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晨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也算有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秦墨池静默片刻,又问他娘,“朱权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骊想了想,有些迟疑地说:“这人……不大好说。”
“不大好说是啥意思?”
“他是皇子,仪态风度自是无人能及,长得也十分英俊。”阿骊听到荣辛咳嗽了两声,抿嘴一笑,“这人极有文采,又带过兵,可以说是文武双全。又写得一笔好字,你小时候学着写字,我就是照着他写的帖子教你的。”
秦墨池瞟一眼荣辛酸的能滴下醋来的老脸,哭笑不得地说:“嗯,果然是货真价实的高富帅,钻石级别的王老五。”
阿骊又说:“不过他性格有些捉摸不定,不爱说话,总想是在想什么心事。对几个徒弟都很宠着,但犯了错的时候却会罚得很重……”
荣辛酸溜溜地说:“你观察的还真细。”
阿骊,“……”
秦墨池把脸转向一边,心里真心替他的情商捉急。
阿骊果然不高兴了,“我这是在跟警官交代情况呢,你打什么岔?如果对几十年的邻居都毫不知情,我这心得是有多大?早都不知被人收了几遍了!”
荣辛不吭声了。
刘晨连忙表态,“夫人反映的这些情况,对我们很有帮助。”
阿骊轻轻哼了一声,“你们也都看见了,我那个小院子离长明观是很近的。你们以为长明观的人为什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我一个妖修住在那里?”
荣辛的脸又酸了。
阿骊没理他,“我刚到骊山的时候帮朱权找到了一味草药,他在还我的人情罢了。”
秦墨池没有理会吃醋男人丑陋的嘴脸,若有所思地问阿骊,“这是不是能说明,朱权跟长明一派的交情还是很深的?”
阿骊点点头,“不是所有的散修都能寄居在长明观的。”
秦墨池还有些懵懂,刘晨却是听明白了。在修真界,散修的身份是十分微妙的,他们没有门派庇护,遇到危险也只能自己扛着。魔修横行的年代,不少散修都被魔修抓去夺了内丹。故而很多散修都愿意托庇于大门派,不过像长明观这样的大门派,想跟他们搭上关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长明观的掌门是什么人?”秦墨池问她。
“一春真人。”刘晨还以为小豹子在问自己,一本正经的给他科普,“上一任掌门的嫡传弟子。出任掌门之职已有三百余年。”
秦墨池,“……”
随随便便就是几百年上千年,这么一比较,凡人的性命简直没法看。难怪修士也好,妖修也罢,对着普通人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刘晨拉着秦墨池嘀咕,“一春真人听说脾气不大好,傲气得很,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入他的眼。老李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人,就算见到了,只怕也不会太愉快……”
事实果然如他们猜测的那样,李锋到了长明观,虽然不至于吃了闭门羹,但情况也没好到那里去。
长明观负责待客的道士一听他是“特事科”的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淡了,将他迎到偏殿,茶水都没有奉上一杯,留下一句要去禀告师父,就此玩起了失踪。直到大半个小时过去,一个洒扫的老道士进来搞卫生,这才发现这里还坐着客人。
又过了半小时,终于出来了一个长着胡子的道士,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弟子。道士自称是一春真人的弟子木合,待李锋说明来意,木合脸上已是露出不悦的神色,“长明观管理甚为严格,而且敝派掌门不喜收留外人。这位先生说嫌疑人有可能在我观中……这话实在毫无根据。而且长明观乃是清修之地,不涉尘事。不好让外人来观里搅扰。”
这就是拒绝了。
木合又说:“八坤院里寄住的九星真人,他们师徒并不是我长明派的弟子,出了什么事,也与我长明派无关。”
李锋心想,这撇的可是够清的。
“不过先生的话,我会如实报给大师兄,请他安排观中弟子好好排查。真有人不守规矩收留了外人,我们自己也会酌情处置。”
李锋又问起一春真人,木合表示,他师父正在闭关,不便见客。
话说到这里,已经僵住了。
李锋识趣的告辞,待出了长明观,李锋神色转冷,回过头静静打量身后雄伟的山门。长明观若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听见“特事科”来人,只管速速打发走就是了,哪里至于给他来个明晃晃的下马威。
李锋顺着台阶走了下来,心里暗想不知曲直等人几时能到?最好能跟他们好好商量,制定一个周详的计划,最好能潜入长明观里看一看。
第59章:起灵印
曲直上山的时候带了丁卯和江树摇两个人。丁卯是法医,曲直和江树摇都是道门子弟,于道术上比较精通,而且江树摇还是玩符咒的老手。他们赶到八坤院的时候,李锋也刚从长明观回来,两个分部的同事聚在一起,简短的开了一个碰头会。荣辛和阿骊不是“特事科”的人,不便旁听,便坐在外面的梧桐树下无聊的看星星。
深山里没有污染,空气干干净净的,尤其到了夜晚,璀璨的星河浮在山尖上,好像伸手就能抓到似的。荣辛在八道岭做土地主的时候,一直觉得那地方污染轻,灵气也还算充裕,但是跟眼前这深山里的景色相比,不免又逊色了许多。
荣辛轻轻吁了口气,“还是住在山里舒服。”
阿骊收回目光,笑着瞥了他一眼,“那你怎么还跑到城里去了?我下山之前,记得师叔曾叮嘱过你,让你好好守着山门的。”
荣辛揉了揉鼻子,轻声嘟囔,“我为了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阿骊哼了一声,“说起这个,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是怎么欺负我儿子的?你说你一个做师叔的,有没有一点儿做师叔的样子?”
