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炎。
明明是最不可能的一个人。连浅昔和凛都帮着非遥瞒过了他,却是风炎要他知道真相。
早在他离开狼族之前风炎就见过了老人,知道了真相。估计这个时候非遥的生命应该快走到了尽头,所以才想至少在这
时让双真自己决定。
那时候,风炎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呢?
这几个月,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给他一封封的写着无聊的生活琐事,等着他的回音的?
一直掌握大局的陛下大人,有没有觉得过……心慌害怕?
双真轻轻吐出一口气,推开了门。
非遥睡得很熟,或许是因为吃了药,展晋说他不会轻易醒过来。非遥已经不再有当初的敏感和力量了,毒素侵蚀得很快
,这个,从面色就能看得出来。
短短的几个月,非遥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曾经风华满溢的少年,此刻全然变成了个病秧子,吹口气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他的气息很重,一呼一吸都深得让听的人感到心口抽痛。苍白的脸上依然可见俊俏的五官,他知道,那是可以笑起来肆
意张狂的面容,此刻睡着的时候却意外的柔和。
这个人,守了他多少年?
双真闭上眼,依旧无法褪去心里的巨大的颤抖。
只要他现在一直在暗地里守在非遥身边,那么只要非遥出事,他就来得及施法用自己的命换回他的。
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非遥才远远的离开了他。
可如今,决定权在他了,对吗?
风炎沉在水底好一会儿了,一直没有浮出来,休有些担忧,在帘子外唤他:“陛下。”
风炎还是没有反应。
只是上方散出橙色的光,星星点点,照亮整个水面。
温暖的,简单的,让人陶醉得难以自拔的孩子的法术。
双真夸过它们很漂亮,在那个晚上。
风炎从水里走出来,湿嗒嗒的披了件衣服就走了出来,没有表情,却让休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
休叹了口气:“既然不愿,为什么还要说。”
风炎止了脚步,沉默的站着。
随后他笑了笑:“你不了解那个人。”
他的双真,比谁都固执。如果他想救,即使是恨,即使成功的机会再微小,他都会去救。
即使那时候非遥远在天边,只要双真感觉到非遥的濒死,那么他或许想也不想的就会出手。
与其如此,风炎宁可……让他好好地思考一回。
救非遥,还是,活下来。
或许他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人。
33.
非遥伸了个懒腰,和往常一样赖在床上不想起来,直到展晋一脚踹开了门:“都快中午啦!你想睡到什么时候?”
非遥赖皮的笑:“睡觉乃人生美事,你怎么忍心剥夺一个将死之人的乐趣。”
展晋似乎心情很好,没有像平常一样冲上来掐他脖子,反而笑道:“那你接着睡,等大伙儿吃完午饭再起来,饿死你也
省了不少麻烦。”
“贺凌才不舍得虐待我。”非遥大字躺床上,作老太爷状。
贺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展晋,出来吃饭啦,饿死那懒鬼拉倒。”
非遥:“……”
今儿人都怎么了?他咋觉得自己莫名贬值了。
下午的时间像往常一样用来指导大家的法术,非遥自认已经是个废人,但脑子里的东西倒还没丢,趁自己还活着,至少
弥补一下对他们的亏欠。
傍晚的时候,展晋让他去休息,他有些不愿。他想至少在自己死之前,留下多一些东西。
总觉得不够,多一些,应该再多一些。
可是身体很疲乏,出了一身的汗,之后胸口一阵阵的抽痛,不敢让他们知道,笑着忍下去,承诺再待一会儿就回去休息
。
洗澡的时候终于不争气的昏过去了,被贺凌他们捞了起来,真是丢人丢到家。
发病的间隔在缩短,痛楚的时间在加大,他知道生命快被吞噬干净,身体在一次又一次痛到无以复加之后,一旦熬过那
么一回,反而会横生出一种轻松感,好像重生了一样。
闭上眼会看见光。
一天又一天,反复的日子会散发出一种温馨的感觉,他几乎以为生活可以这么继续下去,永无终止的安宁着。
唯一不变的是想见他。
想得难以抑制。
非遥半夜爬起来去看月亮。
浪漫?呵,其实这种事他没少做过。
以前总会在月圆的晚上爬起来去修炼,因为那时候渡灵的力量可以发挥得很好,修炼的话事半功倍。
有时候,人总需要什么来支撑自己的生存。
他其实并不强大,直到有了这么一个活下去的意义,才终于觉得自己活着,也才终于充满力量。
就这样死去的话,还是会……不甘心的吧。
非遥坐在台阶上仰着脖子看天,一看就是半晌。直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才发觉脖子都僵了。
没到夏天,春末的夜晚还是挺冷啊。
怎么办,想见他。好想。的
该死。该死!
