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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萌说,小虞送他回去的。
李肖臣看看坐在角落里独自喝着果汁的柯雪乔,顿时有点火冒三丈。
然后,倒数就到了“一”,所有人都欢呼起来,朱小萌也和他们一样,纵情地欢呼欢呼欢呼。人群中有个穿红色长裙的
女孩子跳起舞来,转着圈子,一圈一圈又一圈,她转得太快以至于李肖臣一时无法分辨出是哪个同事。大家都退后了一
点,欢叫着,有人在打呼哨。红裙子的女孩晃着柔软的腰肢从每一个人面前掠过,每一个人都为她喝彩。她转啊转啊转
,一圈一圈又一圈,转个不停,带起了一阵猎猎红风,吹落李肖臣心底的悲伤,吹落一地。
他身体里干热地作痛——火红的打着圈子的痛,就好像刚刚做完扁桃体手术那样。然而他心里正在愤怒和彷徨的东西,
却比扁桃体要重要得多,重要几千几万几亿倍——太重要了,他都没有办法说清楚。
他回头眼巴巴望着始终站在自己身后的祁云月。祁云月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顿一顿,他又凑近来,柔声说:“宋琉和宋先生的事,我也知道了。”
李肖臣头一低,掉了一滴眼泪在地上。
随后自然是放焰火。先是在草坪上放,几分钟后,海滩上也开始放,放了足足半个小时。大家看得心满意足,惊叫连连
。看完之后再次散去,各玩各的下半场。
祁云月拖了李肖臣从闹哄哄的别墅里出来,手挽手沿着海岸一路走。四周已经很安静了,刚才的热气和喧闹被他们扔在
很远很远的身后,可是鼻子旁边似乎还萦绕着焰火和鞭炮的残香。路灯在老远老高的地方,灯光把地上的影子拉得无限
长。
“云月,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李肖臣看着自己长长的影子,说。
祁云月不响。
“你让我不要说,可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还是要说。”李肖臣在一盏路灯下停住了,有一只很大的飞蛾,正在绕着那盏
白色的灯飞来飞去。
“看到今天老板和琉那样子,更让我觉得,很多话,是非说不可的。”想到那两个人,李肖臣心里又开始难受了,“有
时候我真恨不得冲上去替他们把话说掉,说个清楚拉倒……可我又明白,我不是他们。这些事情,除了他们自己之外,
谁说也没用。”
祁云月握了他的手,目光实实在在地定在他身上。
“所以我自己……我想,我应该对你说出来。”李肖臣也望定了祁云月。
“嗯,我在听。”祁云月说。
李肖臣吸了一口气,看着祁云月,祁云月的表情是温柔的鼓励和纵容——在他心底深处,好像养着一只金铃子,一直悄
悄潜伏在那里,不响。此一刻,突然感到异常温暖,就嘹亮地叫响了。
“祁云月,我爱你。”李肖臣说。
祁云月笑了。一个李肖臣这辈子看到过最美好最完整的笑容,在他脸上完全展开,李肖臣看着几乎呆掉了。
“我也爱你,李肖臣。”祁云月说。
然后他们在路灯下接吻了。彼此都是生命中第一次接吻,有点轻、有点生涩,却意外的在心底灌满了醇厚的芳香。吻完
之后两个人都一点不太好意思,祁云月很难得的脸红了。
李肖臣笑笑,说,走吧。
祁云月点头,乖乖跟着他走。
走了两步,又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又吻了一次。这次吻完,祁云月没有脸红,也没有放手,而是牢牢把李肖臣抱在怀里
。
两颗跳得很快的心紧紧贴在一起,明明跳得那么快,却好像找到了同一个节奏。
祁云月再一次在他耳边说:“我爱你,肖臣。”
李肖臣说:“嗯。”
祁云月又说:“放心,宋先生他们的事,一定会解决的。这一次,宋琉跑不了。相信我的直觉。”
李肖臣又说:“嗯。”说完他就笑了。
那一个晚上,月亮也在,星星有一点,天上一大朵一大朵的云,凹凹凸凸。他们在那片空空的海滩上走,想办法使地上
的影子看上去像一个人在走——两个身体并在一起,两双脚走着同样的步子,就那么陶醉其中,自得其乐地走了好久好
久。
第二十五章:失败的逃亡(上)
宋琉看看李肖臣,李肖臣也看看宋琉,然后他们一同扭头去看柜台里面穿着制服的航空公司职员。
“真的没有吗?经济舱也没有?”宋琉委委屈屈地问。
年轻的服务小姐被两个美貌异常的男人盯着,早就脸红心跳了。这会儿再看到宋琉眨巴着的大眼睛,一副难受得快要哭
出来的样子的时候,心里的母性更是蓬勃地爆发了。
“您等等,我再给您看看有没有其他方法哦。”航空小姐强笑着安慰他,手指在键盘上跳跃飞舞,拼命搜索着信息。
“找不到就过几天走吧。”李肖臣趁机说。
宋琉看了他一眼,脸上的委屈还没有完全消退,在那委屈之上,又加上了一种惆怅的神色,看得连李肖臣都要母性迸发
了。
“你说,”宋琉轻叹了一声,说,“他这次是连送机都不来了,我多留一天,不是给他多添一天的堵么?”