荣辛悻悻,“我看见夏家人就生气……”
阿骊拿拳头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什么夏家人冬家人,那是我的儿子。”
荣辛不吭声了。他当然知道秦墨池是阿骊的儿子,但他那时就是转不过那个弯儿,一看见他就想起夏弘,想起夏家对阿骊的忘恩负义,哪里还能想到别的。
“你就是个一根筋,”阿骊忿忿,“这心眼长得……真对得起你那体型。”
荣辛,“……”
怎么吵个架还带人身攻击的?!
阿骊转头看看厢房里亮着的灯光,一帮男人还在里面开会。阿骊忽然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她的儿子一晃都这么大了,做了设计师,还进了衙门里当差。她记得秦墨池小时候就喜欢拿着笔写写画画,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画出来的东西全部出自臆想,形状也奇奇怪怪的。但他的字写得很漂亮。当然,儿子现在的画就是真的好了……跟荣辛那种被她吹捧出来的好不一样,是真的好,所有人都认可的好。
她的儿子是设计师呢。阿骊想起荣辛拿着ipad在网上搜给她看的那些介绍秦墨池的文章,还有他获奖的报道,心里骄傲的不得了。
要是能一直这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了。阿骊心里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像现在这样跟着衙门里的公差东跑西跑的办案子,总归是会有危险的。这天底下做娘的人心思都是一样的,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就好。
阿骊出了会儿神,又回头看了一眼厢房的方向,心里莫名的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儿。
荣辛在自己身边、秦墨池在厢房里跟同事开会……
阿骊呆滞了一下,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她一下子站了起来,骇然叫道:“清宁呢?清宁跑哪里去了?!”
厢房里,几个人围坐在圆桌旁边,静静的听丁卯介绍尸检的情况,“死者吴何的身体已经极度衰弱,内脏已全部衰竭……简而言之,他就像一架超时超载的老机器,从头到脚每一个零件都已经运转不动了,到使用极限了。初步检查没有外伤,是否自然死亡,还需要下山之后通过解剖之后进一步检查。”
曲直从桌面上拿起烟盒看了看,有些失望地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屋角的垃圾桶里,“都说说,怎么看的?”
“老丁说的都是医学上表面的东西,”李锋拿起报告仔细看了看,“咱们都是干这一行的,这里面的弯弯绕比谁都清楚。别的不说,吴何头天晚上还只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一夜过去就干瘪成这样,就这一点就不正常。”说着看了一眼秦墨池。
秦墨池听他这样说,便点了点头,“我亲眼所见。当时头发还只是灰白,脸颊也没这么干瘪。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但绝对还没到要老死的地步。”
曲直点点头,他面前的桌子上就摆着秦墨池刚才画的素描,画上的吴何和躺在床上的尸体之间确实判若两人。自然衰老的人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两张脸摆出去,要说相隔了十年二十年也是有人信的。
李锋又说:“还有他额头上的‘起灵印’,凶煞气重的都快成形了,我是不会看错的。”
一旁的江树摇也点了点头说:“是‘起灵印’。我以前跟着师傅看到过这样的人,当时那个魔修用女子的身体做炉鼎,温养了一位女修士的元神法器。吴何额头上的‘起灵印’比元神法器留下的还要深得多,这东西一定不寻常。”
曲直不动声色的瞟了秦墨池一眼,微微拧起了眉头。
李锋敲了敲桌面,“曲队长,现在你总该说实话了吧?你到底隐瞒了什么情况?”
曲直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七宫。”
李锋和刘晨对视一眼,彼此的神色都有些莫名其妙。片刻之后,李锋猛然站了起来,“你说七宫?!道家七件法宝?!”