是不是……至少,让他在临死前满足一下自己小小的心愿呢?
非遥轻轻地唤:“双真。”
躲在墙外的双真颤了下,有些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非遥安静的呼吸着夜晚的空气。
应该没有被发现吧。双真静静地等着非遥早点回去休息
他终于明白守护一个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不敢让那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一眼,心里忐忑不安,却因为守护的人安然
无恙而安心。
只是看见他痛得手脚颤抖,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心里……总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非遥又唤:“双真。”
双真静静地听他喊他的名字。
他说:“双真,我想见你。”
双真靠在墙上,也有些冷,抬头看了看月亮,已经是夜半了。
非遥说:“双真,我想抱抱你。”
双真低下头数地上的石子,心乱如麻。
随后僵住了。
非遥落在他身前,笑道:“还好翻座墙我还行。”
双真一时不知所措,非遥却还是笑嘻嘻的,已经抱住了他。
他——发、发现了?!
展晋再踹开门的时候,脚停在空中好一会儿。
非遥被闹醒了,冲展晋笑了笑,回头看见双真也睁眼了,笑眯眯的凑过去吻住了他。
双真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
非遥昨晚什么都没做,只是抱住他说,天晚了,睡吧。然后一起回房躺下,就这么过了一夜。
双真一片混乱,想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最后实在撑不住还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就被非遥来了个热情的早安吻,他有些头昏。
那边展晋尽管满肚子疑问,还是识趣的退出去关上了门。
非遥的吻很柔和也很缠绵,那样的吻法倒有些不合他往常的作风呢。
双真终于想起来该推开他,非遥也没有执着,只是退开之后还是抱着他,问:“双真,嫁给我吧。”
双真简直比被吻了还要吓到。
非遥接着说:“不然我嫁给你?”
双真无言的看着他。
俊美的少年尽管脸色依然苍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却还是亮亮的,充满生机。
双真还是选择沉默。
他和非遥其实都很清楚对方的意图。
非遥不希望他死,他也不希望非遥死。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非遥不再有主导权,一切将由双真决定。
因为不管非遥耍什么手段,即使他把双真捆起来,把他弄晕,他还是会在非遥命危时清醒过来,实行法术。渡灵之间生
命的牵扯,比他所想的要深得多。
即使非遥独自跑得远远的,双真也会想办法找过去。
那么,非遥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非遥抱着他,轻声问:“双真,如果你马上就会死去,你最想做什么?”
双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总觉得自己是个牵绊很少的人。他身边的人,即使失去了他,会难过是必然的,但他们都可以很好的生活下去。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非遥说:“至少说一个,心愿什么的。”
“嗯……”他想了想,只好说,“会想要打一把剑吧。”
之前叫尹忱去找了难得的原石,正要造一把好剑来着,没想到师父就来了,那剑也终是没有铸成。想来风炎腰上挂的那
一把已经有些破损了,再不换,未免太寒酸。
非遥笑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双真垂下眼帘,没说话。
非遥继续说:“反正快死了,那么死之前满足一下小小的心愿也好,即使这听起来很自私。”他亲了亲双真的眉心,“
所以,我们成亲吧。”
双真摇摇头。
不答应,因为这不会是最后的心愿。他不会让非遥死。
尽管他也害怕,可是比起自己的死,他更害怕非遥的死。或许他爱的人不是非遥,可是这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无法
取代。
他说不清,只知道他不能死。
被拒绝的非遥很郁闷,爬过来捏双真的脸,却微微别开了视线,笑骂:“真是无情的人。”
这些日子,非遥明显开心了很多,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虽然双真知道他晚上的时候还总是会痛醒过来,但至少精神了
不少。
双真这天醒来的时候,非遥不在身边,他有些心慌,披上衣服就冲了出去,正看见非遥端着早饭走过来。
他这才松了口气,问:“今天起那么早?”
“嗯。”非遥笑笑,“不怎么睡得着,干脆起来了。”说完举了举手中的盘子眨眨眼道,“爱的早饭。”
双真无言。
非遥说早上起来也没什么胃口,就熬了点粥,小菜是早上出门买的,味道不错。
看起来真是很香的样子。
双真记得以前在浅昔他们家养伤的时候,非遥就有做饭给他们吃,还真不赖。
他洗漱完打算开动,刚拿起勺子,却突然被非遥一把抢了过去,说:“算了,别吃了。”
“为什么?”
