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不差饿兵,萧山忙活一场什么都不要,让邵宏渊心中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现在听说他要俘虏,便欣然答应:“这个好说,只是有一点比较麻烦!”
萧山十分恭敬的听邵宏渊说出到底是什么地方比较麻烦:他现在是部将,如果一下子多出五百手下,那就差不多有一千人了,萧山就会是正儿八经的将军,至少是镇江府带兵最多的部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手下三百人不起眼了;如果萧山想要这些人,又不想引起上面的注意,那这些俘虏只能算作黑户。
萧山听了半晌,总算是明白了邵宏渊的意思:这五百俘虏自己想要收编也没关系,但不能正式归入军籍。好处是自己手下有上千人,上面也不会知道,自然不会引起秦桧的注意,能够低调;坏处则是朝廷不会发放这些人的粮饷,这些人吃饭问题,需要萧山自己解决。
邵宏渊说完,便看着萧山,劝道:“萧山,你是韩相公的相识,呆在这里我尽可保你安全。你恐怕有所不知,当年韩相公手下只有三万兵马不到,却上报有五万人,知道是为什么吗?”
萧山从未听说过这件事,有些吃惊的看着邵宏渊。
邵宏渊道:“为了吃空饷啊!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绍兴七年的时候,官家曾经派人下来查,各处驻军都虚报过人数,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嗯,不对,唯有岳少保没有虚报过人数。可岳家军自己不仅屯田,还做生意买卖,饶是如此,也才勉强能够支撑兵饷粮草,一到战时,岳少保就要为粮草的事情头疼。依我看,你曾经当过普安郡王的侍读,也算是押了一宝,在我这里混个几年,等风头过了,必然能够受到提拔,不急在这一时,你又何必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萧山朝着邵宏渊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统制厚爱,末将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些人的粮食。”
邵宏渊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多说了,他们的住处我尚且可以解决,镇江府还有一些破旧的军服,和破损的兵器,可以借给你用一用,但肯定是不够的,你自己也要想办法补上缺口。另外,这件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所以军服兵器要尽快的弄成和其它兵丁一样的,不然上面追查下来,我就只能说新近投来的兵丁,还没来得及入册了。”
萧山谢过邵宏渊,又跟他说了几句之后,便转身告辞。
周宏金胜和虞允文三人早就在府邸外等着,见到萧山出来,便拖住他不放,要去和他再吃一杯酒,当做庆祝今日结义金兰。
萧山推脱不得,便和三人一同前行。镇江府虽比不得临安繁华,但也是江南重镇,南宋朝廷经营多年,街上酒肆茶馆甚多,街道上青石板铺地,不时传来小贩们的吆喝叫卖之声。萧山的意思是随便找个酒肆就得了,但周金二人却不应允,都说:“大哥做东,你还替他省钱做什么?”
萧山便不再说了,周金二人将萧山和虞允文带入镇江府一家最大的瓦舍中,要了二楼的隔间,又叫了两个妓-女作陪,一时酒菜上来,两个妓-女一个手执板牙,一个怀抱琵琶,唱了一曲柳永的《望海潮》。
虞允文倒是面不改色,周金二人乐在其中,萧山却有些不太自在起来,四人喝了一回酒后,周宏便首先说道:“听说大哥文采斐然,今日军中兄弟得知我认了这么个大哥,都羡慕非常呢!”
虞允文微微笑了笑,指着正在唱曲的那名妓-女道:“要说文采,柳三变在此,我可不敢自夸!”
萧山听到虞允文这样说,便去听那两名妓-女的唱词,只听的歌声婉转,宛若黄莺出谷,词也写的绝妙: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沙堤,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山献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萧山听到那句“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不由的起身,脸色微变。剩余三人都是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奇怪。
却就在此时,忽听得隔壁有一人拍手鼓掌:“好词,江南风物,果真不同!”
萧山心中有着一股不能言喻的诡异之感,却正在这个时候,隔壁那人已经走了过来,朝着萧山四人笑道:“几位好兴致啊!”
