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番外——单三三

“书店再小还是书店，是网络时代一座风雨长亭，凝望疲敝的人文古道，难舍劫后的万卷斜阳。”这样的风雨长亭再多些，再坚固些就好。

叶邱亭兀自一个人在书店里猜测许多，对这位还没谋面的书店老板生出几分敬佩。

叶邱亭转到前台才发现有人正坐在柜台后刻章，柜台很高，遮住了那人的身形，连店里来人了都没有发觉，柜台正后的墙上挂着嗜古缘浅，奈何情深八个大字，笔意纵横，从容有力，应是店家用以明志的笔墨。

叶秋亭轻轻敲了敲柜台，老板闻声抬起头，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天真附丽于沧桑，一双慧眼试试洞明却又带着几分懵懂。那人站起身来淡淡开口“有事？”

这是叶邱亭和梁嘉言的第一次照面，也是和未寒时的初见，叶邱亭很有几分武陵人误入桃源的窃喜和紧张，生怕下次来店就没有了，昏灯下低着头刻章的老板也没有了。

还好第二次寻过来的时候这家店还在，叶邱亭也因为每周一次的到访和梁嘉言渐渐熟识，两人从最初叶邱亭主动的交浅言深到后来的交深言也深，想谈甚欢，引为知己，叶邱亭为能遇到梁嘉言感到庆幸，毕竟这样的际遇，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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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再小还是书店，是网络时代一座风雨长亭，凝望疲敝的人文古道，难舍劫后的万卷斜阳。”这样的风雨长亭再多些，再坚固些就好。   ——董桥

碧阑干外绣帘垂，猩血屏风画折枝。八尺龙须方锦褥，已凉天气未寒时。——《已凉》 韩偓)

七

叶邱亭把邹渊带上楼之后直接把邹渊带到了他经常坐的的小隔间休息，自己去柜台找梁嘉言讨茶喝，梁嘉言又躲在柜台后鼓捣小玩意儿，见是他来招呼也不打，让他自己泡茶。

“你怎么今天来了”梁嘉言觉出不对劲了，意识到今天才周六，往常叶邱亭都是周日才过来。

叶邱亭在厨房答道“今天带朋友来转转，明天就不来了”。

梁嘉言往小隔间的方向一瞄，还真有个男的，高高大大，颇有气势地站在小隔间里，梁嘉言又低下头来专心致志地刻石头，琢磨着手上最后一块青田石了，再要刻不好就没有了，老爷子的家底早晚给自己败光，反正我不败放在那里也是糟蹋，哎哟，又刻歪了，梁嘉言丢下刻刀，看着不成样子的石头，跟自己生了会儿闷气，然后又认命地拿起刻刀继续糟蹋，反正都这个样子了，梁嘉言索性破罐子破摔。

叶邱亭泡好茶端到小隔间里看到邹渊正拿了本军事方面的书籍打发时间，“是不是很无聊？”叶邱亭反省自己把邹渊带过来是不是不太明智，书店的气氛太沉闷了，要是邹渊不喜欢看书怎么办，邹渊接过小瓷盏道“还好，以前上军校是时也要上理论课，需要进行长时间的大量阅读，这里很好”

叶邱亭一颗心放到肚子里，把上回来没看完的书摆到桌子上，心思却没法集中到书本上，叶邱亭其实对邹渊很好奇，可能是因为叶邱亭对军人这一职业具有天生的好感，在叶邱亭的印象里，除了父母，最崇敬的人就数军人了。

去年他们杂志社为了响应新一届领导人的号召做了一期中国梦的专题报导，报导对象是一些基层军人构筑中国梦的点点滴滴，这些人里有武警战士，民警，现役的消防官兵……，他们也许并不起眼，默默地为这个城市的有效运转贡献自己的一份力，大家习惯了在出现事故的时候看到他们的身影，抢劫，邻里纠纷，火灾，却没有留意过下一次看到他们执行任务时队伍里是不是少了几个身影，网上有人调侃过，历史上有个叫无一的战士，总是伤亡。那是叶邱亭感触最深的一次报导，叶邱亭现在还记得采访时在场工作人员压抑不住的抽泣声，那些在岗位上悄悄牺牲悄悄被历史的翻页声盖过的战士，那些可敬的人，需要用一辈子来铭记。

