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的威严,处事风格利落而且强势,但从不像现在这样,抿着嘴唇像是就要发脾气,脸色苍白又一味忍耐的样子。
但慕钧天又把自己控制得很好,即便脸色很糟糕,他的语气依然控制在不高也不低的位置。
“你要回去,就让我送你,或者,我打电话给江部长让人来接你。”
“我……”江瑞从不希望自己在慕钧天面前那么失态,但她从没有想过打击来得那么快,那么彻底。
“江瑞,我想我们还会是朋友。”慕钧天揉揉眉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慕钧天之所以会更喜欢单纯的朋友关系,就是无法忍受这种场面,要不是他一直觉得江瑞与别的女人比起来更加独立和
成熟,他不见得会与她持续见面,也许一开始没有把话说清楚是他的错,但他本不觉得江瑞是这样的女子。
唐秉彧悄悄退回房去,方才那样的慕钧天让他觉得心悸,似乎撞见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他那一刻竟然很想上前抱住那
个死死抿着嘴唇的男人,他直觉慕钧天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一定有他的原因。
楼下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也许慕钧天已经说服江瑞把她送回去,而唐秉彧坐在房里对着电脑,却一个字也没
能看进去。
刚才那一幕让他印象太深,怎么也忘不掉。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忽地,窗外划过一道透亮的闪电,一瞬间覆盖了整个夜空,随即又暗沉下来,雷声蓦地响起,唐秉
彧朝窗外看去,豆大的雨点已经哗啦啦落了下来,
唐秉彧看了看墙上挂的钟,时针已经跨过了九点。
他开始有点担心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唐秉彧终于听到车子驶进后院的声音。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十分钟之后,他听见了走廊上的脚步声。
然后,对面的门开了又再度关上,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唐秉彧本已放下了一颗心,但窗外大雨瓢泼,而对面始终没有什么动静,让他忽然再也坐不住。
唐秉彧起身,出了房间,轻轻敲了敲对面的门。
门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唐秉彧试着转动把手,发现房门并没有上锁。
轻轻推开它,里面黑乎乎的,窗没有关严实,借着夜色,唐秉彧看见窗台下靠墙倚着的那一个人,他就这样随意坐着任
窗外风雨敲打进来,似是完全没有知觉。
雨声嘈杂,风也有一些冷。
唐秉彧走过去,伸出手关上窗。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关窗的时候察觉到整个窗台已经湿透了,唐秉彧不由皱了皱眉。
他一定也被淋湿了。
“你……还好吗?”唐秉彧开口问。
“我没事。”坐着的男人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声音显得若无其事。
可唐秉彧始终觉得他听似安稳的语调底下却藏着一股不平静。
偶有的闪电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唐秉彧能看见慕钧天身上的衬衫紧贴着他的身体,他的发梢轻轻滴着水珠,侧脸看不
清楚表情却显得苍白倔强,然后唐秉彧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肩膀,果然湿湿凉凉的。
“你身上湿透了,小心着凉。”唐秉彧说。
慕钧天忽地叹了一口气,对唐秉彧说了一句,“我去洗澡。”
唐秉彧点点头,看着慕钧天走进浴室,听见里面哗哗的水声传来。
一时间,他不想走开,他的脚像是定在了房间里,无法挪动半步。
所以当慕钧天洗完澡走出来的时候,唐秉彧仍在。
此时床头的灯亮了一盏,橘黄色的灯光显得异常柔和。
唐秉彧戴着眼镜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随意曲起一条腿,没有受伤的手上正拿着一本书。
慕钧天认出了这本书,是最近他在看的保罗?克鲁格曼的《亚洲经济》。
唐秉彧听见开门的声音,已将头抬了起来。
“好些了没?”他自自然然地问着,温和的笑容让人觉得安心而纯粹,自然得不含其他杂质。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笑容,也许是唐秉彧的存在本就比其他人要来得特别,又或许是他安安静静等他的样子让慕钧天觉得
一时悸动,使得他无法忍心推开来自这个人的关怀。
慕钧天自嘲地笑了笑,便在他的身旁坐下了。
“你刚才都看见了吧?”
唐秉彧放下书,摘下眼镜,看着慕钧天点点头。
“你把江瑞送回去了吗?”
