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达耳边听着房东絮絮叨叨的声音,自顾自的在屋里来回走动观察。
“这个……被褥你们提供么?”苏达看着空床板问。
“呃……提供!”老板想了下;“我家自己有富裕的,你要今天租我就给你拿来,这锅碗的都有,你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苏达笑了下,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泥地板,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指着灯旁边的几个不起眼的黑点问;“那是什么?”
老板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看,张着嘴眯着眼十分认真的望了会儿,末了摇摇头;“不知道,脏点儿吧,哎不碍事儿,又不在地上。”
苏达仰着头看,摇摇头;“像血迹……”
老板听这话几乎是一跳,刚要说点什么,苏达又开口了。
“这屋子里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老板抿了抿嘴,打量着苏达,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带着什么目的来的。
二人沉默了会儿,苏达一屁股坐到了沙发里,看着老板等他回话。
“哎……,”老板最终还是没绷住;“实话告诉你吧,你也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应该知道点,以前呀……也挺早了,3年多4年吧,这屋子里出过事儿,也不大,就是可能……俩人打架,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就跑了,押金也不要了手机扔屋里,报警了警察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人没找到,反正人押金都不要了东西也不要了,房东也没啥损失。”
“就这样?”苏达问;“打个架……这房租就这么低?”
“啊……,”老板有点为难的挠了挠脑门,心里在盘算着苏达租下来的可能性,最后一摊手;“哎……你这……不是都在这住过吗……还能不知道啊?”
“我前年来的,”苏达随便对付了一句,接着故作惊讶装道;“擦……不会死过人吧!?”
“哪能啊这,”老板一下子有点急了,认真道;“没死人,绝对没死!哎跟你说实话吧……是人没了,我也是听卖给我房子的告诉我的,他说前一天晚上邻居给他打电话,说房客好像在里面打架,他们都没当回事儿,然后到了该收房租的日子打电话没人接,再去敲门没人应,然后那备用钥匙进去呀……呵!满屋子的苍蝇蚊子!!就客厅,好多血!桌子椅子都是倒得,屋里翻了个乱七八糟,然后报警了,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那俩租房子的人就是死活联系不上了!”
“两个!?”苏达皱起了眉头,有些意外道;“租房子的是两个?”
“是啊,不是两个怎么打起了架呢?”老板一脸的想当然;“还是俩爷们儿,你说打架就打架,居然见了那么多血,跟杀人了一样,可是吧,你也没证据证明有人死了,然后上一家就觉得不大好,把房子贱卖给我了,你看我也是个老实人,便宜买的当然便宜租了,”似乎是怕苏达跑了,老板还加了句;“你放心,房子我们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绝对一点血迹都没有!”
“原来的房东呢?”苏达问。
“搬走了,”老板回答,完了还带着点酸酸的语气说;“人家可有钱呢,去市区里住了,这房子可不是他们唯一的房产,好家伙,这年头儿有钱人咋这么多……”
苏达看着老板,微微一点头,又开始回顾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卧室门口,眼神暗淡,带着一丝失落,老板顺着他视线望过去,卧室门口嘛都没有,再扭头看过来,苏达好像是在沉思……,只是眼神看着像是检查卫生的老师看到了差班一样,同时让老板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个班的生活委员。
“要不……,”老板嘴上说的慢,脑子里飞快转动,接着一咬牙;“这样吧小伙子,再给你便宜点!怎么样!”
