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何顺海提议赶紧处理掉马言澈的尸体,将这件事暗中压下去,惟清与马言澈的兄长曾有过几面之交,见他死得太惨,原本是不同意的,但马言澈死后,魂魄因被符咒压住,无法离开,又向他们破口大骂,金大山还在旁边添油加醋说他算出今天参与此事的人都会被马家人所杀,想到马家的阴狠做派和报复诅咒,他终于害怕了,妥协于众人施加的压力之下。
于是他们挖掉了马言澈的双目,切断他的头颅,又集众人的灵力散了他的魂魄,这样他们还是不放心,又将马言澈的身躯埋于阴地之下,插入丧门钉的头颅悬于山峰之巅,历经风吹日晒雨淋,以求散去他的怨气,除非他们中某个人解除封印,否则马言澈是绝对无法复生。
听到这里,聂行风想起了他们在山谷见到的那颗跟焚尸混在一起的白骨头颅,谢非说焚尸是他师弟,受伤后被姬凯带走了,如果解除封印的只能是当事人的话,那么一切都可以串联起来了。
姬凯为了灭口,把徒弟带去山顶杀人焚尸,却在无意中重新回到了他们曾经悬挂头颅的山巅,解除了封印,具有强大怨念的怨灵头悬附在了焚尸上,利用它的身躯复仇,一切仿佛冥冥中皆有注定,大概连姬凯自己都想不到相隔二十年,那份潜在的仇恨会牵引着他重新登上相同的山峰。
「啪!」
轻响打断了聂行风的思绪,是乔不小心将枪掉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捡,魏正义却在一旁听不下去了,骂道:「杀了无辜的人,不想办法去赎罪,还千方百计地继续害他,连他的魂魄都不放过,你们真的是修道的人吗?我看连基本的人性你们都不过关!」
过度气愤之下,他很夸张地大幅度挥舞双臂,要不是惟清是耄耋老人,他的拳头早挥过去了。
被责骂,惟清脸无血色,喃喃说:「你骂得对,当年我身边如果有你这样的朋友,也不会犯这样的错……」
「别把错误推卸到别人身上!你如果觉得一件事是正确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反对,你也要坚持,这是你的信念,你怎么可以轻易就放弃了!」
乔把枪捡了起来,默默听着魏正义的痛骂,他表情若有所动,手指在手枪扳机上弯了弯,最后还是松开了,把枪重新别回腰间。
被魏正义大声喝斥,惟清的身体颤抖起来,捂着脑袋哆哆嗦嗦地自语:「是的是的,为什么我当初没坚持下去……我也不知道……也许是鬼迷心窍了。」
「狗屁,我见过很多鬼,它们比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善良多了!」
魏正义越骂越火大,要不是聂行风给他使眼色,让他冷静,他可能还会继续骂下去,愤愤不平地闭了嘴, 眼神一转,突然发现乔一直在盯着他看,眼瞳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很后悔……」想起恐怖的往事,惟清的思绪有些混乱了,喃喃自语变成了泣声,「从那时起我努力做善事,希望可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可是我知道,不管我做多少,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过于激动之下,老人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不受控制的痉挛让他看起来状况很糟糕,聂行风走过去想安抚,谁知他突然仰起头,白眼珠怪异地翻转着,飞快向四周打量,然后一伸手,把茶杯拨到了地板上,大叫:「他来了,我感觉到了,马言澈的怨灵来了,他来找我复仇了,来吧来吧,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聂行风本能地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但房间里除了乔和魏正义外,并没有其他外来者,附近更没有半点阴魂的气息,这里贴满道符,如果怨灵真的来了,他想应该也无法进来吧。
他让魏正义去倒了杯温水,又轻拍老人的后背,示意他放松,过了好久惟清才缓过来,但仍然呼呼喘着粗气,眼珠不断往上翻着,几乎只见眼白,让他看上去很吓人,魏正义骂完了冷静下来,看他这副模样,说:「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用,」乔拦住他,淡淡说:「他命很大,不会这么轻易挂掉的。」
「我……没事,老毛病,休息一下就好了。」惟清大口喘息着附和。
聂行风把水杯递过去,「抱歉,我提到了许多让你不快的事。」
「没事,说出来反而觉得舒服,这件事我藏了很多年……」惟清的眼珠终于恢复了正常状态,苦笑:「没人可以说,说了也没人相信,以前的老朋友都不联络了,大家心里都有鬼……」
