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烟灭了以后 上——萧莫人

林羽飞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嗯，有事吗？”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似的，收住了嘴边的笑，可眼睛里明亮喜悦的光却是怎么也掩不住，“队长，您没事？我……我找了您一星期……”

林羽飞被那少年盯得有些不自在，便垂下眼，面容依旧冷峻，“找我干什么。”

“我……”少年像是被林羽飞冰冷的态度刺到，身子微微缩了一下，眼里的笑一点点收敛下去，“您失踪了一星期……我只是，只是担心您有什么危险……”

林羽飞忽然微微颤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少年无措的脸。担心？他的失踪，也会有人担心到这个程度吗？

少年见对方冷冰冰的，也不接话，便有些尴尬地站着，只是眼睛还是仔细地看着林羽飞，过了一会儿他才抿了抿唇，慢慢绽开一个微笑，“林队长，您没事就好，对不起，是我想多了，”少年收了笑，敬了个礼，“那我走了，不打扰您了。”

说完，少年抬起头，看了看对方，才转身离开。

“夏慕。”

听到叫声，少年立刻顿住脚，有些惊喜地回头，却看到林羽飞依旧清冷的表情，“做护卫不要毛毛躁躁的，懂吗？”

少年呆了一下，然后像是有些无奈地笑笑，“是，谢谢队长教诲。”

“嗯。”说罢，林羽飞也不再看他，侧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少年看着对方俊挺的黑色身影，呆在原地看了很久，之后才扯出一个略微苦涩的笑，摇了摇头，往反方向离开。

——

林羽飞到了六层的护卫队宿舍区，打开自己宿舍的门。护卫们本是两个两个一起住，只有他一个人自己住一间，他不习惯跟太多人接触，如果不是为了亲自保护好杨远修，他也不喜欢做什么领队，只想做好自己的事，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就好。

安安静静，没人打扰，也没人在意他，一如过去的二十七年。

他脱了上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陈旧的纹路，心里压抑了一路的疼痛变本加厉起来。模糊中又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见到杨远修，一身白衣，高贵优雅，像一抹柔和温暖的阳光。

“我叫杨远修。”

“跟着我的话，会很危险，你想清楚。”

“那，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林羽飞吧，可以吗？”

林羽飞，这是那个男人给自己的名字……

十年前，他为了跟随在杨远修身边，只为获得那个人的信任，他甘心接受洗脑手术，接受永远忠诚于那人的暗示，手术很成功，他忘掉了过去，十七岁之前的记忆对他来讲一片空白，可是那种失落的、孤孤单单的感觉却像是刻在了心脏里，即使遗忘了，也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冰冷感在心底滞留着。

他并不在乎遗忘，他只要求记住所有关于杨远修的记忆，其他人的，对他来讲根本不重要。醒来的时候，他看到杨远修在他的病床边，自己清晰地记得遇到他的所有事情，也同样，清楚地忘掉了所有的过去。

不过，无所谓，十七年间，自己本来就是个不被需要的生命，活着，或是死了，没什么区别，也没有人会在乎。

这个世上唯一在乎自己的，只有杨远修。可那个男人，看起来也不再需要自己了。

林羽飞闭上眼睛，暗自深吸了几口气，这十年里自己的生活都成了一种模式，没有变化，人活得像个机器，无喜无怒，也冷冷清清。

只有这七天……

愤怒、慌张、焦躁、急迫……好几种对他来说极为陌生的感觉拧在一起，时不时地冲击他冷静惯了的神经，林羽飞睁开眼，扫了一眼床头柜上刚刚脱下来的外衣。

‘今天挺冷的，别冻着了，穿上吧。’

冷不丁地，那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又一次穿过脑海，林羽飞皱了皱眉，坐起身又有些烦躁起来，一想到那个混蛋，身体就开始下意识地发僵，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人低沉的喘息和不停落下的吻，被那只滚热的手碰过的地方像是被烙印下了痕迹，浑身止不住起鸡皮疙瘩。

林羽飞咬着牙，抱住自己僵硬的身体靠在床头。

究竟要怎么报仇，杀了他？不错，是要杀了他……

“哎，你听说没有，腾凌跟合纵联合控股把股价调高了三倍！”

“腾凌竟然竞到了T市和B市周围的五大码头，我们的货以后都要被他们的人检查一遍呢。”

“腾凌这次又……”

腾凌、腾凌、腾凌！！

林羽飞紧锁着眉毛，抱紧身体缩成一团。耳边这两个字像是长了刺，刺得他难受。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什么人得不到，为什么偏偏要对我做这种事！

不错，那个人该死，他一定要宰了那个下流东西，让那个男人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下次我们在拉美那边的生意得靠着腾凌拉线了……嗯，对，腾凌做拉美那边在行一些……”

不、不能冲动……合纵需要腾凌，杨远修他……需要腾凌……

林羽飞，你不能冲动，冷静……

冷静下来……

五指紧握又松开，林羽飞努力平息自己烦乱的情绪，他咬紧下唇，又紧闭上眼睛。

到底该怎么办……

其实答案很明显，根本容不得他考虑。

他的屈辱算得了什么，他林羽飞又算得了什么，腾凌，是合纵最大的合作伙伴，荣辱与共，一条船上的蚂蚱。杀了凌炎？呵，只怕合纵所有的秘密都会被凌炎的亲信抖出去。

凌炎……

凌炎……

“混蛋……”