萧山朝着那走过来的人看去,只见是位年轻的公子哥,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穿月牙白的锦袍,手持折扇,腰间挂着玉坠,头顶带着逍遥巾,面目清俊秀美。想必刚刚那句称赞之词,就出自这位年轻公子哥之口了。
周宏金胜见了这人,都笑道:“我们几个粗人,在这里饮酒,公子不嫌弃,也过来同饮一杯吧!”
那人也不推辞,朝着萧山四人拱了拱手,目光落在了虞允文身上,道:“这位兄台看起来甚是不凡,敢问高姓大名呢?”
虞允文便起身回礼,道:“某姓虞,名允文,字彬甫,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那青年公子笑道:“我姓……颜,单名一个亮字,字……嗯……字元功。”萧山从未见过什么人说自己的名字还要想半天的,心中不禁有些暗暗的奇怪,不免朝着颜亮多看了两眼。
颜亮跟几人互通过姓名之后,便坐在席间,问道:“刚刚听那词,‘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端的是写得好,不知是何人所作。”
68、预言
萧山和虞允文面面相觑,柳永大名早就传遍了,连萧山这个穿越者都知道那词是北宋柳永写的,旁边两位不看书的武夫周宏金胜显然也对于这个读书人打扮的颜亮提出这种问题表示惊讶,周宏道:“是我朝柳三变所做。看颜兄是个读书人,怎得连这都不知道?”
颜亮本来还是微笑,听到这句责问,眼神中射露出一股暴戾的光,但也只是一闪而逝,便道:“小弟……嗯,只用功在经文上,诗词歌赋并不怎么在行,是以不知。”
周宏金胜和萧山三人,都不怎么读书,听到这个解释也都释然了,唯有虞允文眼帘微垂,神色却有些凝重起来。几个人互相喝了两杯后,颜亮就问道:“看几位的样子,似乎是镇江府的兵将,听说近日镇江府的邵统制平定叛乱,几位想必也是功臣了?”
周宏刚要开口,虞允文忽然道:“我们都是无名小卒,朝廷之事也不怎么懂得。今天出来喝酒,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单单喝酒也十分无趣,颜兄既然是读书人,不如以文会友如何?”
颜亮欣然点头,萧山心中暗暗叫苦,自己难道又要剽窃吗?宋词可供剽窃的人都已经出现大半,苏东坡的是用不上,剩下的之后辛弃疾,文天祥等人可剽了。
周宏金胜却都道:“我们几个可不会,大哥别让我们出丑了!”
萧山也正准备反对,让虞允文别玩这一套了,他刚想开口,却看见虞允文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到嘴边的话便吞了进去,点头道:“既然大哥喜欢,我们就陪着玩一玩吧!”
虞允文微笑了笑,道:“我先来,一人连一句,做个宝塔诗,做不出来的罚酒!”
萧山,周宏和金胜三人虽然不怎么看书,但也知道宝塔诗是个什么东西,反正说的差也不怕丢人,唯有颜亮的脸上呈现出一丝茫然之色。
虞允文开口:“山”,说完这句,就朝着颜亮看去。
颜亮有点诧异的看着虞允文,问道:“一个字?”
虞允文笑着点了点头:“颜兄轮到你了!”
颜亮便打开折扇,装模作样的摇了两下,道:“水!”
萧,周,金三人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颜亮。虞允文笑道:“这宝塔诗,下一句要比上一句多出一个字来的,颜兄该说两个字的。”
颜亮的眼神中闪出一丝不悦,隔了一会儿,道:“映水。”
萧山扶额,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虞允文要捉弄颜亮,但肯定是事出有因。周宏忙着解释:“下一句是两个双字,你该说四个字,再往下就是三三,四四,一直到七字算是完结。颜兄,你……真是读书人么?”