「当年林纯磬也有参与吗?」
「林纯磬?没有,他没参加,不过事后我看到他离开时在埋葬马言澈尸体的阴地附近上了三炷香,」惟清笑了笑,「我想他可能猜到什么了,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不是单靠机遇的。」
也就是说林纯磬之死跟马言澈无关,甚至马言澈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怨灵会出现在林家,也许是想跟林纯磬询问其他修道者的去向,或许还有一部分是想泄愤,所以当遇到那两个偷窃的弟子时,就顺手杀了他们。
「你们把马言澈的身躯埋在哪里?」
「你想化解他的怨气?」
惟清马上明白了聂行风的用意,摇头苦笑,「不可能的,他已经入魔了,怨气冲天,就算将他的头颅和身躯合并也于事无补。」
「能不能做到是我们的事,你只说躯体在哪里!」魏正义又恶声恶气地重申。
聂行风看了他一眼,魏正义虽然冲动热血,但通常都会以冷静态度处理事件,这是第一次,他把感情表现得这样明显。
还好惟清这次没被他吓到,沉吟了一会儿,说:「听说是在幸福海饭店附近的地基上,上面都是停车场,你们怎么掘出他的躯体?」
「杀了人还在埋他的地方盖东西,真够变态的。」
魏正义道出了大家的心声,惟清却摇摇头,说:「何顺海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金大山帮他卜卦说那片地气是阴地,很容易发财,事实证明,他最后的确是发了,他特意用地基压住马言澈的身躯也许是因为心虚吧,人做了亏心的事,终究是心虚的。」
聂行风又问了埋藏躯体的具体方位,但年代久远,旧时的小旅店被拆迁,换成了高楼饭店,惟清也说不清楚,该问的差不多都问到了,聂行风便没再打扰这位可怜的老人,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时,惟清突然叫住他。
「员警先生,你们不抓我吗?」
卑弱茫然的询问,让聂行风想起张玄曾说过的话。
「不需要,因为你一直把自己关在监狱里,从没出来过,我不知道马言澈是否会原谅你,但我想,你这些年所遭受的付出的可以抵过曾经犯下的过错。」
惟清陷入沉默,像是在回味聂行风的话,乔走在最后,等他们都出去了,他回过头看惟清,银眸里火焰熊熊,充满了不屑和怨恨。
「看来金大山是铁嘴神算,所有事情都被他算到了,那不知道他有没有帮何顺海算过他最终会死在火海里呢?」
温婉柔和的笑,却不难品出内里的怨毒,惟清的身体再次筛糠似的颤抖起来,这声音他听过的,印象太深刻了,就算年月流逝再久,也无法磨灭它的魔力。
「马言澈,」他惊恐叫道:「你回来了!」
欣赏着老人被恐惧刺激的过度反应,乔笑了,很有礼貌地带上门。
「我会很快来接你的,霍惟清。」
第五章
三人出了惟清的家,已是午后,乔提议先去他家休息,他在郊外有栋别墅,开车去很方便,等跟萧兰草会合后再商议解决对策。
聂行风同意了,半小时后,乔开车来到别墅,楼房里外打扫得很干净,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许多地方还安了监视器,看来乔常来这里。不过魏正义却是第一次来,好奇地四处转了转,在经过某个房间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送给乔的迷你骷髅头居然摆在床头柜上。
自从他把道歉品送出去后,就再没见过它,还以为乔把它扔掉了,没想到他一直都有保存。魏正义走进房间,这里好像是主卧房,周围摆放了许多精美的装饰品,名表以及高级酒类,旁边抽屉半开,看到里面零散放着的成人物品还有情趣手铐时,魏正义眉头皱了皱,很想知道他那位不走正常路线的师弟都在这座别墅里搞些什么勾当。
不过不管怎么说,整个房间布置得富丽堂皇,骷髅头放在它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魏正义觉得就连摆放头颅的纯银托盘都比它值钱得多。
哪有人把真人头骨放在床头柜上的?看来乔比他想像的变态多了,说不定生气时拿他的替身当球踢。
魏正义走过去,拿起系着粉蓝蝴蝶结的头颅正看着,身后响起询问声,「你在这干什么?」
听出是乔的声音,魏正义一慌神,骷髅头失手落下,乔上前一步接住了,小心地把头颅放回银托盘上,看看他,又问:「没事你到我的卧室来干什么?」
「就……就没事才到处转转。」
被乔盯得发慌,魏正义把眼神瞥开了,找了个借口出去,乔跟在他身后,说:「我出去买菜准备晚饭,你陪聂。」
「喔。」