叶邱亭忍不住问“邹渊，你出过什么特别凶险的任务么，比如说缉毒什么的”

“那个不归我们管，有专门的缉毒警察负责，但是，有相关任务我们要无条件的配合，我们的任务一般和凶险无关，只是难度大，任务重”邹渊解释道。

“哦”叶邱亭抿了口茶水，其实这些他都知道，他只是想找些话题聊，而且他看准邹渊这人其实挺好的，只是性格有点沉闷。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叶邱亭不自觉地朝邹渊笑了笑。

酒窝很深，邹渊在心里说。

邹渊见叶邱亭熟得把这当家似地，问“你经常来这？”

“嗯，每周星期日过来坐坐，有时候把工作带来”

“周末还工作，新世纪长工都没你敬业”邹渊居然也和叶邱亭开起了玩笑。

“没办法，比长工还命苦，我这职业病都快出来出来了，前几天院子里王教授瞧见我非说我脊椎看起来不正常，明明很直的”叶邱亭愤愤道。

邹渊放下手中的书说“我帮你看看”。

叶邱亭有点傻眼“啊？！”

“我以前在学校跟军医学过一点，你转过去把衣服撩起来”邹渊在军校时因为同寝的室友脊椎磨损专门跟老军医学过这方面的手法跟知识，绝对算这方面的专业人才。

叶邱亭欲哭无泪地转过身去，把里面的棉体恤卷高。把一截光裸白`皙的背部留给了邹渊，他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什么坑啊，而且邹渊听起来那么严肃认真，自己都不好意思直言拒绝。

邹渊没体会到叶邱亭羞愤的心情，把手按住叶邱亭背部的几个穴位，使五分力摁了摁“疼么”叶邱亭回答“不疼”“那这里呢？”邹渊换了一个位置又摁了几下“这里有点”“具体什么感觉”“有点麻，还有点酸”“那还好，没什么大问题，以后工作时要注意坐姿，不能长时间坐着，记得起来运动一下”说着顺便把叶邱亭的衣服拉下来，手指扫过叶邱亭背后的肋骨，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背部一直窜到脑海，叶邱亭冷汗都憋出来了。

幸好未寒时不是什么门庭若市的热闹之地，知道的人少，来得人也少，即使是周末也门可罗雀，叶邱亭不必担心刚刚让自己尴尬地一幕被外人看到。

叶邱亭略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发现邹渊还是之前的面瘫样子，一点没觉得什么，叶邱亭想自己果然功力不够。

两人又坐了半个多小时估摸着葛潇潇和宋芸在养生馆也待够了，决定去接她俩。叶邱亭路过前台见梁嘉言已经没跟那块石头较劲了，对着人笑着说“我先回了”“嗯”梁嘉言今天被一块石头伤透了心，不太想说话，“别灰心嘛，下回我把我家压坛子的那块石头给你”叶邱亭跟他开玩笑“快走快走”梁嘉言没心情和他打闹，气急败坏地开始赶人，叶邱亭也不恼，笑嘻嘻地摸摸快要炸毛的梁嘉言的头，转身遁走。

邹渊看到叶邱亭如此活泼的一面觉得很是新鲜，问叶邱亭“你和他很熟？”

“嗯，我们认识半年了，老板人很好”叶邱亭拉开车门坐进去。

“你下周也是周日过来？”邹渊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应该是，你还来么？”叶邱亭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嗯，反正也没事”

“那正好一起”

邹渊嘴角勾了勾，没想到这么顺利。

八

邹渊把叶邱亭和叶母先送回了家，回自己家的路上邹渊对着葛潇潇那一脸欲言又止的八卦神情不知道说什么好。

“问吧”

“嘿嘿，儿子，还是你懂，你们进行得怎么样了”葛潇潇一脸雀跃.