听到宋琉这句话,李肖臣心里刚刚冒出来的一点点难受和同情又被生生磋了回去。他瞪着宋琉,有点恶狠狠地说:“这
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老板和襄蓝有个书信往来又怎么了?他们又没有见面。他让襄蓝去管北美,不就是打定了主
意不见他么?再说人家也回绝了。这会儿子不知道在非洲那个旮旯里跟食人族跳草裙舞呢,你这飞醋吃得有意义么?”
说到襄蓝名字的时候,李肖臣看到宋琉很明显地抖了一下,那是一种出自于恐惧的发抖,从头到脚的哆嗦,叫人看了心
疼。可想到接下来的事,李肖臣又气不打一处来,自发性地无视了宋琉的发抖,接着数落。
“老板这事是捕风捉影。你呢?你倒好啊。让小虞送你回家就算了,居然还在他家过夜。你在他家过夜也算了,居然还
被狗仔拍到照片。我是相信小虞说的,你们什么也没干,可别人信么?到头来还不是要老板出钱给你们摆平。这几年他
乱七八糟的,我花了多大心血才帮他把形象洗干净?要是照片爆出来,我这两年就白干了!还有你自己,你还想安安心
心地过日子么?还有,对得起柯雪乔么?”
宋琉铁青着脸,咬着嘴唇不说话。
那天庆生会之后,他找了个借口走,大半夜的又是郊区,没有车,于是樊虞送他回家。开到半路上,他突然不想回家,
怕回去就联想到那幢房子里曾经有襄蓝出入过的影子。他说要去学校的办公室过夜,樊虞说办公室怎么睡人,要睡出病
来的,要么去我家吧。樊虞不跟家里住,而是独自在市中心附近买了一套跃层的公寓,很大,房间也多,宋琉就说好。
车开到樊虞公寓的时候宋琉睡着了,樊虞叫醒他。宋琉睡得有些迷糊,加上夜里的停车场,光线幽暗。他睁开眼睛看了
樊虞一眼,糊里糊涂叫了一声“凌”就吻了上去。一吻之下发觉不对劲,立即分开,却不想已经被潜伏已久的狗仔拍到
了照片。
樊虞长得像宋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只是很多人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因为樊虞的父母恰恰的宋凌的亲生哥哥和姐姐
——再近不过的血缘,可也是最最让人难以启齿的。
一般狗仔拍到了当红艺人的八卦照片,第一个联系的往往不是各大八卦周刊的编辑,而是艺人的经纪公司。很多经纪公
司愿意出大价钱把照片买下来——而杂志社则更喜欢压价。
只有在价钱谈不拢、或者杂志社出价更高的情况下,照片才会被登出来。大多时候,最终掌握这些八卦证据的,只有是
经纪公司自己。
第二天一早,刚打完通宵麻将的李肖臣接到电话、看到发到他手机里的照片的时候,气得差点没把客厅里宋琉喜欢的那
个唐三彩瓷马砸个稀巴烂。
他气势汹汹地抢了祁云月的车就要回市区,祁云月也有些着急,拦不住他,只好陪他回去。
他们在樊虞的公寓找到宋琉,那时候宋琉刚洗完澡,坐在那里正心安理得地吃着早餐。他身上穿了一件樊虞的衬衫,因
为睡得少而眼圈发青。他看看气急败坏的李肖臣,慵懒地问了一句“肖臣,干什么?”,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一副刚刚纵欲过度、有些虚弱的样子。
李肖臣火冒三丈,把手机往他面前一扔,说,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你自己看看你干了什么?
宋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不响。
李肖臣喋喋不休地说,这次人家开了天价,我是小公司,那些周转资金搞搞宣传应酬就差不多了。以前每次都是老板出
的钱。这次你要我怎么跟老板说?怎么开口跟他要这个钱?
宋琉撑着头斜斜地看了他一会儿,仍是不响,然后在他手机上噼噼啪啪按了一会儿,扔还给他,说,搞定了,领钱去吧
。
李肖臣接过手机一看,一个“信息已发送”就让他晕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再一看发信记录,眼前就是一黑—
—预感果然灵验——宋琉把自己那张和樊虞情意绵绵接吻的照片直接转发到了宋凌的手机上。
樊虞想上来解围,被祁云月拦了。他只好跟李肖臣说,这是误会,不关琉的事,我和他没什么。李肖臣回头瞪了他一眼
,吼,闭嘴!不关他的事?要不是他主动,就是借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碰他。你让他自己说!
