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断不孤鸳被 下——九月一

拎着大包小裹刚要取车的时候，那么巧碰上了小麦叔侄，程姨高兴的拉着嘟嘟的手就不放了。

反正深蓝放假了，嘟嘟学校也放假了，雷霆就邀请小麦叔侄去自己家过年，人多热闹点。

小麦起初不想去，觉得会给别人添麻烦，架不住嘟嘟非要跟小干爸爸走，最后还是一起去了。

雷霆又给左忱打了电话，左忱的母亲到底没能坚持到过完这个年，前几天刚刚下葬了。左爸爸心情不好，被左忱的姐姐

接去邻市的家中去过年了。左忱反正也是一个人，雷霆邀请他一起来过年。

忙忙叨叨的就到了大年三十，程姨虽然要多准备两大一小的年夜饭，还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中国人过年嘛，就图个喜庆热闹，程姨感叹这都多少年这房子里过年没聚集过这么多的人气了？再说左忱和小麦都是很

好的帮手，两个人煎炒烹炸，大部分事情都不用自己动手了。同样都是男孩子，说起做饭来，自己那两个看着长大的宝

贝疙瘩可比人家孩子差远了。

这下可好了，小麦和左忱负责做饭，程姨负责带嘟嘟，两个本应该多做点家务的主人却没事可做了。程姨佯装不满的给

他俩找了些他们力所能及的，比如去贴春联，挂灯笼。

“歪了歪了，再往左边一点。”雷霆退远三步抬头瞧了瞧站在梯子上拿手比着春联位置的沈云谦，往左摆了摆手。

“这样？”沈云谦往左边移了一点回头问雷霆。

“差不多，就这样吧。”雷霆很兴奋，他有八个春节没有在外面过过了，这个年对他意义重大。

重新有了家，还有了一个爱人，有了新的朋友，而且大家能够聚在一起过年，对他现在较为随遇而安的性格来说，这样

简单的幸福已经足矣了。

前面贴春联还比较顺利，临到最后，雷霆拿出两张门神来有点发懵。

“这个哪个贴左哪个贴右啊？”

沈云谦从梯子上下来，接过来看了看，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在他的专业范畴内，所以也没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答案。

“应该不分吧，贴上就好了。”

两个人一人拿了一张，涂抹了胶水就随便贴上了。

刚贴完，程姨牵着嘟嘟的小手出来看视察劳动成果。

“贴反了贴反了，快换过来！”程姨忙指挥着两人把刚贴上的门神慢慢揭下来，还好刚刚贴上，还没贴瓷实呢。

“有什么区别吗？我怎么看不出反正？”雷霆一边揭下来和沈云谦换了个位置重新贴，一边问程姨。

“门神要脸对脸的贴，哪有背对背的？”程姨一脸你们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表情。

“反正都是守门嘛，谁站左边谁站右边不一样？”雷霆对程姨的迷信颇不以为然。

“当然不一样，脸对脸是象征家里人同心协力家庭和睦的意思，背对背那不成了闹别扭互不理睬的意思啦？所以门神可

是忌讳贴反的。”

程姨认真起来，沈云谦看着雷霆被程姨教训只是宠溺的笑笑，雷霆偷着冲他吐了吐舌头。

“好好好，您老说的对，我记住了，以后都不敢贴反了。”

雷霆说着好话伸手就要过来抱干儿子，嘟嘟皱起小眉头往后面一闪“小干爸爸，你的手好红。”

雷霆这才注意到自己满手红彤彤的煞是鲜艳。

“程姨，您买的这是什么春联啊，掉色掉的这么严重？”雷霆把两只手伸到程姨面前，抗议着做撒娇状。

“啊？这是我看到年货一条街那有人现场写春联，特意买的现写的，图个有新意，和往年贴的内容都不一样，谁知道他

的纸掉色啊！”程姨呵呵的笑起来，一把拉过雷霆的胳膊“走走走，程姨带你洗手去。”

