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凌家是如何断后的 上——玄玄于书

终于不得不承认，问题不是出在三位夫人身上而是自己身上的凌柯，再也不敢要儿子了。

被五个儿子反复折磨了多年之后，当凌柯得知他们一人收到了一张请柬，就要一同出远门的事时，他几乎忍不住要仰天大笑。

叫人将出行必备的东西准备齐全，又置办了五份贺礼，兄弟五人带着随行的弟子与下人准备出门了。

说是下人，却也是御剑山庄的弟子，是自小收入御剑山庄，除了习武还有学着照顾五位少爷的孤儿。五人身边各有两名这样的弟子照顾，本来各有名字，后来倒是都被凌玄霜改掉了，说跟在自己身边的，怎么样也要取个一听便知是自己人的名字，于是便有了凌小雾。

继而又有了凌小雪，与凌小雾一同照顾凌玄霜；跟在凌玄渊身边的，凌玄霜分别取名叫凌小风和凌小雨；凌玄书身边的则是凌小霖和凌小露；到了凌玄夜那里，凌玄霜废了好大劲才想起凌小雷和凌小电这两个名字；再想找与天气有关的字给凌玄褀的下人用，却是想不出了。他大手一挥赐名凌小猫凌小狗，下人看着凌玄褀几乎要哭出来，凌玄褀也觉得出外叫出这样的名字自己更丢人，当下否决。

他又问凌玄褀道：“不然叫凌小天凌小气怎样？”

凌玄褀咕哝，“小气的应该给三哥吧？”

凌玄书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叫凌小阴凌小晴吧。”

凌玄霜正要开口，那边领了名字的凌小阴凌小晴已经高声对着三少爷道谢了。

收到请柬的两日后一大早，兄弟五人带着下人与一队弟子出门。

凌夫人看着还在打呵欠的凌玄霜，一句话都没对他说，只摆了摆手示意凌小雪与凌小雾扶他上马车。

二姨太与三姨太倒是都有些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各自叮咛，又属三姨太的声音最响亮，一会儿告诉凌玄夜不要去青楼，一会儿告诉凌玄褀不准闯祸。

凌柯难得满面红光，对几个儿子道：“不必急着回来，到处去玩一玩，玩得越久越好。”

兄弟五人挥别父母，想骑马的骑马，想乘车的乘车，渐渐远去。

御剑山庄门前一众弟子含泪相送，心想不必跟大少爷出门，再听他叫那些小花小草小树小沙的名字真地是太好了。

说起这位刘掌门，也名副其实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御剑山庄一路往西南而去，有座山叫做醉仙山，山上有一门派名为醉仙派，二十几年前，醉仙派也曾在江湖上名噪一时，而这位刘掌门，正是醉仙派的掌门人。刘掌门在江湖上赚足了声誉，忽然有一天取了个美娇娘，打那之后在江湖上的走动便越来越少了。这么多年过去，老一辈的名声渐渐被后起之秀所替代，刘掌门这会儿广邀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参加他独子的喜宴，想来是有意让这位独子在众人面前露露脸的。并有传闻说，刘掌门借着这次喜宴的机会，也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的宝贝儿子。

窝在马车里补了个眠，因为凌小雪与凌小雾强行不许他在车上脱光了睡，凌玄霜觉得这一觉睡得十分不舒坦。清醒得差不多，凌玄霜坐在马车里惬意地吃着凌小雪为他剥好的荔枝，探出半个头将前头的凌玄书喊过来，凌小雾为他掀着帘子。

凌玄书放慢速度走在他的马车旁，往车里瞧了一眼，好吃的好用的着实不少。

凌玄霜舔舔嘴唇，“这可是我花自己的钱买的。”

对于他的自觉，凌玄书表示很满意，“什么事？”

“适才我听小雪和小雾说，刘掌门除了给他儿子娶亲，还要让他儿子继任掌门之位，”凌玄霜好意地在桌上抓了个没剥好的荔枝递过去，“可有此事？”