宋琉不肯说,把盘子一扔就去换衣服了。
两分钟后,李肖臣接到宋凌的电话,说多少钱都给,照片一定要全部拿回来。末了还叮嘱李肖臣,让他转告宋琉,天气
预报说有冷空气,记得多穿点衣服,小心着凉。
******
“你说啊,”李肖臣盯着宋琉,“有什么话你就趁现在说说清楚。”
宋琉很弱地笑了一下:“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肖臣刚想开口,航空小姐在一边叫宋琉的名字。
“宋先生,直飞慕尼黑的航班实在没有空位了。不过一个小时后,有一次飞法兰克福的航班,头等舱还有几个位子,现
在已经在登机了,您要是需要的话还来得及。只不过需要转机,可以吗?”
宋琉放弃了和李肖臣对视,点点头说:“法兰克福就法兰克福吧,不转机了,我就去法兰克福。替我办吧。”
航空小姐点头说好请稍等,又开始低头忙活。
宋琉重新看着李肖臣:“你还有什么要骂我的?一次骂完吧。我这次走,可能真的不回来了。”
李肖臣叹了一口气:“我没有骂你……”
宋琉笑笑:“我挺喜欢你骂我的,说明你还愿意关心我。凌连骂都不骂我……他是不要我了吧……”
宋琉的脸庞非常湿润,而他的刘海像睡着的小猫一样,温顺地蜷伏在他的额头上。
李肖臣又开始心疼了。
“他怎么会不要你呢?他就算不要全世界也不会不要你。”——这句话,他很想对宋琉说,可他又非常清楚,即便他李
肖臣说一千万遍,也是没有用的。
李肖臣望着宋琉,看见他那些趴在额头上的软扑扑的刘海——那么软,那么软……
他只好苦笑着说了一句:“你是M吗?喜欢被人骂……”
他知道自己始终是相信宋琉的——有那么软的刘海的人——他在心底也总是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孩一样在心疼他
,可是过去的李肖臣不懂怎么去心疼宋琉,因为宋琉太厉害太聪明了——他到现在仍然没有找到方法,仍然是搞不懂。
他至今记得两年多前宋琉一手制造的那场血雨腥风,他一个医科大学的客座教授,没有任何的商业背景和知识,却能运
筹帷幄决胜千里,让那些在商场跌打滚爬了几十年的商界精英输了个落花流水。
尽管每次和自己打牌也好打麻将也好,哪怕是以前读书也好,他总是输给自己的多,考试的名次永远排在自己后面。可
李肖臣心里明白得很,那是因为宋琉从来就不在乎这些东西——打牌的输赢、考试的名次,他不在乎。上课不听,作业
也都是抄自己的,他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一样东西——宋凌。
宋琉也苦笑了一下,说:“该不是连你也不要我了吧?”
他的声音又轻又短,柔软得像他的刘海,湿漉漉地趴在他的嘴唇上。
李肖臣又心疼了一下,说:“我多想可以不要你啊,你让我头痛都头痛死了。”
说完他就笑了,然后宋琉也笑了。
办好了登机牌,李肖臣陪着宋琉往出关的地方走。
走了一段,李肖臣又说:“琉,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宋琉回头看看他:“我没话要说啊。”
李肖臣叹气:“你不要这样。”
宋琉停住了脚步:“我怎样了?”
李肖臣也停了,他们停在一大排的行李推车前,来拿推车的人都好奇地朝他们看看,大概在想,这两个漂亮男人站在这
里,是在吵架,还是在依依惜别?
李肖臣没去管身边异样的目光,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宋琉,好像要把一辈子的份都看尽一样。
“你想听我说什么,你就说。你要是不说,我也不会说的。”
宋琉的神色变得有些灰暗,软软的留海也开始变得灰扑扑的。
李肖臣接着说:“我们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也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些什么。你想什么,你就说出来。
”
宋琉的手始终扶着最外面那架推车的把手,有人来推走一架,他就扶住后面一架,好像没有点依托就站不住的样子。他
的胳臂端在那里,以一种自己无法控制的节奏起起落落。
“我没想什么。”他轻声说。
李肖臣有点怒了:“我知道你想听我说什么,你想让我留你,想让我劝你不要走么——我就是不说。你说我才说,你不
说,就别想听到我说。”
他把话说得像绕口令一样,又急又快。
“琉,你不要老是等着别人来猜你的心思,然后来做些迎合你心思的事。襄蓝的事,你心里不爽,就开诚布公去跟老板
谈。你拿着那些信去问他怎么回事,他一定会告诉你,他要是会在这事上说谎骗你,他就不是宋凌!可你不说,你只一
个人生闷气,还要走,你让他怎么说?退一万步说,你们现在是合法的婚姻关系,你有一万个理由可以质问他。他敢出
轨么?他敢出轨你就告……”
宋琉突然把正在喋喋不休的李肖臣揽过来,用力抱了一下。李肖臣一呆,后面的话一下子被锁在喉咙口。
“肖臣,拜拜。”宋琉说着,放开他,转身朝安检走去。
李肖臣跟在后面“喂喂喂”了半天,“我还没说完那!”他叫,可是宋琉头也不回。
过了安检口,李肖臣过不去,只好站在有机玻璃门外面,看着宋琉向自己挥手,然后消失在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