嘟嘟回头看了看把梯子挪开的沈云谦，也拉住了他的衣襟“大干爸爸，嘟嘟带你洗手去。”

嘻嘻哈哈中，年味倒是更足了。

八点钟吃上年夜饭，程姨对小麦和左忱的手艺赞不绝口，一直在夸粉蒸排骨做得如何如何的地道，芙蓉菊蟹口味怎样怎

样的正宗。

嘟嘟拿起勺子去挖特意为他弄的八宝饭，糯米做的八宝饭黏性很大，挖了半天还拖泥带水的粘连在勺子上，嘟嘟吸吸鼻

子感叹了一句“好黏啊！”

程姨立刻喜笑颜开了起来“好孩子，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好黏啊！”不明所以的嘟嘟听话的又说了一遍。

“是啊！好年啊！”对这种事情比较迷信的程姨听到这句谐音的吉利话很是开心，把准备明天给嘟嘟的压岁红包当场就

掏了出来，塞到嘟嘟的小手中。

小麦忙要起来推辞，被雷霆一拉衣襟给拽回来了，过年嘛，给小孩子个压岁钱太正常了，别扫了程姨的兴。

其乐融融的一顿年夜饭吃过，程姨带着嘟嘟坐到电视机前看“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的春晚。

剩下的四位成年男士实在看不进去春晚，又没其他的事情可做，传统节日就玩点传统游戏消磨时间吧，几个人打起了麻

将，带点小彩头的。

结果财神竟然也是只肯锦上添花不肯雪中送炭的主，四个人里面本来已经数沈云谦最为财力雄厚了，还让他一家赢其他

三家。

雷霆输的最惨，很快就没钱了，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上楼去拿钱，左忱说正好要给父亲姐姐打电话拜个年，而嘟嘟又闹着

小麦带他放烟火，大家也就先休战了。

雷霆前脚进房，沈云谦后脚就跟了进去，还随手把门给锁上了。

“你……有什么阴谋？”雷霆回身看到沈云谦手上锁门的动作，心跳就有点快。

“你猜呢？”沈云谦的手背在身后，带着点蛊惑的笑。

“还有客人在呢……”直觉的想到了那码子事情上，雷霆的脸又开始烫了。

沈云谦真的还想再逗逗雷霆，不过又怕自己再多看两眼他含羞带怯的摸样会忍不住真扑过去，所以还是放弃了。

“想什么呢你，送你的礼物。”把背在身后的盒子递到雷霆手里“新年快乐！”

抬头报赧的看了沈云谦一眼，雷霆接过盒子，拆开包装，是一只Patek Philippe的腕表。雷霆没有带表的习惯，对手表

也没有研究，只是单纯的觉得这表很漂亮。

“过年送这个，程姨知道会骂的。”雷霆故意掩饰住喜悦说。

“所以不能给她知道啊！”沈云谦笑了笑，随即正色道“我知道可能有点俗气，不过时间象征着永恒，我真的希望可以

陪你到老的再也没办法陪你的那一天……”

幸福感，就那样冒出来了。雷霆摩挲着表盘，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沈云谦面前，才感到自己的言辞有多笨拙。

良久，才抬起晕红的脸“哥，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不知道，你的一切吧。”沈云谦温润的眼里，闪着怜惜宠溺的柔和光芒“如果说的出喜欢你什么，那就证明只是喜欢

你的优点，而优点是所有人都看得见都会喜欢的。我喜欢你的所有，那些也许别人看不见，却是你独一无二的特点。”

比如爷爷过世后他喜欢抱着人睡觉的没有安全感的那点小脆弱，比如一种近乎于迟钝的清澈感情，再比如单纯的善良，

还有任何环境都抹煞不掉改变不了的那种自尊自爱自强不息的骄傲。总之，是雷霆的所有，他都喜欢，甚至包括他挥着

拳头爆粗口的样子。

“那么你呢？你喜欢我什么呢？”