凌玄书摆手示意不要，“这是江湖上的事，怎地不问二哥反而问我？”

凌玄霜又把荔枝放回去，“因为我就是想问问你，如果刘掌门的儿子还要继任掌门的话，要不要再另外准备恭贺他继任的礼物。”

“……”凌玄书皱眉，“如果他请柬上也写了继任的事，我说什么也不会来，也不会让你们来了。”言外之意是既然他没写，就不要怪自己装傻。

凌玄霜砸吧砸吧嘴，示意凌小雪吃够了，“想开些，钱财乃身外之物。”

“……”凌玄书骑马向前，咬牙道，“我没有想不开。”

“等等，我还没问完！”凌玄霜伸手到马车外摆啊摆。

凌玄夜骑马凑过来，“大哥要问什么？”

凌玄霜收回手，“就问问刘掌门叫什么名字，一直都没听你们提起，都是刘掌门刘掌门地叫。”

“我也不清楚，我去给你问问二哥。”凌玄夜说着到前头转了一圈又回来，脸上有些绷不住。

凌玄霜好奇，“叫什么？”

凌玄夜想笑又忍了忍，“刘掌门。”

“我知道他是刘掌门，”凌玄霜翻了翻眼睛，“他就没名字么？”

“姓刘，名掌门。”

凌玄霜：“……”

第4章：凌玄霜的污点

夜幕将至，一队车马停在了城中最大的一间客栈前。

凌玄霜伸了个懒腰跳下车，当先抬脚步入客栈，“终于能有个伸得开腿脚的地方给我睡觉了。”

跟在后头的凌小雪与凌小雾互看了一眼，心说大少爷您在马车里睡着的时候，腿脚伸得也很开。

凌玄霜在客栈大堂里找地方坐下，冲小二招手道：“小二，糖醋鸡，糖醋虾，糖醋鱼，糖醋排骨，糖醋白菜，糖醋蘑菇，糖醋茄子，糖醋豆腐，一样给我上一盘。”

第一次听到这么点菜的，小二愣了愣，还是乖乖地记下。见他们进来的人多，小二又问道：“客官还要别的么？”

“我吃这些就够了，别的你去问他们。”凌玄霜一指坐在隔桌的凌玄渊，凌玄书与凌玄夜。

小二嘀咕着不是一起的么，还是凑了过去，“客官吃点什么？”

凌玄书先问了另外两人的意见，见他们都对自己点了点头才对小二道：“炭火烧鸡，烩虾仁，清蒸桂鱼，红烧排骨，再来几样你们这拿手的青菜。”

这个明显正常多了，小二应得也欢快，凌玄书又叫他去问问下边的弟子都吃什么。

凌玄褀这会儿才晃进客栈，见凌玄霜的对面没人坐，便走过去坐下，目光瞟向凌玄书，干咳了两声道：“下马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装礼物那辆车的车轮，没想到它那么不结实。”

凌玄书挑了挑眉，“我看是你太结实了。”

凌玄夜笑，“你好歹让它撑到醉仙山，不然礼物你自己搬过去。”

“我已经叫人去修理了。”凌玄褀嘀咕了一声，马上转移话题，“点了什么菜了，我要饿死了。”

凌玄书喝了口茶，悠闲地道：“自己吃什么点什么，反正是各用各的钱。”

“……”凌玄褀觉得自己要饿一路了。

凌玄霜对他笑了笑，“没关系，我点了很多，自己吃不了，我请你。”

“大哥怎么这么说，”凌玄褀谄媚地笑，“听上去多见外。”

“哦，”凌玄霜从善如流，“那你请我。”

“……”凌玄褀继续谄媚，“下次，下次……”

当菜都摆上桌，凌玄褀才明白为什么他的另外三个兄长都坐得那么远，一大桌子的酸甜味不断刺激着他，终于让他想起了自家大哥那独特的口味。凌玄褀对凌玄霜微微一笑，淡定地起身往另一桌去了。

