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瑗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咬牙切齿的微笑道:“你说的很对,是史师傅脾气急躁,却是不该为这种事情骂你,我代师傅给你赔不是!”
萧山便笑嘻嘻的看着秦桧,心中却早已吐出三升鲜血了。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好容易刷到了小皇子,不仅不能跟对方说“兄弟我们一起开创新纪元吧”,而且还要被迫站在他的对立面。
但不论萧山内心如何吐血,这个时候是千万不能露陷的,便只能维持笑容,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各位告辞!”说着,还回头对赵瑗笑道:“下次有时间再来和殿下掰手腕!”
赵瑗微笑:“您慢走。”
萧山赶紧朝张三使了个眼色,张三也明白这是要赶紧脱身了,忙跟在萧山后面,亦步亦趋的走了。
秦桧看着萧山的背影,又看看赵瑗,心念一动,指着萧山的背影问赵瑗道:“殿下的朋友?”
赵瑗当着秦桧的面,只能不情愿的道:“算是吧。”
秦桧便自己赶上两步,在萧山背后道:“这位……小朋友,请留步!”
萧山脚步一滞,回过头来,只看见秦桧就在自己身后,而赵瑗和史浩两人则站得远远的,很显然是不想过来参合秦桧的家事。
萧山道:“秦相公还有什么事情吗?”
秦桧道:“还没请教这位小官人姓名。”
张三和萧山两人对望一眼,也不知道是说真名好呢,还是随便编个名字。
秦桧道:“这位小官人别误会,老朽见你是殿下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贵客,小官人这么急着要走,连姓名都不肯通报,是嫌弃老朽招待不周么?”
萧山在心中琢磨了一下,道:“我姓秦,单名一个山字。”
秦桧眉头微蹙,还未发话,他身边的一个仆从模样的人即可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秦桧便笑道:“原来是清波门秦重的儿子,你今天可是跟你爹一起过来的?”
张三一听秦桧提到了秦重,心中就不免有些担忧,他看向萧山的时候,萧山依旧是笑嘻嘻的满不在乎的样子正在和秦桧说笑:“昨天听殿下说他要过来,我爹今天早上正好过来送油,所以就跟着一起来了,主要是因上次跟殿下打赌输掉了,不服气过来找他的。”
秦桧听萧山的话和赵瑗的行动合到了一处,心中便再无怀疑,道:“既是贵客,又是殿下的朋友,时间也已经中午了,就在我府上用一顿便饭吧,你爹也在府上,估计这会儿已经吃过了,我派人跟他说,让他先回去,不用等你了。”
萧山见秦桧只听了自己的名字,就一下子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谁,心想这家伙奸猾果然名不虚传,他说话中处处对自己客气,却有意无意的把自己老爹提出来说。很显然如果不按照他的意思来,自己爹只怕会有麻烦。
但为什么秦桧要留自己吃饭,萧山却是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是点头答应,客套道:“那就多有叨扰了。”
秦桧笑了笑,又问萧山多大了,读什么书,父母可好,还有没有人去油铺捣乱,萧山一一回答。
萧山和秦桧在这边说话,赵瑗和史浩远远的看着两人,低声交谈。
史浩道:“那小崽子跟秦桧一样的奸猾!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赵瑗却没说话,只是道:“史师傅,你说他们两个在讲什么?”
史浩道:“还能说什么?总不是那小的向老的告状!”
赵瑗缓缓摇头道:“不,如果他要告状,先前就不会替我们隐瞒。秦山不是说有事要走么,怎么又不走了?”
