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的看着顾晴,试图理解现在这种状况。
顾晴保养良好的修长手指慢慢摩挲着顾阳的脖颈,用带了安慰意味的声音轻声说道,“医生说你伤到了声带,现在最好不要说话
。”
顾阳细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开又闭上,全身各处的疼痛都不如现在的事实更让人觉得绝望。他已经没有利索的腿脚了,
现在连嗓子都……他还剩下什么呢?
迎着自己弟弟完全无措的眼神,顾晴只觉得心脏倏地抽紧,她那些在步步危机的商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都不足以让她很好
的处理眼前的状况。她也只能把脑袋抵在对方额头,感受着那里的温度,安抚道:“会恢复过来的,不会影响说话,”她轻轻摸
着对方脸部的轮廓,发出一阵深沉的叹息,“只是……”
只是,再也不能唱歌了吗?顾阳绝望的眼神传达出这个意思。
顾晴掐了掐眉心,“对不起。”
顾阳摇了摇头,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我不该放你回来的。”混迹商场十几年的女人眼里冒火的时候压迫感十足,她修剪整齐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咬着牙说,“是
我的错。”
顾阳握着她的手,姐弟两人靠在一起,安静的听得到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顾阳猛地想起于眠,他一下子推开顾晴,嗓子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声音,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肩膀倏地缩
了缩。
顾晴心疼的看着他,从桌子上拿了个封面上夹着笔的本子递过去,顾阳翻开一页,纸张惨白的犹如医院的壁墙。他一笔一划的写
着,手指有些不太灵活,但依旧看得出笔尖下的字迹骨架笔挺,“于眠怎么样了?”
女子微微蹙了眉,“他没你伤的重,已经出院了。”
听到顾晴这么说,他放下心来,笔下却没停,“他人呢?”
女人推开椅子站起来,回身走了两步,没说话。
顾阳难得强硬,笔杆敲了敲床边铁栏,拉回女子的注意力,笔尖继续滑动,“我听到外面都是你的保镖,让他进来,我要见他。
”
女子的身体有些晃动,终于又坐下来,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我没拦着他,”微凉的手指摸了摸顾阳的唇角,“阳阳
,他没来过。”
顾阳一愣,手里的笔就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滚出去老远,女人起身给他捡起来,抽了纸巾擦了擦又递回去。
顾阳接过来,想了想,继续写,“出了什么事?”
女人挑了挑眉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了?”
顾阳没理她,他把写满字的一页翻过去,在空白的纸张上继续写,“到底出什么事了?”
女人看了他好一会儿,末了才开口,却是惊天消息,迎头重击,“于眠吸过毒,被人盯上了。”
惨白的纸张上划出一道黑色的墨迹,黑白刺眼的对比,歪歪斜斜延绵到边缘之外,顾阳颓然的垂下手。对于一个人当红艺人来说
,吸毒被曝光意味着什么他想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什么时候他以为命运加诸于身的枷锁已经到了极限,现在才明白,还没有结束呢,无论你曾怎样挣扎如何痛苦,老天就是有办法
继续折腾你,磨得你不信命也要认命。
沉默蔓延了有那么几分钟,顾阳微微直起身,手里的本子又翻过一页,他疲累的闭了闭眼,如果人生也能如此多好,翻过去了就
是新的一页,所有前尘旧怨都被沥尽灰化,再无牵扯。
他在纸上缓缓写下一行字,顾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胸腔里那口气又提了起来,“阳阳,凭什么?
!”
