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断不孤鸳被 下——九月一

雷霆的情绪真的不对。

“小霆，你想问我什么？”放下举着的胳膊，沈云谦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丢到沙发上，认真的看着雷霆的眼睛发问。

雷霆也直视着沈云谦的眼睛，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沈云谦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九年前的事情，你是故意的吗？”

雷霆很直接，符合他直爽的个性，只是这问题突然没有一点预兆的被抛在沈云谦面前，一向有着睿智镇定目光的男人眼

里还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慌乱。

“……”小霆终于还是知道了么？沈云谦一时间理不清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解释。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想解释？还是不能解释？”雷霆的声音里带出了一丝绝望的气息，难以相信自己所遭遇的这一切

都是他安排好的。

脸上渐渐失去的血色，沈云谦在雷霆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觉得身体在慢慢失去温度。

“我承认有些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料……”在雷霆面前，沈云谦承认自己是有罪的。不管当初的目的是否严重的偏离的最

后的结局，但他无法否认自己存在着主观的故意，想利用那次变故拥有小霆并最终导致了那样严重的后果是他犯下的愚

蠢错误。

“很好！真是太好了！”得到的不是沈云谦的否认，雷霆绝望的几乎想笑，疯狂的大笑“谭璐瑶想不到段鑫龙会死，你

想不到我会坐牢，你们全预料不到！所以你们都是无辜的，只有我活该，我是有罪的，我他妈的就该让自己的哥哥和自

己的女朋友弄去坐大牢！”

“小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没有想过要你坐牢！”

一巴掌拍掉沈云谦伸过来想要抱住自己的手，雷霆退后两步。

“对，或许你没有想过要我坐牢，但你作证的目的究竟何在呢？”雷霆受伤的眼神望着沈云谦，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哥……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么？”

事到今天，雷霆情商再低也不会不明白沈云谦这么做的目的了。只是这样的爱，这样渗透了阴谋与自私的爱，让他遍体

生寒。

两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几乎毁了他的前半生，如此的爱，何其可怖？

“我会补偿的，相信我！”

“补偿？断送掉的学业，八年的无妄之灾……”雷霆红了眼睛，指控的怒视着沈云谦“你不是不知道我从小的梦想是当

爷爷那样的职业军人，甚至希望可以做一名空军飞行员。是你，是你们，毁了我所有的梦想！现在还说什么补偿，你要

怎么补偿？你要拿什么才能补偿？”

“小霆……”沈云谦第一次感到语言是那么苍白的东西，他无法为自己辩护开脱。

“你真的爱我吗？就用这种方式来爱？你跟安少杰根本没有区别！你他妈的还不如直接点说就是想上我！”声嘶力竭的

吼出这一句，雷霆几乎听见了自己胸腔里什么东西破碎掉的声音“既然这样你当初何不用强的？反正我从来都打不过你

，优秀的沈教官？”

“小霆！”雷霆的话字字化成利刃戳在沈云谦胸口，一片血肉模糊的狼籍让他疼的呼吸困难，“小霆，我真的，爱你…

…”

“你闭嘴！你不配爱我！不配！”雷霆暴喝。

雷霆仇视的目光让沈云谦的手指都微微的痉挛起来，泛白的指节紧握成拳，又缓缓放开。

“如果不是我运气好，在里面遇到大麦他们那些不错的狱友，也许现在……”

“不要说了小霆，不要说了！”沈云谦还是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了情绪几近失控的雷霆，却被狠狠的推开了。

“别再碰我……你那个白痴一样的小霆，死了……”几乎是用警告眼神盯着沈云谦，雷霆一步步的退到门边，转身欲开

门离去。

知道是谭璐瑶杀了人却嫁祸给自己时，雷霆都没有这么绝望过。深深信任的奉若神祗的男人形象，在他心底，彻底坍塌

了……

无视雷霆的警告，沈云谦拉住要开门出去雷霆，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让雷霆这样走出去，自己将有可能永远失去他。

手刚拉上雷霆的胳膊，脸上已承受了重重的一拳。沈云谦狼狈的倒在实木茶几旁边，有一瞬间的绝望。

“这是你欠我的……”门被猛力的拉来，撞上后面的阻挡又反弹回来，雷霆已经消失在门外。

“小霆！”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沈云谦撑着茶几努力的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的追了出去。

电梯的楼层数在匀速的下降，偏巧旁边的另一部电梯又在维修中，沈云谦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楼梯。

十九层的高度，沈云谦一口气冲下来，到了负一层的停车场时，连雷霆的车尾灯都没能看到。

气喘吁吁的靠着墙壁慢慢滑坐下去，头顶的照明灯刺啦刺啦的闪烁了几下，忽明忽暗了好一阵子后，最终归于寂静彻底

的熄灭了。

一同熄灭的，还有沈云谦透支的体力。

身体彻底被笼罩在了这一方小小的阴影里，沈云谦几乎算是瘫坐在那里。

这个不属于他的姿态，让他的不舍与倦态尽显。

沈云谦其实什么也没有去想，也无法去想什么，就这样茫然靠在黑暗的角落里，任由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在悄无声息的地下室停车场静静走过，没有雷霆的时间，竟然一点意义都没有。其间手机响过一次，没有看是谁的