“没什么进行”邹渊右拐，越野车开进大院的院门。

“唉，怎么能没进展呢，小叶这孩子多好啊，你不抓紧以后保准没机会”葛潇潇开始给邹渊打预防针，并深深地认定叶邱亭是一定要进邹家大门的。

“不会”邹渊毫不留情地拆穿葛潇潇的诡计。

“反正我就喜欢小叶，要是你搞不定，以后别想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往家里带”葛潇潇开始胡搅蛮缠。

“我去洗车”邹渊把母亲送到家门口无奈地赶人。葛潇潇哀怨地下车，还把车门关得砰砰响，邹渊对葛潇潇女士幼稚的做法不置一词，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邹渊洗完车回来天都快黑了。

葛潇潇隔着院门看到邹渊快要进门了，抽掉邹云江手里的报纸开始一个人唱双簧，“老邹啊，你儿子看着比你强，可也就是看着，还比不上你当年呢”，邹云江听着葛潇潇一句话损了两个人也不搭腔“和人小叶出去一个下午，手都没拉上”葛潇潇继续演。

没有牵手，但是摸了背 刚进门就听到这话的邹渊在心里补充。

不过这话不准备告诉葛潇潇，毕竟目前两人顶多算朋友的关系，在没有确定之前让葛潇潇知道了恐怕会让叶邱亭为难。邹渊大长腿一迈，直接进了房间，把还在继续演的葛潇潇隔在门外。

这事，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叶邱亭回家也受到了父母的热情盘问，宋芸知道叶邱亭是个脸皮薄的，也没准备真的想问出什么，只是说“邱邱，反正看你自己的意愿，你要是不喜欢，妈妈不会逼你的”

“妈，我知道”叶邱亭点头。

“噢，你们留联系方式了么”宋芸还是不放心。

“他留了我的手机号”还是叶邱亭自己输进邹渊手机的。

“哦，那留了万一不成，当交个朋友也好，你们年轻人，看得开”宋芸贴心地为儿子考虑。

叶邱亭没说不仅留了电话，还约了下次见面，虽然中间还隔着七天时间，但叶邱亭心里，已经对下周日的书店碰面小有期待，当然，这不是约会，有点像大学时代和同学相约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繁忙的一周在工作的围追堵截中飞快过去，回到家的叶邱亭躺在床上不想动弹，叶邱亭自工作后就住到单位分配的房子里，主要原因是这里离单位近，每天不用早起，再者，叶邱亭年纪越来越大，小区里爱好成人姻缘的邻居早就把主意打在他身上，他出柜又不像邹渊出得那般轰轰烈烈人尽皆知，父亲为人师表十几年，叶邱亭不忍看父亲因自己性向问题遭受难堪，自己搬出来，逢人问起时也好搪塞。这一搬就是两年，叶邱亭平时工作忙，逢年过节才有机会回家看看父母。平时打打电话什么的得知父母近况。

叶邱亭抱着枕头翻了个身，想起周日还和邹渊约在书店这回事。

晚上收到邹渊短信问几点到，“九点”叶邱亭飞快地回了短信然后哼着歌曲洗澡，欢快的歌声混合着水流的声音时高时低。

邹渊走进未寒时的时候梁嘉言正顶着一头呆毛坐在柜台后偷偷描春宫图，从老爷子保险柜里偷出来的藏本，描完得赶紧还回去，梁嘉言晚上胡乱地睡了几个小时之后三点爬起来赶工，就怕老爷子心血来潮开保险柜被发现就惨了。正描到关键部位猛然进来一个人，梁嘉言吓了一跳，手一抖，啪嗒，关键部位糊了一滩墨水。

梁嘉言瞪着眼睛就要发火，一抬头发现对方看起来比他还凶，仔细一瞧挺挺眼熟的，这不是上回叶邱亭那朋友么，梁嘉言只好把一肚子的怒火又压下去，对着邹渊生硬地笑了笑，这笑落到邹渊眼里，比哭好看不了多少。邹渊对着梁嘉言点点头，进去找叶邱亭。

