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清池踢了他一脚,不想再继续玩下去,问道:「明诺要是这么骗你你会原谅他吗?」
「不会。」费清音回答得毫不犹豫,「明诺没喜欢我到搏命的程度,所以此类事不会发生在我和他之间。」
范清池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原来你知道他喜欢你,你呢,喜欢他吗?」
「喜欢啊。」费清音淡淡笑着,苍白的脸色在阳光下有半透明的感觉,「我也喜欢你,喜欢云哥哥,喜欢我表哥。」
范清池大笑道:「说得好,我为你这话喝彩,可怜的明诺,在你心里也不特殊嘛,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他小时候白白给你当马
骑了。」
费清音托腮笑看范清池,清眸内满是调侃:「他对我好我就一定要回报爱情?再说,我有未婚妻。」
范清池不笑了,他看着费清音,第一次觉得这只小猴子远比自己想得要残忍冷情。明诺也许比初时的自己更无望,他有些同情明
诺了。这奸商其实人品不错,自己感情岌岌可危的时候还有心同情损友,却不想想铁明诺是什么人,又哪需要谁同情?
费清音没费心去探究他想法,随手拈起一块糕点又放回去,摇头笑道:「我做的蝴蝶好看吗?」
「你要是早上没胡言乱语我和小云真就比翼双双飞、花丛永相随了。」范清池瞬间又陷入自己的沉痛中。
「奇怪,你突然转性了吗?以前云哥哥忽略你的时候你追得多殷勤啊?怎么现在就胆怯了?去追去求啊,一哭二闹三上吊,保管
他心软。」他疑惑看着范清池,憔悴的脸逼近他,「还是你想借此甩掉他?反正你已经到口了,想不负责?告诉你,四大家族的
人可不是好惹的,你胆敢始乱终弃我阉了你。」
范清池被他逼得背贴门框上,两张脸近在咫尺,距离在某人看来就很危险了。
「宝宝要阉了谁?」一个好听的声音问,听他的声音心中像被清泉洗涤一样的舒服。
两人同时偏过头看向来人,只见那人面容清隽俊美身材秀祈挺拔,一身藕荷色长衫未染尘埃,似乎刚从府里的哪个厢房走出来,
那人脸上还挂着生动的笑,似乎对刚才费清音的话很感兴趣。
「来得正好。」范清池站起来拍拍屁股,把费清音也拉起来推到来人面前,「把这只猴子带走。」
费清音一把抱住范清池怪叫道:「我不走我不走,我死也不离开你!」
铁明诺也不去拉,点头赞赏道:「好个生死不离,那就等武林盟的人来抓吧。」
「武林盟的人怎么会知道我藏身之处?你又是怎么找来的?」费清音松开满脸黑线的范清池,把面具重新贴在脸上。
铁明诺笑着往费清音胸口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地道:「这两个问题说来话长,等武林盟的人来了我慢慢告诉你。」
他面上一派轻松愉悦,费清音却已经感觉到事态紧迫,转身对范清池道:「记得把他哄回来,我就先走一步了。」又回过头问铁
明诺:「要带我去哪?」
「天涯海角。」铁明诺洒然一笑朝费清音伸出手,一副要和爱人浪迹天涯的模样。
「那我还是等那些人来抓我吧。」费清音把人缩回背后,一脸视死如归。
铁明诺叹口气道:「安全的地方,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慢走!不送!」范清池看着铁明诺夹起费清音那个瘟神飞奔而去,心情轻松了不少,现在他只要把小云哄回来就可以了,不必
多担心一个人。
晚饭后父母把邵云叫去,又谈起他的婚事,父亲问他是否钟情岳小钗,被他一口否决,问他是否喜欢卓纨织,他也摇摇头,母亲
叹口气,给了二十几卷画像要他回来慢慢看,他心忖母亲的办事效率倒真是快。
抱着画像回屋时屋内正坐着个不速之客,看见他进来涩然地叫了声:「小云。」
「你私闯民宅,想我报官抓你吗?」邵云眼中有一瞬间亮了下,随即冷冷地看范清池,唇线扬着倔强的弧度,俊美的五官上似乎
萦结着冬日清晨冰冷的薄雾。
「我们是情人,我还不能来你房间了啊?」范清池委屈地靠过来,抽起他手中一卷画打开,赫然是位秀丽可人的姑娘,他扫了一
眼便气得发抖,把画像往地上一扔,边踩边叫:「你敢娶老婆我就死给你看,别想对我始乱终弃。」
邵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冰冷地笑道:「我们现在不是情人关系,再说,我对你乱了吗?要死别死在我家,回去上吊抹脖子撞墙