雷霆的答案就要简单的多直白的多“我也不知道，喜欢你对我的好吧，好的让我不能不去喜欢……”

虽然感动感激不等于感情，但这两者都可以衍生出感情。所谓的日久生情所生出的感情，也多是由这两种情感做基础的

，否则一个天天打骂你作践你的人，就算跟他呆上一万年只怕也产生不了爱情吧，除非有被虐倾向。

沈云谦从没期望过从雷霆那里会得到一个比这更好的答案，但这个答案一经雷霆的口说出，沈云谦还是觉得很有压力。

如果，有一天，雷霆知道了自己也曾经对他不好过，还会喜欢自己吗？

这个问题让沈云谦的心情有点沉重，不适合在大年夜的今晚想起，沈云谦做了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暂时忘记。

“小霆，我会努力对你更好的。”

雷霆最怕听人家表白，尤其是沈云谦这么煽情的表白，常常弄得他手足无措。

“我们……我们下去吧……答应嘟嘟给他放烟花的……”

到了庭院里，小麦和左忱正拿着冷焰火逗嘟嘟玩，三个人六只手各拿着一根，满院子都是嘟嘟咯咯的甜笑声。

看见雷霆和沈云谦下来，嘟嘟跑过来把手里的焰火给了他们一人一根，然后在到处都是隆隆的鞭炮声中，踮着脚喊着问

雷霆什么时候带他去江边放大烟花。

“明天吧！明天我们早一点吃完晚饭，天一黑就去好不好！”雷霆用商量的口气说。

“好哦好哦！”嘟嘟兴奋的拍手点头，跑到小麦哪里让叔叔再给他点燃两根冷焰火玩。

午夜的钟声响起，新旧交替在这一刻，沈云谦许下虔诚心愿。

小霆，请给我机会对你好一辈子……

第40章

过了大年初三，左忱和小麦先后告辞了，大家都还有一些亲朋要走访，雷霆也不便强留，倒是程姨不舍的嘱咐让他们有

空常来玩。

沈云谦从大年初二就忙了起来，虽然重要的人情关系该打点的年前就吩咐助理都打点好了，但毕竟有些市里的领导他要

亲自去拜个年才算礼数周到。当然，这个拜年也不可能仅仅是空着手去人家说句新年好就可以的。

初五的那天，吃过了破五的饺子，沈云谦就又去忙了。雷霆闲来无事，突发奇想的想要浪漫一把，打算和沈云谦一起去

看场电影。

买了晚上八点场的电影票，和沈云谦一起看电影的期待却被终结在当晚五点半，雷霆接到沈云谦的电话，有两位省里认

识的领导携家眷到X市来了，他要招待一下。不回来吃晚饭了，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雷霆知道，沈云谦所谓的招待肯定不是仅仅吃一顿饭这么简单，基本吃喝玩乐一条龙下来，不到凌晨他是回不来的。

没有提电影票的事，雷霆把票胡乱的塞进了抽屉最深处的角落里，默默的下楼跟程姨吃了两个人的晚饭。

冬天天黑的早，雷霆跟程姨打了招呼说出去走走，外面已经全黑下来了，江滨广场的空地上到处是带着孩子玩耍的家长

。

不断有焰火升空，炸开漫天繁花，灿烂过那一刹那，然后留下满夜空比刹那之前更深刻的寂寞。

雷霆渐渐远离广场，走上了江面的一座旧桥。

这一段的江面一共有三座桥，最远处那座是桥长近一千二百米的新桥，入夜后桥上的景观灯打开，一个个的扇形闪烁相

连，很是漂亮。旁边那座拆掉后原地重建正在施工中的桥，原本跟雷霆脚下踩着的这座一样，都有很久的历史了。雷霆

如果没记错，自己站着的这座桥听爷爷说是文革初期修建的了，桥身很窄，年深日久已经不堪重负了。

也许等那座桥修好了，自己现在站在的这座桥可能也会被拆掉，这桥的两端都已经被封了起来，只准自行车通过或者行

人徒步走过。

桥比较长，现在，这桥两端倒成了放烟花的好地方，很多孩子嬉闹着围着家长玩耍。

雷霆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往桥中间人少的地方走，一朵朵硕大的礼花在雷霆头顶炸开，远远看