颜亮道:“不擅长诗文,我直接喝酒好了!”说毕,便抓起桌上的酒壶,一口喝干,十分豪爽。
虞允文就看向萧山,萧山随口道:“翻江,倒海。”
周宏金胜二人都大声称赞,反正萧山只要能说出来就不错了,也不管通不通,押韵不押韵。两人叫好过后,便也跟着卡壳了,根本接不上,便道:“我们喝酒,哈哈,我们喝酒!”
虞允文继续道:“若玉簪,似长剑。”
颜亮道:“刺破苍穹,挥断长江。”
萧山忍不住插嘴:“没押上韵。”颜亮忽然站起,朝几人怒目而视,虞允文也不理他,自顾自的道:“算了,颜兄长于经文,不知道听说过古之余明明德于天下着,先治其国。欲治其国,先齐其家,预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周宏和金胜两人这次彻底听不懂虞允文在说什么了。这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后世名言,出自《大学》,但现在将其从《礼记》中抽出的程氏兄弟虽然已经干了这活,但将其发扬光大,成为老少咸宜必修课本的朱熹还是个奶孩子,这句子一般人还真不怎么熟悉。
颜亮的手摸向腰间,盯着虞允文:“不知!你要如何?”
萧山看到颜亮的腰间微微凸起,他的手一放上去,便看得更加明显了,显然是一件兵器的柄,忙打圆场道:“大哥你喝多了!又不是科举取士,考校大学章句做什么?”
虞允文哈哈一笑,周金二人再次邀请颜亮坐下,颜亮却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待到颜亮走了,三人都责怪虞允文:“他爱冒充读书人也不是什么罪过,大哥你又何必刻薄?”
虞允文也没说话,只是道:“萧山,你将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萧山依言将手伸出去,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老茧,特别是虎口之处,更是层层叠叠,一看就是常年握枪的。虞允文将萧山的手竖起,对着周宏和金胜道:“你们看,刚刚那个颜亮,握扇子的手就和这个一模一样!”
三人都是一愣,萧山随即想起一件事,道:“他是有点奇怪,刚刚转身的时候,我瞧见他脑后没有被帽子盖住的地方似乎有青皮,他是……剃了头的?”
周宏和金胜两人一呆,虞允文淡淡的道:“连三位将军都知道柳三变大名,颜亮是读书人打扮,怎会不知?他说自己长于经文,我随便问了问他就恼羞成怒,若是一般的读书人遇见这种情况,多是坐下来研讨吧?我看,他根本就不是镇江府的,恐怕是从北边过来的!”
萧山被虞允文这样一提醒,便忽然知道先前的不安之感哪里来的了。他隔了一会儿,缓缓的道:“颜亮,颜亮,这名字听起来,好怪!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说道这里的时候,萧山心中忽然被什么东西照亮了一般,他记得清楚,相传金国海陵王完颜亮南侵的起因,就是听闻了柳永的这首词心生羡慕,想要来侵占这南边的花花世界,萧山脱口而出:“完颜亮?!”
完颜亮三个字一出口,周宏金胜都是吃了一惊,就连虞允文也十分惊诧,周宏道:“贤弟你怎知他的名字?宋金两国已经议和,怎么金国的皇子会跑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企图?”
虞允文道:“也不一定是别有企图,过来游玩的也说不定!”他话尚且未说完,萧山便一个箭步窜出房外,他心里想着:若刚刚来的人真是完颜亮,那也不用等到什么《采石瓜洲毙亮记》了,现在就去结果了他!省得他将来发兵百万的闹腾。
三人见萧山窜出房门,都是疾步跟上,虞允文丢了一锭银子作为酒钱,亦跟了出去。
萧山先是去隔壁间看了一看,隔壁果然已经人去楼空,他冲出瓦舍之外,只见街道上行人已经不多,稀稀落落的几个,摊贩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在街道的尽头,果然看见身穿月白色袍子,疾步而行的颜亮。
萧山也觉得这里巧遇完颜亮未免也太巧了一些,他并不太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完颜亮,便赶上两步,在背后叫道:“完颜亮!”
