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抿唇微笑,为他斟茶:“陛下还是那么慈悲为怀”
玟王倚在软榻上懒懒笑道:“难不成皇后希望朕做无德不仁的昏君”
皇后放下紫砂壶,欠了欠身道:“臣妾失言,陛下勿怪”
“呵呵……不怪”
皇后继续为他斟茶:“那么前朝叛将之子杨明疏,陛下欲作何处置”
“叛将?”玟王笑意深沉:“杨家三代忠烈,杨将军也是护住而死,怎么到了你们口中,这些为玉而亡的忠臣良将都成了乱臣贼子”
皇后微微低头,发鬓上凤钗摇曳,柔声道:“陛下此话欠妥,我朝开国功臣才是真正的忠臣良将,前朝已灭大势已去,不归顺陛下者,只是余孽,陛下更应关怀的是那些和您打下江山的将士”
玟王笑了笑:“皇后此言有理,是朕寡见,但是皇后又怎得知这江山是众将士为我打下,而不是我为你们打下,若身为王室旧子的人不是我,你们是否还会一路扶持他走到皇位?”
“……陛下累了”
玟王端起茶杯浅酌一口:“皇后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和在王府时无异”
皇后扬起朱唇:“陛下喜欢就好”
玟王撑着额角看着她:“我有多久没有唤你爱妃了,皇后……不,萱蓉”
皇后抬起头,双眸微微闪动:“应该是很久了”
玟王笑了一声,用小指沾了沾杯中的茶水,慢慢在桌子上写下萱蓉二字……
“看你的名字,都有一个草字头,当初成亲时你说很向往踏草田园的生活,不爱金玉虚荣,想与我隐居山水不与世争……这些话,你应该是忘记了,蓉儿”
皇后看着他用衣袖擦去了桌子上的水迹,征了片刻道:“臣妾不敢忘”
玟王抬眸看她一眼,笑道:“我们也从夫妻变成了君臣,都变了”
“陛下……何意”
玟王爽朗笑道:“你的茶把朕给喝醉了,言归正传吧,朕即刻下令通缉杨明疏,至于那个孩子,皇后还是开恩吧”
皇后低着头,声音清冷:“陛下是不肯除掉他了?”
玟王还是在笑,身体前倾靠近她道:“杀了那么多人,留一个又何妨,朕要他活,好好的活”
“卡!”
时好雨心中滋生一股寒意,似乎自己真是那两个人讨论生死的对象。
容雨遥长呼一口气,按着跪的发麻的膝盖慢慢起身。
“爱妃”柯胤笑着去扶她:“爱妃当心,怀了朕的骨肉不能马虎”
容雨遥掏出衣服里的绵带扔到他身上:“接好你的孩子”
时好雨及时送上冰袋,大夏天的拍深秋的戏真是热死人了。
容雨遥接过去贴在脖子上:“还是我们好雨贴心啊,本宫绕你不死了”
时好雨笑笑:“谢容姐”
容雨遥摆摆手:“导演啊,我可以去卸妆了吗,这头饰快把我的脖子压断了”
“你的镜头结束了,去吧”
容雨遥在助理的和化妆师的拥簇下走了。
下一场的重头戏是秋天在玟王的寝宫和他重逢,时好雨正在短短一页的剧本中寻找秋天的情绪和感情线。
刘导对时好雨的要求很简单:“我要的是来自往事清风中一颗尘埃的泪水和无可奈何的悲痛”
时好雨:……
您确定这可以演出来吗,我读书少不了解这么抽象的句式。
柯胤揽着他的肩膀为他解惑:“有没有拒绝现实的时候”
“……有”
“就想着你最不想看到的画面,而画面中是你最想看到的人”
“……好”
柯胤用力揽了揽他:“放轻松,好好准备一下……司徒呢”
时好雨指了指被几个古装美女淹没的某人:“被拉过去聊天了”
柯胤一撩龙袍迈步过去了,立刻成功把美女的注意力聚焦到自己身上。
时好雨笑了笑,往躺椅上一坐就开始发呆,垂着眸安安静静的样子让旁边的人无端放缓了动作,压低的嗓门,不由自主的不忍打扰。
拒绝想起来的回忆当然有,最想看到的人当然也有,只是这次被迫去回忆的情景有所不同……
“做个实验,看好了”
然后,时好雨就看到他跑到山坡顶上跳了下去,一瞬间完全消失在视线中,速度快的在月光下犹如一个鬼影……
时好雨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迟迟才起身冲到山顶,稳下身心后向下望去,朦朦胧胧不见底……
时好雨看着昏暗的陡坡发怔,半蹲着身子定格一样,一动不动。
江留在他背后站了半天也没见他又什么反应,于是有点泄气。
这么镇定?连喊都不喊一声?
