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的经商理念,钱是万能的家训,数钱时的兴奋,每点都符合他对奸商的定义。
「不必客气,算盘是最适合你的礼物。」邵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跟奸商在一起要做个文质彬彬的君子实在有难度。奸商总能让
他做出不符合自己良好教养的举动,前几天他还对着他喷出一口茶,这对向来镇定自持的邵云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范清池亲热地抓住他的手,含情脉脉道:「还是你了解我,云啊,咱俩不结拜也该结亲啊。」
邵云差点被一口饭噎死,瞪着他咳了半天。俊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咳的。
范清池好心地给他拍拍后背顺气,又倒杯水给他,好笑地看着他道:「瞧你激动的,我真不知道你会这么高兴。」
邵云这回有所准备,没被水呛到,他面色不善地看向范清池,嗔怪道:「开这样的玩笑有意思吗?看我出丑你很高兴?」
范清池水灵灵的桃花眼专注而深情地看着他,语气悲凉:「还真是个木头疙瘩,我痴心错付。」他突然捂住心口,咬住下唇,「
你一直选择漠视我的真心。」
邵云拿起桌上佩剑,脸上已经是完完全全的不悦,口气也是不加掩饰的冷淡:「你自己慢慢疯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告辞。
」
范清池赶紧站起身拦住他,腰间算盘珠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他轻功绝妙,一晃眼挡在邵云面前,脸上已经换了副无赖顽皮的表
情,让邵云觉得刚才他那发自肺腑的幽怨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别走啊,陪我多玩一会,我这么入戏,你怎么就不行呢?我酝酿好半天的情绪居然一点都没感染到你。」范清池有些泄气,又
有些无奈。
「你去找别人陪你玩吧,我没这个天份。」邵云淡淡地道,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不要,就找你。」范清池桃花眼一转,如钻石流光一般耀眼炫目,邵云心头微颤。
「我真的不会演戏,你有戏瘾去找戏班子吧。」邵云绕过他,「多谢款待,我这个月底要离开了。」
「你经常离开。」范清池无所谓地笑笑,「这次是去剿灭哪伙匪徒还是去抓哪个大盗?是哪个地方需要我们以江湖事为己任的邵
大侠?」
「都不是,镇江岳家老爷子六十大寿,今天刚收到的请柬,要我去参加寿筵。」江湖上常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寿筵喜筵要参加,加
上正当的锄强扶弱、游山玩水、朋友聚会,邵二公子一年也就三四个月是待在金陵家中的,这几年两人相聚的时间还真不多。
「哦。」范清池应了声,「路上小心。」
邵云点点头,范清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经常这么看着邵云的背影,但邵云从来没回头看过他一次。范清池拨拨算盘,自言自
语道:「如意啊,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如意呢?」
如意算盘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只有几声脆响回荡在范清池耳边心底,久久不散。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一点不假。邵云前脚出门,范金笔后脚收到岳老爷子的请帖。凡事都有两面性,出名的坏处在于他要出钱
