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三带着儿子孙子先去山上自家祖坟地里,祭拜了祖先,由于整个谢家刚刚搬迁来不久,祖坟人还不多,所以谢老三很快就回来了。
然后谢如方带着两个弟弟将几个小假山景观,盆栽端放在牛车上,李麦穗和杨氏将几块腊肉,两只母鸡,两盆盆栽放在车上。
谢继宁穿着厚厚衣服,笨拙的走出来,手里抱着陶盆,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炭炉,谢继平谢继岩眼巴巴的看着谢继宁,也不敢开口闹。
谢继宁转头安慰道:“冬至要到了,家里有糯米饭吃,你们就在家里,牛车拉不动你们一起,下一次我带你们去,明天回来,我给你们带来糖人好不好。”
眼看自家老爹要生气了,两人都飞快的点头,深怕晚了就被骂。
谢老三看着三个儿子将假山盆栽捆在牛车上,又不放心,自己亲自抱来稻草垫着,然后又回房报来一床被子,垫在牛车一边,回头交代二儿子谢如桐。
“冬至,你记得送东西去给你爷爷,带着平哥儿他们去给你爷爷磕头,你贤大伯家也要去一趟。”
谢老三想了想,又道:“陪你娘去看看你外婆,她年纪大了。”
谢如桐连连点头道:“爹,我记住了,你们一路上走慢点,天冷路滑,路不好。”
谢继宁在牛车侧面攀爬,衣服太厚,限制了发挥,谢如方将谢继宁抱上牛车,将陶盆固定好,自己在前面拉着牛车,掌握方向。
谢老三挥挥手教叫家里人天冷进屋,该干嘛干嘛去,自己背着手,跟着牛车往县城走。
板桥谢家湾位于济州下辖怀安县,怀安县内有一条济水江的支流麻线河经过,而谢家湾离怀安县城100多公里,走路要走上一天。
也就是说,谢继宁他们去一次县城,早上去,走得快,下午能到,走得慢,就要晚上才能到达。
谢继宁家的这牛正处于壮年,是谢老三看了又看,选了又选,精挑细选选出来的。
谢如方照顾得比较好,所以牛的耐力劳力都不错,但是因为是牛车,所以速度快不起来,一路上慢悠悠的。
谢继宁牛车做久了,已经锻炼出来了,对这种慢悠悠的速度无力吐槽了,还能拿出一本书来慢慢看。
想当年,绿皮火车的速度都被嫌弃,大家都喜欢的是高铁,但是现在,能有牛车,不用人力背,不用自己走,已经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了。
人的底线是会慢慢降低的,谢继宁万般嫌弃,谢老三可不嫌弃,随随便便,说走就走的去县城,这是多少村里人羡慕的事情,许多人都没有去过县城呢。
就算谢老三还有谢如方,都还是因为谢继宁要到县城考试,谢如方陪同,才第一次到县城。
后面为了谢继宁的拜师,谢老三才在儿子的带领下去了县城,然后才挣了钱,买了家里的第二头牛和牛车的。
路上渐渐热闹起来,冬至要到了,去县城的人变多了,大家都是走这一条路,路窄只容的下一辆车行走。
有车的人按顺序沿着路走去,没车的人几个人同行,也有像谢老三这样,牛车用来拉东西,人走路的,大家都默契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人多一起安全。
带小孩的绝无仅有,一路上,只遇到两辆超车的马车里才有小孩往县城去,所以大家都对牛车上的谢继宁侧目,然后大家都互相搭话,聊了起来。
一行人走到一半,前面的人选定了地方,那是路边的一小块宽地。大家都纷纷找好一块地方歇歇脚。
想着路远,谢老三决定休息半个时辰,人和牛都休息一下,谢继宁拉着牛,谢老三谢如方合力将牛车卸下,然后拿出草料喂牛。
谢继宁则是将陶盆抱下车去,往周边的山林里去找来木柴,天冷柴潮湿,谢如方翻动下面的柴,又从牛车上拿出半包松针,从炭盆上引火才烧着一堆火。
同行的人原本不打算生火的,只打算吃点干粮,喂一下牲口。看到谢继宁家生出火来,这才纷纷捡柴来分火,并且纷纷赞扬谢老三会想,谢老三又吹了一遍谢继宁的聪明,
谢继宁虽然听得害羞,却不打算阻挡谢老三的话,放现代来说,谢老三就是谢继宁的疯狂安利粉,吹牛就是扩大知名度,知名度是什么,知名度是流量,流量越大,越红,以后办事情都方便一些。
古代文人还养望呢!虽然这些人都不是读书人,圈子不同,但是能去县城的,有牛车的在农村,已经是比较富裕的,有想法的。
谢老三一路聊的人家就是这样的,这家人是在板桥镇隔壁镇桥头镇的人。
桥头镇是一个大镇,之前谢继宁读书就是在桥头的郭童生家里,板桥没私塾。
这汉子住在桥头镇,姓王,叫王来福乃是桥头大姓王家的人,家里亲兄弟五个,堂兄弟数十人,一起成立了一个商队,长期往返于周边的几个镇和县城。
在县城都有据点,生意不错,冬至都不得闲,王来福长久的做生意,更得了一双利眼。
见谢老三吹牛,他就打量着谢继宁,只见谢继宁方才年方八九岁的样子,斯斯文文的,唇红齿白,穿着厚重的衣服,但是却显露稳重模样来,见自己打量,眼神并不回避,落落大方的。
王来福出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孩,这一刻他认同了谢老三的话,这个小孩未来是会有出息的。
想到此处,王来福拿出从车上拿出几个鸡蛋,分给谢继宁,谢继宁想着,鸡蛋,应该是安全的,就接过了,然后把自家的酱菜拿出来分了,就自己安静的坐在一边思考,
王来福见此心中又感叹了一回,落落大方,有来有往,长大了不得了。
接着就笑着和谢如方搭话,问道去县城做什么,车上的是要去卖掉的吗?