都随你。」
范清池看着他,突然悲从中来,黯然道:「我真不是有意骗你的,那次的事是意外,我没想到会把你吓成那样,还连累了明诺温
情,都是春风楼的错,叫他们派幽魂锥他们却给我换成醉化春风,我那件宝衣没派上用场。」
邵云蹙眉凌厉地看了他一眼,那冰冷锐利的眼神像两把飞刀射在范清池心中,他突然闭了嘴,倒退两步颓然坐在桌边,低声道: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到现在还觉得是别人的错?」邵云失望地冷笑,把画卷放在桌上,「今天早上你也觉得是清音的错吧?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恕不远送。」
「我没怪清音,他下午被明诺带走了。」范清池咬牙道,「你有什么事?你要看这些画像?你敢娶妻我跟你拼命。」
邵云满面怒色,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我成亲与否与你何干?你管得也太宽了!」
以为他来道歉的,没想到是来无理取闹的,亏自己第一眼见到他还那么欣喜。
范清池往地下一看,青石地面裂了几条缝,心头一颤,心想小猴子这一哭二闹三上吊根本不管用,死小孩,什么馊主意?
他低叹一声,决定采取怀柔策略,轻轻走到邵云身边单膝跪地抓住他肩膀,和言道:「我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也没怪谁,你要
怎么罚我都行,但是别在负气冲动之时做任何关乎一生的重大决定,那不止会毁了我们两个,还会毁了一个无辜的姑娘,你是这
么善良的人,到时候内疚感和负罪感会把你压得崩溃,你崩溃了我会跟你一起发疯。」
他拉起邵云温热的手贴在自己清凉的脸上,诚恳道:「所以,别成亲好吗?我发誓以后再不骗你。」
「你跟我拼命?你打得过我吗?」邵云面色稍缓,斜睨他,「明诺怎么会知道费清音在你家的?」
范清池摇头思忖道:「我也不清楚,但是他们一走温情就带着武林盟的人来找清音了,我怀疑有人告密,但是没理由啊,这事只
有我们两人知道,不会是你说出去的吧?」
邵云冷冷道:「当然不是,我不会出卖朋友。」
他眼角余光勾着范清池,「不会是你吧?」
范清池怒道:「当然不是,没错,写书的事我做得不是很对,但清音之事关系重大,四大家族都被牵扯进来,还有几条人命,我
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吗?」
小云不信任他,让他很失望,发觉自己语气太硬,勾起无奈的笑:「我知道你把小猴子当弟弟,对他很纵容,绝对不会做任何伤
害他的事。」
「哦,姑且再信你一次,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恕不远送。」邵云做个请的手势。
范清池眼巴巴地看着他,不肯走,邵云似笑非笑道:「帮我把门从外面关好,谢谢。」
范清池乖乖照办了,发现自己被关在门外,再想进去是不可能了。
他回到家自己屋里的灯正亮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小云还没原谅他,家里这些不晓事的还敢浪费他灯油!
踹开门一看,那不晓事的正是早上离开范府的费清音,他还是丫鬟清儿的打扮,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范清池珍藏的书籍。
「你怎么又死回来了?」范清池没好气地问,「这么晚在我房间做什么?」
费清音笑道:「现在任何地方都没你这安全,他们不会想到我去而复返,我回来,因为我想看看你们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范清池恨恨地看着他:「要不是你我们能这么折腾?」
费清音叹息道:「你还是没有发现你们的问题在哪,我不捅出来,难道你们要一辈子守着这个秘密过日子?你不会觉得累?」
范清池捂着脸,伤神道:「他不肯原谅我,怎么办?」
「你躺下让他睡一次,说不定就成了。」费清音建议。
范清池脱口而出:「不可能,我在上的地位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变的。」
费清音脸上抽了下,云哥哥你这没用的东西!
