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几秒,关岳缓慢地从地上爬起,嘴里吐出一口血,一边有些趔趄但迅速地朝杜清飒靠拢,一边痞气道:“你……应该说,是
‘我的男人’。”
见他还有心情调戏,杜清飒微微放下心,专注地应付手中的人。
“想不到,居然算漏了你。”关山眯起眼,没有一丝“我为鱼肉”的怯意。
杜清飒眼神清明锐利,制住关山的双手稳而有力,丝毫不似一个饿了近一周的人。
他平静道:“叫你的人放下武器退后。”见关山不动,杜清飒手上用力,锋利的刀片立刻见血。关山一个挥手,打手们来回对看
了一会,纷纷放下了铁棍,后退了几步。
杜清飒又朝关岳道:“他身上应该有枪。”
关岳会意,然后在关山身上摸了摸,果然在内袋发现了一只微型手枪,他立刻确定了下里面的子弹,然后拉开了保险栓。
杜清飒又对一众打手道:“通通背过身去,趴墙上,不准出来!”打手们照做。
杜清飒胁持着关山,慢慢退出大门,关岳举着枪四下确定着情况。
这一刻,两人才看清仓库外面的情况。
月光下,深山老林中,只有一条泥泞的公路盘山而上,没有一寸护栏,直通这个废弃的仓库。这里以前应该是一座木厂,前方不
远处就是悬崖断壁,底下深不可测。仓库后面还依稀可见几条人小路,应该是以前伐木工人进山砍树走出来的。
这种地形对于杜清飒和关岳来说,并不好躲藏和逃跑,幸好时至深夜,多少为他们降低了危险,但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带个累赘。
关岳道:“让我收拾掉他。”
杜清飒止住他:“等等。再走远点,不能保证里面没人有枪。为今之计,只有顺着山路下去了。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到?”他清楚
,关岳不可能坐以待毙没有多手准备。
关岳有些懊恼,愤愤道:“我不知道,应该快了。”
此刻,杜清飒已是樯橹之末,刚才一段时间的爆发力已经用尽了他最后几丝力气。
看出他的脱力,关岳立刻上前,枪抵住关山,一边分心扶住杜清飒。“你没事吧?”
杜清飒摇了摇头,强撑着站起,道:“没事。我们快走。”
这一瞬,异变突生。
破空而来的子弹打在了关岳的枪上,枪被摔出老远掉下了山崖。在这等光线条件下,竟能一枪命中,这等枪法,让人心中一寒。
关山见状立刻卧倒,随即而来的几颗子弹颗颗瞄准关岳和杜清飒两人,后者更是生生逼退至崖边。
见他一个不稳险些掉下山,关岳也顾不得子弹了,一个挺身扑倒,抓住了杜清飒的手。
此刻,杜清飒的整个身体已经在崖外了,他一手攀着悬崖壁,另一只手被关岳死死扣住。
“别怕,我拉你上来!”关岳咬牙发力,鲜血顺着他健硕的手流到了杜清飒身上。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关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关岳暗道不妙,随即背部被猛跺了几脚,他闷哼着,咬牙撑住,手依旧死拉
住杜清飒的不放。
一声冷笑传来,关岳想尽快把人拉上来,却不料被一股巨大的力往前一推。下一秒,他整个人摔出了悬崖,幸而右手与杜清飒的
左手相连,堪堪止住了他的下坠。
随即,两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杜清飒仍攀在崖边的右手。
杜清飒死命抓着崖壁,手指已经渗出了血。
关岳见他支持不住,大叫道:“放手!你自己上去!”
“你给我闭嘴!”杜清飒咬牙道。
关山走到悬崖前,欣赏够了两人命悬一线的狼狈,然后,缓缓地把脚踩向杜清飒的手。
发现他行动的关岳吼道:“等一下!”
关山停住脚,等着他摇尾乞怜。
关岳:“关山!我自己放手,你放他上去!”
嗤笑一声,关山没有说话。
关岳:“你听见没有?”
关山勾起嘴角:“你求我啊?也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不要!”杜清飒想再说话,但身体已近极限。
“……我求你。”不理会他,关岳咬牙道。
关山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收回了一直威胁地放在杜清飒手上的脚,得意地说:“那就慢走不送了,亲爱的大哥。”
关岳看了杜清飒最后一眼,“真想拖着你一起死。但是……再见了。”
说着,他双手挣脱了杜清飒紧握着他的手掌,微笑着坠入了深渊。
“关岳!”杜清飒不可置信地大叫,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黑暗的迷雾中。
关山假惺惺地鼓了几下掌,讥笑道:“呵,真是伉俪情深啊,‘大嫂’。”
然后,他像看蚂蚁一般盯着垂死挣扎的杜清飒,怜悯道:“不过可惜,你这个活口也是不能留的。不用伤心,你马上就能下去陪
他了。”说着,他的脚踩上了杜清飒的手。
“老大。”后面一个声音传来,是那个送花小哥,他手里拿着一只狙击枪,道:“他是杜家的大少爷。”
“呵,那又怎么样?我早就做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至于你们,只要安心拿钱就好。”关山冷颜道。
杜清飒忽然一笑:“呵,你永远也不上关岳。”
关山闻言,面孔一阵扭曲,“你说什么?”
