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竟信以为真,不再计较,只傻傻附和道:“啊?是吗?还能随机选聊天室呐?噢对了,你爸叫你回去吃饭呢!”
“得令!”薛适装作洒脱的样子,将页面迅速关上,销毁了证据。海燕闪进身后的卫生间,即刻,薛适迅速逃出了办公室。
餐厅内的顾客极少,服务员们都松垮地靠在一侧,毫无生气。
经过吧台时,薛适瞥见了那清秀男子,对方回以挑逗的目光,默默微笑着。
一念之间,薛适伏上吧台,眯眼盯着男人,神秘兮兮地问了句:
“Top or Bottom?”
话音刚落,男人将自己的那双明眸撑得老大,不可思议地防备着薛适的问题。
薛适也壮足了胆子,死死盯着对方,企图试探他的反应。
蓦地,背后传出村妞的高呼,大喊买单。吧台内的清秀男子慌忙走出,迅速逃离了。
摆脱方才那副窘境后,薛适既庆幸又失落。他走回包间,见父亲站在当中,神采飞扬地夸夸其谈,瞬时明白了对方召唤自己的用
意。
薛适乖乖坐下,冷眼看着四周的亲戚,以及滔滔不绝的父亲。
薛适最为厌倦的,就是家庭聚会。尤其是重视脸面的父亲,喋喋不休地夸耀自己在艰险的社会中披荆斩棘奋斗事业、关爱妻子维
系和睦、付出心力呵护儿子时,那些虚华不实的陈腔滥调,总让薛适难耐至极。
薛勤胜握着酒杯自夸道:“只有优秀的男人,才能维护好一个家庭,修正妻子和孩子的缺点,共同优秀。”
薛适窝在角落,内心不禁嘲讽:的确优秀!妻子想堕空门,儿子搞同性恋。
傅雪萍则帮衬着丈夫的面子,尽职尽责。每逢薛勤胜吹嘘一阵,她便大力点头,以示赞同。身旁的亲人,纷纷询问傅雪萍是否如
此,她总是挂着微笑,一口肯定。
薛适忍着强烈的鄙夷,盯着一处发呆。
年轻一辈围在角落,窸窣谈起了网上聊天的趣事。参与其中的海燕,突然精神大作,盯着薛适,勾人兴致般地叫嚷道:
“对了!”
即刻,薛适紧盯海燕,眼神变幻万千,企图制止对方。怎料,白痴海燕毫不顾忌,大肆调侃道:
“薛适上网爱装同性恋!哈哈哈哈!”
霎时,包厢内一片沉默。列位亲戚却不侧目,只是盯着桌面,假装没听到。海燕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趣多舌,继而抿上嘴唇,尴
尬偷笑。
薛适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却仍陪着海燕干笑了一阵。立时,话题不知被谁转走,薛适长吁一口气,这才感受到心脏鼓动的剧烈。
嘈杂中,薛适思绪抽离,渐渐飘远。
对于海燕的调侃,家长们并非刻意回避,而是完全不在意。
他们从未想过,在如此传统的大家庭中,竟会出现这般变态的异类。
在家长心中,薛适始终是个成绩优异、乖巧听话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也绝对不可能是那种东西。
同性恋,在这些亲戚的印象中,必定是扭捏妖气,不伦不类的孽种吧……
薛适知道,海燕是完全无心的。
亲戚们也是完全无心的。
唯有自己,如此在意,如此仇视……
日后,不知什么原因,薛适很少再见到吧台中的那位清秀男子了。
而且,薛适也不再冒险,利用父亲的电脑,进入同志聊天室了……
第19章:恶梦重来
初一下半学期,薛适仍是没甚机会接触网络。他只得在学校中,与侯明明逗贫,亦或是对叶爽幻想一番,以此暂时安抚自己躁动
的心绪。
当时,班内已悄然分成了三个帮派。
其一是崇拜《古惑仔》的痞气团伙,由体育委员领导。
其二是恣意散漫、来去自由的无党派人士。
最后,则是联合了班中大部分女生,以侯明明和薛适为首的干部圈。
颇有人气的薛适,每逢午休时段,总是被女生围作一团。他会将教职员办公室中的丑事大肆渲染地披露出来,比如各个老师之间
