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我行我素的人!
白露轻笑,缓慢的一步接一步,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目的。
将军府果然气派不凡,五步一岗,七步一哨,白露没走出几步已经有侍卫恭敬的来请他回房,白露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绕开,可
是士兵不放弃,一直跟着他,也一直重复自己得到的命令,“将军吩咐,请公子在房内休息。”
如此反复几次,纵然是白露也气馁了。
他停下来,坐到石亭中,“房内气闷,我在这里休息就好!”
“是,那属下让人给公子送些水果和热茶来!”
“不必!”白露轻轻的微笑。
“这是将军的吩咐,属下……”
“好吧,你去吧!”
“是,属下告退!”
望着远去的侍卫身影,白露再一次微笑,那个人是这么不容许被拒绝么!
在将军府住了十多天,白露已经和府中上下的婢女侍卫熟悉了,他性子和顺,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他。
通常,清晨吃过饭后,白露会帮助婢女为将军府中的花草浇水,同时剪去枯叶残枝,将军府太大了,只是这简单的事,也足够他
忙碌一上午的,而午饭之后,白露会小睡片刻,睡醒了就会到石亭中弹奏一曲,婢女们这个时候一般都已经没什么事了,便做了
点心,烹了好茶,和他一起享受一天之中最美的时光。
白露出生于世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加上他性子向来清雅,奏出的琴音也是好像春风渡绿了大地,让听者心中有说不尽的舒
服。
“白公子真厉害,弹的曲子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只是十几天罢了,婢女们看着白露的眼神已经有了别样的意味。
白露微笑,“各位谬赞,久不弹奏,已经生疏了许多!”
“白公子谦虚了,对了,阿月,你曾经陪将军去过宫中,你说说看,是白公子弹的好听,还是宫中那个高傲的乐师弹的好听?”
“我说啊,在阿碧的眼中,谁都没有白公子好,对吧,阿碧……”
“你胡说,我打你……”
“哈哈……还怕羞呢……”
因为白露的性格,跟他相处几天的人就再也不会与他生疏,纵然是谈论令人羞涩的事,也毫无顾忌的玩闹成了一团。
白露则只是微笑的看着这一群粉红女儿如何如花艳丽。
“白公子,你是不是也对我们阿碧有意思啊,怎么笑成这样了”,那个阿月啊,总是不肯放过自己的好友。
阿碧也不再闹了,羞红了整张脸,却仍然从指缝里偷看白露。
白露拨弦,“人之常情,又何须羞耻,求爱之心,人皆有之,得阿碧姑娘青睐,在下荣幸……”
“那么白公子,你对阿碧呢,你也喜欢阿碧吗?”阿月靠过来,干脆用手压在琴弦之上,非要逼白露给出个答案来。
白露垂睫,“在下一年前父母双亡,几日前又失去幼弟,实在无心考虑情爱之事,还请阿碧姑娘见谅!”
“啊……”婢女们惊叹,谁能想到这个春风一样美丽温柔的公子,竟然就在最近遭受了那样的苦难?
“几天前,将军把公子你带回来,原来是……”
“正是如此,其实我一直有事想询问将军,只是这几日都不见他……”
“将军入宫了,不过今天就会回来……”
“是吗?那我等他!”
“将军!”正说着的那人出现在眼前,侍卫婢女们齐齐跪下,白露也站了起来。
“你跟我回房”,将军脚不停步,白露急忙跟上。
“多谢将军”,刚一进房,白露就向将军行了个大礼。
将军不解。
白露道,“将军的衣摆上还沾着冥钱,想来将军已经将连翘安葬!”
“你不恨我吗?”将军坐下,自斟自饮。
“是我要救将军的,如果要恨,也是恨我自己,连翘年幼,是我……欠他太多……”白露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叫君夜离,坐吧!”
白露也不推辞,接过君夜离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将军,我想看看连翘!”
“好,现在我有事要办,晚上带你去!”
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因为有些事终于可以放下,白露放纵了自己一次。
不是不难过的,一年前,父亲接到调令,举家迁往临安,没想到路遇劫匪,爹娘双双死去,他没有哭,因为他答应了娘,要好好
照顾弟弟,娘说,只要他在弟弟在,家就在,他答应娘,微笑着答应。
因为父母双方都子息薄弱,所以他随母姓,自幼就常在外祖家里生活,每一次离开,弟弟都大哭大闹,他不忍心,对弟弟一直心
存歉疚,终于,父亲调到临安,他以为从此就可以好好补偿弟弟,可是……
救人没有错,那么,因此连累幼弟呢,是不是错了?
