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看了一眼,勾唇笑了笑,露出可爱的小酒窝,收回视线又摆弄起桌上的草药和毒虫。
一个匆匆的脚步声从铁门外传来,不久就是外间铁门被一一打开的声音,是看守在地牢最外面的守卫。
守卫走到孩童一丈处停下,有些惧怕地低着头,低声道:
“蛊师,贵人来了。”
孩童听了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摆弄着一个黑罐子里的毒虫。
里面一条嘶嘶叫着的黑蟒,已经饿了数天,现在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蜷缩着柔软的蛇身,望着被打开的罐口。
只见孩童打开另外一个红色罐头里,里面是一只他练了十个月的蛊王蜘蛛,足有成人的拳头大小,喂了它不少毒虫毒草,如今背部已经由黑泛出深红,蛛王已经练成。
将蛛王倒入蟒蛇的瓦罐内,再将口封住便没有再管,回身对不远处看着炉火煎药的青衣男子道:
“随我出去见贵人。”
青衣男子回身,是一个面容清秀温润的消瘦的年轻人,脸色有些病态的白,一双手带着布手套,放下手中芭蕉扇便对孩童恭敬地点了点头。
“是,师父。”
说完二人便随着那看守走向了地牢外面。
京城是权贵的中心,任何事在这里发生都不足为奇。此时穆仇三人已至京城。
“少爷,我们已经到京城了。”邢北拉住缰绳看着穆仇道。
“那,告辞。”
萧九看着京都的巍峨城楼低了低眸子,随后便扯着缰绳让马转回身,对写二人告辞。
“慢着,小九,你莫不是忘了?你可还欠着我救命之恩,怎么拿到了药草就想甩开我了?”
穆仇一听就不乐意了,想着这几天萧九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他的亲近,让他心里像猫挠了似的。
现在对方又要和自己分道扬镳,这自然是万万不能的,这媳妇儿还没到手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跑了呢?
“我不是……”
萧九听穆仇这般说就还想解释什么,却被穆仇又打断了。
“好了,我知道你不想太多人知道你去何处,我让邢北回去,我跟着你便是。”
穆仇说完就一个冷刀似的眼神瞥向了正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邢北。
邢北一看立刻福至心灵,知道少主是嫌他太碍眼了。
“是,萧公子,属下先行告辞了,我家少爷是第一次来中原,还请您劳烦照顾。”
说完,邢北也不等萧九反应就策马往城外奔去了。
……
这下萧九彻底无言,看着穆仇笑眯眯的眼,抿了下唇就径自拉着缰绳往城里走,再也没有要穆仇离开的话。
穆仇看着目的得逞立刻就策马跟了上去,不消片刻,二人就在一座红墙绿瓦的府邸前停了马。
“是九爷回来了!快去通报夫人!”
看守门外的府兵一看到那身白衣就立刻认出是萧九,知道他肯定是把将军的解药带回来了,所以立刻让人进去通报,而他则亲自去帮萧九牵了马。
“九爷,你总算回来,我们大伙都等急了。”
萧九下马对着守门的府兵点了点头立刻从马背的包袱里拿出装着赤离草的木盒快步走进了府中。
而在他身后下马的穆仇则看着那门上的牌匾玩味儿一笑。
“镇国将军府?小九果然不是一般人……”
穆仇下马,一边的府兵知道他是跟着萧九回来的便帮他牵了马让门房将人带了进去。
“小天!赤离草摘到了么?”
从知道萧九回来就急忙从药房走出来迎接的江宁因心中着急走快了一步磕到了地上石块一不小心就向下栽倒。
不过他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萧九一把抱住了手臂。
“江宁,赤离草。”萧九将江宁扶起随后就将木盒塞到了江宁手里,并没有和他客套,毕竟现在救人要紧。
而跟着门房进来的穆仇恰好看到二人类似怀抱的样子立刻僵住了笑意,脚步放轻,慢慢走了过去。
“没错,这正是赤离草!”
江宁打开了木盒,闻到了赤离草独特的药香展颜一笑,让明显憔悴的脸,因这笑容好看了几分。
这几日他为了拖延顾倾寒身体里的毒蔓延至五脏六腑,每日三次施针为他拖延,半夜还要熬药为他喝,不由清瘦了几圈。
被顾倾寒养了三年的,才稍微圆润的下巴又变得尖尖地起来,等顾倾寒醒来见到不知道又该多心疼了。
“我这就去配药,你奔波了这么许久快去休息吧。”
江宁此时一心考虑顾倾寒的毒可以解了,连陌生人快走到面前了都没有察觉到。
真是,怎么手都碰一起了?这人到底是小九的什么人?