的嫉恨纠葛,或是某位老师整容过后惨遭同事排挤之类的稀奇八卦。众女生听着薛适滔滔不绝的演讲,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而在老师心中,薛适则是最为得力的爪牙。他成绩优异,态度谦卑,尤其是那一张嘴,甜腻得沁人心脾。
最关键的是,薛适告密本领一绝,消息准确且不露马脚。被他揭发的同学,还会找薛适哭诉,怒骂老师的狠毒与刻板。薛适总是
看似同情地安慰敷衍,其实又将这些新的罪证牢牢记在了心里。
双面人的生活虽然滋润,灵魂却像是被榨干一般,愈发空虚。
薛适最为渴望的叶爽,始终就像是一根憨木头,没日没夜地傻学,成绩还谈不上拔尖。体育课上,薛适总是故意站在叶爽身旁,
趁机磨蹭对方的手臂。叶爽多是没有反应,只因偶遇天热,才再发觉躲开。许多夜晚,薛适假借请教数学题的名义,往叶爽家里
打电话。叶爽兀自讲题时,薛适便紧贴听筒,感受着对方低沉的嗓音,并幻想着他那隆起颤抖的喉结。
每天,薛适和侯明明依旧上演着疯癫的戏码,这两人,又将秦霞也认作了女儿。在其他男生眼中,薛适和侯明明实属异类,简直
就像小丑一般。可当下的薛适,已然沉浸在了这迷乱的舞台之中,他享受着女生们疯癫的追捧,无法自拔。独自走在校园中,凡
遇到男生调侃自己,薛适只是低头,摸摸鼻子径直走掉。
薛勤胜这一家三口,就像是没什么交集的独立个体,分别在自己的世界中寻乐,各自承担内心的凄苦。缺乏关怀,亦即是缺乏束
缚。各自任由欲望行事,直至最后,扭曲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终也于事无补了。
三人之中,看似最为平和的傅雪萍,其所承担的压抑,也只有陪伴在旁的薛适才能领会。
谁知,傅雪萍寻乐放纵的方式,反倒将心底抑制不住的苦闷,成倍地施加到了薛适的身上。
儿时恐怖的梦魇,卷土重来……
二零零零年七月上旬,难得的暑假才刚刚开始。
某晚,参加单位宴请的傅雪萍迟迟未归。薛适独自守在家中,不顾入睡时限的临近,大肆玩着电脑游
戏,而对于母亲的安危,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
少顷,家门传来一阵声响,薛适不得不关上电脑,为被打断的游戏进度,默默抱怨着。
谁料,走进家门的人,竟是薛勤胜。他径直推开儿子的房门,怒目命令道:“穿衣服!跟我去接你妈!”
薛适匆匆出门,跟在父亲身后,坐进了那辆新近购置的黑色帕萨特。
薛适卧在后座内一阵迷糊,再睁眼看时,车子正在狭窄的胡同之间快速穿行着。少时,前方发出了炫目的光芒,昏暗的平房之中
,突兀树立着一栋高楼,那夸张的霓虹灯不停变换着花样,薛适只觉得十分刺眼。
车子逼近楼前,只见一孤零零的女子,摇曳着身姿,踉跄而来。直到靠近时,薛适才惊觉,那正是平日里端庄贤良的母亲。
薛勤胜侧身,吐着怨气,将副驾车门一把推开。
哼着小调的傅雪萍,先将上半身俯进了车内,继而双手撑在座椅上,扭动屁股,拖入双腿,最后才勉强关上了车门。
一路上,傅雪萍大笑不止,口中浓郁的酒气,全然弥漫在了车厢之中。然而,薛勤胜和薛适也竟毫无危机感,只是欣赏着难得出
丑的傅雪萍,傻傻陪笑。
一家三口回到尚荣庄园时,已是深夜了。薛适不堪困意侵扰,迅速睡去。对于父亲照料宿醉母亲的过程,全然不知……
朦胧之中,薛适混乱的思绪挣脱了梦境。他缓缓眯起眼睛,四周仍是幽暗一片。
大致估算,晨光即将要攀入屋内了。薛适聆听一阵,只有静默,想必母亲酒醉过后的兴奋早已结束了。
蓦地,被封印已久的恐怖画面隐约袭来,薛适心中略有不安,却又反复否决着自己的无端多疑。
母亲已经痊愈了……
那可怕的病,已经痊愈了……
薛适默念着,缓缓闭上了眼。
“啊啊啊啊!”