来电，沈云谦任由它响着，响到对方不耐烦的自己挂掉。反正不可能是雷霆打来的，任何人任何事，在此刻都已经没有

了任何意义。而后过了不久，铃声又执着的响了起来，沈云谦机械的掏出手机，高高的扬起手臂摔了出去。那个叫嚣着

的无辜手机瓦解成支离破碎的一地残骸，世界，复又安静下来。

伸展右腿，左腿依然半曲起在身前，沈云谦将后脑抵在墙上，重重的向后磕了几下。

维持着这个姿势，他想象自己已经死掉了。不过就算这样死掉，他连雷霆一滴宽恕的泪也得不到吧？

……

沈云谦把自己放逐在地下停车场想风化成沙雕的时候，雷霆正在往一只背包里塞为数不多的换洗衣物。程姨看出雷霆的

情绪不对，又打不通沈云谦的电话，一时急得坐立不安的围雷霆转。

“到底这是怎么了？你这孩子是要去哪里啊？”不问清楚，程姨自是拉着雷霆的背包不肯放手。

“我只是出去转转，很快就回来了，程姨您放手。”雷霆努力把背包抢过来甩上了肩头。

程姨一直跟着雷霆下了楼到了门口，雷霆才回身抱了抱程姨胖胖的身子，声音哽咽着让程姨照顾好自己。

程姨抹着眼泪拉着雷霆不肯放手“究竟出什么事？和谦谦吵架了？”

被提及沈云谦，雷霆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用力抱了程姨一下后挣脱了她的手快步离开了和沈云谦共同生活的地方。

终于还是留不住雷霆，程姨只得哭着回身进院，转头看见了门上那对门神，忍不住自怨自艾起来。门神果然不能贴反，

过年才贴反了那么一会儿工夫，果然就家宅不宁兄弟反目了不是？

第52章

慢慢睁开眼睛，手背的血管中有微凉的液体在流动，医院的特有的味道并不陌生。沈云谦复又把眼睛闭上，静躺了几十

秒，才把眼睛再度睁开。

“沈总？”见他醒了，蔡助理轻轻叫了一声“您感觉好些了吗？”

沈云谦微微点了点头“我怎么在这？”

“今天早上有人投诉大厦管理员停车场有一盏照明灯坏掉了，两个管理员去修理的时候，发现您昏倒在那里。”蔡助理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沈云谦没什么表情的脸“您，昨晚没什么吧？”

其实叫救护车送沈云谦上医院的时候，她就已经去调看了地下停车场的监控视频，生怕是沈云谦在停车场遇到打劫或是

什么事。不过看完发现昨晚并没有可疑的人员进出过停车场，而沈云谦昏倒的地方灯又恰好坏掉了，所以蔡助理也不清

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昨天吩咐你的事情都办妥了吧？”沈云谦微微欠了欠身，想要坐起来，蔡助理忙把他的床头摇高，把枕头

垫在他背后。

“已经全部按您吩咐办好了，今天您家的阿姨打了几次电话到公司找您，我跟她说您去外地洽谈项目了，您看要不要现

在打个电话告诉她您入院的事情？”跟了沈云谦这么多年了，对于他家事情大概也有所了解，蔡助理还是自信能做得很

得体的。

“不用告诉她，你做的很好。”沈云谦微微赞许的轻点了下头。小蔡一毕业就进了公司实行，从普通文员做到自己助理

这个位置，一晃也六七年了，是个办起事来得心应手的好帮手“去帮我办出院手续吧。”

“您这就要出院吗？”蔡助理明显的一脸不赞同“医生说您最近操劳过度，饮食也不规律，给您开了几瓶的营养液，建

议您再留院观察一晚。”

其实医生还有其他的话，蔡助理不方便跟沈云谦转达。比如医生说沈云谦目前身体透支严重，再这么不要命的加班下去

，很可能下一个过劳死的患者就是他。

“这不是已经休息了一天了么？”沈云谦不甚在意的笑笑。

“那也不差再多休息一个晚上。”

蔡助理正坚持着，有护士来给沈云谦量血压，测完表示一切血压已经降到标准值了，又看了看补液情况，说有什么事情

随时按铃叫她就可以。

“您就安心在医院住一晚吧！想吃什么？我去帮您买回来。”

沈云谦看了看手背上的针头，又顺着输液管看了看上面还吊在那里的少半瓶奶白色液体，也只好不再坚持。

“不用麻烦了，我没什么胃口。”

