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游戏——君诺

作者:君诺  录入:12-24

守门人举起拇指,印在云天晴的额头上。

痛死他了。

怎么这人这么暴力!

崇尚文明地解决问题的云天晴实在难以理解。

「我相信你能看好他的。」守门人还嫌不够,想去拍拍他的头。「你们在处理甚么问题?」

「拇指姑娘。」

「奇怪,跟我的目标不一样。」他困惑起来,在树根上敲指头。「你确定是拇指姑娘?要抓回去的那个。」

「她留下谷壳,又设圈套给我们,让我们变成这样。」云天晴扶眼镜,逐项指出。「而且李航君也锁定了她。」

他思索片刻。「还是不对劲,那种花苞长出来的人很温和,不会主动攻击别人的,你们是不是开罪她了?」

他皱眉:「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因为她是来求救的。」李航君在二人头顶的枝桠上站直,跳下来。他从手中抛下一个大花苞。

一个冰封的大花苞。

花苞被摔,发出当的一声。

守门人捡起来研究,李航君瞪他:「云天晴我这就捡回去了。」

「真可惜,我还急着找接班人。」守门大哥忙死了,一直渴望能休个假。「在那之前,你们先喝点水吧,你看看这小鬼,唇都快裂了。」他指向云天晴,后者冷不防被吓了一跳,随即摸上自己的嘴,果然干巴巴的,说不定还发白了。

经过剧烈运动后又连续数个小时没喝水,他一个普通人没出现脱水状况已经很厉害了。

航君冷哼。「不用你提,我也会带他去。」

守门人朝云天晴微笑。「都说他叛逆期来了。」

「走了!」

每次看见守门人时他都表现得很不耐烦,又易怒。

「你对他真恶劣。」

「我不想被他像家长那样管教一辈子。」

「不会的。」云天晴忽然说。「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很强,个性也很好。」

航君转头。

他说得很认真。

无论甚么时候,云天晴总是很认真。

他不自觉伸出手,轻轻捂住了他眼睛,感觉睫毛划过的触感,声音沙哑。「真想让你永远只看到这一面。」

「甚么?」

「走吧。」他抽回手。

云天晴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他听到另一种声音。

扑通。

扑通。

他们走了没多久就找到水源。

非常时期,云天晴不计较卫生,使劲扯了块巨型叶子,卷了卷,二人就着叶子湿润一下唇。

水洼像个小型湖泊,蚊子在上头下蛋,划过浅浅的波纹。阳光从叶缝之间洒进来又逐渐消失,随后又出现,不断重覆着。

光折射,生出颜色很淡的彩虹。

连尘也闪闪生光。

云天晴开始怀疑他们身处的到底是否公园草丛。

他甚至有种错觉,他们不是待在公园的某个角落,而是在另一个世界,在高大的丛林里穿梭,等待着下一个冒险旅程,或者在期待着眼前会出现磨菇型的屋。

「……这儿就像童话一样。」

「哈哈,我的工作范围是童话没错。」

李航君抓了一根草,揉成一团,接着往「湖面」扔,跳出好几圈涟漪。

扑通。

扑通。

草沉下去了。

他擦擦鼻子,朝他伸出手。「那么,我的王子,赏面跟我一直走下去吗?」

扑通。

扑通。

草沉下去,但心跳没有停止。云天晴拨开他的手。「别玩了,想想下一步要怎样做吧。我们要去救她?」

「在变回原状之前,只好这样了……」被拨开了手,李航君也不焦躁,伸个懒腰。「最好先做最坏打算啦,例如要找个地方过夜,等等。」

(37)

云天晴静了半晌,忽然开口。

「之前……发生甚么事了?为甚么那么久才回来?」

李航君微微瞪大眼。云天晴一向都是把所有疑问都烂在心里、极少主动问的那种人。「我在小时候把一只可怕的魔鬼放走了,现在长大了,就要把它抓回来,却发现不只是我,连那魔鬼也长大了,于是花了点功夫。」

