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地的这个男人该是这群人的领袖。他言辞煽动,情绪激昂,好像自己挥击拳头就能掀起飓风,好像每一句话都能像拍岸的海水一样拍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他似乎正在给自己的簇拥者灌输胜利的信念,号召他们不再沉默,号召他们挺身而出反抗罗帝斯特的统治。
“那些所谓的上等人,他们的贪婪成性人所共知,他们打着‘捍卫地球’的幌子,诬陷我们基因劣等,又堂而皇之地将我们弃于绝境!请低头看看这片狼藉的土地,看看这些为了掩藏真相的所作所为,他们在粒子屏障里安心享受,我们却在炮火和暴[]政里嚼咽风沙,他们的孩子出生就拥有一切,可你的孩子却在饥饿中一天天濒临死亡!”演讲者突然振臂抬手,指向了一个被母亲抱着的小女孩——
在众人的目光下,那个小女孩惶恐地睁大了眼睛,眸子乌黑明亮,面庞鲜嫩可爱,可一副娇小的身躯饿得只剩下皮包骨。
身为母亲的女人紧紧箍住了怀里的女儿,悲愤的眼泪含在眼眶里。
费里芒没细听演讲的内容,只冲狼川打了个手势,小声提醒道:“该走了,霍兰奚会到飞行器旁找我们。”
可对方一动不动,托着腮,蹙着眉,一眼不眨地望着那个高处的男人,仿佛正在凝神思索。
“当那些上等人在我额头上烙下‘罪人’的刺青,我恍然大悟,当万千个‘罪人’携手同往地狱,地狱也会变成天堂!当我们团结一心,当我们并肩作战,我们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会变成上帝甄选的十四万四千人之一,历经重重劫难后迎向光明!他们大可用谎言消磨我们的志气,让我们安于命运被践踏在脚下,但顺从是懦弱的姘妇,缄默等同于谋杀同胞的刽子手!十一区的男人绝不会那么无耻,绝不会在可能的挫败前低头!”
狼川听得简直入了迷,不知不觉就从岩石背后爬了出来,一抬屁股,坐在了岩石上。
“拿去吧!如果公义与自由需要付出代价,那就拿去我的骨头,拿去我的鲜血,拿去我的满腔怒火和赤诚,只要你们能听见我对这世界最后的叫喊——他们能脍割我们的肉体,却不能消灭我们的灵魂!”在冰冷凛冽的月光下,一个男人热血澎湃地挥舞拳头,再次高声呐喊:“我们永不,永不,永不屈服!”
周遭的气氛异常安静,所有人都陷在一种即将赴死般悲壮的情绪里,然而这份过了头的安静中突然就响起了掌声,稀稀落落却清晰可闻,仿佛不断有人向湖中投石,搅乱了一汪静谧的波心。
仍躲在岩石背后的费里芒抬手一拍脑门,他几乎要哭了:自己算得上会犯浑,可和那怪胎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身处高处的领袖很快就循声找到了鼓掌的人——那是个样貌俊俏的年轻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坐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笑出一口白牙,也笑出了一脸稚气。
没一会儿他就来到了那个年轻人身前。面对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演讲者皱着眉问话,语气也十分不客气。“你是谁?”
近看才发现,这个男人约莫一百八十公分,年纪应该不大,若非以油彩夸饰,没准儿那布满孩子气的脸根本唬不了人。一丛阴影迫于眉睫,狼川仍然没停止给对方鼓掌,他咧着白牙,神态天真,嘴里还不住肯定对方刚才的演讲,“说得好!”
“你是谁?”没有得到年轻人的回答,演讲者又问,“你来自哪里?”
费里芒躲在岩石后面,摸着心口祈祷那怪胎不要胡言乱语,结果狼川朝他躲着的地方探了探脑袋,大声地问:“我们来自罗帝斯特,对吗!”
一声大喊就暴露了科学家,根本就是故意。
“还有一个人?罗帝斯特?”亮晶晶的眼眸射出凶光,演讲者的面色更显阴沉,而刚才那两百来个旁听的人也围拢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虽然这些老掉牙的枪械和蜂党士兵们的装备没得比,但到底还是武器。梅隆星人暂时停止了进攻,可战争仍未终结。这些元首之子眼中的叛乱者正在纠集人马和罗帝斯特开战,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绷紧他们的神经。
“我是科学家,你吃过会变色的西红柿吗?那就是我种的!”费里芒意识到危险逼近,赶忙表示自己和狼川并无恶意,“那玩意儿又大又多汁,甜得像蜜一样!”
“我们连又涩又小的都不常吃到。”那人往前逼迫一步,冲着费里芒冷笑道,“无聊到连西红柿都要让它变色,这就是你们上等人的优越感吗?”
“无聊?你居然说我的西红柿小姐无聊?”一旦自己的心血被辱,这胆小如鼠的科学家马上就呲出了凶悍的牙,愤怒地指点起对方鼻子,因为个头太矮,还掂了掂脚尖。“这是自然艺术的精粹,也是足以流芳媲美所有高科技产物的伟大发明!你这脑袋长得像洋蓟的笨货,你这粗俗、无知、活该被饿毙的下等人!”
可刚一骂完,他就悔了。那些面孔刚硬的青壮团团将他围了起来,就连妇孺老弱都向他投去了憎恨的目光,仿佛随时都想将他扯下一块肉来。因为口无遮拦的科学家接连触发了十一区的两条禁忌,这儿的人第一个忌讳听见的字眼便是“下等人”,第二个就是“饥饿”。
“怎么处置他们,酋长?”一个至少有两米高的男人问向了先前的演讲者,而对方的回答轻描淡写。
“杀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①我们永不,永不,永不屈服!——丘吉尔
②关于《启示录》第14章“十四万四千人”众说纷纭,大约是指新耶路撒冷城从天而降时,一同站在新天新地里的胜利者,被上帝挑选出来的人。他们的额上写着“耶稣”的姓名,象征着他们的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