒是错怪了他了。方才那一幕我说话的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你写字儿的百十来个方块字儿。落在血肉之躯上,哪里
能有思前想后的空闲?只一瞬间,那蛇头行凶、巨犬后跃,都在眨眼皮子的一会功夫,动也凭着本能,不假思索的,还
顾得黑猫?
这个节骨眼,再要上前解救怕是不能了,神獒把条肠子也悔青了,撕心裂肺一声犬啸,震得平地晃三晃、石动尘土扬。
原本浓重的雾气,也散开了几分,颇能清晰见到黑猫的情况。
只见他不避不闪,凭那蛇头袭来,轻轻巧巧地拔地跃起,半空中拧了个回身,笔直冲下,稳稳当当着陆在原地,真好似
长了翅膀的飞禽,一气呵成,半点也不含糊!眼见那颗蛇头刹车不及,冲出去老远。二爷呼哧了一声,胡子抖了两抖,
好一副不屑的模样。
神獒一旁看的目瞪口呆,黑猫有此等本事,何劳自己插手多事?从前见他对付耗子,满身的威风,只觉怦然心动。因何
今下看他施展开来,心中莫名升起懊恼来,酸酸涩涩,好不辛苦难受,半分欢愉也没有?
你既然爱我,便是什么也不会也无妨。只消留在我身边,我自然有气力护你周全。只怕你本事大了,弃离了我,该当如
何是好?
这是他心性过于单纯了。在兽族当中,只有强壮的雄性才有挑选配偶的权利。雌性也都心甘情愿跟随健壮的雄性,盖因
如此才孕产得下优秀的后代。然则神獒这一脉在此处还另有一些说道,他们族中雌性者佼佼,因此具有绝对的选择权,
饶是你强壮青年,但是她瞧得不上眼,也强迫不得她。
又有一则,虽然多数是一夫一妻制,一旦认准了,甚少有再换配偶的。却不防那些非族中的成员,设或对配偶不满,有
着许多半途弃家而去的先例。神獒一族最是孤傲痴情,宁肯玉石俱焚,化成灰作在一处,也决计不愿就此罢休。忆起双
方的下场来——
神獒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跌忙摇摆头颅,再不敢多想。走上前为黑猫抚顺皮毛。
二爷教他方才一声吼叫唬得心脏也要蹦出了来,此时见他上来讨好,没甚好气儿地别开头去,不作反应。
那颗蛇头扭摆了两下,终于再不动弹。二爷暗道,此处好生凶险,倘若再深入,又不知会否安然离去,不免生出几分退
意。所幸来时的路途还残留一些气味,此时要去,也还去得。料想与他说也不通,当先按照原路返回。
神獒心中起了个疙瘩,期望日后黑猫能够死心塌地随着他,有心借此机会教黑猫见识一番自己的强壮,灭一灭他的威风
,是以不肯就此回头。叼起欲走的二爷,腾身而起,往深处奔去。
愈行愈深,雾气浓厚,有如实质,塞挤填充在鼻腔内,猫狗都有些透气不过。
神獒忽然停住脚步,时方才鼻间好似窜过一丝水气,提鼻子深深嗅了一嗅,果有些水腥。兽类天生向水,许些食肉的猛
兽,善于埋伏在水边,再荒凉的地界儿,水边总有猎物。
水气越重,雾气渐有些单薄,不多时,但见一汪清池在前,淡绿的湖面,宛如一块天成玉石,平铺在地。四周全无白雾
,干净清透,全不似身处雾坳之内。
神獒放下二爷,一猫一狗尽纷纷深呼吸两口,顿觉通体舒畅,豁然开朗。
二爷舒坦了,一条尾巴左摇摇右晃晃,尾巴尖儿还抖两抖,一直背贴在头顶的两只耳朵,也精神抖擞立起,好一副枯木
再逢春、死灰又复燃的饱足模样。
神獒瞧得心痒痒,不由分说头颠尾颠腻上前去,就要把他讨好一讨好。叵耐二爷气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鲁莽举
动,肚子里头骂他不知进退的蠢物,自然没个好脸色与他。见他凑上来,正中下怀,一爪子挥去,正拍在神獒湿漉漉的
鼻头上头。就是疼的泪花子直冒,又敢还手的么?惨兮兮低呜了两声,退居在黑猫后头,可怜巴巴使爪子糊掳两下,以
慰刺痛。
掏心窝子讲实话,恁大的一只狗子,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百般顺从,还有个不欢喜的?拉得出去溜溜,也是极有面子
的。二爷十分火气去了八九分,挺起胸脯,雄纠纠气昂昂原地巡视。
能够驱散雾气,这池子必然有些古怪。二爷低头查看,但见遍地的小草,长势旺盛,颜色深绿,大异于方才的鲜艳妖娆
落叶,同外头平常草木并无差异。一地之内,何以相差恁巨?正自不解,耳边忽闻一声猫叫。
竟还有别个猫子在此?许不是误闯进来的?暗暗叫奇,急忙四处寻找。草地虽盛,概也不过没膝的高矮,一眼望去,休
说猫,连猫毛儿也没一根。二爷心中惊异,连忙回头去看神獒,倘若真有他物,这嗅觉过人的狗子必定有所察觉。却见
他并无反常,小心翼翼瞅着自个儿,背耳朵缩尾巴,一副欠揍的神色。
二爷胡子颤了一颤,暗道莫非是我幻听了?就在此时,又一声猫叫传来,喵呜——这一次愈发清晰,二爷确信,绝非是
听差,必然有另一只猫子藏身在某处不错。只不过放眼四顾,并没有遮挡之物,有些什么一目了然,哪里藏得住猫?