“嗯。”
“要喝酒吗?”唐秉彧忽然问。
慕钧天看着唐秉彧,点了点头。
“我去取。”唐秉彧站了起来,走出房间,不一会儿,他的手里多了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
见他单手拿进来,慕钧天起身走过去,接过红酒打开瓶盖,在两个杯子里倒上了酒。
两人端着酒杯重新坐下,一口接一口喝了起来。
一时间浓浓的酒香散发在空气里,熟悉的味道深入喉中,让慕钧天找回了所有的感觉。
唐秉彧没有说话,静静地陪着他喝酒。
有时候,一个人喝酒未免显得寂寞,而一旦是两个人的话,即使不说话,也是一种很好的陪伴。
“你一定想不到,我怎么会害怕女人哭。”过了好久,一直到倒了第三杯的时候,慕钧天才低低开口,对唐秉彧说。
唐秉彧顺着他的话轻轻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呵,现在想起来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慕钧天靠着床沿仰起头,微微闭上眼,慢慢让自己沉浸在不怎么好
的回忆里。
二十五
唐秉彧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总觉得在他棱角分明的线条之下,其实有着几分细微的柔软。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第一次进入慕家的时候,是妈妈带着我的,然后我知道我有一个小妹妹。她很小也很可爱,我第
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很喜欢她。”
“亲妹妹吗?”
“不是,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慕钧天摇摇头说,“跟那些豪门的故事差不多,我的父亲结婚之前认识了我的母亲,母
亲已怀了我,但我的父亲却回去结婚了,类似这样,后来我父亲的妻子生病去世,父亲又不知怎么的找到了母亲,就把
我们接了回去,理所当然,我的妹妹其实很不喜欢我。”
“她被娇纵惯了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我还记得一开始她装作友好地对我笑,可是后来每一次,我都只记得她哭的样子
。”
唐秉彧见慕钧天说着说着,眉头就拧在了一起,不由也跟着他皱眉。
“第一次是我收到了礼物,她很喜欢,我并没有不让她玩的意思,可谁知当我邀请她一起去我房间拆玩具的时候,她忽
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当时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安抚她,可她的哭声太大,把家里的客人们
都招来了,然后她指着我说我不让她玩,还欺负她,我的母亲当即就打了我,并且让我把玩具让给我妹妹。”
“你的母亲她……”唐秉彧不由一怔。
“她被父亲抛弃,生下我之后独立抚养我异常辛苦,其实已经穷怕了,自从父亲愿意接她回慕家并且承认她的身份之后
,她便不顾一切希望能够在那个家有立足之地,所以反而非常宠妹妹,却唯独对我很严厉。”慕钧天淡淡地道。
他的语气很淡,似是早已释怀,但唐秉彧却觉得不舍,因为比起小时候深得父母宠爱的自己来说,慕钧天当时的心情可
以想象。
“其实一次也就罢了,我可以少接触她一些,毕竟我年纪比她要大,让她是应该的,可是她第二天就来跟我道歉,道歉
的时候又唏哩哗啦哭一通,我当然不会怎么样,后来却变本加厉了,她一有机会就找我的麻烦,平常的时候只要是我有
的东西她一定要有,只要是我喜欢的她也一定要抢到手,如果抢不到,她会想尽办法把东西毁掉,而且她每一次都把事
情闹得很大,每一次都说是我欺负了她,我后来逐渐明白她是根本不喜欢有我这样一个哥哥,她觉得我抢走了她的父亲
,她那么做本来就是为了让父亲讨厌我。”
“我母亲到了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的,不用说她对我失望透顶的表情,所以我十三岁就被送出了国。可是即便离开了那
里,我脑海里也抛不开妹妹一边哭泣一边指着我对父母告状的每一幕,她脸上的伤有几次甚至是她自己弄的,但我几乎
什么也不能做,她那么小,哭得那么可怜,任谁都会被她打动。”
“所以,你现在才没有办法忍受女人在你面前哭?”唐秉彧似乎有些明白了当时慕钧天为什么一脸苍白却又忍耐的表情
。
慕钧天点头,睁开眼睛,“嗯,这件事几乎成了我的心理阴影,在国外我去找过心理医生,因为我晚上会不停地梦到小
时候的事情,梦里我妹妹一哭我就觉得有什么要爆发了,醒来之后脾气会很不好,经过三年多的治疗,噩梦早已停止了
,但我还是无法忍受女人在我面前哭泣的样子。”说着,他自嘲地笑了起来,看着唐秉彧说,“听起来有点可笑吧?”
唐秉彧摇头,却问,“你一直没有揭穿她?”
慕钧天摇头,“我试过一次,但没有人相信,我出国以后,她便开始针对我的母亲,虽然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多
少能够想象得出来,我无数次在上课时接到过母亲的电话,当时我已在接受治疗,我对我的医生提起这件事,他提醒我
说我妹妹可能患有某种病症,而且已有日趋严重的势态。”
“后来呢?”唐秉彧不由问道。
“我给父亲发邮件,将妹妹的情况告诉父亲,包括我在家时的那些事,过了不久,父亲来电告诉我,妹妹被确诊为偏执
型精神病。”慕钧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说,“如果当时我早一些揭穿,也许我妹妹的病情就不会发展到后来那么严
重。”
“现在呢?”