他喃喃着，手指却紧紧扣进胳膊，留下青白的抓痕，这几日只想着怎么逃出去，胸腔里的恨让他没办法思考太多，可逃出来了，回到了合纵，他才觉得自己的愤怒和屈辱都显得那么可笑。

根本，就不需要他思考什么，冷静下来了，一切都只是注定了的。

再次慢慢睁开的眼睛里，是没了神似的灰白，身体上残留着那人留下的印记，林羽飞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那些地方刺骨地冰冷起来，像是被寒冰按压着心脏，冷，却无力反抗。

这个世上有人举足轻重，有人就微不足道，凌炎死了会有人替他报仇替他毁了合纵，而自己死了，也许连个流泪的人也没有。

杨远修会难过吧，是啊，他会难过。

那至少为了他，自己忍一忍，又有什么关系……

林羽飞站起身，捡起床头柜上的衣服，走到垃圾箱旁扔了进去。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疼惜他的人，也包括，他林羽飞自己。

脱了衣服，走进浴室打开莲蓬头，他抬眼看着镜子里映出自己高挺的身体，忽然觉得那个身体脏得不堪入目，他呆了一会儿，慢慢转过身，任冰冷的水流拍打在自己身上，重又闭上眼睛。

——

“扣扣！”

浴室敲门声忽地响起，林羽飞蓦地睁眼，紧紧盯着门，他记得自己进来时锁好了宿舍的门……

“扣扣扣！”

敲门的人显然很有耐心，不紧不慢地用指尖带着节奏似的敲击着浴室门，林羽飞眯了眯眼，拿过一边的浴巾围住下身，伸手握紧洗手台上放着的枪，贴身靠在墙壁上。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

林羽飞按住气，谁这么无聊……他伸出一只手，警惕地按住把手，深吸一口气后，猛地用力拉开，迅速抬起右手的枪！

“哟呵，宝贝儿，你这模样真性感。”

眼前笑嘻嘻地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林羽飞愣了一下，立刻咬紧牙狠狠瞪着对方。

“哎，把枪收起来，哪有这么待客的。”

来人大模大样地晃过来，林羽飞一惊，立刻抬起枪，来人却忽地一闪，电光石火间便抓住林羽飞握枪的手，微微用力，手腕向里一扣，便把枪轻松夺了下来。

“哎？这枪不错，”男人掂了掂手里的枪，嘿嘿笑道，“比我的那把破枪好多了，林先生不嫌弃就送了凌某如何？”

“凌炎！”

“到！”男人呵呵笑着。

“你放手！”

林羽飞在那人夺枪时，手腕传来一股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却正正落在男人预谋好的怀抱里，此刻自己被这个混蛋紧紧抱着，那人的手臂像是钢铁，自己用力挣扎竟纹丝不动，林羽飞感到胸腔被箍得难受，气息险些上不来。

“别动别动，你也是男人，这么撩拨我的后果，不会不知道吧？”头顶上方的声音带着戏谑，抱着他的手却稍微向下移了移，避开他的胸口，“这么抱着不难受了吧。”

“你放开我！”

“亲我一下就放开你~”

“凌炎，你个王八蛋，你……”

凌炎嘿嘿笑了笑，一只手臂从身后环着他，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抵在林羽飞唇前，“嘘，你永远那几个词，我都听腻了，我教你几个下流点儿的供你发泄怎么样？”

“你！”

凌炎低头看到林羽飞气得耳根都有些红了，这才终于放开手，还颇为留恋似的搓了搓手掌，笑道，“小飞飞，你的皮肤真好。”

林羽飞当场蒙住，被他的称呼给恶心到了。凌炎看着对方恶狠狠的眼神，毫不在意地后退两步坐到椅凳上，“你就这么站着不动也好，不过我好心提醒一下，那儿快松了。”说着，他眨眨眼睛，朝林羽飞的浴巾努努嘴。

林羽飞一愣，立刻按住浴巾退进浴室去，凌炎哈哈笑着，舒展了身子歪在椅子上。他随意地瞥了一眼床，发现上面放着一身新衣服，想了想他起身，拿起那套衣服走了几步到浴室门口，又悠闲地敲了敲门。

“宝贝儿，开门啦，衣服在这里呢。”

“滚！”

“啧啧，你光着我是没什么意见的……”话未说完，浴室门猛地被打开，手里的衣服迅速被夺走，凌炎刚要调笑他，门又碰地一声被狠狠关上，凌炎立刻把脑子向后抻了几厘米，笑着伸手摸摸鼻子，还好退得快。

好整以暇地坐着，等了一会儿，哼了哼几个曲子才终于等到浴室门重新打开，林羽飞黑着脸走出来，看到凌炎悠然的样子，火气止不住就往上涌，什么冷静自持被抛了个干净，他抬起浴室里藏着的另一把枪指着对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方。