史浩道:“肯定是秦桧又在想什么阴谋,你看他们两个笑得一脸奸猾!我看这一老一小这次多半是冲着殿下你来的,你要小心些应对。”
赵瑗和史浩两人说话间,秦桧已经带着萧山走了过来,张三被萧山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张三也明白自己要赶紧回油铺去找王美娘商量商量今天这事儿。
秦桧也没拦着张三离开,只是带着萧山走到赵瑗和史浩面前,道:“时候不早了,殿下就在府上用顿便饭吧。”
赵瑗道:“有劳秦相公了。”
四个人便一路说着闲话,秦桧和史浩闲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赵瑗和萧山走在一起,赵瑗低声哼了一声:“你不是说你和秦桧没有任何瓜葛的吗?”
萧山觉得现在自己是在两边吹牛皮,自己被吹成了夹心饼。他叹了口气,开口道:“认识你的时候,还跟他没什么瓜葛的,我和秦桧是不久才认识的。”
赵瑗脸色有些阴沉,过了一会道:“我想你应该不会那么蠢,把刚才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告诉秦桧的吧?闹开了对谁都没好处。”
萧山道:“这种事情我当然不会说,殿下放心好了,是我那个仆人不懂事,已经拖下去责罚了。”
赵瑗便没有什么话去和萧山说了,一行人走了不大一会儿,便来到府中的一座花厅内,花厅设在秦府内小湖边,视野开阔,景色秀丽,湖面上有着一只画舫,船头三个侍女弹琴奏乐,清音顺着湖面隐隐传入厅中,花厅内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双眼微闭,脑袋靠在雕花红木椅上,手指轻轻敲打这木椅扶手,和着节拍,神情颇为享受。
萧山等在花厅之外,秦桧和赵瑗史浩等先进去。萧山见到那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只是对秦桧颔首,并未起身,秦桧说了一句什么,那中年人点了点头,便有那中年人身边的侍女前来,叫萧山进花厅之中。
萧山一进花厅,便听见秦桧道:“小山,还不快见过官家?”
萧山早就在揣测那中年人的身份,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他倒是不惊讶于能够在这里遇到赵构,他所奇怪的是,为什么秦桧要带自己过来见赵构。
萧山也不太知道觐见皇帝的礼节,秦桧根本也没说要留下和皇帝一起吃饭,他只能学着前一世看得古装片上的样子,跪下叩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构微微笑了一笑,道:“都是自家人,吃个饭哪里用行这种大礼?起来吧,秦相公,这位小朋友是?”
秦桧看着赵瑗,道:“这位是殿下的好朋友。”
赵构一怔,转头问赵瑗:“瑗瑗,这是你的朋友?朕怎么从来没见过?”
赵瑗现在也是无可奈何,已经说出去的话不能反口,只得道:“儿臣只是觉得跟他很投缘,但认识的时间却不太长,所以父皇不认识。”
赵构点了点头,秦桧将萧山拉到身边,道:“我给陛下引荐一下,这位是我的义子,姓秦名山,是个聪明勤奋的孩子。”
萧山的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有些呆在当场:为什么,我会忽然成为秦桧的义子了!!您老人家要不要脸啊,你都五六十了,我才十六不到,你这老家伙别上赶着认亲,哥不待见你!
赵构听说萧山是秦桧的义子,便取下身上一块玉佩,送给萧山,道:“你是秦相公的义子,又和瑗瑗是好朋友,这真是缘分。今天出来的仓促,身上没带什么东西,这块玉佩是朕多年带在身边的,今天送给你当见面礼吧。”
萧山反应过来,忙道了谢,赵构又问了萧山几句家常,和秦桧所问的内容差不多,不外乎是多大了,念过什么书之类的。
萧山将先前应付秦桧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赵构便不再多说,只和秦桧说些闲话。
此刻花厅中已经开始上菜了,萧山被安排的坐在赵瑗身边,赵瑗面上微笑的低声对萧山道:“原来你是秦老贼的干儿子,很好,很好!”
萧山亦面带微笑,和赵瑗低声耳语:“要说卖国,上面坐的那个皇帝当第二,别人不敢称第一,还是你要更好一些。”
赵瑗在桌子底下的手微微发抖,脸上有些愤怒的晕红色,却还是笑得更加欢畅:“你信不信我把你那天说的话告诉官家,你马上人头落地!”