顾阳握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纸上绽开一圈墨晕。
女人脸上罩了一层寒霜,看着对方又写下一行字,“阳阳,我要的是你幸福快乐的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说你还让我怎么
相信你,你拿什么来赔我一个完整的弟弟……”悲伤之下,她原本利落精明的言辞越发混乱起来。
顾阳安静的听着,在对方换气的时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的几乎完全听不出原本的清澈,“姐……”
女人一下子就愣住了,末了深深吐出胸中那口浊气,口气终于松下来,“阳阳,你真是太自私了。”
其实谁不是这样,对自己爱的人宽容,对爱自己的人自私。
“那好,作为交换,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女人抓过他的笔,在那行中文下写下一行法文,字体圆润行云流水,却看得人像针扎
进眼睛里,刺的眼泪直往下掉。
顾阳弯着眼睛,翘着嘴角,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良久才意识到自己从冒着烟的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好。”
交易达成,他疲累的闭上眼睛,全身的伤痛又涌了上来,只好缩缩脖子,重新把自己埋入厚重的被子里。
如果睡一觉,醒来就是鸟语花香阳光万丈,所有阴霾迷蒙都是噩梦一场,该多好。
“你好好休息,别的事就不用操心了。”顾晴看了眼手表,她是一听说顾阳出事就撇下手里一堆表单,直接从会议室飞了过来,
现在不得不赶回去了。她帮顾阳把被角掖好,站起来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顿一下才回头,“对了,陈泽维说要
来看看你。”
第二十二章
“你要是忙的话,就不用特意过来了,我又没什么事。”
陈泽维刚在床边坐下,就见顾阳把写着这么一行字的本子递到自己眼前,他一愣,嘴上说着,“我又不是队长,没那么多事。”
顾阳想到于眠的吸毒丑闻,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不影响到整个乐队,陈泽维对自己的照顾太过明显,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他现
在非常明白,没有谁是该着对谁好的,也没有什么是原本就应该的,想要得到些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世间真理,向来如
此。
他在纸上写道,“谢谢。”
“别跟我说谢谢啊……”陈泽维抓了抓头发,苦笑着说,“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还跟我客气……”
顾阳笑了笑,大概只有陈泽维还没变,一样的冲动一样的任性,一样的着急了会爆粗口开心了会开玩笑,一样……还是朋友。
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觉得心里暖暖的,他转了转笔杆,点点头,又写,“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吗……”陈泽维重复了一遍,自嘲的笑笑,“一辈子都只能做朋友吗?”
顾阳从写满字的本子上抬起头,看着眼前之人,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嗯?”
“没有……”陈泽维只能继续苦笑,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一个巨大的怪圈,怎么挣也挣脱不了,“我是说……这样挺好的。”他像
是说给自己听,又呓语般重复了一遍,“其实想想,能一直这样也不错。”
可生活总喜欢跟你开玩笑,让你永远猜不到它下一步的走向。
顾阳也没再写什么,两个人一时沉默,陈泽维掩饰似的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开始削皮,惯于拨弦的手指灵活的运动,削下来的果
皮长长的一条,“给你。”他把削的光溜溜的苹果递给床上那人。
顾阳接过来,没咬,眼睛一直看着陈泽维,犹豫了下才把苹果换到左手上,右手拿起笔写道,“你刚才,”他把后两个字划掉,
顿了顿,又写,“你想说什么?”
陈泽维坐在那里,身体僵的厉害,终于开口的时候,说的话却是文不对题,“你忘得掉于眠吗?”
“嗯?”
“顾阳,忘得掉吗?”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握笔的那人想起了什么,而后极缓慢的划出一行字,“慢慢来,总忘得掉。”
陈泽维发出一声徒然的笑声,“你根本忘不掉。”
顾阳闭上眼睛,靠在墙上,卸去了全身的力气,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们……你……”陈泽维握着水果刀那只手的骨节都泛着青白,像是终于爆发出来,“忘不掉……真好,呵呵。顾阳,你就不
能往旁边看看,世界上这么多的人,就非他不可?就没人比他更好?”他冷笑着,无法控制,全身颤抖,“以前在法国的时候你
就说忘,你哪里忘记过,你就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可吗?!”
顾阳像是从没想过这种情况似的,嘴巴无声的张了张,医生说他现在不能说太多话,沉默了许久,才用他那嘶哑难耐的声音慢吞
吞的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更好。”他活了快三十年也只爱过这么一个人,哪里有别人给他比较一下哪个比较好?
陈泽维忽然在他床前跪下来,双手掰过顾阳的脸让他直视自己,温柔的几乎不像是自己,“如果你们还能在一起,会幸福吗?”
顾阳摇了摇头,笔下写着,“不可能。”
于眠的选择,他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人不能过分流连于过去,要向前看。
陈泽维说:“如果黎安不在了呢?”
“不存在这种可能性,他在。”
一步走错,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陈泽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阳又写,“你不用可怜我。”
“不是可怜!”陈泽维忽然高声叫道,“我对你从来不是那样的,从来不是,我对你……对你……”后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了。
对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好也不见得一定能换来些什么,说到底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你喜欢我。”
顾阳帮他把没说完的话写在了纸上,自己一直低着头,对于陈泽维这份感情,他一直刻意去回避,他本不想伤害任何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泽维也不再犹豫,伸手把顾阳的脸捧起来,“那么,你的答案呢?”