“即使他因你而死,你也是个懦夫,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关山弯腰,正要怒斥,却迎面而来一颗子弹,准确地打在了他的左胸,鲜血噗噗地留出。
关山按着胸口轨倒,后面的人听到枪声忙一拥而上。“老大!”
“你……你……”关山不可置信地看着杜清飒手中的枪。
正是那只被打下山崖的微型手枪。是他十八岁,关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当宝贝贴身带着。没想到,却成为了自己的催命
符。
关岳在崖边吊着的时候发现了那只卡在石缝中的手枪,然后在挣脱杜清飒手的一瞬间把枪递给了他。
杜清飒大悲中,也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如果可以找机会威胁他把杜清飒救上去,撑到救援人员来,那是最好。
如果不能……那就——报仇。
为自己,也为杜清飒。
杜清飒从没有奢望关山会救自己上去,从看到关岳坠崖并拿到枪那一刻开始,他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于是,他言语引诱已毫无戒心的关山躬身上前,准确地开枪射向了他的心脏。
最后,杜清飒终于支持不住,也不再留恋地松开了手。
“不要!”一个声音传来,是那个给他留刀片的送花小哥。
但这一刻,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杜清飒闭上眼,感受着自己失重地迅速下落,很快被未知的黑暗笼罩。
人类从自然中来,也将最终回归尘土。
西北风阴森地呼啸着,吟唱着亘古不变的旋律,为生命的陨落而悲鸣,同时歌颂新生的奇迹。
第三十七章:我爱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清飒恢复了意识,全身四处传来阵阵剧痛,如此清晰。
我……还活着?
感觉到身下的柔软干爽,他安心了,努力睁开如千斤重的眼皮。
一个声音惊叫道:“哥?哥!你真的醒了?!”
是爽爽。
杜清飒想开口呼唤,却发现干哑的嗓子根本发不出声音。
守在病床旁边的杜清察觉了,迅速贴心地倒了杯水喂到他嘴里。
温热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嗓子,杜清飒缓过劲儿来,立刻关切地问:“关岳呢?”
帮杜清飒整理被子的手一顿,然后继续帮他捂严实。
“他……还在昏迷中。你别想那么多,先好好休养。”杜清爽避重就轻。
其实,关岳的情况并不乐观。
离事发已经过去三天了。
刘念琪带着人赶到时,他们刚摔下山不久,他们立刻展开地毯式搜救。
在山底下那处荒芜的山林找两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夜晚给整个行动带来多种不便。
最终,关岳和杜清飒在警犬的帮助下获救了。
关岳的伤很重,尽管经过一些树枝的缓冲,但最后掉到地面的冲击仍旧让他本就血肉模糊的身体更加千疮百孔。除了外伤,他的
肋骨断了十根,有的甚至插进了胰脏和肝脏,头部也受到明显的撞击,情况非常不妙。
而杜清飒,被救起的时候人正挂在一颗大树的树杈上,身上除了大量划伤的外伤,内伤并不重。更多的是长久饥饿引起的虚弱和
力竭让他昏迷了三天。
这三天中,关岳的情况一直在反复,进了好几次手术室,现在人还在加护病房。很多权威医生对这种情况都只能摇头叹息,让亲
友做好心理准备。
弟弟的表情让杜清飒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
杜清爽大惊,忙按住他。“哥,你才刚醒,不要乱动啊。我已经帮你叫医生了,你先检查一下再说吧。”
喘息地挣扎,杜清飒坚定道:“带我去见他。”
这时,医生和护士推门进来。
杜清爽松了口气,无奈道:“让医生检查之后我就带你去。”
杜清飒听罢靠回了床头,乖乖让医生护士替他检查。杜清爽也趁这个空档通知父母他已经醒来。
量体温、听诊器、看眼球,又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医生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再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但是骨折的腿还要再休养两个月。”
杜清爽安心道:“谢谢大夫。”
对自己的情况毫不在意,杜清飒固执道:“带我去看他。”
杜清爽无奈,在征求医生的同意后,借来了轮椅,扶他坐上,推着他进了电梯。
加护病房外不少人在守着,刘念琪、兴爷和老管家良叔一脸疲惫,表情凝重,旁边站着几个黑衣男子。一见来人,黑衣人正要将
人拦住,却被刘念琪制止。
杜清爽跟他点头示意,无视掉几道复杂的眼神,推着杜清飒来到玻璃墙前。
“这个是无菌病房,我们不可以进去。”叹了口气,杜清爽说:“他的情况并不乐观。”接着开始复述营救那天发生的事以及医
生的诊断。
当天发生了激烈的枪战,受了枪伤的关山被手下救走,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黑白两道布下了天罗地网搜捕他,至今仍未捕获,
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杜清飒自见到关岳的那一刻起,就入定了。
注意到他的表情,杜清爽又叹了口气,放开轮椅。
惨白的纱布将关岳层层包裹起来,很多地方依稀渗出了血晕。氧气罩覆在青灰的脸上,旁边的心律监视器缓慢而轻幅地跳动着。
这是杜清飒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如此脆弱,第一次生出一丝恐惧,这个人仿佛随时会消失,从自己生命中离去。
缓缓地伸出手,抚上窗户,仿佛在抚摸里面人憔悴的脸庞。
在生命的面前,他的一切原则、顾虑和伪装都显得那么懦弱可笑。
对于一个可以为了自己而死的人,“永远”与否早已不重要了。
你究竟想折磨我到哪种程度?