谢如方心中一动,就说道:“这些东西是我家里面的人做的,拿去送给我家宁哥儿的老师一对,其他的看看有没有出路,”
原本谢继宁在家里的打算是去拜见先生,然后送给先生,然后让先生帮忙“带货”。
谢继宁之前来拜师的时候,仔细观察过,微型景观这种东西老师家中没放,就只有几盆兰花还有普通盆栽。
可能是怀安县太穷,所以没有这方面的人才,谢继宁之前一直在想挣钱,但是却一直不得其法,因为谢家太穷,什么基础都没有,谢继宁自己太小了,创意,菜谱都没有一个好的渠道和机会。
刚好谢继宁家开荒,谢继宁前去观看,发现了好多老树根,老树桩,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植物,忽然灵感来了,现代那些的视频,没有白看,虽然自己没有耐心去到处找材料来DIY,成功改造自己的住处。
但是记忆力深刻,特别是这一辈子超强记忆力的加持之下,那些得金奖的图片视频都历历在目,不可能说复制,但是类似的风格,质感可以尝试学习。
谢继宁将这些老树桩,奇形怪状的植物,全部都捡起来了,然后定制了陶盆,在全家人的帮助下,将这些东西制作成为了盆景,打算挣钱。
虽然谢老三谢如方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艺术,但是东西好看不好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谢如方觉得这些盆栽好看,也能卖出去,之前他没有什么好办法,就选择听谢继宁的方法,但是王来福的出现让谢如方有了其他的想法。
谢继宁去送礼,还卖东西,只怕会让其他人笑话谢继宁,年后谢继宁就要去书院读书了,而且还是亲传弟子,本来就惹人红眼,如果这事情出来,只怕就要被嘲笑了。
谢如方的这些想法只在一瞬间,回过神就和王来福说起来了:“说起来话就长了,我家这小子啊!打小就懂事,那一年你们桥头镇上的水心寺里办庙会,你还记得吧!”