目光所至,忽然灵光一闪,难道不成,是藏在水中?却有猫子能潜在水中的么?
不及细想,又一声猫叫传来,这次二爷有心留意,的的确确是从水池之中来的。三两步来到池边,俯身探看,却见水中
浓绿一片,宛如凝冻实心,半寸之下有些什么也瞧不分明。只有自己的影子映在上头,两只耳朵变作四只,招展摇荡犹
如水草——
四只?
二爷心下吃惊,饶是如何摇荡,那一只两瓣儿的耳朵也不会变出两只来!再仔细一看,原来湖水颜色颇深,又有些摇晃
,不曾察觉猫影颜色有异,分明是只土黄色的花猫,怎的会是月影乌瞳金丝虎这一身黑缎儿皮毛之猫的影子?
只见水中花猫一对儿猫儿眼锃亮,瞳孔竖立,如针如线,把个黑猫死死盯住,猫嘴一张——喵呜——
二爷惊得三魂飞散、七魄飘荡,一瓢冰水浇在了脑仁里头,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嗖地向后跳去。
神獒原本不敢靠近,此时也发现情况有异,急忙赶上前来,护住黑猫,喉咙中呜呜闷雷翻滚,只待犯者现身,一举将其
撕成碎片。
那水中花猫到底是个什么门道?这一汪池水,又将给二爷带来什么样的惊奇际遇?且待下回分解。
第31章
书接上文,单说神獒把二爷叼着,来至雾坳中一方绿池前。二爷心事稍稍放松之际,忽闻听闻猫子叫唤,遂到池边查看
。那一汪绿水当中,并不曾倒影出他来,反倒现出一只四耳花猫的影子!
神獒见状不对,慌忙上前来看,探在水边,霍——好大一只狗子,凶神恶煞,呲牙裂嘴。半晌,岸上的水里的两只,一
同歪了歪脑袋,满头的雾水朦胧。
二爷在神獒身后来回踱步,始还有些惊惧,见神獒一脸傻态回头来瞅自己,暗道恁大的猫子,莫非他瞧不见?设或没瞧
仔细,漏差了去?脑子里头转了两个弯弯,毕竟拗不过好奇,试探来到水边,哪里还见得有什么花猫?唯一黑猫、一巨
犬耳。二爷呼奇,方才所见,历历在目,绝不会有差。可眼下也是个明明白白,这可是一桩耸人听闻的异事了。又道,
如今身处险境,并非追根究底的时候,这雾坳当中怪事颇多,再不差这一件,莫如一并先暂且放下,思索如何出去,才
是正理。
他这般作想,抽身要走,猛一转头的功夫,陡变突生,只觉右后腿着一股怪力袭来,毫无防备之下,一扯气儿被拖拽了
去!欲要呼救,已然迟晚,眼前一汪碧绿,周身被湖水包围,四肢沉如灌铅,挣动也极是费力。抬首望处,隐约可见那
神獒正左顾右盼,状甚急切。心中明白这是察觉自己没了踪迹,正在找寻,张口欲呼,即时被一口湖水呛入,咕咚咚灌
了几口水下肚,登时眼前发黑、气一时喘不过,晕毙当场。脑子里头最后的一个念头——蠢狗,我在这……
你道黑猫落水,那巨犬就在身侧,如何不知?当中另有古怪,神獒但见黑猫转身要去,自然要四下戒备,这乃是他的常
性。只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再回首时,黑猫已经不见了踪迹。你说是落水,水中并不曾有水花泛起,莫说是水花,就是
波纹也不兴,怕是连石子儿也没个掉进去的。便认为必定是去了别处,四下打量,目光所及,绝无他的身影,又不能飞
天遁地,会去了哪里?把个神獒急得四处奔走乱窜,没了章法。口中呜呜低鸣,真好似掉队的孤雁、离群的小鹿,倘然
仔细看时,想必淌出了金豆子也未可知。
疯找了许久,除去湖内遍寻也不见,依旧猫毛不见,才将目光投在那汪池水中。稍打个迟疑,就纵身跃下,哗啦啦水花
四溅,狗头在水面上晃了两晃,饱吸一口深气,一个猛子扎下水去。
放下他这头如何搜索不提,单说二爷,也不知去了几时,迷噔噔觉着周身发冷,憋不住鼻内痒痒,眼眶一热——阿嚏,
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慢悠悠张开眼睛,耳中犹自回荡方才的喷嚏声,不及看清四周,也猜到三两分,这必然是在山洞水
窟当中了。待看的明白了,确是如他料想一般不错,此处正是一座天然石窟,四壁光滑潮湿,自窟顶不断有水滴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