梁嘉言看着纸上糊成一团的某处皱眉，反正也废了，手腕一悬，飞快地勾了几笔，把春宫图主角的脸换成了叶邱亭的脸，画完不忘腹诽，都是你害的。

叶邱亭发现只要邹渊在旁边，自己的注意力就很难集中，都过去两个小时了手里的书没翻动几页。邹渊倒是看得很认真，手里的书眼都快看了三分之二了，叶邱亭看着邹渊指节分明的手指随着书页的翻动上下起伏，突然间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连忙低头喝茶压惊。

邹渊早就发现有人一直在看他，等到那股视线离开又回来的时候，他决定逗逗叶邱亭“看我干嘛？”

“没…没干嘛”叶邱亭明目张胆地偷窥被当事人被撞破只觉得丢人又心慌，太没骨气了，但是邹渊专心看书的样子真的很赏心悦目，神情磊落，脸上表情很淡，但又不生硬，给人一种无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错觉。叶邱亭把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声归结为邹渊气场太强大，设定太妖孽，简直人类不宜。

叶邱亭借口找梁嘉言有事出了小隔间透气。梁嘉言搞定完春宫图看见叶邱亭出来正好找他算账，从柜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捆扇骨让他帮忙打孔。

“梁世仁，你又把我当劳力使唤”叶邱亭不平 。

“你刚刚还毁了我一幅春宫图呢，把你卖了都陪不起，你还敢反抗”梁嘉言拿出欺世霸民的口气回击。

“我什么时候毁你的春宫图了”叶邱亭只觉得冤枉“诶，你说什么，春宫图？！在哪里？给我看看”

叶邱亭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把手伸到柜台处，果然拈出一张画残了的图纸，叶邱亭还没仔细看就被梁嘉言夺了过去“诶，再让我看看啊，别跑！”梁嘉言抢了图纸转身就跑，两个人在书架间追来逐去，为一张春宫图折腾出一身汗。

邹渊倚在小隔间门上看着嬉笑打闹的两人，梁嘉言小孩子心性，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对叶邱亭挑衅，叶邱亭一边叫着站住一边笑得开怀，两人明显玩闹的性质居多，关系亲厚若此。

邹渊后悔没早点遇到叶邱亭，也嫉妒此刻和叶邱亭亲密无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九

和梁嘉言在书店闹了一通，叶邱亭这会儿心情还没平复下来，脸上也带着运动过度带来的红晕。邹渊眼神转暗，低下头拿了瓶水递给叶邱亭，叶邱亭咧开嘴道了声谢谢。

叶邱亭照例打开车窗吹风，春天的气息透着花香传到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给城市里的人带来几分不一样的心情。邹渊打开电台了解路况信息，叶邱亭眯着眼睛靠着椅背平复心跳，暖暖的风吹进来，叶邱亭慵懒得像只猫一样不想动弹。

电台里报导完路况后开始播报新闻，好听的播音腔从英国大选讲到甘肃酒泉遭遇沙尘暴，讲到北方迎今年来最大范围春雨，讲到正在的迈阿密进行的网球大师赛首轮，德尔波特罗4-6/6(7)-7不敌波斯皮希尔，复出首秀告负…… ”

叶邱亭听到这个消息眼皮微掀，听完这条消息之后又缓慢地闭上了眼睛，邹渊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你太缺乏锻炼了”邹渊一言戳中跑几步就喘个不停的叶邱亭的软肋。

“这不是没办法么~工作忙”叶邱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辜，来掩盖自己懒这一事实。

“会打网球嘛，我有个朋友在临江路建了个网球场，我陪你去那里打球，就当锻炼身体”

“网球！”叶邱亭听到网球眼睛里有了些神采，继而又黯淡下去“可是我只学过一点皮毛，而且几年没打了，应该都还给老师了，我比赛看得比较多，但实战经验几乎没有”

邹渊见他反应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于是继续撒网“没事，我技术也不是很好，我们一起练练”

“咦，你也会打”叶邱亭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惊喜。

“嗯”邹渊波澜不惊地点头，其实心里为事情走向符合心里的计划握拳。

“没想到你也喜欢网球啊，我最近比赛都看得少了，自从…退役……”邹渊眼带笑意地听着叶邱亭在他耳边说着网球相关的新闻和喜欢的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