凌炎像是无奈似的摇摇头，绕了一圈儿，枪也跟着他绕了一圈，凌炎笑道，“我说你开枪就开枪么，跟着我转什么？”

林羽飞几乎气得背过气去，所有的考虑和犹豫立刻消失，手不听话地猛地扣住扳机，接着就狠了心似的追着那个人的影子连连开枪。

可打完了所有子弹，那个人还是吊儿郎当地笑着在自己眼前晃晃悠悠。

林羽飞深深吸了几口气，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被这个该死的男人好笑地捉弄，他把抢扔到地上，脊背挺直，沉默了很久后，声音终于沉静下来，“凌炎。”

凌炎走到林羽飞对面来，笑道，“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羽飞声音里没了冰冷，像是带着一些疲惫，听起来有些陌生，“我如果哪里得罪了你，你杀了我吧。”

凌炎闻言，忽然收了笑，眉毛微微蹙起，“你当我以前的话放屁呢？”他忽然伸手抱住林羽飞有些僵硬的身体，感受到怀里人冰冷的肌肤，他感到心脏微微刺痛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凌炎才呵地笑了一声，又抱紧林羽飞，说道，“我看你就是喜欢自虐。”

林羽飞直直站着，被这人抱住的地方又自动滚烫起来，他用力挣了挣，依旧没有任何效果，只好僵着身子，努力克制身体的反应，偏过头垂下眼睛不理他。

凌炎看了看他，又嘻嘻笑道，“小飞飞，你就从了我吧。”

“……”

“从了我嘛。”他又摇摇他。

林羽飞蓦地回头，皱紧眉头瞪他，“凌炎，我早晚会宰了你。”

“啊啊，好好，我等着你宰了我，不过宰了我之前从了我嘛。”

这个人真是十足的不要脸！林羽飞哼了一声，又把脸扭到一边。

凌炎没再说话，笑了笑，忽然低头吻了一下他的侧脸，林羽飞咬着唇忍耐，凌炎看着对方隐忍的表情，又好笑地笑笑，然后收了收胳膊，抱得更紧了。

10.妥协

“扣扣！”

敲门声忽然响起，林羽飞身子一颤，立刻用力推开凌炎，努力压制有些慌乱的声音，喊道，“谁！”

“林队长，我是夏慕。”

林羽飞咽了咽喉咙，回头瞪了一眼凌炎，凌炎却是抱着胳膊笑着，完全没有要躲避的样子，林羽飞磨了磨牙，有些泄气地收回眼看向那扇门，过了一会儿才强自镇定地过去，吸了口气，伸手扭开门把手。

刚开门便看到夏慕一身黑衣站在门口，仰头朝他笑了笑，漂亮的脸蛋上陷下去一个小酒窝，“您原来在这儿……林队长，有人找您。”

林羽飞下意识挡住凌炎的方向，声音低沉，“谁？”

“是凌……呃？”夏慕不经意地瞥眼看到林羽飞身后人的身影，愣了一下，“凌老板，您怎么在这里？”

林羽飞身子一僵，感到身后的男人一点点走近，走到快要贴到他身子的距离才停下，然后耳边便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我在会客室等烦了，就自己来找找。”

耳后男人说话时带着热度的气息浮在皮肤周围，林羽飞努力咬牙维持冷静，可凌炎却是变本加厉，竟又迈近一步，嘴唇都快贴到他皮肤上。林羽飞终于忍无可忍，向前踏了一步，背靠在墙壁上，冷着脸暗自咬牙，凌炎看他铁青的脸色，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却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

夏慕倒是没发现什么，只睁着大眼睛有些疑惑的表情，挠了挠头问道，“您怎么知道林队长住在这里的？”

凌炎看着林羽飞紧抿的唇线和低垂的眼睛，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嘴角一勾，挺了挺脊背，口气随意地说道，“哦，那当然是我家宝贝告诉我的么。”说着，他朝前走出一步，伸出手搭住林羽飞的肩膀，笑道，“对不对，小飞飞？”

林羽飞蓦地抬起头，身子立刻僵住，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感受到肩膀上凌炎指尖传来的热度，又看到夏慕一脸惊讶而后复杂的表情，林羽飞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略带狼狈的羞怒。他用力往旁边踏出一步要躲开，凌炎的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肩，另一只胳膊等在他身侧，让他险些靠近凌炎的怀里。

“你干什么！”

凌炎瞥了一眼发呆的夏慕，终于松开手，笑着随意地拍了拍手掌，像是留恋什么似的，笑道，“当然是开玩笑的，林先生真古板，一点都不懂情趣。”说着还无辜地叹了口气，很委屈似的。

林羽飞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才会碰到这么一个无耻的家伙，他几乎用尽平生最大的意念力才能让自己维持一脸镇定，可夏慕显然是傻了，大大的眼睛瞅瞅林羽飞，再瞅瞅一脸悠然的凌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忽然间闪烁着什么复杂的光来，他见两个人都沉默着，虽然一个笑呵呵的，一个冷静如昔，但还是觉得气氛诡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