「那是你的心魔?」

「不知道,除了二哥,我们家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古怪,我觉得我挺正常的,只是特别喜欢玩玩具而已。」

但显然其他人不觉得。

他握住云天晴的指头,捌来捌去。

虽然他也觉得他古怪,但他却无条件地接纳了他。这个外冷内热、有点单纯的人,接纳了他,安抚了他。

「云天晴,不要离开我。」

可云天晴只是扶一扶眼镜,回答道:「那当然,这儿这么危险。」然后抽回手。「别弄了,有些痒。」

李航君撇撇嘴。

这一天过得异常愉快。

二人彷佛都忘了先前的紧张,心情轻松,像郊游的孩子。

呃,郊游的孩子是航君。

云天晴脸色如常,仍然是板着脸,但心情显然很好。

但旅程总要结束的。

结果,他们没有待在晚上。二人靠着若隐若现的冰屑痕迹,走到「丛林」的尽头--漆黑一片的水管。

里面传来女孩的哭声,伴随着空洞的回音,份外诡异。

「有人吗?」云天晴叫。

一张俏生生的脸从漆黑的地方冒出来,苍白而又惶惶不安。她看起来像花儿似的脆弱,彷佛一用力抓住就会破碎。

拇指姑娘,从花苞中诞生的女儿。

「你们……是谁?」她缩了缩,怯懦不已。

二人相视一眼。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云天晴撞了撞李航君。

他连忙识相地推起爽朗的笑容:「我们是来救你的,小妹妹。你就是来我家求救的人吗?」

女孩愣了愣,脸色从灰败变得充满神采。

「我……我……」她高兴得蓄满泪水。「我是从温暖的国度来的,燕子先生动弹不得,我们又被追赶,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守门者……」

「呃、其实我们不是守--」

「你们被甚么追赶?」航君的笑容灿烂得能刺死人。

女孩一个劲地摇头。

云天晴注意到她的手脚都有冻伤的痕迹。

他拉住航君,随后又捂热女孩的手。「我们先处理伤口,接着找燕子。」既然她甚么都不说。

本来女孩是被云天晴的冷硬脸色吓着的,可接着她又被大男孩的手温暖了,抬起手,受宠若惊地望着云天晴。

「带我们走吧。」航君冷不防插进二人中间。

随即附在云天晴耳边说:「我们体型变小不是她干的。」

云天晴一缩。

却不是反感,而是窘。

「别喷气。」他不自在地揉揉耳。

李航君愉悦地退下来。

小姑娘带二人穿过水管。

脚下湿答答的。

四周本是寂静一片,渐渐出现了些吵闹声音,不乏呼啸横过之声、刹车声,还有脚步声,透过回音一次又一次地响。

云天晴推断他们来到了大马路附近。

见气氛压抑,云天晴开口了:「温暖的国度是怎样的?」他觉得很抽像。

女孩吓了一跳。「是……很和平的地方,充满美丽的花儿。」想起居住的地方,眼睛又湿润起来。

李航君对这种动不动就哭的女孩敬而远之。李家从来没有这样娇气的人,小时候他还跟妹妹打架,就为了抢着跟二哥下楼买菜。

女孩犹豫了片刻,接着爬上了另一条分支管,终于看见了阳光。

「燕子先生!」她喜悦地迎来阳光,接着奔向渠道上奄奄一息的燕子。

地上是弧型的,上面有渠道盖,阳光形成一个又一个长方形,照耀在燕子身上,热力十足,却溶化不了他身上的冰。

没错,这燕子,有一半的身躯被封在冰里。

羽毛脏污,非常狼狈。

云天晴心惊地盯着燕子,看向李航君。

「与其担心这燕子,倒不如担心我们吧。」他撇撇嘴,指向不远处的烟蒂,那儿传来一阵难闻的气味,显然火还没完全熄灭。「只要那个烧旺一点,或者来一点水,就足够冲走我们了。」

到处都是人类的痕迹,若是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早被踏扁了。

亲身体验一把小人国,不是回味无穷,而是危机四伏。

(38)

「想我们要帮助你,最好说实话。追赶你们的到底是谁?」李航君蹲下,对拇指姑娘说。

「是一个白色的女人……她要带燕子先生走。」

「为甚么?」云天晴。

拇指姑娘的嘴开开合合,没作声。

「我……」

李航君肌肉紧绷,像一根弦。

此时,一直闭着眼的燕子猛地伸出啄,直朝云天晴的后脑戳!