乔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换了平时,魏正义一定会陪他一起去,不过刚才因为一点小发现,他心绪有些乱,随口应下,等回过神,乔已经出门了,聂行风坐在客厅沙发上,随便翻着那本《天眼》。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魏正义问。
「希望可以找到马言澈的尸首,为他超渡。」
如果不是事先跟萧兰草约好了,聂行风会直接赶回去,但奇怪的是一直没接到萧兰草的联络,他不知道那边状况如何,至于超渡,萧兰草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小白又离得太远,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张洛身上。
「表哥好奇怪,这么久也不来通电话。」魏正义看看表,嘟囔着掏手机,准备打电话问问,谁知摸了上衣口袋又摸裤子,都找不到手机,他慌了,「糟,我忘拿手机了!」
「你们师兄弟很有默契啊,都记得拿枪,却忘记拿手机。」
「你说乔?」魏正义奇怪地看聂行风,「不可能,那家伙有神经质的,你也知道他们家族经常会发生火并什么的,为了第一时间能联系到,他身上至少有两支手机,车上还放一支……」
聂行风的微笑敛下了,想起乔今天的表现,他急忙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一切正常,他又调出萧兰草的电话,发现萧兰草的号码居然被封锁了。
难怪他一直收不到萧兰草的联络!
聂行风解除了锁定键,把电话打过去,还没等他说话,就先听到萧兰草的询问,「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我一整天都联络不到你。」
「有点小麻烦,你那里进展怎样?」
「对我来说是好消息,但对小表弟来说,可能比较糟糕,乔在不在?」
聂行风看了一眼魏正义,像是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魏正义停止翻口袋,很紧张地看过来。
「我们在乔的别墅里,他刚才出门买菜去了。」
「找个借口让他马上回来,看好他,我怀疑何顺海和管家的死亡跟他有关。」
「你查到了什么?」
「昨晚交通监视器拍到有辆黑色奔驰一直在跟踪何顺海,车祸之后,奔驰又按原路返回,而何顺海出事的地方正好是没有安置监视器的路段,我们查过了,奔驰车的车主是乔,虽然警方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何顺海出车祸与乔有关,但他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我们要请他回警局协助调查。」
聂行风越听越吃惊,本能地说:「不是乔!」
「董事长,在这种问题上,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
「我没感情用事,我说不是乔的意思是……我怀疑他被马言澈附身了。」
难怪在惟清面前魏正义表现得那么激动,原来他的心情被乔影响到了,乔很擅长掩饰自己的感情,魏正义却不行,不,他该说那个人不是乔,而是附身在乔身上的马言澈。
联想乔一系列的怪异举止,这是唯一的解释,听完聂行风的推测,萧兰草加快了车速,又问了别墅地址,说:「我尽快赶过去,你们先安抚住他,我找机会把怨灵打出来,不能让他附身太久,否则乔会有危险。」
萧兰草是附身高手,有他这句话,聂行风稍稍放下心,听他又叹道:「还好你们没找到惟清,怨灵暂时不会动手……」
「我们刚拜访过惟清。」
「什么!?」感觉到不妙了,萧兰草惊讶地说:「可是我同事去惟清家,他的房子是空的,邻居说他出门很久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以为你们也没找到……」
因为惟清有两栋房子,或许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心理,他将自己藏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家里,这情报连警察都没查到,可是乔却开车把他们带去了,这证明一早他就做过详细调查,非常了解惟清的藏身之所——难怪一路上他都觉得乔开车的路线跟自己查的不一样,原本以为他是抄近道,没想到是完全不同的住宅,所以他把他们留下,又独自出门的原因只有一个!
「稍后再联络!」
具体情况聂行风没时间跟萧兰草多说,挂了电话匆匆跑出去,魏正义紧随其后,两人出了门刹住脚步,发现别墅里没有其它车辆,而他们来时坐的车被乔开走了。
魏正义气得一擂拳,「那混蛋早有预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