萧山也笑得十分开心:“你骂秦桧的话更多,你说我也说,皇帝脾气心态都好,被人骂习惯了,不会怪罪我的,听说绍兴八年议和的那次,骂他的奏折都已经堆成小山了,也没见他报复谁;秦相公的心态恐怕没有官家那样好,凡是骂过他的,全部都凶残报复!”
赵瑗忍无可忍,一拳拍在桌子上:“你威胁我?”
赵构听见这边的动静,回过头来,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吵起来了?”
萧山忙道:“没有吵,只是在和殿下商量这菜这么多恐怕吃不完。”
赵瑗道:“秦山不知道这些菜是看碟,我正在指给他看,告诉他怎么观赏呢。”
萧山忙非常配合的问道:“殿下跟我讲讲看碟是什么?我都很少见的。”
赵瑗便道:“这是旧都的风俗,上正菜之前,先上来一些各色果子,让人观看之用,你看这一道虹桥名菜,做的和旧都的虹桥一模一样,大家都喜欢看这道菜。”
萧山知道虹桥是北宋都城开封的一座有名的拱桥,赵瑗不挑别的解释,却专门挑这一盘菜来讲解,自然是因为这是北望故土之意。
他看见赵构和秦桧都看着自己,心想:今天反正是把赵瑗这个主战派给得罪了,只能得罪到底了,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我总不能把秦桧和赵构这两个求议和的也得罪,不然我今天一定会大大的倒霉,还是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便也接话道:“让我看,这看碟不好,本来大家来吃饭,就是因为饿了,现在弄这些看碟,让人只能看,不能吃,不是搞得更加饿么?还不如撤下,眼不见为净。既然吃不到的东西,老惦记它做什么?”
他话中的意思十分明显,也是借收复故土发挥,意思是反正你也没那本事收复故土,还老惦记做什么,不如安心议和的好。
赵瑗和史浩脸上都有不悦之色,赵构听了这番话,却十分高兴,赞扬道:“秦山这番话说的对,既然没有办法吃到,看着徒增伤感,不如撤掉的好!做人处事也是这个道理,老是去想一些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倒不如珍惜眼前的安宁。”
秦桧忙道:“还是陛下有真知灼见,老臣却没有想到这一层。”一挥手,旁边的那些侍女,便将这些看碟全部撤去。
赵瑗心中十分的愤然,但也不敢当着秦桧和赵构两人的面流露出来,只是面上带笑,凑到萧山的耳边,咬牙切齿的道:“无耻!”
秦桧见赵瑗和萧山两人说话靠的近,便趁机道:“殿下是三天后就要搬入王府了吧?听说殿下平日读书苦于没有同伴研讨,何不让我这个不成器的义子做殿下的伴读。你们两人本就是好友,比旁的人又亲密了一层。”
赵瑗浑身一僵,想也没想,立刻站起来道:“绝对不行!”
萧山也是被秦桧这句话说的一愣,在赵瑗拒绝的同时,他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秦桧要收自己当义子,又要把自己带来见赵构了。
搞半天是因为赵瑗要出宫入住自己的王府了,他没了眼线,所以派自己到赵瑗身边给当卧底间谍用的。
萧山的脸上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赵构却不知道底下三个人各自的心思,只是奇道:“为什么绝对不行?我见秦山说话很有分寸,读过的书也不少,特别是看事情长远又谨慎,你们刚刚不是还有说有笑很开心么?”