「甚么!」他一个踉跄,险险避过,要不然,脑子早被开了个洞了。

他转过身。

燕子张开了眼,而它的右眼里,分明就卡着一块黑色玻璃!

她要碎片……她也想要碎片!

那个白皮肤的女人,到底是谁!

燕子在地上拖着笨重的身躯,孔武有力,冰块被拖得当当作响,拉出难听而刺耳的声音。拇指姑娘惊叫一声,但叫到一半被硬生生截断了,像水龙头忽然被拧紧,再也挤不出一滴水。

下一瞬,二人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凝固了,不动了。

她的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像雪堆成的娃娃。

「逃甚么呢?我只需要一个碎屑就可以了,不会对你做甚么。」女人轻轻笑一声,温文有礼,傲慢而又令人冰冷。

那是从骨子里升起的冰冷。

云天晴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

他叫自己冷静。

别慌张、别慌张。

他叫自己站起来。

但寒意令他站立不稳,少年这辈子从没有这样恐惧过,像陷入深渊那样绝望。

女人慢条斯理地弯腰--她实在是太高了,盯着云天晴,睫毛上凝结了薄薄的霜,所吐的每一口气都雪山顶上的冰,那样寒。

「格尔达。」她忽然轻柔地呼唤。「真好,捕鼠器有意外收获。」

她凑上前去,就要吻他。

雪后的第一吻,会带来冰封;第二吻,会躯去寒意。

再接着,就是死亡。

走!

你必须要走!

明明知道不妙,但云天晴动弹不得。怎料女人却像忽然对他失去了兴趣似的,退后了,看着头顶的阳光,表情嫌弃。

她一挥手,便有一叠厚积雪覆盖了渠道盖,阻碍了阳光打在她身上。

但雪很快就被溶化了。

因为阳光更加强烈。

她彷佛意识到些甚么,低下头,看着云天晴,后者迎上她的目光,颤抖慢慢停止了。

因为李航君了挡在他前面。

因为他的阳光挡在他前面。

太阳变得更灼热了。

「你不能再向前了,女士。」尽管他的右腿被封住,但李航君却没有丝毫示弱,挺得毕直,轻声警告:「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毁灭你。」

植物的枝叶从渠道上盖的空隙伸进来,蓬勃的生机破碎了脆弱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进来。

「只要我的想像力不灭,你就不能赢过我。」

雪中女王高傲地抬头。「不可能,因为你不敢出尽全力。」

话音刚落,冰就变得更坚硬、更高。

航君扔出十多个盒子--红色盒子喷出烈焰,令碎掉的冰溶化;蓝色的盒子把空气中的水份吸掉。

整个通道烟雾弥漫,温度高得让人感到窒息。

航君趁乱将云天晴拉起来。「待会你攀上去,先走。」

云天晴想说话,说自己没事,但不断咳嗽。

冰刺划过空中。

枝叶伸出来包囊着他们,挡下所有攻击。

云天晴呛得厉害,指向拇指姑娘的方向。

「她死了。」李航君轻声说。

云天晴瞪大眼。

「怎、怎么……」他难以置信。一个生命,转瞬间就没有了。

这女人很可怕!