凌玄书看着他，想要传递的意思很明显。

“小晴，”凌玄褀呼唤凌小晴，“有钱么？”

凌小晴苦着脸忙跑过来，“有的。”

凌玄褀点头，“可以了，去吃饭吧。”

凌小晴：“……”克扣下人薪水什么的，真是太过分了。

正要回桌的凌小晴听到凌玄褀一本正经地道：“钱要省着点花，大哥那边的东西吃不了，你去蹭饭吧。”

凌小晴：“……”

一行人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次日用过早膳后，便要再次上路。

可是众人一直在大堂里等到开始犹豫要不要叫午膳了，还是没能走出门去，原因是——凌玄霜还没有起身。

“去叫么？”凌玄褀问。

“大哥都快三十的人了，又不肯习武，身子骨跟我们比不得，他要睡就让他睡吧。”凌玄夜答。

“可是以这个速度赶路，等我们到了醉仙山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参加刘掌门孙子的周岁宴了？”凌玄褀继续问。

“不，这个速度根本不叫赶路。”凌玄夜继续答。

“只要有温床暖枕大哥就睡得格外起劲，”凌玄书道，“我觉得，后边的路不在客栈投宿的话可能会比较快。”

凌玄夜与凌玄褀异口同声道：“而且省钱！”

凌玄书才给了他们俩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便听凌玄渊道：“来了。”

凌玄霜伸着懒腰从楼上走下来，“好饿啊，小二给我来一盘糖醋……”他话音未落，便见四个弟弟都转身走了出去，众弟子也跟着鱼贯而出，连凌小雪和凌小雾也拿着他的行李自他身后走过出门去了。

“……”凌玄霜快步追出去，“有点兄弟爱啊……”

凌玄书翻身上马，“没有的话我们早就赶路了。”

凌玄霜郁闷地钻进马车里啃馒头，啃了两口后抬头看对面的凌小雾，“小雾，你能下车去跟小二要点糖和醋么，好歹让我吃上糖醋馒头。”

凌小雾闭上眼睛无视掉。

凌玄霜哀叹，“有点主仆爱啊……”

凌玄书说归说，到底不曾让凌玄霜受了什么苦，众人也依旧每日等到近午时他起了身，才继续赶路。好在醉仙山并不如何远，尽管这样慢悠悠地走着，一行人还是在七日后看到了醉仙山的影子。

本以为赶得及在天黑之前上山，可还没有走到醉仙山脚下便迷失在了山前的树林里，林中树木繁密的枝叶将月光遮挡得几乎照不到地上，难辨方向。

“望山走倒马是什么意思，我今日总算明白了。”凌玄褀苦着脸，为了赶着上山，一行人并没有停下来用晚膳，他实在饿得难受。

凌玄渊吩咐弟子将马牵到一边，“今晚便在此处过夜。”这里有处空地，虽不如何宽敞，但也勉强够众人休息的了。

“什么？”凌玄霜闻言自马车里跳下来，“你让我睡野外？”

凌玄渊看了看他，没言语，叫弟子去寻些东西果腹。他们一路都在客栈酒楼里用膳，并没有带什么食物，只好就地取材。

火已经生了起来，凌玄霜借着火光看着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看来除了留宿一夜外，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不满地轻哼一声，“要是我无瑕的皮肤被小虫子咬伤的话，我一定不会原谅你们的。”说着又转身回了马车上。

凌玄夜看向凌玄书，“你不投宿客栈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凌玄霜的头突然从马车的窗子里探出来，狠狠瞪着凌玄书。

凌玄书无辜，“我保证这个局面绝对不是我制造出来的。”事实上很难说不是你自己睡懒觉造成的，凌玄书如此想，不过还是好心地没有说出来。

弟子打了不少野味回来，烤肉的香气在周围飘散，早将零食吃干净了的凌玄霜最终没能耐住饥饿，又从马车上下来，一脸镇定地凑到了近前。

凌玄书递过一只兔腿过去，“我以为你在生闷气，没敢叫你。”