费清音虽然是个麻烦,但只要你运用得当,有时麻烦也会为你带来方便,这一点范清池很清楚,所以他以费清音受伤为借口,请
邵云来范家来为这麻烦精疗伤。
老范对小费千叮万嘱,要装得很虚弱,最好要死不活,好留小云住在范家照料他,费清音满口答应,结果范清池带着邵云来为他
疗伤时压根找不到人。
邵云甩袖冷笑道:「好个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范清池急得直冒冷汗:「昨晚回来是很严重,在我面前昏倒的,明诺也真是的,明明把他带走了,竟然又让他回来。我去茅厕看
看,说不定在茅厕。」
他还真说对了,费小公子一边出恭一边翻着昨晚在老范房里找到的风月宝鉴,嘴里啧啧有声道:「这是人还是蛇啊?腰能扭成这
样?」
范清池一脚踹开茅厕的木门,凶神恶煞道:「就你懒人屎尿多,什么时候拉不好,非要在这时候?给我死回床上躺着去。」
费清音坏坏地道:「凶什么凶?再凶我去秋鸿山庄告诉邵伯伯你和云哥哥有奸情。」
范桃花脸上有点发青,冷哼道:「你去吧,我正愁怎么告诉我岳父呢,你告密也省得我再为这事费神。」
「那我不告了。」费清音抬头仰视他, 「你们家茅厕没手纸,快去给我拿几张。」
范清池一手捂鼻子一手掐住他天鹅般白晰优雅的脖子道:「你信不信我把你推下去?」
费清音立刻抱住他大腿,眼巴巴地看着他。
范清池最终妥协,咬牙切齿道:「放手,我去给你拿。」
费清音蹲了太长时间,双腿发麻,是老范给背回房的,费清音一见邵云就泪眼朦胧道:「云哥哥,你还肯来为我疗伤,我真不知
道要怎么谢你。」
他撕下易容,露出精致苍白的脸,脸颊消瘦不少,哪还有往日那个白白胖胖的模样?邵云忍不住微微心疼,摸摸他的头道:「你
又没做错什么,我当然不会不管你。」
费清音抽抽鼻子,感动道:「其实范哥哥已经输了真力给我,你不用再为我费心了,只要你和他和好,我就开心了,病也好得快
些。」
邵云瞥了眼不住点头的范清池,淡淡道:「清音,你如果是想做他的说客,我就告辞了。」
「云哥哥别走,你得留下来保护我,现在我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都想用我去换圣武令,我现在只相信你和范哥哥。」费清
音抱住邵云胳膊恳求。
「明诺呢?」邵云问。
费清音翻个白眼道:「我不想跟他在一起,那死家伙要我易容混进武林盟呆在他身边,这太冒险了。」
范清池弹他额头:「你也真是的,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不是我这里,是你明诺哥哥的身后,你怎么没明白这个道理呢?」
邵云点点头道:「他有没有说是谁告的密?」
费清音从怀里掏出一张中间有裂缝的纸笺:「有人飞刀传书告密。」
邵云展开纸,「费清音在范府」六个楷体小字映入眼帘,纸是云涛笺,字迹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几个月金陵纸贵,云涛笺很紧张啊,普通人不会买这种纸的。你们再闻闻这墨的味道。」费清音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范清池斜睨他一眼:「你以为人人和你一样是狗鼻子?」
费清音并不生气,盈盈笑道:「是歙州李墨。」
歙州李廷硅是南唐制墨名家,制出了「丰肌腻理,光泽如漆」的好墨。墨有异香,一向为士大夫所推崇,哪个江湖人这么讲究?
纸用云涛笺,墨用歙州李墨?