买贺礼,派金管家去置办寿礼,老头小心翼翼地问:「准备什么价位的?」
范清池皱眉道:「有便宜又能表心意又不显寒碜的礼物吗?」
老管家经过深思熟虑后回答:「有,您到镇江郊外砍一棵松树带到岳家做寿礼,一来省钱,二来有深意,寿比南山不老松嘛,三
来您以文笔成名于江湖,这么送礼不但不显寒碜,还显得您一个儒商别出心裁不拘一格。」
范清池一拍大腿,大笑道:「好主意,有赏,今晚加菜。」
金管家老泪纵横,眼中无限希冀,觉得他家少爷身后光芒万丈,感动地问:「加什么菜?」
「青菜豆腐。」范清池得意道。
管家瞬间意识到那万丈光芒是自己眼泪折射出来的幻觉,收起溢出胸腔的感动,有气无力地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就知道不能
抱希望啊,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范清池斜睨老管家一眼,看他可怜兮兮的老脸,笑道:「好了,老金,叫醉仙楼送一只烤乳猪来,不过酒水就免了啊。」
老管家楞楞地看着他,范清池笑骂:「再不去我改变主意了啊。」
金老以他这个年纪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奔出去。
范清池看着老金出去,托着下巴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抓住希望啊。你的希望我还能帮你实现,但
我的希望呢?」
范清池向来坚定乐观,手抓着腰间的算盘,好似抓住了希望,脸上笑意盈盈,好似已经和那人一起策马扬鞭出行了一般。
邵云出城时有一白衣人斜挎包袱,策马堵在路中间,似在等人。走得近了才发现那人穿的不是白衣,是蓝衣,只是洗得发白而已
。那人穿得简朴,却生了副俊逸的好相貌,一双桃花眼明亮如神。他见邵云策马走近立即笑起来,那眩目的容光有震动旁人心弦
的力量。
「我等你半个多时辰了。」
「你这是去哪?」
两人同时开口,说完都是一笑,范清池扬起下巴道:「和你一样,我现在可是江湖上名声最响的范金笔。」
邵云嘲笑道:「谦虚了吧?你该说自己是范神笔才对。」
「不管是范金笔还是范神笔,只要能赚钱就行。」奸商笑眯眯地回答。
邵云差点忍不住翻白眼,果然是本性难移,三句话不离钱财。
「我这算是涉足江湖了吗?」范清池策马靠近邵云,用胳膊撞撞他。
「算,途中再惩治伙匪徒,救几个落难女子,你就不止是范金笔,还是范大侠了。」邵云调侃,嘴角有微微上扬。
他今天穿了一身飘逸轻缓的白袍,袖口滚边绣着翠绿的竹叶,广袖迎风而舞,脸上笑容温润迷人。范清池靠得近了,被他长发拂
过面颊,痒痒的感觉从脸上传到心底。
「你那名声就是这么得来的?」范清池呼吸着被他风华渲染过的空气,清爽干净的味道让人沉醉。
「奇了,我怎么成名的你不是写得一清二楚告知天下人了?问我做什么?」邵云侧过脸瞪他,不想他脸靠得太近,耳垂擦过他唇
边,他的唇暖暖的,似乎很润泽。
只是轻轻一触,瞬间即分,邵云选择忽略这短暂一瞬间的心神震荡,别开脸看路边风景,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范清池捂唇一笑,隔靴搔痒啊,不过,聊胜于无。
金陵离镇江不远,两人半天已经行到镇江郊外,现在是夏天,正午的阳光如火一样流泻在空旷的大地上,纵使策马迎风微有凉意
,身上也出了层薄汗。
「前面有片树林,我们休息下吃点东西吧。」邵云勒马放慢速度,范清池初出江湖,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他。
范清池看向那片绿油油的树林,思忖现在砍松树还是明天砍。邵云不知他心思,还当他累了,下马后把水袋干粮丢给他。
因为这次是和邵云一起行路,范清池居然带了不少糕饼蜜饯,邵云见他包袱打开后就衣服和食物,诧异地问他:「你的贺礼呢?