寂静中,凄厉的惨叫声瞬时响起。
久违的惊恐,残酷撕扯着薛适脆弱的神经。他只觉纠结万分,两手堵住双耳的同时,又不可置信地屏息聆听,仿佛这惊叫声只是
梦幻泡影而已。
无奈,它异常真切,就像是变异的母亲直接贴在自己的耳边嘶吼,尖锐的音波直灌入脑,高速萦绕着。
躺在床上的薛适,双脚正冲着父母的房间。他呼吸困难,胸腔内痛如刀割,母亲的惨叫就像是冰封万物的怒吼,将薛适那剧烈颤
抖的双腿冻得毫无知觉。即刻,薛适赶忙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双手死死压住耳朵,使劲揉搓,唯恐听到其他任何声响……
半梦半醒之间,惶恐的薛适再次睁眼,见房内已染上了金灿的阳光。
薛适谨慎站起,走出卧房。大厅内弥漫着一股潮气。卫生间方向,传出了花洒喷水的声响,那单一的频率,就像是水流
直接砸在地上一般。
蹑手蹑脚的薛适,推开了父母卧室的房门。只见父亲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眉头紧锁,面如土灰。
对于凌晨发生的事,薛适仍抱有一丝希望,企盼那是自己的幻觉。他站在门口,怯懦地瞄着父亲,低声确认道:“爸,我妈犯病
了?”
薛勤胜那双骇人的眼睛瞬时瞪起。薛适见状,心底仅存的妄想也彻底破灭了。只听父亲,愤怒地逼问道:“你听见了?那你为什
么不过来啊!”
即刻,薛适赶忙转身走掉,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失神的薛适,卧进了大厅的沙发。他打开电视,拨到清晨放映的动画片,却全然无心观看。
将近半个小时,浴室内的喷水声始终维持着那诡异的频率,不曾间断。薛适时常关切张望,却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只穿内裤的薛勤胜起身下床,走至卫生间门前。他用力拉扯着手把,将门锁摇晃得咔嚓作响。薛勤胜贴着门缝,威吓般地
大声呼唤,却始终得不到妻子的回应。
薛勤胜焦急异常,终于后退两步,作势要将门板踹开。刚抬腿,只听一记短促清脆的声响,卫生间内的傅雪萍,竟将门锁打开了
。
花洒持续喷涌着水流,傅雪萍却刻意避开,梦游一般,在旁徘徊。
暴躁的薛勤胜,大声呵斥道:“你!你在里面溜达什么呢!”
薛勤胜赶忙将昏沉的妻子搀了出来。傅雪萍面无表情,双眼空洞,长发沾满水滴,凌乱坠在面前,就连松垮围裹的浴巾即将掉落
,她也毫无自知。
薛勤胜扶着妻子,脚步踉跄,快速疾行,走进卧室后,便将房门重重摔上了。
薛适坐在沙发里,脑中反复回现着母亲方才的惨状,随即,一股强烈的恐怖预感,直袭心头。
刹那,惊叫声再次爆发,震人心弦。
薛适将身体抱作一团,捂住双耳,忍不住啜泣,眼中却是一片干涩。
惨叫持续了近七秒。挨过这漫长的煎熬,阵阵眩晕的薛适将身站起。随即,母亲那抽搐呜咽的声音,清晰传进了双耳。他两腿发
软,倾倒的身体,扶在了墙边。
鼓足万分勇气,薛适终于推开了父母的房门。双人床正中,母亲绷直痉挛的双腿剧烈颤抖,在褶皱的床单上不停划动。她那涨至
紫红的面部暴着青筋,额头遍布的血管,根根隆起,快速跳动。一双泛着块块紫斑的血眼,严重前凸,几乎要冲出眼眶一般。
薛勤胜臃肿的身体半跪在妻子一旁,双手扒着她的牙齿,死命博弈,浑身颤抖。
薛适站在那里,后悔万分,进退两难,只觉自己濒临失禁了。
一分半钟之后,大发作渐渐结束。傅雪萍像被抽走了灵魂,瘫在床上。薛勤胜搂着妻子,不断安抚,却始终得不到对方的回应。
薛勤胜轻笑一声,负气调侃道:“要是把你犯病的样子照下来,你得从这窗户跳下去。”
方才回神的薛适,默默走出了父母的卧房。