他一说出来三人心里都有数,江湖人士齐聚金陵,大多住在武林盟或是附近客栈,不可能为写封信特地去买这么名贵难求的墨。
「不是我。」邵云看着费清音,家底殷实的秋鸿山庄处处讲究,各人根据自己喜欢用墨,他用的并不是李墨,但是他家有人用这
种墨。
费清音颔首道:「我知道不是你,你其实是个老实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邵云有些头疼,替他把脉:「你的功力恢复几成了?」
费清音掰着手道:「四成吧,你助我打通经脉就行。」
第十章
费清音是个让人很难拒绝的人,所以当他要求邵云留在范家「保护」他几天时邵云没忍心说「不行」,虽然他很清楚这孩子压根
不需要别人保护。
范清池趁机百般讨好,邵云不为所动,某天老范拉着邵云一本正经道:「您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高抬贵手原谅我,我好去跟你
爹提亲。」
邵云骂道:「你发什么疯?你有把握让我爹知道我们的事而不把我赶出家门或者杀了我们俩?」
范清池胸有成竹道:「自然。」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本书给邵云,「我以这本失传百年的绝世秘笈为聘礼,你爹看了一定会把你许
配给我。」
他幸福地把头靠在邵云肩上,邵云好奇地翻开书一看,脸色大变,卷起书往这疯子头上一抽,怒骂道:「你发什么疯?觉得以我
爹的武功杀不了你是不是?」
范桃花惊讶地抽过书定睛一看,首页龙飞凤舞地写着八个大字:欲练此功,挥刀自宫。
「这个死费清音,我的藏宝阁四道机关外加三把天下第一巧匠鲁修道打造的锁他居然也能进去把《忘忧剑谱》换成《太监宝典》
。」范清池也怒了,藏宝阁其他几件珍宝不知还在不在,这孩子怎么就不能让人舒坦过日子?
「你忘记费家和慕容家的专长了?」邵云冷哼,这个笨蛋,把书拿出来居然看都不看一眼,幸好第一个看的是他,不然后果不堪
设想。
费家、慕容家、邵家和铁家同属江湖四大家族,费家的轻功,慕容家的机关,邵家的剑术,铁家的刀法,费家和慕容家是姻亲关
系,费清音打小就得两家人的宠爱,自家的轻功、母亲娘家的机关学得都很好,他能进藏宝阁并不奇怪,范清池一时不慎没防他
才是奇怪,实在不像精明的奸商啊。
「这孩子实在无法无天,大家都太纵容他了。」邵云瞥了眼桃花手里的书。
「知道知道,看我不回去剥这小混蛋的皮。」范清池拿书拍拍自己脑门,起身打算回家找人算账。
「我跟你一起去。」邵云拉住他。
两人找到费小公子的时候只见他脖子上挂了一串圆润剔透的南海珍珠,正拿着一匹以黄、褐、绿为基本釉色的陶马在欣赏,边摸
边自言自语:「唐三彩吧?果然是造型生动逼真、色泽艳丽啊。」
「是唐三彩,哥哥我现在叫你挂彩。」范清池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吓我,这匹马立刻就是碎三彩。」费小公子委屈地看他一眼,拍拍胸脯安抚受惊的小心肝。
「费伯伯要是知道你这么会挖掘别人家的宝贝一定会很欣慰,费大哥要是知道你如今这么出息一定会很开心,到时候肯定要让你
去费家祠堂好好跟列祖列宗炫耀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邵云风淡云清地提醒他。
费公子撇撇嘴:「云哥哥不是很清高的,怎么学会告状了?被奸商教坏了。我只是拿出来看看,还会放回去的。」
「忘忧剑谱呢?」范桃花皮笑肉不笑。
「在这。」费清音情知这二人真怒了,不敢再拖拖拉拉,赶紧呈上剑谱,接着道:「我给你鉴别了下,是真的,你们就不用感谢
我了。」
「可我就想好好感谢你,怎么办呢?」范清池笑得很纯良,手指关节「咯咯」作响,慢慢将费小公子逼向墙角。
「那个,你以为邵伯伯看了忘忧剑谱就不会反对你们断袖、默许你们的奸情了?告诉你,不可能。」费小公子笑嘻嘻地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