想去吃白食?」
范清池瞥向林中一株松树,伸手一指,毫不愧疚地道:「长在那呢。」
邵云闭上眼压抑了下心中怒气,待平心静气后开口:「意思是好的,但没根的松树能活几天?」
「那我连根一起挖了送给他。」范清池耸耸肩。
「岳家不少你这株松树。」邵云手中核桃「哢」的一声碎裂,眼睛一扫,瞥见他腰间挂着的算盘,突然微笑起来,「你借花献佛
吧,这个算盘做贺礼。」
「不行。」范清池忙解下算盘抱在怀里,戒备地看着邵云,生怕他突然出手把算盘抢走,「哪有算盘做生辰贺礼的?」
邵云无奈地摇头苦笑,把核桃仁从碎壳里挑出来拿到范清池嘴边,认输道:「算了,要你送份值钱的贺礼不是要你命吗?我进城
后再去宝瑞轩给你准备一份。」
范清池眉开眼笑,张嘴含住白晰手指间夹着的核桃。小云的手指真漂亮,骨节分明,修长白晰,指尖浑圆,粉色的指甲修剪得很
整齐,看起来挺可爱,跟温玉雕的似的,所以他忍不住伸出舌头在他指尖舔了一下,邵云触电般地推开他,愤怒地看着他,抢过
他松开手的算盘。
「没收。」声音里隐隐含怒。
「怪不得色诱我,就知道你有所图,那是你唯一送给我的东西,就这么收回去了?」范清池的眼神有些受伤,脸上的笑很牵强。
「给你。」邵云眉心微蹙,把算盘又塞他怀里。原来自己那么吝啬对他付出,从小到大收到他多少礼物,却只送过他一个算盘。
范清池把算盘重新挂在腰上,拉着别扭的邵云坐在自己身边,头靠在他肩上,小声问:「为什么你对天下人慷慨,却独独对我吝
啬呢?我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你说出来,我一定改。」
「这算盘在费家的聚古斋买的,八千两,你还能指控我对你小气吗?」邵云僵硬着让他依靠,若说小气,他也只是对自己小气,
从来不放纵自己的想法做事。
「八千两?」范清池一个机灵坐直了,一双桃花眼贼亮,片刻又黯淡下来,左手握成拳捶自己胸脯,恨得要命,「你送的我舍不
得拿去当!」
邵云一把推倒他,好气又好笑地骂道:「你个死财迷,掉钱眼里去了!」
据说这奸商家的银砖能堆成一段城墙,他到底要聚多少钱财才算够?
「你知道怎么不拉我一把?」范清池把手伸给他。
第二章
岳家老爷子的武功虽不怎么样,却博览群书,对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了解,更是精擅相人之术,人缘之佳、目光之准在江湖中却
绝对是首屈一指,每次武林大会他都是盟主必请的嘉宾,老爷子素有江湖伯乐的美誉。
寿筵是明天举行,今天已经有不少人前来拜见,岳家门前车马拥挤,前来贺寿道喜的江湖中人络绎不绝。邵云拿出请帖,忙得晕
头转向的管家赶忙把两人带到书房去见老爷子。
书房里布局朴素,淡雅宜人。墙上挂着梅兰菊竹四季君子图和怀素的草贴。桌案的笔架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毛笔,笔架旁是个精致
的砚台,砚台边缘雕刻着十多朵梅花,朵朵都栩栩如生。案上,青瓷花盆里一株翠玉般的蟹爪兰把整个空间装点得更加活泼。一
个老者安然地坐着,举起手中的青瓷茶盏品茶。这祥和的老者便是岳老爷子了。
「拜见岳老前辈。」邵云拱手为礼。
范清池有样学样,跟着行礼。
「这位小兄弟就是鼎鼎大名的儒商范公子?果然一表人才。」范清池天庭饱满、浓眉大眼、眼闪星辉、鼻子高隆丰厚,圆而挺直
,端的一副好面相。
岳老爷子精于相术,见他虽是一双璀璨的桃花眼,眉间却只一道桃花,原来还是个专一的情种,对他十分满意,又拉起他手细看
纹路。
「如何?」范清池笑问,小时候算命的说他人如其名,清池通情痴。
「这事业线自不必说,姻缘嘛,范公子这姻缘线可是老夫看过的最好的,毫无庞杂分支,鸳鸯二线缠绵统一,恩爱一世,两线渐
渐交融,看来好事将近。只是这样好的姻缘太难得,只怕天人同妒,要经历劫难啊。」老先生抚须一叹。
邵云闻言心中微动,表情却看不出任何变化,范清池朝他一笑,问老爷子:「可有破解之法?」
「命运从来都是不可违逆的,能否破解只看天意,不过范公子是福厚之相,上天势必会眷顾你的。」老爷子神秘一笑,又打量起
邵云,这位公子他是不陌生的,邵公子出身名门,血统比黄金还贵,相貌比范儒商更好,他眉骨清朗,神光内敛,乃是少有的华
