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同样的目的,何生也带了一把斧头。
看起来是万事俱备了,可真正来到何家门口,萧慎言还是有一种面对野兽却手无寸铁的感觉。
“这个孩子是……”何生见到猫仔,十分诧异。
“你就别进去了。”不想跟他多做解释,萧慎言说:“反正你进去也帮不上忙,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不用面对妖怪,何生求之不得,立刻说:“那你们小心一点,我就守在这里。”
抱起外甥,萧慎言深吸一口气,走进了何家。
不知是因为夜深人静,还是死人太多的关系,何家阴森得就像是魔王居住的地窟。
萧慎言打开所有灯光,还是觉得房间里不够明亮。
将外甥紧紧抱在怀中,他一边往花房靠近,一边轻轻说:“猫仔乖,一会儿舅舅把门打开,你会看到一棵树,然后你马
上用银龙消灭它好吗?”
看外甥两眼发直,萧慎言就知道他没有听懂。自闭儿是不能用普通方法沟通的,他必须另辟蹊径。
将早就准备好的巧克力在外甥眼前晃了晃,等小家伙伸手去抓的时候,他再赶紧收起来,“如果你用银龙打中那棵树,
舅舅就给你这块巧克力。”
就像训练宠物一样,只要形成息好的条件反射,猫仔就会乖乖地听从指挥。这个“巧克力刺激法”经过丙天的反覆试验
证明,成功率达到百分之百。
确定一切就绪,萧慎言放下猫仔,闭目准备了片刻,然后用力推开了花房的大门。
第十章:自食其果
春季开花,秋季落叶,冬季休眠。从自然规律来看,眼前这株无叶无花的牡丹正常无比。不过,这种表面的正常,只会
将背后隐藏的真相衬托得更加鲜血淋漓。
站在外甥身后,双手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萧慎言低声命令道:“用银龙打它!”
猫仔听话地提起手腕,浅浅的银光在他腕上转了几囤,却没有形成银龙。
萧慎言心一沉,连忙催促说:“快点!你不想要巧克力了?”
猫仔还是很想要巧克力,只是正在发生的另一件事,让他暂时忘了巧克力的存在。
那株牡丹发芽了。
就在萧慎言和猫仔的面前,它光秃秃的枝干上迅速长出了嫩绿的叶芽。
电视里常常会有这样的节目,植物缓慢的生长过程,通过剪辑压缩,最终变成短短的一瞬,完整而清晰地呈现在观众面
前。现在,在萧慎言面前上演的就是这一幕。
绿叶长齐之后,便是迅速成形的花苞。桃粉色的一颗,从单薄到饱满,在略嫌稀疏的黄绿色叶子里格外显眼。
支撑花苞的叶茎与底下粗糙道劲的老干不同,细细的、翠绿的一根,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担心,花开的时候它会不会承受
不来?
就像是要验证绿茎的承受力似的,牡丹花苞还真的开始绽放了。
层层叠叠的花瓣优雅地舒展开来,桃粉的颜色慢慢由浅至深,花心深处,隐约可以见到紫红色的蕊柱冒出头来。
萧慎言屏佳呼吸,双眼一眨不眨,死死盯着这株诡异的东西。
很快,鸡蛋大小的花苞便扩展到成人手擘大小。碎碎的花瓣边缘,像极了公主的蕾丝裙衫,大而蓬松,数轮相叠,美丽
非常。
惨白的灯光洒在花上,非但没有减弱它的颜色,反而让它看上去更加妖艳。
当花色由桃红变为银红,几乎接近鲜艳的大红色时,花心里的雌蕊也越伸越长,越长越壮。花蕊顶端的柱头更是膨大成
圆圆的一颗,然后开始了奇怪的分裂。
萧慎言不想看的。他真的不想着,但他的视线已经挪不开了,就像有人用强力胶把它黏在了那根花蕊上。
随着花蕊的生长,花盘也开始不断变大,转眼间就从牡丹变成了向日葵大小。而雌蕊的桂头也裂变出怪异的图形,仔细
一看,竟有些人脸的味道。
是的,那的确是一张人脸!