“她在国外接受治疗,我父亲现在留在国外,也是出于这个理由。”
“原来如此。”唐秉彧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听着慕钧天简单的叙述,平淡却有有些自责的表情,不由觉得心有些揪疼
。
“像我这样的人,可能早已不该给任何女人机会才对,但我偏偏还抱有一线希望,也许将来会出现一个值得我去爱的女
人。”
“你之前觉得江瑞可能是?”
“我本来欣赏她的成熟,她从不会给我压力,我一直没有表示清楚,她似是也愿意陪在我身边,我曾经觉得,江瑞可能
是我想要的那种女人。”慕钧天苦笑着说,“也许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对我而言,既要她们愿意等待,又不喜欢她们干
涉我。”
唐秉彧不由笑了,“男人哪个不自私,但女人不一样,她们依然希望得到男人们的疼爱和呵护。”
“我做不到。”慕钧天摇头,“也许我还没有遇到我爱的人,江瑞是我觉得可能适合的人,但这并不等同于爱。”
“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起因也是在我。”唐秉彧忍不住要自责。
慕钧天见他这么说,不由深深看他一眼,却说,“比起来,我可能更加喜欢与朋友相处,就像你一样。”
唐秉彧对上慕钧天的眼睛,心底泛起一层苦意。
你错了,其实我也跟其他喜欢你的人一样,想占有你。
他当然不会将这句话说与慕钧天听,而是岔开了话题,“其实我能够理解江瑞,她喜欢你,自然希望你把她放在第一位
。”
“江瑞甚至不算是我的女朋友,在江瑞之前,我曾经有过两个女友,但继上一个之后,我几乎不再打算交任何女朋友了
,也许男人和女人始终不同,我做不到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也无法承诺她们所要求的那些事情,反而是她们的不甘和
任性,让我觉得困扰。”慕钧天垂眸说。
听慕钧天这么说,唐秉彧不愿去深思也许自己还有机会的这一个突兀的念头,而是笑笑说,“你对朋友那么好,我想总
有一天,也会出现一个让你心甘情愿对她好的人的。”
慕钧天忽然转头问他,“你真觉得我对朋友好?”
“嗯。”慕钧天对自己的好,唐秉彧早已铭记在心,甚至今天会惹江瑞哭,起因也是在自己。
“也许因为你是男人,我不用担心你会哭。”慕钧天看着唐秉彧认真的眼神,忽然说。
“如果我有一天在你面前哭了,你会怎样?”唐秉彧不由打趣道。
慕钧天被他这个说法逗笑了,不由反问,“你会吗?”
“呃……”唐秉彧摸摸鼻子,他想起小时候闯祸了被挨打的自己,想起被所有人孤立的自己,想起被父母冷眼面对的自
己,想起最绝望那一刻的自己,但自始至终,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哭过。
于是老实地摇摇头,唐秉彧答,“好像没有。”
慕钧天终于笑了,他的唇角弯起了一个极好看的弧度,漆黑而又美丽的眼睛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唐秉彧,轻轻地对他说道
,“谢谢你。”
唐秉彧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也许是体内酒精的作用,有那么一刻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但下一刻他又立刻拉回了自己的神
智。
“很晚了,先休息吧,我回房了。”唐秉彧站起来说。
慕钧天点头,却依旧独自坐在原地,他看着唐秉彧走了出去,唇角的笑容却变得微微发苦,他没有告诉唐秉彧的是,在
他十岁那年去到慕家之前,他的母亲在他的面前是如何的哭泣,如何责怪他的父亲,连带觉得他亦是她抛不开的责任,
如果可以,她其实并不想生下他,她随心所欲地发泄以及歇斯底里的哭喊,从来没有一日让慕钧天觉得安宁,他甚至不
敢出声安慰,因为一旦开口,他的母亲又会发一通脾气,但每一次,当她发完脾气紧紧抱着他哭的时候,他也只能僵硬
着身体,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啜泣,直到母亲哭累了睡去为止。
垂下眼睛,他看了看杯中剩下的酒,然后一口将之饮尽。
窗外雨未停,慕钧天走过去,拉上了窗帘。
这些事,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二十六
总觉得,又离他近了一步。
唐秉彧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而且,在得知了慕钧天的家庭环境和小时候的遭遇以后,他不由得愈发想对这个
人好。
杨思危这几日不由加入了公司八卦女的行列里。
“唐总自从受伤以后,好像都是搭慕总的车来上班的耶。”
“嗯嗯,我也注意到了,晚上好像也没有加班,两个人都早早地回家了。”
“那是当然的啊,唐总需要好好养伤嘛。”
“哎,慕总对唐总真好啊。”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哪有,我只是觉得,像慕总这样的好男人,是女人都想嫁嘛。”
“唐总也很厉害,听说他三年前大学才毕业,现在最多二十六岁吧?”
“嗯,那么年轻,肯定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对了,思危,你跟唐总比较熟悉,说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吧?”
“是啊是啊,说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