贵之相。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孙女小钗和外甥女小诗都在府中,若邵云喜欢上两人中的谁都是一桩好姻缘。
三人寒暄一番,由管家领着去厢房休息。
「管家,您去忙吧,告诉我们厢房怎么走就行了。」邵云不想再给管家添麻烦,他待人向来周到客气。
管家和他家老爷一样会阅人,看两位翩翩公子气度不凡,对他们极有好感,自己的确忙得分身乏术,便给他们指了方向让他们自
己过去。
两人边走边参观,岳家富庶,府宅占地面积很大,岳府和范府一样是江南林园风格,雕栏画栋与水景园林相结合,嘉花名木,曲
深幽胜。
拐过一个回廊,听一座八角凉亭传来几声女子的清脆笑声。
「听说外公也请了范清池呢,我们这回可以见着金笔儒商了。」说话的声音真是好听,像风中展开的幽兰般纤柔动人。
「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另一个清甜的声音问。
「一个很有趣很会赚钱的人。」一个清朗的男声回答。
「那有你英俊没?」清甜的声音又问。
男子笑道:「不好比,不过忠告两位妹妹,《有匪君子传》里有四个适合做丈夫,四个适合做情人,两个适合做朋友,喜欢上适
合做情人的会很惨。」
「哦,那么你呢,适合做什么?」小姑娘俏皮地问。
「那要看物件是谁了,我不适合做任何人的丈夫,但是我一定会是好情人、好朋友。」男子轻敲小姑娘脑袋,笑着回答。
小姑娘哼了声:「明诺哥哥竟然也是这样的人,只想左拥右抱,不想对谁负责。」
「小钗莫生气,你想见的两个人来了。」铁明诺转身看向回廊尽头,对偷听许久的邵云和范清池点头微笑。
「看这伟岸的背影,听这优雅的谈吐,就知道逗小姑娘的必是我们金玉其外的铁三公子。」范清池笑得一派斯文儒雅,口气和善
,说的内容却有点带刺。
「好说好说,范兄为庆贺小弟出关着书一本,小弟感激之情难以言表,看过书后才明白,范兄原是小弟生平第一知己。」铁明诺
诚恳地看着他,他一身月白绸衫显然是新的,看来是和小云一起出来怕丢脸才新买的,瞥见他腰间玉算盘时差点忍不住爆笑出来
,看在邵云面上忍住了,拉过两个美人介绍,「这朵空谷幽兰叫颜小诗,是岳前辈的外甥女,这朵带刺玫瑰叫岳小钗,是岳前辈
的孙女。小诗小钗,你们猜猜这位白衣公子是谁。」
白衣青年容貌俊美,年纪虽轻,全身上下却自有一股雍容庄重的气派,秀雅温文又坚毅沉稳,此刻他完美的面容上带着清浅的笑
意。两个美少女都是大家闺秀,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了这么久,都忍不住脸红。
岳小钗灵慧的双眸转了转,笑道:「江湖上喜欢穿白衣又拿佩剑的公子很多,不过会与范公子同来的大概只有同在金陵的邵公子
了。」
「岳姑娘目光如炬。」邵云淡笑着对两位姑娘点点头。
颜、岳二人一福还礼,岳小钗玉颜微赧道:「不敢不敢,邵公子是小钗最想结识的五个人之一。」
邵云轻笑:「在下荣幸。」
铁明诺打量着两位朋友,见范清池不屑地努努嘴,心中好笑,拍拍他肩膀道:「范兄可能猜出小钗最想结识哪五人?」
范清池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哼,就想看我在小云面前出丑,没门!
「小云是其中之一,仗剑江湖的白衣侠士向来是江湖少女们的偶像,这第二个应该是费清泉,慕容留白号称江湖第一美人,无论
男女都会想一睹其貌,神医骆回春救死扶伤慈悲心肠,行走江湖,谁不想有这样的救命朋友?《有匪君子传》热卖,作者名声大
震,这最后一名,应该是区区在下。」范清池有理有据,侃侃而谈,漆黑的眸子宝石一样晶亮,满满的自信使他英俊的容貌有了
不凡的魅力,让人移不开眼。
岳小钗鼓掌笑道:「了不起,连顺序都猜对了。」
三个男人心想这就是小女孩啊,阅历深点的都知道什么人在她们心中什么地位,梦中情人肯定是第一,其次才是美人神医什么的
,猜对是必然。
「过奖过奖,惭愧惭愧。」范清池彬彬有礼地一揖,腰间算盘一滑,珠子碰撞清脆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