错了,错了……
“错了……”
酒醉的白露趴在墓碑之上,欲哭泪眼朦胧。
回来的君夜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那个人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醉的已经迷糊,两颊嫣红,迷蒙的双眼中有星子一样醉人的光芒,口中喃喃低语,不知
在说着什么。
君夜离记得,曾在一本山海奇闻的书中看到过,有一种莲,生长在月光当中,月升而生,月落而灭,月光中的莲花,是世人永远
不会见到的美丽,那种美丽,他一直以为只是在传说当中,可是没有想到今天却让他见到了……
君夜离弯身,将已醉的白露抱起来,忍不住轻轻皱眉,这个当天能够把他一直背下山背回家的人竟然这么轻。
放到床上,没有立刻离开,君夜离在床边坐下。
十几天,他已经调查清楚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从出生到现在这一刻的所有经历他都了如指掌,因为他君夜离是不会随随便便就把
一个人带进将军府的,可是,没想到,只是十几天而已,这个人就已经和自己将军府上下的人打成了一片。
阿碧么?还有阿月?那两个婢女在将军府呆了多久,他似乎从来没有任何印象。
求爱之人,人皆有之么?
男儿应当志在四方,怎么可以拘泥于儿女情爱,果然是书生文弱,胸无大志。
然而,就是这个文弱的书生,当日弟亡,却无泪,今日得醉,又脆弱如枕边轻尘,那么,他究竟是柔如水,还是坚似钢?
好奇之心,淡如水纹。
“将军”,门外侍卫来报。
“进来”,君夜离随手一拂,扯了薄被替白露盖上,走出屏风外。
侍卫在君夜离耳边低语一阵,君夜离脸色微变,吩咐了一句,“等他醒了后,带他去墓园”,身影已经飞快的消失在了将军府。
第三章
“连翘,下辈子,找个更好的哥哥”,深夜,月色,白露在自己幼弟的坟前,许下来生的愿望。
这是最后的一夜,他会陪着弟弟看最后一次日出。
“弟弟,哥哥想回老家,老家虽然没有临安繁华,但……我还是更喜欢住惯的地方……”
“弟弟,哥哥现在只能委屈你,可是哥哥向你保证,有一天一定会亲自把你接回去!”
“弟弟……哥哥……很没用……真的很没用……”嘴角的微笑弯成了苦涩,白露靠着墓碑慢慢的闭上眼睛。
从小,每一次回家,连翘都会缠着他,连睡觉也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如今,他一个人在地下,会不会害怕的想哭?
只是可惜,即使他害怕的想哭,自己也再没有办法抱着他好好的哄哄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兄欲恭而弟已亡,人生至此,何其悲也。
从此以后,他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是谁在那里?”深夜的墓园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白露站起来,循着声音找去,月光之下,草丛被压倒,月光碎在青草之间,碎石之中歪倒着一个人,白露一眼便认出了他,“将
军!”
“扶……扶我进墓室……”
“墓室?”白露扶起君夜离,他已经晕了过去。
又有很多的脚步声响起,白露知道事情紧急,回忆君夜离晕倒的方向,背起他往那里直奔而去。
果然,那里有一座墓碑竟然是可以移动的,白露背着君夜离进了地下,立即关闭机关,眼前在一瞬间就变成了漆黑一片。
白露一阵眩晕,扶着石墙才稳住身体,然后小心放下君夜离,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白露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大动作,试探
一下君夜离的呼吸,还好均匀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这个将军,为什么总是弄伤自己,又偏偏每一次都是被他遇到。
不知道外面的人什么时候会离开,墓室中气闷的紧,这里看来是君夜离早就预备好的藏身之处,里面必定另有乾坤。
墓室广深,越往里走踢到的东西越多,还好摸到了灯油,点燃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墓室,完全就是一间书房。
石桌、石凳、石头的大柜,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角落的地方竟然还有一张石床。
白露将君夜离搬到了石床上,又从石柜中拿出被子替他盖上,如此秘密的地方,桌上的应该都是机密文书,他不方便查看,便研
了墨,在一张空白的纸上作起画来。
仔细描画,画出的是幼弟连翘,那是个快乐的孩子,如今……
再看看四周,会不会地面之下也没有那么令人害怕?至少这里就有一个人很喜欢这黑暗的地方。
回头一看,那真的是一个太美的人,清艳到惊心动魄,可是也冰冷的冻人心魄。这样的一个人,该是得天独厚,坚毅非常,却为
什么总是受伤?