蔡助理最后还是自己做主去给他买吃的去了，这么多年跟着沈云谦，对他的口味早就一清二楚了。

沈云谦的目光投向天色渐暗的窗外，原来已经睡了这么久。不知道，小霆的气消点了没有……

可能是白天睡的太多，辗转到天色将明，才再次入睡，醒来后洗漱了没多久，公司的司机小陈就拿着一束鲜花来接他出

院了。

“小蔡已经走了吗？”昨晚蔡助理来送晚饭时，他已经吩咐过今天不用她来接自己出院，赶快把剩下的事情办妥。

“是，接您之前刚送蔡小姐去了机场。”司机礼貌的为沈云谦拉开奔驰后面的车门，然后自己才坐上驾驶位，扣好安全

带“现在是回公司，还是送您回家？”

“先回家吧。”沈云谦闭上眼睛，靠在靠背上疲惫的按压了两下太阳穴。是不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家里等着他的依然

是小霆横眉冷对的怒火？亦或是更直接的再度挥拳相向？

然而，等待他的是比预想中更坏的结果。

雷霆并没有等他。

听不清楚程姨讲述雷霆离开的过程，也没心思理会程姨对他气色不好的关心。

“程姨，让我静静好吗？”

拿开程姨拉在自己腕上的手，沈云谦抱歉的颔首，退了半步，转身飞奔上楼。

推开二楼雷霆的卧室房门，沈云谦用一种渗透了复杂心情的缓慢步调轻轻踱了进去。室内，一切依旧，熟悉的陈设，熟

悉的气息，只是再没了熟悉的那个人……

书桌上，那只作为新年礼物的Patek Philippe腕表安静的躺在那里，五月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表盘上面，反射出彰显了

其存在感的炫目光芒，愈发的刺痛了某人的心。

沈云谦走过去，将表握在掌心，随即发现，奥迪Q7的车钥匙也在表旁，

自己给的，他全都不要了，包括自己的感情……

沈云谦突然在房间里疯狂的翻找起来，至少应该留下只言片语吧，哪怕是恨是诅咒也好。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只在抽屉最深的角落里，找到了两张电影票。

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轻易可以推算出是大年初五的票。现在，两张小小的纸片竟成为了自己在小霆心中停留过的唯一

证据。

不觉加重手上的力道，两张电影票在手中被握成团。

原以为小霆会同自己冷战，而他却用这么决绝的姿态表明要彻底退出自己的生活，沈云谦痛的呼吸一滞，捂着胸口倒退

了几步，跌坐在雷霆的床上。

凝重的看了手中已被揉皱的电影票，又一点点把票展平，沈云谦慢慢站起身来，慎重的将票放进了外套口袋。

不能，就此放弃……

既然小霆是爱过自己的，那么，无论如何，不能就此放弃！

沈云谦转身离开雷霆的房间，上楼去打了几通电话。必须要找到雷霆，不管他此刻身在哪里。

一个上午在沈云谦的辗转踱步中过去，却没有接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命令自己平静下来，沈云谦坐在书房里双手拇指按压着疼的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雷霆的身份证因为上次丢失后补办了一个，是自己路过辖区派出所的时候顺便给拿回来的，当时出于其他目的就一直放

在自己这里。

现在想到这件事，沈云谦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打电话吩咐那些大酒店找不到有个叫雷霆的客人登记入住的记录，就

去找一些入住登记不是很严格的小旅社，雷霆现在没有证件，应该不会离开X市太远。

安排妥当，沈云谦再也没用办法让自己坐得住了。分析了一下如果雷霆不住宾馆，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小麦家。本来

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却因为现在的坐立不安，沈云谦宁可自己跑一趟去当面确定才安心。打了电话到深蓝，让

陈领班查了店内员工的花名册，要来上面小麦登记的详细地址，沈云谦驱车直奔小麦家。

小麦今天休假，家里的光景现在也有些混乱。

“我请了新的阿姨来照顾嘟嘟，这段日子谢谢你的帮忙……”小麦垂着头，有点不敢看左忱的眼睛。

“小麦，你是要跟我分手吗？”左忱蹙起眉头，微微有点难以置信。

“我们……谈不到分手吧？毕竟也不算是那种关系……”小麦别过脸去。

“你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自己？我们都很清楚彼此不是随便的人。”左忱上前一步握住小麦的双肩“是因为嘟嘟吗

？”

“嘟嘟还小，他被妈妈抛弃了，我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又被我抛弃了。”

在小麦看来照顾嘟嘟是自己的责任，这几天嘟嘟闹着让左忱走，自己也真是没有办法了。平心而论，左忱是个不错的伴

侣，抛开他之前和浩子的种种不提，其实生活上左忱是个很会照顾别人能够顾及到别人感受的人。小麦不知道这样的感

情算不算是爱，也许没有那么轰轰烈烈，但是细水长流中那种平淡的相处模式，让他久无定所流浪漂泊的心渐渐有了温

暖的归属感。可以靠岸，可以歇一歇，这些对曾经的小麦而言，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但现在这个人真的出现在眼

前了，却要把他推开。

其实，是舍不得的。

“那么对你来说，究竟是我重要，还是嘟嘟重要？”左忱其实不喜欢小麦这种委屈自己的生活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