颜亮脚步猛然一滞,回过头来,只看了萧山一眼,马上神色大变,扭头就跑。萧山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他赶紧追上,完颜亮常年习武,脚步甚快,体力也好,萧山追着他一路飞奔,周宏金胜和虞允文三人在后紧紧相跟,一开始周宏金胜二人尚且能够跟上,跑了半个城之后,两人就累得只喘气了,唯有虞允文丝毫不见任何疲惫之象,跟萧山一道,朝着完颜亮追去。
完颜亮跑过一道小街,忽然在一个府院外停下脚步,他猛然回头,盯着随即而来的萧山,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萧山根本不和他废话,逮住这么一条大鱼孤身行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拔出腰间的铁剑,二话不说就朝着完颜亮劈去。
完颜亮哼了一声,道:“不自量力!”说着便赤手上前,想要和萧山搏斗,岂料他尚未近身,就觉得迎面一股寒风扑来,萧山手中铁剑寒光闪动,只朝着完颜亮的脑袋砍去。
完颜亮头一缩,萧山一击不中,却将他头顶的逍遥巾给挥下,只见的完颜亮脑袋光溜溜的,前额剃光,只在脑门后留着一条金钱鼠尾的小辫。萧山本来还觉得完颜亮容貌清俊,但此刻他脑袋上没有了逍遥巾遮丑,清俊的容貌一下子就丑了许多,见到这种发型,萧,虞两人便知道,这个是货真价实的金人皇室无误了!
完颜亮见萧山来势凶猛,不敢再轻敌,他出来的时候身上也没带任何东西,仅有一柄匕首防身,此刻将腰间匕首拔出,萧山见那匕首上隐隐有着绿光,知道有毒,不敢轻易上前。
完颜亮怒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本王过来江南游玩,竟然敢起心谋害?赵构尚且称臣,你们还不快跪下!”
萧山呸了一声,再次挥剑,他这两年自从知道了冷兵器时代武艺的重要性,便一天也没有落下过练武,随着他年龄增长,力气变大,一套普通的剑法也被他用的开合有度,完颜亮数次遇险,短匕首也排不上什么用场,只能四处躲避,忽的他脚下一窜,避开萧山挥来的一剑,手腕微扬,一道寒光闪过,却将身旁一根茶杯口粗细的树枝砍断,握在手中,当做长棍施展开来。
他不用棍还好,这一用棍,连虞允文都忍不住惊叹了一声,不为别的,只为完颜亮竟然用的是太祖棍法。赵匡胤以武将之身开国,一套棍法和一套太祖长拳,传到现在几乎人人都识得。萧山在军中时,入门拳法就是太祖长拳,铁棍倒是用的少,但万万想不到,金国的海陵王,竟然临敌用赵太祖棍法。
虞允文出门是空手,此刻看见萧山和完颜亮相持不下,心中着急,想要过来帮忙,但根本插不进来,他抬头一看,见到所在之地离镇江府衙不远,便径直奔入府衙,想要找镇江府尹帮忙。
萧山和完颜亮斗上一阵后,心中更加吃惊。金人一向骑射厉害,完颜亮武艺似乎更加强悍,平常自己在军中至少也能以一敌五,现在竟然奈何不了一个完颜亮。他心念微转,手中的剑忽然横披,却不是朝着完颜亮身上的要害攻去,而是朝着他手中那根充作兵器的木棍。
木棍上的树叶和枝桠早就在打斗中被削掉,此刻萧山双手持剑,用力一劈,完颜亮却不知道变通,一根木棍往萧山铁剑上硬撞,咔嚓一声,完颜亮手中的木棍被劈成两半。
就在此时,虞允文亦带着府衙兵卫赶到,虞允文手持硬弓,张弓搭箭,嗖的一声朝着完颜亮射去,完颜亮想要闪身,却被萧山铁剑封住去路,噗的一声,虞允文手中的箭射入了完颜亮的大腿,完颜亮脚下不稳,跌倒在地,萧山赶上一步,正想手起剑落,就此割下这位未来南侵祸首的脑袋,剑举到半空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怒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