没有回答。
“非得是于眠,别人就不行吗?”
依旧是沉默。
“你明知道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现在宁愿一个人伤心,也不愿接纳另一个人吗?”
顾阳翘了翘嘴角,终于放弃似的叹口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别笑了!”陈泽维放开他,“你这样笑的时候真难看。”
顾阳摩擦着手里本子的硬质边缘,指肚缓慢滑过凹凸的烫银封面。
“你恨于眠吗?”忽然,陈泽维问道。
顾阳愣了愣,不知道这个问题是怎么来的,只能看着对方,也只是看着而已,眼睛里清澈一片,什么都没有。
陈泽维又问,“那你恨我吗?”
顾阳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试着轻声清了清嗓子,这才轻声吐出一个字,“没。”惜字如金一般。
“为什么?”
他的声音已经不见了往日的神采,像是罩上了一层抹不去的灰霾,听起来有些惊悚片的感觉,“都过去了。”
“你真是……”陈泽维神情看起来有些古怪,他低笑一声,“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顾阳在本子上写下一个符号,“?”
“你恨我吧!”陈泽维突然站起来,胸口起伏的厉害,顾阳仰头看他,搞不懂他现在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是我干的。”陈泽维把手放在门把上,背对着床上的人,声音听起来比顾阳的还要嘶哑,“当时……”他顿了顿,“我是说高
三的时候……跟老师说了你和于眠关系的那个人……”他看了床上那人一眼又迅速别开视线,不敢再看,“是我。”像是被判了
死刑的人什么都不怕了似的,“顾阳,你仔细想想,那个时候说俩男的搞早恋谁信啊,当然得有点证据,比如你们两个搞在一起
的照片什么的……你想,谁有机会看到你们厮混在一起呢?你再想想,那个年代又有谁买得起相机……顾阳,那个人……是我。
”
有些东西,是你无论如何想要,也得不到的。
周围的一切都在那个瞬间安静下来,连时间的流动都停止了。
“顾阳,我们到底还是没能做一辈子朋友。”
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这是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能重来一遍,怎么也不会是这种收场吧。
说完之后,陈泽维停顿了两秒钟,像是一辈子的光阴都在这两秒钟里耗干净了一样。他回头看着顾阳,那人呆滞在那里,瞳孔在
一瞬间收缩,颤抖的厉害。
原本积聚起来的勇气一下子被抽离体外,他忽然逃也似的推门出去,接着迅速关上门,房间的隔音效果真好,他一点也听不到里
面的动静。
真好,这样就再也没有一丁点念想了,他这么想,却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撕扯开一样,血肉模糊。
他当时真的是年纪小,也只是想拆散于眠和顾阳,他觉得只要老师们一闹腾,他们两个肯定不能再在一起了。
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完全超出控制,走向了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他现在想,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可是已经发生了,
说什么都晚了,回不了头。
他又想起那天顾阳在他车里安静的浅眠,那种表情宛如婴孩。
那个人的梦里一定是蓝天白云万丈阳光,或许他从未出现在那个人梦中的世界里。
他想让他幸福,但他或许究其一生,也无法成为那个人的幸福。
车子慢慢驶离医院,音响在一遍遍的单曲循环,“他让你红了眼眶,你却还笑着原谅,原来你早就想好,你要留在谁身旁。”
第二十三章
听到祁浅说顾阳的嗓子毁了大概再也不能唱歌的时候,黎安尖叫一声当场晕了过去,他这段时间睡眠极少,心理压力大的出奇。
晚上他昏昏醒醒,发烧到39度5,一直在梦里说胡话,“是我做的……是我……”一遍遍的重复,滚烫的手胡乱抓着。
祁浅抽不开身,只能低声安慰着,“跟你没关系,你也不知道他在里面。”
迷糊中的黎安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慢慢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哭起来,“是我的错。”
陈医生深夜接到祁浅的电话说黎安有些不正常,麻烦他走一趟的时候,他正锁定娱乐台,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于眠闹的沸沸扬扬
的吸毒丑闻。
他开车到了黎安市里的公寓,祁浅一副看到救星的表情,把陈医生让进门,他自己也要去收拾收拾准备应付接下来的记者会。
陈医生给他喂了药,黎安终于慢慢安静下来,似乎是清醒了些,眨了眨眼睛,“陈医生?”
“是我。”医生给他弄了湿毛巾按在脑袋上,“你心理压力太大了,发生什么了吗?”
黎安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医生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忽然说,“是我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