鼻子就在正中的位置,突起的一团,正在试图顶破花蕊上的深紫薄膜,白色的尖端,在努力往外,就像蛇在蜕皮。
深紫薄膜被拉扯到极限,好似要碎不碎的防爆玻璃。密密麻麻的裂纹布满了那张正在往外钻的脸蛋,时深时浅的紫色,
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内心的恐惧迅速升到了极点,萧慎言感觉好像被人用绳环套住了脖子,而且绳子正在不断收紧。
终于,雌蕊的柱头变成了一张完整的人脸。那张脸彷佛古代仕女图中的人物,发如浓墨,肤如凝脂,脸泛桃红,狭长的
风眼要睁未睁,朦胧中已经开始勾魂摄魄。
面对如此美人,萧慎言却不自觉地拉着外甥退了两步。
这种从花里爬出来的东西,就算再美也不宜靠近,何况它现在还只有一个头而已!
察觉到萧慎言的存在,“美人”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它用一种称得上“含情脉脉”的眼神望着他,然后一点一点的,从
花中抽出自己的肩膀、双臂、身体……
终于,“美人”变成了人形。
银红色的牡丹花瓣,成了美丽的长裙,绿叶成了裙间的装饰。每走一步,都有花瓣轻舞而下,将它衬得好似堕入凡间的
仙子。不过当它开口时,却没有半点仙子的柔美。
“你也是来杀我的?”
“你杀了我的朋友。”
明明理直气壮,但萧慎言两腿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花妖把头一偏,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你的朋友是谁?”
“就是撞见你和何生苟且的那一个。”
“哦——是他。”
花妖眼帘一垂,惶于它身后的花台突然裂开。泥土四下飞散,一块东西从地底飞出来,直接砸向萧慎言的方向。
萧慎言抱起外甥连忙后退,躲过攻击之后,才发现花妖用来砸他的东西,竟然是小丁的尸体。埋了多日,尸体已经腐烂
,惨状直逼萧慎言的承受极限。
“谁想杀我,我就杀谁。”见他脸色大变,妖怪面露轻蔑,“你朋友的死,都是他自找的,你也一样。”
“我要杀了你!”
萧慎言气得浑身发抖,一时忘了妖怪的本事,举枪就射。
“砰砰”两声枪响之后,花妖的手臂和脸颊上立刻出现了两个小洞。但也仅仅只是两个小洞而已,不一会儿,洞口便开
始闭合,打进去的子弹也被慢慢推了出来。
弹头叮当落地,花妖讪讪一笑,说:“你就这么点本事?”
随后,便是漫天飞舞的牡丹花瓣,带着香味,却不柔软。每一瓣都像是实心的砖块,砸在身上疼痛无比。
萧慎言总算明白何振阳和何昆是怎么死的了。他们就是被这样的花瓣砸成了肉饼。
“猫仔!快叫银龙出来杀了它!”
镊龙是对抗花妖的唯一武器,可唯一能操纵它的猫仔却在头一片花瓣落下来的时候就被砸昏了。此时他正趴在地上,像
只待宰的羔羊。
“猫仔!”
萧慎言立刻爬过去,用身体为外甥挡住花瓣无情的攻击。他试着把孩子抱起来,往门口奔逃,可是没走两步,就已经被
砸得头破血流,直不起腰来。
“要杀就杀我!不要动我外甥!”萧慎言绝望地大喊着,为自己的愚蠢后悔万分。他怎么会认为有了银龙就能万事大吉
呢?
花妖不懂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猫仔是和萧慎言一起来的,就必须一起死。
花瓣越来越多,萧慎言顶不住了,于是撕心裂肺地大喊:“何生!何生!”
病急乱投医,他只希望门外的何生能有点良心,进来救下猫仔。哪怕只是进来挡一下,让他把孩子送到门外都好。
“何坐!何生!何生!”