赵瑗也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当着秦桧的面说“我不要府里多一个奸细”,但也没办法说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这个提议。
史浩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站出来,朝着赵构行了个礼,道:“陛下,这位秦山虽然行止有礼,善于应对,但真正的学问也不知怎么样。殿下早已通读四书五经,熟悉六艺,可以说是博古通今,一般的人要做殿下的伴读,恐怕对殿下的功课有损,反而是不好。”
萧山看着赵瑗,赵瑗额头上已经急的冒出点点冷汗,却还是强自镇定:“父皇,史师傅说的不错,我虽然与秦山是朋友,但是他如果做伴读的话,恐怕与儿臣的学问上会有些不太妥当,还是找个水平相当的能够互相研讨比较好。”
赵构想了想,觉得赵瑗似乎说的也有些道理,萧山说话虽然很符合自己的心意,但也当真不知道学问怎么样,德行好不好。而且,赵构也有些不是很乐意在儿子身边放一个秦桧的亲戚,如果儿子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
萧山在这两父子的对答间,心中的念头飞速的旋转,去赵瑗府上给他当伴读,那肯定是要给秦桧当眼线,不然自己爹妈会有麻烦。如果不去,好不容易刷到的小皇子就这么溜走了,自己被彻底的搞成秦桧一党,将来很悲惨。
他心中权衡之后,认为还是去赵瑗府上当伴读比较好,今日的误会,以后能够慢慢的解开,日久见人心,过个一两年,赵瑗终究会知道自己和秦桧是全然不一路的。至于秦桧那边的眼线任务,也可以想办法慢慢的敷衍。
他只是在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想法,还没想好,就看见赵构露出犹豫的神色,便忙站起身道:“山虽读书不多,但也读过几本,若能够去给殿下当伴读,是万分荣幸的事情,自是当日夜用功,不敢懈怠。”
赵瑗心中此刻已经认定秦桧和萧山两人是事先预谋,做了圈套给自己钻的,此刻又见皇帝对萧山似乎也比较满意的样子,是更加不会答应此事。
赵瑗心中一急,脸上的神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他盯着萧山,质问道:“我早已熟读经书国史通译,我如果想找人讨论学问,你恐怕不能够回答的上来。我看你还是不要去好了,虽然你我是好朋友,但我不想强人所难,逼别人做他能力之外的事情。”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萧山今天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就算是血槽全空,也要把小皇子给完爆掉。因为过了这个村,估计他以后就再也没机会洗刷自己身上秦党的印记了。
18、艰难的刷小皇子
萧山今天是下定决心,就算是血槽全空,也要把小皇子完爆掉!至于得罪不得罪他这个问题,萧山也看的非常清楚:只有以后能够跟赵瑗长期相处,才有可能解释今天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果就此失之交臂,单单就是秦桧干儿子这个身份,赵瑗登基后也不会放过自己。
一旦萧山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便站起身,朝着赵瑗微笑道:“殿下,你我虽然交好,但你从未考教过我的学问,又怎知我什么都不懂呢?”
赵瑗见萧山这样问,觉得对方进入了自己的圈套,马上道:“你既然自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不如来打个赌吧!若是你能解答我不明白的有疑惑的地方,就做我的伴读;若是一问三不知,我想你还是应该多向秦相公讨教讨教学问。”
赵瑗说完,也不等萧山答应,便问道:“我昨日读书,见到《六国论》中说‘弊在赂秦’,你认为呢?”
萧山一愣,心想:不会吧,居然考我初中语文书?他却不知道,赵瑗话中另有所指,宋金和议刚刚签订,赵构割地赔款换来和平,都是在秦桧的主持下进行的,此“秦”非秦国的秦,而是秦桧的“秦”。
秦桧当然不高兴听赵瑗这样说,但也没任何表示,他也在等待着萧山的回答。
萧山也没多想,道:“六国之败,当然不是在贿赂秦国了。这只是末节,最大的问题,在于秦军兵强马壮,集权统一,而六国没有统一的领导,各自为战。”
赵构听了这话很高兴,他就是认为岳飞,韩世忠,张俊三大将各自为战不听中央指挥,互相协调很差,才收拢兵权的。
赵瑗见萧山把话头居然扯到赵构身上去了,便不再多说,又换了别的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