曾以为自己挣脱了的恐怖梦魇,再次袭来。薛适自知,母亲的癫痫病,是难以痊愈的了。而他却料不到,最为亲近的母亲,在追
寻快乐的途中,将会对他自己造成多么惨痛的伤害。
幻想破灭的一瞬,薛适脑中只萦绕着这么一句话:
三大爷的灵药,是骗人的……
第20章:藏宝与新大陆
几天后。
经过了将近一整年的租房生活,薛勤胜再次做出决定,离开尚荣庄园,搬去岳母所住的军区大院,静贤居干休所。
话说薛适的姥姥,默默忍受着老伴去世的煎熬,独自一人,凄零过活。子女们的生活各有困苦,全都无法陪伴。小女儿傅雪萍终
就承受不住愈趋强烈的愧疚,遂向丈夫提出了孝养老母的心愿。
薛勤胜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即刻着手装修事宜,投资十万有余,将静贤居老房各处修整得堂皇有致,家具电器如数翻新,浩浩
汤汤地侵入其中。如此心力,除却照料岳母这唯一的冠冕理由外,个中心思,不必挑明。
在收拾家当准备搬离尚荣庄园的过程中,薛适的身心始终被愤恨与怨念重重笼罩着。
搬至静贤居,首先意味着上学路途的数倍增加。其次,薛适喜好安稳,厌腻改变,对于父亲隔三差五的无端折腾,他很是反感。
最后一点,即是他将更加远离文竹园,更加远离他心底的那处牵挂与依恋。
薛适整理着自己的书物,曾不止一次地抱有冲动,欲向父母申请,将出租在外的文竹园居室收回,供自己独住,便于学业。每有
此念,薛适也只是轻蔑一笑,继而作罢。
他只觉得,子女永远是父母长辈的附属品,随从所往,行为意念,皆不得偏悖。自我想法,不能张扬,但个人欲求天生所定,无
法压抑,因此,便唯有暗地发展了。肆意独行的欲念,不受管束指导,只怕最后,扭曲到无法隐瞒的地步,才被迫暴露,便悔之
已晚了。
八月底,暑期将尽,静贤居的家具电器也全部安置妥当了。
趁着最后几天快活日子,薛适将邹力约到新家,玩乐过夜。白天,他们守在电脑前打游戏,纹丝不动。夜里,两人躺在客房,心
系电脑,只不过惦念的,就全然不是游戏了……
邹力留宿的最后一晚,二人鼓足勇气,趁着夜深,悄悄溜进了电脑所在的那间小屋。
寂静中,薛适极其缓慢地推着房门,金属合页不时传出的轻微声响,都那么刺耳。待房门完全关闭后,薛适和邹力才松了口气,
却仍不敢开灯,只是摸着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电脑面前。
二人颇有默契。薛适先将音箱旋钮转至最低,邹力才按下了电脑开关。进入系统后,薛适没多想,径直双击“网络连接”,刹那
,刺耳尖锐的拨号声立时响起。薛适慌忙起身,用双手捂住了调制解调器,而憨傻的邹力,则将厚重的身体扑在了机箱上。
做贼心虚的二人,惊恐地盯着房门,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分钟的拨号时间。薛适蹑手蹑脚地走向门边,左耳贴住门板,听对面主
卧内的母亲鼾声依旧,这才将心咽回了胸口。
邹力打开浏览器,粗壮的手指笨拙敲击,输入了一个简短的网址。随即,屏幕中迅速弹出了十几个网页,各处充斥着极端色情的
图片。金发碧眼的洋妞,托着各自硕大的胸部,那一双双极富挑逗的眼神,赤裸地撩拨着屏幕外的观众。
薛适与邹力比肩而坐,室内燥热的气息,吞噬理智,让人愈发沉醉。
壮硕的邹力,盯着屏幕,微微喘着粗气。他那双厚重的大腿压在座椅上,凸起的筋肉隐约跳动着。
薛适偷偷侧目,暗自欣赏着邹力那轻微隆起的裤裆,继而,他故作镇定,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问道:“你有反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