狂喊没有叫来何生,却意外地让花妖停了手。
“阿生跟你一起来的?”花妖说话时,沉重花瓣随之消失。
萧慎言一边恨恨地与它对视,一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阿生在哪里?”花妖又问。
萧慎言张了张嘴,不过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突然抱起外甥,飞快向门口冲去。
只要出了这扇门就安全了,他不能让猫仔死在这里。
眼看已经到了门边,一束飞来的枝条却勒住了萧慎言的脖子。冒着脑袋搬家的风险,他硬是把门踹开,将猫仔扔了出去
。
他以为自己成功了,谁知还是慢了一步。另一束枝条擦过萧慎言的身体,半空中捆住了孩子,又把他拖回了何家。
那些枝条都是来自花妖的头发。
萧慎言和猫仔好像两只玩偶,被枝条拖着,再次回到了花妖脚下。它冷冷地俯视他们,就像抓到老鼠的猫。
猫仔仍在昏迷,萧慎言想爬到他身边,但脖子上的东西却突然收紧了。他喘不过气来,双腿像垂死的青蛙一样抽搐。
完了……
萧慎言的脑中刚刚闪过这两个字,就听到有东西骨碌骨碌滚过来。
石头灯?
刚看清滚过来的东西是什么,就见强光一闪,萧慎言的眼前便成了朦胧一片。
隐约间,他看到一个人与花妖扭打在一起。那人力气好大,竟然可以掐住妖怪的脖子,让它挣脱不得。
“还不快把猫仔弄醒,让他召唤银龙!你想死寝这里吗?”
突然被骂,萧慎言吃惊之馀,还是反射性地听从了指挥。不幸的是,任凭他摇晃、掐捏,小家伙就是不睁开眼睛。
“我弄不醒他!”萧慎言急得都要哭了。
“那就快点带他出去呀!”
萧慎言的迟钝让帮助他的人十分无语,如果条件允许,他可能已经一脚踢在了萧慎言的屁股上。
“哦、哦!”手忙脚乱地抱起猫仔,萧慎言连滚带爬地往门口逃去。
花妖的疯狂不用眼睛也能感觉得到,花瓣与枝条齐飞,就像是暴风之眼。
缠住它的人开始力不从心,眨眼间便被掀开,撞碎了花房顶上的玻璃。
玻璃碎片掉到地上,哗啦啦一阵乱响。好心人的下场只怕不会好到哪里去,萧慎言却已经无力去担心他了。
就算跑到了客厅,也不足以逃出花妖的魔掌。情急之下,萧慎言放弃大门,转向距离更近的窗户。他要赶在花妖再次出
手之前,将外甥送出这个危险的地方。
“你以为你们走得了吗?”
花妖冰冷的声音几乎冻结了萧慎言的血液。他不敢回头,憋着力气直冲窗户。
晚了,还是晚了。
视野重回清晰,萧慎言第一时间在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还有身后多如牛毛的夺命枝条。
千钧一发之际,那些枝条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像海藻一样不停扭动。花妖的脸也跟着出现在玻璃上,就在萧慎言身后
。
“阿生……”
听到妖怪充满疑惑的呼映,萧慎言这才发现窗户上还有一个人影。他不是灯光反射在玻璃上的,而是站在玻璃的另一边
,正在往屋里看。
何生!
萧慎言对这个人已经没有期待了,他只想用手肘撞开玻璃,再把外甥扔出去。
何生让花妖分了心,萧慎言以为自己有机会,结果事实再次证明,他的动作不可能快过妖孽。
“啊!”眨眼的工夫,他就和猫仔一起,被褐色的枝条捆成了粽子。
花妖擒住他们,却没有空杀他们,只是将人甩到了墙边。此刻,花妖的注意力都在何生身上。
薄薄一层玻璃,将何生与花妖分成了两个世界,距离彷佛超过了人与妖之间。妖孽把手贴在窗上,似乎想与何生接触,
但它得到的是惊恐的眼神,以及慌不择路的逃离。
透过枝条的缝隙,萧慎言看到了这一幕。花妖脸上愤怒的表情让他不寒而栗,但愤怒的背后还有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伤
心。
何生的逃离让它伤心吗?难道它有人的感情?