王来福说:“当然记得了,这可以说是这些年以来,我们这边最大的一次了,连吴家沟那边的人都来参加庙会呢,当时那摆摊的都摆到山下了,我还记得啊那个时候……”
谢老三和王来福聊天,谢继宁则是在旁边慢慢默念刚刚看过的书,谢老三谢如方父子两和王德福一直说到怀安县城才停下来。
这一路,谢继宁回忆往事,而谢老三和谢如方已经商量好和王家兄弟怎么卖盆栽了,谢继宁选择两盆最好看的带去给老师,其他的由王家几兄弟拿去卖了。
而且这个卖也要选时机,今天冬至,而且现在已经天快黑了,就商量着明天再见,谢如方拉过牛车,就往刘家去了,门房远远看见谢家的牛车,就将侧门的门槛下下来,将牛车拉进去,谢继宁道:“将这些盆栽全部搬到我住的地方去。”
正说着话呢,就听到应武远远的叫了:“师叔,师叔你来啦,”
谢继宁高兴的说:“你来得正好,来抱着。”
就将手里的盆栽递给应武,然后自己抱着大的另外一个往院子里面去。
第17章
谢老三谢如方伸手想要抢过两个小孩子抱的东西,忙说:“宁哥儿,武哥儿,让我们抱,路滑,不要摔了。”
谢继宁拦住想要接过东西的爷爷和父亲:“我今天一直是在车上的,又不累,而且这两盆又不重,正好,我们抱去给我师父看。”
谢继宁老远就看到自己家的师父在大厅里等着自己了,忙快步走了几步,然后说道:“师父,看我给您带来了什么东西。”
刘方杰仔细一看,小徒弟和孙子都抱着两盆东西走进来,应文连忙桌子腾出空地,两人小心翼翼的将盆栽放在桌面上。
刘方杰一看,原来是两盆独特盆景,这样的东西江南那边有,大多数是大师所做,流传较少,而自己徒弟拿出来的这两盆,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一盆是一颗黄杨树,这树原本生长于岩石之上,在谢继宁家荒地旁边小丘陵,上面有几颗树坚强的活着,由于石头上泥土少,所以这颗黄杨树生存格外艰辛,努力的插入石缝之中,以雨水和露水为养分,这颗树虬枝曲干,缠绕依偎在石头之上,石头和树形状怪异,反而更具有独特的美感。
谢继宁一眼就看中了这颗树,然后请谢如方仔仔细细的敲了半个时辰才敲下了,谢继宁特地画了线敲,使得石头和树一起形成一个独特而具有艺术气息的整体,然后又仔仔细细的清除腐根,修剪多余的枝条和跟脚,用陶盆栽好,确定存活,这才搬来。
刘方杰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徒弟带来的这颗树,前朝就有大文人说‘黄杨生石上’(1),这颗黄杨树干黑如墨色,叶片却是绿色浓郁,俗话说“千年黄杨寿为矮,更难求得天然支”这一支黄杨手臂长短,呈蜿蜒盘旋的样子,美极了。
刘方杰咏道:“‘咫尺黄杨树,婆娑枝干重,叶深圃翡翠,根古距虬龙。岁历风霜久,时沾雨露浓。未应逢闰厄,坚质比寒’(2)这树好呀!我的庄子里面,树的种类繁多,但是却没有黄杨,江南地方多盆栽,我们济州,这样的人才少。”
“宁哥儿,这树是那里来的。”
谢继宁道:“回师父的话,这树是我家旁边的山上找来的,还有其他的,我让人送到我院子里面去了,这颗是最好的。”
谢如方见自己的儿子这么老实的说了,在旁边干着急,送礼的时候,随便找的东西和花钱买的能一样吗?都已经和王家商量好了就说他那里买的,偏偏自己儿子这么实诚。
刘方杰看到自己谢如方在旁边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就看向徒弟,示意徒弟说说,有什么瞒着自己的,谢继宁明白自己老爹的顾虑。
但是他也相信刘方杰的人品,刘方杰为官多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既然自己是他徒弟,那坦诚会更好,这种事没必要隐瞒。
“这些是我爹爹敲的,都是自家找的,也不算什么珍品,师父喜欢,家里还有,去找就是了。”
刘方杰笑着说:“倒也不必特地去找,这一类的树并不好找,还危险。”
谢继宁害羞的笑了笑,说:“还有一些老树树桩,我家里打算将这些东西换成银钱,总不能一直花师父的钱,让师父供我读书吧!”
刘方杰沉思片刻然后接口道:“你家里还有好多,不如让你师母让人去买下来。”
谢继宁心中感念,这世人拜师之后真的就跟多了爹妈一样,师父对徒弟的一切都要操心,当然也可能是自己运气好,遇到好师父。
“师父不用担心,已经找到人帮我家卖了,就在西街的王家铺子,等明天我请刘大帮忙大张旗鼓的去那里买,可以吗?”
刘方杰说道:“你个小滑头,你呀,虽然有想法,但是还是想差了,你家里有这东西,换点银钱,没有什么,但是如果我让刘大去买,大家又知道这是你卖的,这是徇私。”
“你是读书人,前途一片光明,将来为官一方,留下这样的隐患,终究不合适。”
说道后面,刘方杰语气严肃起来:“做生意终究是小道,况且还是用这样的方法。将来你为官一方,想挣钱也是用这样的方法吗?这是给别人行贿的方向,是为自己留下隐患的行为。”
“你家里现在根基不稳,一下子身怀重金终究不是好事情,恐怕会乱了你家人的心性,等到你将来出息了,可以让族人,让下人做这些,只要不违法乱纪,都可以。”
谢继宁猛然惊醒,自己想得浅了,老师说的这些都是他为官多年的经验,是这么多年的成功总结,师父对自己谆谆教诲,一片苦心。
想到这些,谢继宁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道歉道:“多谢师父的一片苦心,徒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