苏达快速的眨了下眼睛,望回到老板脸上,眼里重又恢复了光彩。
苏达刚才又出现幻觉了。
这次很模糊,没有停尸间那次清楚,他进屋后就觉得看什么都好像是通过猫眼儿,视野有一定的扭曲,坐在沙发上时,忽然就看见个黑影从卧室里走出来,而地上多了个人,一眨眼的功夫,两个黑影全消失了,接着就是面前茶几的地方,躺着自己,满身是血的自己,而自己身边,也有几个黑影站着。
苏达同老板装模做样的砍了一通价,最终谈妥了价钱,老板表情痛苦而内心喜悦的与苏达一同出了门,二人说好,苏达去取自己的行李,老板去家里拿合同。
苏达问好了回去的公交,在车站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记录上写的尸体发现地看一眼。
地址所在地是个工厂外的空地,苏达站了一会儿,略有点失望,他什么也没感觉到。没有幻觉,没有心慌,这些能够给他提示的预感什么也没有,难道这地址是假的!?
苏达还是不死心,围着工厂跑了两圈儿,这下倒是真来灵感了——饿了。
苏达这才想起,今天一天都在奔波,没吃一口饭,倒是喝了两瓶子水。
这肚子饿这事儿是不想还好,一想就停不下来,苏达只觉得越来越饿,饿的直弯腰,肚子饿了自然身上就冷了,苏达弯着腰裹紧了外套,四月的晚上风还是很凉的。
苏达叹了口气,心里很是沮丧,举目望去,除了身边一个厂房矗立,剩下的全是黄土和稀稀拉拉的野草,地平线上倒是有几座矮矮的厂房,夕阳在厂房后面变成了一条微微发亮的线,月亮高悬头顶,这景象显得天幕广阔,苍茫孤独之中,就一个自己。
当时还有一个人跟我在一起……那个人是谁……?自己不是一个人?那我死了以后……他去哪了?
苏达站在原地想了会儿,毫无印象,垂下眼皮瞧了瞧手机时间,也不早了,该走了,还要取钱呢。
于是苏达背着一身的星星月亮,回去拿了行李。
09.做梦
当晚,苏达就住进了出租屋。
苏达进屋后,有些急不可待得满屋子转悠,想找点什么“证据”。
苏达那是一通折腾,翻箱倒柜,还挪开沙发,爬到床下,登高看柜顶,最后又找厕所水箱,不过结果不尽如人意,就差用刀划开席梦思垫子了,完全把男人藏私房钱的技能发挥了出来,最后除了一把黄铜小钥匙,再多没有,
这黄铜钥匙小的不行,苏达看着他本是满怀喜悦的,一扭头,看见了卧室的一张破桌子,桌子正中间的抽屉上有个很小的锁眼,苏达心里一沉,拿着钥匙上前一对,果然是抽屉的钥匙,抽屉本身就没锁着,里面也啥都没有,总结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苏达把钥匙往垃圾筐里一扔,一屁股坐到床上,感觉线索断了。
今天一天的行程,可以说是出奇的顺利,裹尸袋连着停尸间,停尸间连着出租房,不过现在出租房往下,就没有了,苏达不禁想,如果一直找不到怎么办?是不是找不到的话,就等风声过去了回便民超市?
苏达不甘心,他这一天收获不小,原本走的时候没抱太大期望,现在却已是满怀希望,让他满怀希望的放弃?不可能。
而且目前来看,事情比他想象的还复杂,苏达觉得自己身上的疑团多的吓人,而且不好挖掘。
我的家人在哪?我朋友在哪?他们是找了我还是没找我?还在找吗?是谁杀的我?杀我的和负责毁尸的是同一群人么?老板说来租房子的是两个人,那另一个人是谁?他现在怎么样,是不是也死了?还是逃走了……
为什么会有人杀我?