去倒像唯美的背景，闪亮的五颜六色映的桥上的路灯都显得暗淡无光了。

走到临近桥身中央的地方，雷霆转身面向那座新桥停下来，双手撑在桥栏上去欣赏对面桥身那漂亮灯光倒映在水里的夜

景。偶然转头间，眼角瞥见旁边隔着一个灯杆的距离好像也有人和他一样在看对面。

起初也没多留意，后来余光无意扫过，觉得那人看夜景的姿势比较诡异。雷霆身子往后倾了倾，躲过那根碍事的灯杆，

才发现那人竟然是坐在桥栏上的！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雷霆给吓出了一身冷汗，十几二十米深的桥下就是滚滚江水啊。时间容不得他多想，忙蹑手蹑脚的

靠了过去。

雷霆一把抱住那人的时候，那人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喊“放开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雷霆这才注意到这位大年初五要自杀的是位女士。把人连拖带抱的弄下桥栏，女人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挣扎。

“谭璐瑶？”

埋在散乱发丝间的脸豁然扬起，谭璐瑶素颜未上妆的脸上苍白的吓人。

“怎么是你？”谭璐瑶先是一愣，随后更加失态起来“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我这么难看的样子偏偏要让你看到！”

谭璐瑶指控的语气让雷霆再度词穷，好像自己救人真是做了件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你没事吧？大过年的，什么死啊活啊的，多不吉利？”雷霆没发现这时候他深得程姨的精髓。

谭璐瑶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头嘤嘤的哭了起来，右手一直抓着的一张白纸松开飘落下来。

雷霆捡起来，借着昏暗不明的灯光看出那是一纸某三甲医院的诊断证明，乳腺癌Ⅲ期？

这个病对女人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尤其对谭璐瑶这样漂亮的女人来说打击就更大了。

雷霆笨拙的都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

“现在医学很发达，配合医生治疗，这个病应该治好的几率还很大吧，只要你自己不放弃……”听说情况好的话切掉可

能就没问题了。

“医生说Ⅲ期不建议做保乳手术，如果切掉，做女人还有什么意思……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雷霆不知道胸对女人的意义究竟有多重大，所以不敢妄加安慰，如果胸对于女人的意义等于自己下面的小弟对

男人的意义，雷霆想换做自己也会想死的。

“换做你，你会去喜欢一个没有胸的女人吗？”哀伤的抬眼看了一眼雷霆，谭璐瑶又把头深深的埋在了膝间啜泣了起来

。

也许胸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真的很重要，但对于雷霆来说显然要无所谓的多，他喜欢的那个人如果真的突然长出一对丰胸

来那才真的要吓得他掉头跑掉吧？

“我，其实不喜欢女人……”雷霆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再隐瞒这样一个事实，会让他的良心不安的“我喜欢男人。”

谭璐瑶猛然抬起头来，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嘴张的能吞进一颗鸡蛋“你，是同性恋？”

见雷霆点了点头，谭璐瑶觉得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她非常非常的想笑。

“我大学追了你一年多，我们交往了几个月，你竟然现在才告诉我，其实你不喜欢女人？”谭璐瑶的声音里其实没有指

责的意味，今天发生的难以置信的事情太多了，她的打击受的足够大了，连愤怒的神经都已经被身患癌症的事实给打垮

了，整个面目表情看起来有种麻木的呆滞。

“不是……那个时候，我还不喜欢男人。”

谭璐瑶木讷的点点头“谢谢你那时候还不喜欢男人，不然我的人生真的变成了一个大笑话，虽然现在，已经很好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