可以告诉我你的回答吗?你……愿意接受我吗?
杜清飒闭了闭眼。
醒来吧,关岳,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
机器刺耳的鸣叫把杜清飒惊醒,定睛一看,发现关岳的心律监视器屏幕上赫然已成一条直线。
他那被人称颂的大脑瞬间变成一块浆糊,无法有一丝反应。
下一分钟,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很快赶到,径直冲进门,迅速拉上帘布开始急救。
依稀辨别着里面的声音。
杜清飒恐惧而痛苦地靠在了玻璃上,双手握紧拳头,修长的指甲将连心的肉划出深深的伤痕。
关岳,不要死,不要!
******
关岳感觉自己身处于一片迷雾的虚无世界中。
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体仿佛漂浮在云端,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
就这么睡着也挺好,关岳如是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个声音破空而来,仿佛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涯。
“岳岳。”
熟悉却又陌生的音色让关岳疑惑地睁开眼,爬起身,对着一片白茫茫问:“你是谁?”
迷雾中,一个人影逐渐显现。
“岳岳,妈妈来接你了。”女人温柔地开口,往下的视线停留在关岳身上,让人感觉很舒服。
往下?关岳这才发现此刻的自己赫然是7岁时的样子。
……妈妈?
他疑惑地偏着头,看着眼前的女人。
良久,终于记起,对,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妈妈,美丽温婉,典雅慈祥。
“妈妈?你要带我去哪?”小关岳好奇地问。
女人依旧温和地笑着,没有回答,只是向他伸出了自己精致素雅的手。
母亲的召唤让小关岳雀跃不已,上前迫不及待就要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忽然,又一个声音传来。
“关岳,你不是说一辈子都不会放开我吗?”
谁?谁在说话?
关岳的动作停住,疑惑地望了望四周。
“关岳,不要走……”
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那个声音越来越远,仿佛就要消失一般。
关岳的心一紧,不禁大叫道:“我不走!你回来!你到底是谁?”
“关岳……”那声声的呼唤已几不可闻。
关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飒!不要走!我在这里!”
喊完,他愣住了。
飒?
失去的记忆瞬间回笼。第一次在公司的走廊上看到那个严肃的新人,之后无数次的亲密,他的牙尖嘴利,他的倔强,他的别扭,
他不着痕迹的关心……
没错,他还有一个爱人在等着他。
“岳岳?”女人疑惑地望着儿子的背影。
29岁的关岳的转过身,笑了笑,对女人说:“对不起,妈妈。现在的我还不能跟你走。”
因为我有一个想用生命守护的人。
女人缓缓地收回了手,带着一抹笑意渐渐地消失在迷雾中。
世界忽然从一片苍茫的白陷入了黑暗。
身上的感觉逐渐回笼,关岳努力挣开眼。
下一刻,便对上了一双焦急的眼。
“你醒了。”杜清飒怔然,一滴晶莹的泪无意识地从眼角滑落。
插着针管的手下意思地就想帮他接住,却徒劳无功。
我爱你。
无声的口型,却重重地敲打进了杜清飒的心。
良久,他终于平静地回道:“我也爱你。”
关岳的眼睛倏地瞪大,狂喜来得太过突然,他毫无招架之力,突然一阵晕眩传来,他又坠入了黑暗。
******
“放心,关先生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医生经过一番详细的检查后,欣喜地道。
今晚是关岳的危险期,如果他能够醒来就还有得救,如果不醒那只能回天乏术了。忌惮地看了看周围一个个虎背熊腰的黑衣男子
,医生心里暗自庆幸。
刘念琪看了眼一边的沉默的关良,关心地问道:“那他什么时候会再醒来?”
“等他身体恢复了精神自然就醒了,应该在这三天内。”医生推了推眼镜,看了看手中的CT图片,因上面一小个几不可闻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