我到底是什么人。
苏达坐在床沿上,大脑一片空白。
开发区虽荒,但因为附近在建的工地多,民工也多,自然就不少小苍蝇店竖起了烧烤摊位,8、9点了还人声鼎沸,都是喝酒吃烤串的。
苏达溜溜达达的找到了这条热闹的小街,看着民工们吃的热火朝天被感染,决定也在这吃点东西。
因为大脑空白,内心空寂,苏达一鼓作气填充了40串羊肉,20串鸡心,10串鸡翅,其中还混迹了一只鸡腿,两个醋椒豆腐,到后来觉得光吃肉不好,又要了四个大尖椒,四个烤菠萝,吃饱喝足后,苏达觉得有点站不起来,捧着肚子运了运气,咬紧牙关撑着桌面起来,付了钱,整个人半仰着蹭回了出租房。
这一路走得是颇为的艰辛,每迈一步,都感觉到胃在晃,每晃一下都有种要撑破的错觉,走的苏达是气喘如牛,来时走了20分钟,回去用了都快1小时了,半路路过个小药房,苏达还买了盒健胃消食片。
苏达打着饱嗝,终于回到了出租房,进楼道时还庆幸自己是住一楼,这要来个二楼三楼的,不得上楼上到明儿早去。
苏达开了房门,黢黑的客厅内,立着几个人影。
苏达大惊,一巴掌拍亮了顶灯,屋内空空如也,人影不见了。
苏达的手还停在墙壁的开关上,手掌火辣辣的疼,刚才用力用狠了。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苏达才静悄悄地进了屋门,屋里屋外看了一遍,确定只有自己。
又是幻觉。
苏达用通红的手掌擦了下额头的冷汗,是幻觉,但是看到幻觉后那一瞬的震惊和慌张是真实的,苏达相信自己当时就是这个感觉。
这惊吓过后,神奇般的,苏达肚子不胀了,不过也随之烦躁起来。
苏达觉得从没离真像这么近过,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但就是不肯露出全貌,苏达没法不烦躁。
苏达忽然仰起头,看着顶灯旁的那几点黑点,又低下头看了看地板。
随即,苏达去客厅拿了凳子,自己踩在上面,近距离的开始端详黑点。
那黑点是喷溅上去的,苏达看着它,自己转动方向,调整了几个角度,最终站定,双眼紧盯黑点,脑中逐渐出现了几滴殷虹的鲜血,自下而上,穿过自己,斜着飞溅过来,苏达眨眨眼,回头看着茶几的位置。
苏达推开茶几,又抬头看了看黑点的位置,盘腿坐在了地上,但很快又站了起来,站起来后边拍裤子上的灰边去厕所拿了墩布,把客厅好好地拖了一遍,等地面干了以后,苏达重又坐在了地上,坐了一会儿,又躺在了地上。
苏达记得自己曾经看见过,自己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地面很凉,翻着潮气,苏达没躺一会儿就觉得身下阴冷,地面也隔得脑袋不舒服,但他依然没有起身,片刻后,地上响起了鼾声,苏达直接睡着了。
一天的奔波很是疲惫,晚上虽然吃撑了,但总的来说吃的很是酣畅淋漓,唯一遗憾地就是光顾着吃了,没买啤酒,不过还好没买,不然肚皮真有可能撑爆。
苏达预想的很好,他想着自己脑袋坏的这么奇葩,躺在案发地点必能回忆起什么!于是满心期盼的就地一躺,睁大眼睛,静等幻觉的大驾光临,不想刚躺地上,上下眼皮儿就开始打架,困意与疲惫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黑幕一般的将他笼罩个结实,没几分钟,俩眼皮儿握手言和,死死的黏在了一起。
苏达身体睡着了,但大脑神经似乎并没有休息,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慢慢上升,脱离了肉体,飘在空中。
人在梦里,想法总有些超前,苏达飘在空中,看着自己的肉体在地上睡觉,还心想原来我眼睛闭上也能看见双眼皮啊,正看着自己自恋中,门开了。
两个人走进来,一高一矮,苏达一眼就认出,高个的是自己,矮个的……不认识。
苏达赶紧飘过去看他,仔仔细细的观察,心无旁鹫的观察,心想这个就是跟自己一起来租房的同伴?这人长得还挺俊俏,就是不认识。
二人穿过苏达的身体,嘴里说着什么话,但苏达听一句忘一句,眼看二人进了卧室,苏达赶紧尾随其后,但进了卧室,却觉得眼前一黑,苏达一愣,赶紧跑出卧室看,发现四下黢黑无人,就自己的肉体,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苏达飘到自己身边,又想起刚才那个长得俊俏的同伴,那是谁呢?