「就是这样。」他表情严肃。「所以你必须走。」

二人愈退愈后,远处火花与冰屑对撞,随着空气中的氧气与水份愈来愈少,云天晴的头愈来愈晕眩。

他呼吸困难。

但他仍然摇着头,紧紧抓住李航君,抓得指尖发白,不愿放开。

李航君无奈,表情有些懊恼,闭了闭眼睛,随后张开,妥协了。「好,我们一起走。」

云天晴觉得自己到极限了,缺氧让他头脑充血,不得不张大嘴呼吸。此时,有甚么堵住了他的唇,温热的舌头伸进来,渡了一些空气给他。

他用力地呼吸,甚至无意识地伸出了舌头与之交缠。

耳边只能听见心脏跳动得愈来快、愈来愈重的声音。

他半睁着眼。

「闭上眼。」唇移开,有谁在耳边用气音诱哄着。

那感觉让他觉得很安全。

云天晴终于放松起来,眼前一黑。

(39)

从前有一个恶魔。

这个恶魔喜欢恶作剧,看见人类丑恶的一面,每每能令他哈哈大笑。

制造出魔镜大闹人间后,恶魔开始觉得没趣,他想要来点新鲜的。

例如,当一回人类甚么的。

……

……

他发现自己站在桥上。

假日人很多,故这道桥很繁忙,人来人往。上班族在大声聊电话、而学生与主妇也时而小声谈话,时而大笑地经过。

云天晴肯定,这场境在不久前见过。

眼前的关柔是静止的,像雕像一样,表情无聊。

忽然,他动了。

「班长。」他侧头。「你要跟我走吗?」

云天晴皱眉:「你在说什么?」

「你是个有趣的人类。」他盯向他,一直保持无害的微笑:「我喜欢观察你们,想知道你们会怎样善后。」

不知何时,桥变得空无一人。

云天晴眉头皱得更紧了。「别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似的。」

关柔看似在思考,缓缓说:「曾经我也以为我是人类,可是在杀死路比时,我把过去的自己否定了,所以我不是人类了。」嘴里说着像文艺剧本一样意义不明的台词。

莫名其妙。

云天晴糊涂了。

「要跟我走吗?」

「云天晴!」

「云天晴,起床了!」

「给我张开眼!!!」

他张开眼,看见一张放大版本的杀人犯的脸,表情凶暴,青筋在跳动,双手紧紧捏住他的臂膀。

云天晴呐呐地发出一声「啊?」。

李杀人犯僵硬,然后将头埋向云天晴的脖子。

「李航君?」

「……没事。」他长呼一口气,空气中的黑雾嗖的回收了,彷佛从没出现过。

没人知道方才的他,心脏快要停掉了。

从背他回来以后开始,云天晴的手脚一秒比一秒冰冷,而且嘴唇慢慢褪色,持续昏迷。

李航君表情愈来愈暴虐。

刚才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的灵魂就保不住了。

云天晴动了动。「好重,搞什么?」

航君起来,相当自然地亲吻了一下他的前额,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既然你睡饱了,我们去吃饭吧。」附赠笑容的亮度直逼灯泡。

云天晴当机。

(40)

他是觉得最近李航君不太一样了,可这也太不一样了吧。

「李航君!关柔……」他当机没多久,连忙戴上眼镜,顶着鸟窝头就追出去,但一踏下床就不受控制地跪下来。

李像瞬移似的窜回来托住他,力道恰到好处,负气地道:「别跟我提他。」

云天晴看着他。

「你刚才缺氧,会有点晕。」

他还是看着他。

「……我们是逃回来的。」他脸好臭,像挂不住面子而生闷气的孩子。

云天晴觉得好笑,于是漾起笑容,很淡,但明亮。「你会读心术啊?」

一瞬间,李航君的呼吸有些急促。

此时,姜饼人忽然冒出头来。

「人类,我饿了。」

二人乾瞪眼。

李航君做了一个极其狰狞的表情,确保云天时听不见后,朝姜饼人低声恨道:「打扰别人谈恋爱是会受诅咒的。」

「哦,那你要诅咒我甚么?」那块饼也神神秘秘地回应。

推书 20234-12-22 :关于凌家是如何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