他笑:“今早有些糊涂,放错了调料,肯定很难吃。”
双真摇摇头:“没关系的,我不挑。”就风炎煮那粥他都能喝,放错调料算什么。
非遥还是很固执的撤走盘子,边说:“咱们出去吃吧,我知道一个小摊子的馄饨特别好吃。啊对了,还有村子边上那家
烤肉也是。今天我带你出去都尝尝这儿的小吃吧,你来这些天还没好好逛一逛。”
双真叹气,这人还真是说风就是雨的,算吧算吧。
快中午的时候,太阳有些烈,双真看非遥满头的汗,决定不能再纵容他了,打算让他跟他回去休息。
谁知非遥固执得要命,就是不愿,非说还想去村外的草地上坐坐。
烈日当头有什么可坐的?!
双真有些恼了,可是非遥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又不忍心拒绝。
结果还是出去了。
附近那大片的草地,像海一般一望无际。
非遥说,想飞。
他并不是不能飞了,只是用完法术之后消耗太多,所以很少用了。
双真叹了口气,揽着他飞了起来。
天人能够飞翔,是血统赋予的最大的恩赐,因此他们才得以接近天空,才可以不被大地拘束,尽管大地是他们最后的归
属。
非遥抱住双真笑得很开怀,惹得双真也禁不住笑了,心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飞上天什么的,找机会也带小秋玩一次,说
不定他就不爱哭了。
正想着,非遥竟凑过来吻他的嘴角。
双真吓一跳,却明显感觉到非遥颤抖的厉害,他慌忙落到地上,扶非遥靠在树干上。非遥却突然扑了过来。
双真抬头只看见他眼眶红了,颤抖仍然没有停止,双真不敢妄动,即使后来非遥撕开了他的领口,双真也没敢做太大的
抵抗。
非遥吻在他的颈项上,轻柔却渴望的吻着,一点点的解开他的衣衫。
双真捉住他的手,却反被拉住双手固定在头顶。
要挣脱轻而易举,可是非遥没再有进一步的举动了。
他只是将脸埋在他的颈边,抖得异常厉害。
双真急了:“你怎么了,非遥?快让我起来,我带你回去!”
非遥在他颈边摇摇头,笑笑说:“我要亲一下。”
双真都要急死了,哪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当下就使劲要挣开他。
谁知非遥一查觉他的动作就立刻施法压制,结果是他自己疼得更厉害了,但双真这下倒真的再也不敢妄动。
双真哄着他:“先让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非遥气息很不对劲,却仍死不撒手,只说:“别动,别动……”
双真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把他弄晕带回去,非遥竟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双真吓一大跳:“非遥?”
非遥没有松口,反而越发的用力,双真能感到自己流血了,疼痛的感觉从被咬的地方扩散开来……
不对,不只疼痛。
一种奇怪的麻痹感夹杂在中间,双真瞪大了眼睛,等发现的时候手脚已经不能动弹。
“非、非遥?”他给他下药了?!
非遥的眼泪滑落在双真脖子上的伤口,刺痛刺痛的,双真有些惊慌,尝试着念法术。可是即使能开口,身体内的力量却
不听使唤。
“别试了,这个药性很强的。”
双真心里顿时乱了。
可是非遥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扶着他坐起来。他就这么抱着双真,两个人靠在大树上,安安静静的坐着。
非遥的呼吸总算开始平静下来,双真也放了心。
其实想想双真没有必要惊惶。如果这个时候非遥出了什么事,渡灵之间的牵绊绝对能够冲破任何药物或法术对身体的限
制的,若非遥想靠这个来让双真无法施展法术,那根本不可能。
没事的。非遥不会有事的。
非遥就这么靠着双真坐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做,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
双真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不知道这个药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双真觉得自己也快睡着了,恍惚中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太阳要落山了,红的吓人,把天边那么长那么长的云彩都
染了色。
非遥突然说:“双真,能爱上你,真好。”
双真愣了愣,然后看见身边的非遥笑了,却已是满脸泪水。
他不懂。
直到非遥手上乍现一把水剑,慢慢的靠近双真。
“你要干什么?!”双真仍然无法动,眼睁睁看着非遥手上的凶器靠近他的胸膛。
他笑:“干什么?当然是要杀了你啊——趁我还有力气。”
只有一个办法,能让双真失去主导权。
那就是让双真先濒临死亡,然后由非遥利用渡灵的力量,用自己的命换取双真的命。如果双真能用死亡来救非遥,那么
同样,非遥也可以用自己的死来救双真。
风炎这么对他说。
是那个人告诉他双真已经来到他的身边,并告诉他只有这个方法,能够让双真不去送死。
那么为什么当初要告诉双真真相呢?
让双真恨着非遥的话,让他远离他的话,可能就没有那么多的纠缠了。
风炎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只说,就当他是昏了头吧。
可是非遥无法狠下心伤害双真,即使是为了救他。
早上的早餐里的毒药,以及后来那么多次下手的机会,他都下不了手。直到再次发病提醒他,若再不下手,或许他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