“天权刀、天璇枪、玉衡剑、天玑弩、开阳斧、天枢弓和摇光戟。”曲直锐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落在了秦墨池脸上,片刻之后又移开,“天枢弓封印在终南山司马家,几个月之前失窃;开阳斧落入临海市赵家之手,上个月被劫;还有一把天玑弩,目前已经认主,人暂时还控制在我们这边。”
曲直最后的几句话含糊带过,听得秦墨池额头微汗。直到现在,他心里终于有了几分“我手里有个大宝贝”的感觉,也开始意识到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李锋和刘晨都有些呆滞,七宫的传说在资料中都有记载,但上古神器,怎么听都是传说级别的东西了,谁也没想过这东西竟然真的留存世间,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下子就有三件法宝现世。
刘晨先回过神来,“真的假的?”
曲直想了想,干脆把话点明,“天玑弩目前在秦墨池这里,这个还希望大家保密。”他看看秦墨池微微有些意外的脸,解释说:“如果朱权真是做这一切的那个人,那等他养好伤,下一个目标就是小秦。我希望大家在行动中对小秦多加关注。最好不要让他落单。”
秦墨池本来有些意外他会这么说,听到最后一句明白过来曲直是在担心他。抢夺兵器的那人已经知道天玑弩在他手里,瞒着“特事科”的同事就显得没有必要了,何况“特事科”纪律严明,同事之间鲜有背叛的事情。秦墨池这样想着,心里那一丝芥蒂也就释然了。
刘晨和李锋久久回不过神来,虽然刚见面时,秦墨池跟刘晨两个人斗嘴时也说了自己现在有了厉害的兵器,但谁能想到会厉害到这个地步?曲直以前跟谁也没提过,丁卯和江树摇也是不知道的。惊讶过后,几个人不由得担心起来,认了主的兵器寻常人自然是夺不走的,要想抢天玑弩,就只有先弄死秦墨池。
既然话已经说开,秦墨池觉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跟大家说一下比较好。”
几个人一起看着他。
“早上跟李哥、刘哥过来验尸,”秦墨池迟疑了一下,“当时李哥说起那个‘起灵印’的时候,我手里的天玑弩是有些反应的。”轻微的震动,跃跃欲试的感觉,像是在沉睡中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样。
曲直听他描述过天玑弩遇见开阳斧时的反应,顿时精神一振,“你是说,温养在吴何体内的,有可能也是其中一件法宝?”
秦墨池点点头,“我怀疑是这样。只是一个‘起灵印’就能惊动天玑弩,一般兵器是不可能这样的。虽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这种感觉,与上次遇见开阳斧是十分相似。”
曲直微微沉吟,“如果真是七件法宝当中之一,吴何被吸干灵气也就说得通了。但只凭吴何一个人,数十年的时间只怕养不出神兵……”他停顿了一下,面色煞白地抬起头,“我好像明白李野渡为什么失踪了。”
清宁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被捆成了粽子的形状,倒吊着挂在房梁下。
窗半开,星空璀璨,大山里微凉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从窗外扑进来,像个淘气的孩子似的,将它翅膀上的绒毛都吹得抖动了起来。
清宁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捆着它的绳索上带着法力,只凭它的修为,轻易挣脱不得。
清宁有些沮丧,它不该因为吃荣辛那蠢长虫的醋,就赌气跑那么远的,也不该自大的以为自己在这山里住了多年,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就放松了警惕。谁知道以前住过的鸟窝里会被人布下邪门的阵法呢?
“大意了,大意了,”清宁小声嘀咕。
下方的黑暗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嗤笑了起来,“现在知道大意还有什么用?你说你早干什么去了?”
清宁吃了一惊,“李野渡?”
李野渡没吭声。
清宁的视线在黑暗中扫来扫去,终于在屋角看到了李野渡的身影,他的手脚都被捆在柱子上,额头上也有一根奇怪的绳子绕过去,将他整个人都固定得纹丝不动。
清宁的小身体晃了两晃,“这是怎么回事?”它敏锐的察觉到李野渡身上的气息变了,他的周围像有一个小小的漩涡在不停地旋转,将他身体里所有的生机灵气都旋向了漩涡中心那个看不见的地方。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清宁其实想问他怎么也被抓住了,但转念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就被人抓住,搞不好李野渡也是这样,问的太多反而让两人都尴尬。
李野渡淡淡说道:“长明观。”
清宁沉默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长明观抓咱们干什么呀,他们不是名门正派吗?怎么也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李野渡没有搭理它,清宁慢慢反应过来,李野渡似乎是受伤了,气息很弱,而且有些乱,听着像上气不接下气似的。
“你受伤了?”
李野渡没理他。
清宁不安地晃动了一下小身体,“咱们商量商量怎么能逃出去?”
第60章:青鸾
“逃?”李野渡似乎笑了一下。
清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愣了一下,才小心地问他,“大个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长明观的人干嘛要抓我们俩个?”
李野渡的呼吸有些急促,像透不过气似的,喘了半天才低声说:“抓我,是因为我八字合适,身体长得结实,又是修道之人,体内灵气也足,最适合当炉鼎。抓你……是缺一个封藏炉鼎的灵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