凌玄霜接过，斜了他一眼，“你确定不是想省下来？”

凌玄书可惜道：“省下来其实也卖不出去了。”

凌玄霜：“……”所以这是能卖出去的话他宁可拿去卖也不想给自己吃的意思？

夜里的风虽然有些凉，不过面前有火烤着倒也不觉得如何冷，凌玄霜便觉露宿野外也不像自己想象得那样糟糕了。饱餐了一顿的凌玄霜十分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而后身子向后仰了仰，手撑在地上。

毛皮动物特有的触感如电击一般自指尖传来，凌玄霜惊叫一声，嗖地将手收回来。

一左一右的凌玄书和凌玄夜被他吓了一跳，齐声问道：“怎么了？”

凌玄霜嘴唇微微颤抖，却不敢回头，只眼神向身后瞟了瞟。

凌玄书看过去，便见身后有几只还没杀掉的野兔被缚了脚放在那里，当下沉了脸对一旁的弟子道：“拿走！”

凌玄夜也有些不悦，“谁放在这里的？”

一旁的弟子怯怯，“这是剩下的，大家想要弄到一起放生……”

“行了行了别说了，”凌玄褀凑过来，“快去快去。”

弟子连声道着歉，抓起野兔跑远了。

火光照映下，凌玄霜原本好看的脸色一片苍白。凌玄书抚了抚他的背，“没事了，别怕。”

凌玄霜点头，身子却依然绷得很紧。

凌玄渊走过去将人半扶半抱起来送上马车，感受到凌玄霜的手死死抓着自己，安慰道：“放心，我们在外边，不会让你受伤。”

凌玄霜稍作犹豫，最后见凌小雪和凌小雾都来陪着自己，这才放开了凌玄渊，一头钻进马车里抱着被子便将自己蒙住。

凌玄霜害怕毛皮动物。

他一直将这当作他二十七年生命里唯一的污点，丢人丢到极致的污点。

起因便是他喜欢光着身子往邻居小男孩怀里钻的那段时光，某一日爬上小男孩的床之后随手抓了一把，抓住的是一只猫尾巴。猫儿暴怒之余追着他大肆报复，打那之后也是见他便要攻击，直到现在凌玄霜背上还留着当年被猫儿抓伤的三道浅痕。童年时对痛苦的记忆尤为深刻，至今他见了毛皮动物仍能想起那日抓了猫尾巴的触感，以及被猫追得无处可逃，最终蜷在地上任它欺凌的恐惧感。

出了这件事后凌柯起初是很欣慰的，因为凌玄霜再也不光着身子到处跑了，更不去邻居那小男孩的家了；可过了一段时间后，当发现凌玄霜对毛皮动物的恐惧深植骨血时，凌柯又感到万分心疼，恨不能将那只猫抓起来处以极刑来给凌玄霜出气，可凌玄霜却是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了。

躲进马车的凌玄霜始终无法真正放下心，总觉得身处这林子当中，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动物跑到马车里来。翻来覆去，想睡又不敢睡，到最后彻底睡不着了。

向来贪睡嗜睡的凌家大少爷，终于也有了失眠的时候。

第5章：君子之约

次日天才放亮，凌玄霜便罕见地起了个大早，毫不客气地扯着嗓子叫众人起身上路。

看到他眼底明显的青黑，凌玄渊便知他是一整晚都没睡好，当下便按照他的意思，吩咐弟子整顿上路。

又行了两个多时辰的路，总算来到了醉仙山的山脚下。入眼的先是两排店铺，客栈酒楼都不少，想来是醉仙山在经营。既然到了，众人便不着急，决定先填饱了肚子再上山。

凌玄书这一次没有躲开，还主动地坐到了凌玄霜对面，“大哥，今日给你压惊，这顿算我的。”

凌玄霜冷眼看他。

“……”凌玄书无奈摇头，“你觉得我会故意那么做么？”

凌玄霜总算放过他，“谅你也没那个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