江留迟疑着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刚碰触到他的身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猛然转身甩开了自己的手。
时好雨逆着月亮,投在脸上的满是阴影,表情昏暗看不真切。
江留举着手停在半空中,慢慢皱起眉……
时好雨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在往后退,而结果就是,踩空了……
“诶!”
江留在他身形摇晃的同时伸手抓他的胳膊,结果敌不过地心引力,反被他带了下去……
沿着山坡滚落的天旋地转的过程中,时好雨反倒异常清醒,清醒到还去寻找江留的身影,江留在他身下的地方,沿着陡坡急速的滚落。
接近山麓的地方,江留忽然抱住了近在身旁的时好雨,同时伸出右手准确的抓住长在陡坡上的小杨树。
筋骨猛然拉张的痛感顿时在手臂骨关节处蔓延,江留依旧抓的很紧,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时好雨。
时好雨完全是自救本能的搂住他肩膀,看清他近在眼前紧皱的五官时,脑子晕的更厉害了:“你快放手”
“准备……松手了”
有了途中的着力点分散大部分的重力,剩下距山麓不到十米的路程也有惊无险。
江留躺在草地上缓了缓才捂着右臂坐起来,轻轻摆动胳膊,疼的皱起眉。
时好雨还没从惊慌里回过神,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他。
江留活动着肩膀看他一眼,挑起唇角:“看来你没那么镇定,我还以为你到什么时候都面不改色,处变不惊”
“……你胳膊怎么样”
江留看着他笑道:“出大事了,肌肉拉伤还有脱臼,你是不是应该负责”
他眼中调笑戏诌的笑意很明显,带着漫不经心和云淡风轻。
时好雨垂在草地上的手缓缓握拳,掌心满是青草,一股阔别已久的怒气从心底蔓延,清清冷冷道:“您的玩笑开的过分了,老板”
老板看了他一会儿,饶有兴味道:“我怎么过分了”
时好雨偏开头躲避他的目光:“是你假装往下跳,后来的意外有我的直接责任也有你的间接责任,我很感谢您拉了我一把,但是事故责任不归我”
时好雨说完自己也愣了愣,这么具有攻击性的强词夺理显然不是他的语言风格,但是他的确这么说了,而且说的义正言辞。
时好雨这下更无法正视他了,转头完全屏蔽他充满探索的目光,一半是懊恼,另一半说不清。
猫被踩到尾巴会反攻,但是他却是边后退边攻击,永远和对方保持安全距离,永远待在退路通畅,转身可逃的地方。
江留发现他从一开始就低估了时好雨,低估了时好雨防备极深心理屏障,江留看着他线条柔韧的侧脸,以及他眼中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懊悔。
江留拍掉身上的草屑,慢慢起身,单膝蹲跪在草地上,逼近他低声笑道:“你一定要跟我把界限划的这么清?”
他们的距离太近,时好雨清楚闻到他身上携带了青草味,微微向后仰身,依旧倔强的转着头:“我们之间的界线本来就很清楚,不是我划分的,它本来就存在……老板”
江留笑了笑,伸手拿掉他耳边的头发上的一根杂草:“说的还挺有道理,这么说来你只把我当成老板,上司?”
时好雨躲开他的手,偏着头垂下眼眸,声音压的更低:“您本来就是我的老板”
江留低低的叹了声气:“你怎么这么老成理智,那你觉得我们之间的界限怎么样才能模糊一点呢”
时好雨心虚的厉害,口中却不动声色道:“我不懂您的意思”
江留却不肯放过他:“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我什么意思”
时好雨依旧倔强:“不知道”
江留眸光一暗,轻声道:“看着我,我告诉你”
时好雨侧脸线条更加绷直,一动不动。
江留抬起左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头。
时好雨先是一愣,随即想要挣开他的手,江留手上用力,冷声制止他:“别动”
时好雨再次愣住,江留眼中没有参杂任何玩味和戏诌的认真神色是他从没见过的……
江留凑到他面前,眼睛微微眯起:“别动,再碰到我的右手可就真残了”
然后,向他紧抿的薄唇吻了过去……
时好雨睁着眼睛,双眼木滞,嘴唇上传来温润带有淡淡青草香的触感,向后仰承着身体的双臂陡然脱力,上身没有支撑点缓缓下垂,似乎是在躲避。
江留却步步紧逼,伸手按在他身旁的草地上,完全把人桎梏在身下,贴合在一起的嘴唇也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时好雨后知后觉的想推开他,却被他抓住双手按在耳侧,身上的压迫太强,心焦慌乱的张嘴咬在他的下唇上。
江留仍不退开,就这样让他咬,胸膛里发出一声很低的笑声。
时好雨脑中撞钟一样一声嗡响,猛然转头松开他的嘴唇,呼吸杂乱。
江留这才松开他的手腕,时好雨一恢复自由就马上推开他,连忙坐起来。
江留被他推到一边,看着他笑问:“就这样?没了?”