正想着,门又开了,进来了几个人影,不是进来,是冲进来,而刚才苏达正想着的那个同伴,正被他们按倒在地,苏达愣住了。
但是那个同伴似乎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跟这几人打作一团,几次挣脱要逃跑,但最终双拳难敌四手,被压制倒。
苏达瞪大眼睛,说不出的震惊,心里下意识的想去阻止,但很快,几人的战争就停止,同伴被制服,苏达发现这几人中还有一个女人。
还没等苏达看清她什么样子,这几人就分工作业了,三个留在了客厅,两个人带着同伴进了里屋,苏达这才看清了到底是几人。
客厅坐着的三人,有两个脸上还见了血。
你们是谁……?苏达无声的开了口,三人中的一个似乎听到了苏达的问话,扭过头,与他对视。
这个人长得40上下的样子,穿着一身黑,头发似乎很硬,根根竖立,出乎意料的是,五官极为清晰,不像其他人,脸跟隔着一层雾一样,苏达看着他,简直有信心记他个100年。
可苏达看着看着,又觉得自己……好像认识他!这人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好像就在嘴边,可怎么也吐不出来。
正在苏达迷惑时,房门又开了,这次站在门口的是自己。
坐着的三人立刻站了起来,接着,下面发生的事情就好像被按了快进,一切都是无声而快速的。
苏达之前就有怀疑,老板的口述,房顶的血迹,要是单纯的打架不可能会那么多,而现在答案就在眼前。
苏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最开始的反抗,到看到同伴被压制后的屈服,前后没多长时间,之后就是一顿暴打,期间苏达看到了那飞溅到房顶的血迹,最后3人似乎是打累了,就将他按跪在地,铁丝勒上脖子。唯一的女人没有参与,她站在苏达的对面,压制着同伴,一手抓着他肩膀,一手拿着钢针,钢针插在同伴的耳朵里,而那个同伴的眼睛被蒙着,胳膊后背似乎是绑着,大腿上插着把刀。
苏达整个人是怔住的,他没有看着自己,而是扭头看着同伴,看着看着,心里涌上一股悲伤,这股悲伤化成手,一把攥紧苏达的心肺,扯得他生疼。
苏达捂着胸口想救他,但无能为力,一个自己被按倒,另一个自己触碰不到他。
苏达害怕了。
“你是怎么了?平时看着挺精的人怎么关键时刻犯了这么个傻逼错误呢?”
一个声音在苏达耳边响起,这句话是他第二次听见了,苏达猛地扭过头,那个40岁上下的男人不知何时来到自己面前。
“你还没死透啊,”男人说着,掏出了怀里的刀刺向苏达腹部。
苏达猛地坐起来,客厅灯还开着,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苏达整个人汗津津的坐在地上,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喘着粗气,环视安静的客厅,刚才……昨晚……就在这个屋子里,自己这个位置……
苏达抿着嘴,慢慢弓起背,双手捂着肚子,那刀刃的冰凉,被刺中的剧痛,似乎现在还能感觉……
“唔……!”
还没等悲怆的情绪上来,苏达忽然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紧接着肚子一阵绞痛,随后是肠子里诡异的咕噜噜声,苏达顿时汗如雨下,他咬着嘴唇,狼狈不堪的站起身,弯着腰捂着肚子就往厕所跑。
10.棒球衫
昨晚的烧烤怕是不咋新鲜,苏达还吃多了,紧接着又在冰凉潮湿的地板上睡了一宿,这种情况下直到第二天天亮才闹肚子,苏达感叹,这肠胃太给自己面子了,换别人可能半夜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