忍不住走过去,替他掖了掖被角,手指触上却是一片冰凉。
刚才明明没有这么冷,白露略急,又试探他的额头,手掌刚一覆上,却被紧紧握住了,那冰冷的人儿也睁开了眼,犹如星辰的眸
子里,光耀点点,白露在那双眼中看到了此生见过最美的星空。
君夜离坐起来,目光四移,最后落回白露身上,一瞬间温柔似水,“子羽!”
白露大惊,“你……”
“子羽,你不要怕,这里很安全,等到天亮,我就带你回去,没有人会伤到你!”
怎么会这样?
白露盯着自己的手,被君夜离紧紧握住,不管他如何示意,那边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而且,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的表字,还有
,他的那种目光……
“将军……”白露试着挣脱,却被握的更紧。
“怎么了?”君夜离靠近了,顺势将白露拉的坐到自己身旁,另一只手也握上了他的手,“是不是觉得这里气闷,不要着急,我
在这里待过很多次,慢慢呼吸,不要急,慢慢来,这里有西域来的香油,我替你抹点在眉心,就会舒服一点……”
趁着君夜离去取香油的空隙,白露飞快的站起来退到一旁。
“子羽……你怎么了……”那边又是一个何等观察入微的人,眼神中已经有了受伤。
白露不忍,“将军,我并没有不舒服,不必劳烦将军!”
“子羽,我并不觉得麻烦,为你做任何事都是我心甘情愿”,君夜离坚持,白露只好自己随便抹了两下那来自西域的香油,气味
清冽,果然提神醒脑。
“谢谢将军!”
“子羽,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谢,你今天怎么这么怪?”
怪的好像是你吧,白露摇了摇头,“将军,刚才你晕倒在墓园,似乎略染风寒,我看你还是再休息一下好。”
“子羽,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我真高兴,这些日子,我忽略了你,你不要怪我,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君夜离居然笑了,眉
眼略弯,眸子里闪烁着如碎钻般的光芒。
他笑的太开心,孩子一样的开心。虽然白露认识君夜离不久,但从不曾想象那个连伤自己两次,愿意安葬连翘却不在乎他这个兄
长是否在场的君夜离大将军,也会有这样笑着的时候。
白露玲珑心,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切太怪异了,可他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将军,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刚才,哼”,一掌拍下,足有半尺厚的石桌竟然从中而裂,君夜离的脸色一瞬间变的犹如腊月寒冬,“蓝婷那个贱人,竟然敢
暗算我,我绝不会放过她!”
有仇必报,白露一点不怀疑君夜离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么将军,刚才晕倒在墓园是……”
“蓝婷那个贱人居然对我下毒……”
“将军,你中毒了吗?”白露脸露关心。
“没有,微末的伎俩,还难不倒我”,君夜离微笑,“子羽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
没能躲开他握过来的手,白露尴尬的笑笑,心中念头百转,难道是毒?可是普天之下,难道竟然有一种毒会让人变的如此怪异。
“将军既然无事,我就放心了,在此与将军告别,谢谢将军安葬幼弟,我决定天亮之后就回去老家,若不麻烦,望将军能派人照
顾幼弟的墓冢,几年之后,我必定前来将幼弟带回……”
“不许……”君夜离暴跳而起。
“……”白露被吓到了。
“对不起,子羽,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我听说你要离开,就……子羽,你不能离开……”君夜离着急的一把抓住白露的
双肩,用力之下,看到他因为疼痛微微皱眉,又急急放开,慌乱解释着。
“将军,我始终是要回家的”,白露试着微笑。
“将军府就是你的家,天亮我们就回家……”
“将军,我……”
“我明白了,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心里难过,那么好,我明天就进宫向皇上请辞,陪你回家”,似乎是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君夜离笑起来。
“请辞?”白露是真的吃了一大惊,虽然他不喜欢过问世事,但也知道君夜离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更何况这十几天在将军府中
的所见所闻也已经告诉了他,眼前的这位将军是整个皇朝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他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要请辞随自己归乡?
“不行,不行,万万不可”,白露连连后退,急急摆手。
“为什么不行?”
“将军是国之栋梁,皇朝安稳的保障,怎么能够为我一个人就请辞离开!”
“为什么不可以,只要是为你,什么都可以!”
“不,不,不可以,不可以……”
“子羽,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不可以,不可以为我……”
“我喜欢你,为你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