萧慎言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吓过头了,才会有同心在这里瞎猜花妖的感受。拼命挤走脑子里无关紧要的念头,他开始集中
精力思考与逃跑有关的问题。
猫仔就在他的怀里,虽然昏迷着,但心跳和呼吸都很正常。这让萧慎言松了半口气,剩下半口却依然悬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花妖的脚下不太对劲。在它长长的裙摆下面,有一大把根须伸了出来,从客厅一直到花房,就像
牵着风筝的线一样牵制着它。
难怪它不能离开何家!这只妖孽道行不够,所以走到哪里都离不开自己的根。
看到这么明显的弱点,萧慎言欣喜若狂。可是没喜多久,他又开始发愁了。就算知道了弱点,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没
机会出手呀!
就在萧慎言动来动去,想把猫仔弄醒的过程中,手臂上突然传来强烈的麻痹感。原来是不小心碰到了猫仔腕上的银龙手
环。
这件唯一能给他和外甥带来生存希望的武器,却不能在他的手里起作用。萧慎言觉得窝囊,又不敢轻举妄动。要是操作
不当,不用花妖杀他,他就会先死在这东西手里。
就在萧慎言担心来担心去,难以做出决定的时候,花妖突然把腰一弯,痛苦地大叫起来。
原来是它脚下黑褐色的根须,正在逐渐被麻灰色取代。这可不是简单的颜色变化,而是能让牡丹走向死亡的石化。它的
根不知什么原因,正在慢慢变成一堆石头。
虽然不是血肉之躯,但妖怪和人一样,都不愿意忍受疼痛。花妖踉跄了两步,抬手对准了花房。
只见无数的花瓣集结在一起,像高压水柱一样从它的掌心直奔花房。有什么人被打中了,萧慎言听到了轻微的痛呼。花
妖已经石化的根部,又慢慢变回了原形。
萧慎言所在的角落看不见花房里面的情况。他只知道机不可失,要翻身就得趁现在了,反正就算失败,情况也不会比现
在更糟。
在有限的空间里摸索了一会儿,萧慎言感觉手上一麻,知道自己碰到了猫仔腕上的银龙手环,于是反手一抓,抢在被麻
晕前抽动了它。
刷——手环变成长鞭,犹如利刃一般,瞬间将缠在萧慎言和猫仔身上的牡丹枝条劈开。
花妖反应过来,狭长风眼射出凶狠的光芒。
萧慎言一鼓作气,对准它裸露的根部一鞭子抽过去,同时高喊道:“银龙开道,鬼神自灭,妖魅亡行!”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应声射入了漫天的花瓣之中,所到之处一片粉碎,花妖的根须也不例外。
成功了!
花妖的惨叫就像美妙的音乐,绕粱三日,经久不怠。
萧慎言面带笑意,缓缓地倒在了地上。没办法,手里的银龙就像一个漏电的机器,再强壮的身体也吃不消。
模糊中,他看见花妖的身体瞬间乾枯,最后变成一堆人形灰烬,轰然倒塌。美丽却致命的花瓣也跟着不见了,只留下遍
地的狼藉。
有人从花房里走出来。广袖斜襟的收腰裙衫,长及脚踝的黑色长发,还有一张精致无瑕的脸。
“长明……”
萧慎言已经没有力气震惊了。疲累拖着他,一步步走向黑暗。
再清醒时,萧慎言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猫仔就趴在床边打瞌睡,怀里还抱着一盏石头灯。他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其他似乎没什么问题+萧慎言放心之馀,又忍不住叹息道:“出来吧!我在何家已经看见你了。”
下一秒,强光如期而至。萧慎言这次有经验了,聪明地闭上了眼睛,这样等强光过后,他才能看得清东西。
转眼间,眉目如画的古装少年已经出现在猫仔身边。任谁见了,都不会将他与之前那盏古朴的石头灯联系在一起,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