时好雨低着头,薄薄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垂在身侧的双手松了又握,周而复始,久久他听到自己说:“什么没了”
江留说:“我都做好准备被你揍一拳了,没想到你就这样放过我了”
时好雨转头看着他,双手再次握成拳,看清他唇角很明显的伤口时又无力的松开,慢慢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开。
江留坐在原地看着那个欣长单薄的背影,月光把他的背影拉的很长,在他走的很远后才忽然起身追了过去。
时好雨听到背后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几乎接近狼狈的加快步伐,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他抓住胳膊。
时好雨真的是怒了,猛然转身甩开他的手,咬着牙盯着他,真像一只拱起背,竖起毛发,随时准备攻击的猫。
江留毫不在乎他敌视的态度,收回手放在裤子口袋:“你不是路痴吗,应该由我来带路”
时好雨紧盯着他的眼睛:“刚才你说你也不认识路”
“呵呵,骗你的”
江留越过他前方带路,没听到他跟上来也不急,依然慢悠悠的往前走,忽然听到他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是真的”
江留悠悠停下步子,转身面对他反问道:“你看不出来”
时好雨远远的看着他,不再说话。
江留笑了声:“刚才就是真的”
“时好雨!”
时好雨一个激灵站起身,只差没有立正敬礼。
“到!”
周围的小姑娘捂嘴偷笑,我们好雨好萌啊!
刘梓嵩瞥他一眼:“睡着了吗”
时好雨微微欠身笑道:“没有,不好意思的导演,跑神儿了”
刘梓嵩的眼神很冷厉:“下一场你的戏,十分钟准备”
“是”
时好雨松了一口气,拿起剧本继续看。
司徒先生举着手机走过来,“好雨,接电话”
时好雨把手机拿过去:“谁”
“江总”
时好雨:……
手一滑,差点把手机摔了,压低声音说:“他干什么,我能不接吗”
司徒先生很诧异:“怎么能不接,快点说话,别让江总等”
时好雨把手机贴到耳朵声,那边的声音很准时的响起来。
“你见到我昨天带的那只腕表了吗,黑棕色的”
时好雨顿了顿:“没有”
司徒先生摇头,怎么能这么冷淡!两个字两个字的说话太不适合跟老板交流了,真是自绝星路!
时好雨在司徒先生眼神的斥责下硬着头皮说:“我没看见,丢了吗”
“丢到是没丢”
时好雨:……
没丢你打电话来找什么腕表。
江留淡淡道:“就是找不到了”
时好雨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或者说打电话来的目的是什么:“……您还有事吗,我在拍戏”
“有事,你帮我问问司徒,今天的财神位在那个方向”
时好雨有点想笑,问司徒:“今天的财神位在那个方向”
神棍经纪人抬头观天象,一脸肃穆的得出答案:“坐南朝东,切记神像方圆一尺之内不能见水,见水则蛟龙摧毁紫苑星,皆是大灾”
时好雨硬着舌头转述一遍。
江留听完只说了一句:“我只是想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
两者必然吗有联系吗?这种事你去看天气预报不会更准确一点吗?司徒先生再怎么神神叨叨他也不是个阴阳先生他是个经纪人!
时好雨直接把手机还给司徒先生,远远走开。
找什么腕表,没事找事……
时好雨一脸阴沉的盯着台词,昨天你穿的短袖衬衫根本没带表!
25、壮士别急
“好宝贝啊,哥哥想死你了!”
时好雨被迫被他熊抱,颇无奈道:“小声点”
尤亮君一把推开他:“你怎么这么无情”
时好雨:“……因为很多人在看”
尤亮君再次把他搂住,同样搂住一旁的千少陌,对看热闹的剧组小姑娘们说:“美女们要拍照吗,尽管拍,拍完尽管曝光,人气就是这么涨的”
司徒先生欣慰点头,孺子可教也,果然亮君这个队长不是空有其名白当的,当初看好的这三个年轻人果然不会让他失望啊,完全对的起推掉江总给他安排的当红艺人的机会,看来要抽空去寺庙还还愿了。
尤亮君在一群美女中间如鱼得水,司徒先生让时好雨和千少陌到卫城面前露个脸,这么多人看着,万一闹出和公司前辈不合的传闻,对谁都没有好处。
卫城在临时搭建的棚景中待命,因为要拍被囚禁的戏份,所以周围是暗室牢房,身着囚服。
千少陌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犹豫。
时好雨揽上他肩膀走过去,小声说:“他是前辈,你能等他来跟你示好吗,刘导马上回来了,速战速决”
千少陌淡淡的嗯了一声。
“卫哥”时好雨停在卫城的椅子前笑问:“待会儿拍哪一场”
卫城躺在躺椅里看剧本,直到他们走到身前才抬眸看了他们一眼:“第二十六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