穆仇停住脚步,眯着眸子,心情很不好地盯着二人相触的手,虽然萧九只是帮江宁扶着盒子,可在穆仇眼中这两个人的手很是碍眼。
不过还好,那人很快就拿着赤离草走了,让穆仇不悦的心情回落不少。
而此时将军府门外,有个卖菜的贩子突然就离开了,连摊头都不要了。
“什么!你说将军府找的那人回府了?”
秦王府暗室内,之前派去监视镇国将军府的人前来回报。
玄色金丝绣线锦袍,厚底云纹靴,一头已夹银丝的发束起,宽额窄目,眼角已有细纹,胸膛宽广,坐姿挺拔,不愧是曾经东镜军中守将。
此人正是秦王,秦若安。
此时宽大的袖子一翻,男人宽大的手掌便拍在了榻上的矮桌上,茶的碗盖发出碰撞之声,茶水都溅出些许。
“是,属下一直在将军府前监视,眼看着那人进了府,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行色匆匆,想必……是已经拿到解药了……”
那人低头,说得有些吞吐。
“废物!派出去的影卫居然这么没用!”
秦王温怒,想着顾倾寒真是命大,那般见血封喉的毒药竟没有要了他的命!
“父王莫生气,那人既然是高手,影卫不敌也是正常,如今出征之日在即,已经不宜动手了。”
嗒的一声,一只养尊处优的玉手,手执黑子,轻巧地落在棋盘上。
青年右手执一柄黑骨扇,拇指上戴了一只红色琉璃戒指,指腹轻轻抚着扇骨,眸中沉思。
“不行,我要马上进宫!”
秦若安皱眉,他要马上进宫见秦知夜!
“父王?”
青年抬眸,瞧着秦若安疑惑。
“既然是出征怎么少得了送行宴?若是他在秦知夜面前倒下,我看他这将军之位还坐不坐得住!”
秦若安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现在急着想让顾倾寒死。
“父王想在送行宴动手?”
青年停止了扇骨上的摩擦,看着秦若安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不错,虽然兵行险着,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如果能就此解决顾倾寒岂不是更好。”
他已经老了,已经没有那么多耐心跟夜帝和顾倾寒斗了,必须速战速决!
“父王说的是,只不过要在宫中动手怕是不易……”
青年轻笑点了点头,只是话说出口还有些犹疑,侧头想了一会儿便又对秦若安道:
“我记得给顾倾寒下的毒即便好了也要十日内不可妄动内力,不然还是有性命之忧的。”
“你的意思是让顾倾寒动用内力自己死?”
秦若安眯着眸子,伸手摸了摸短须。
“不错,晚宴之上我们大可找人与他对战,只要动武就会用到内力,到时等他回到府中一样会暴毙而亡,与我们也牵扯不到什么关系。”
“好!还是我儿想得周到!”
秦王略一思索果然不失为一条妙计,对着青年也满意地笑了笑。
“父王夸奖了,既然如此还是孩儿进宫更为妥当,如果父王去说,皇兄难免猜忌,而我就不同了,他向来疼我,只要我开口,他定会答应的。”
皇兄,东镜皇室向来子嗣稀薄,到夜帝秦知夜这一代也只余下两个皇子三个皇女。
而能叫夜帝皇兄的,只有他唯一的弟弟,晋王,秦逸轩。
只是他为何会将自己的叔父称为父王,便不得而知了。
“好,那你回府准备一下吧。”
秦若安点头,便同意了他的话。
“是,那孩儿这就回去了。”
秦逸轩下榻,穿上了一件黑色斗篷便从暗室的密道走了出去。
第十三章 晋王
待秦逸轩走后,秦王挥退了那前来报信的人,重新坐回了榻上,一旁伺候的管家秦升重新端了一杯茶过来。
“王爷,小主子可真是向着您。”
放下茶杯,秦升看着秦逸轩下的那盘棋轻声道。
秦若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手执白子落在棋盘之上,与黑子形成对峙之态,互不相让。
“半路认回来的儿子,他对我若是不殷勤些,待我举兵之时秦知夜能对他有几分好他会不知道?”
自三年前秦逸轩来找他,秦若安就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时他膝下无子,唯一的儿子就是当初与太后偷情生下的,秦知夜不知从何处查到了此事,用来威胁他交出摄政之权。
当时不忍唯一的血脉就此断送才和夜帝达成了协议,却不想秦逸轩自己偷听到了,既然如此,现成的内应如何能不用呢?
嗒,秦升过去手执黑子继续与秦若安下了起来。
“王爷说的是,只是夜帝疼了他十几年,若他到时一时心软,对夜帝手下留情……”
“哼,说到底也是我儿子,他秦知夜养了几年,说着是宠爱唯一的弟弟,可实际没给他半分实权,大好男儿,怎么甘心就这么荒废前途。”
既然是自己的儿子他又怎么会不了解,那性子和他年轻时一样,懂得蛰伏,又隐忍克制,将野心藏于内心最深处,从不暴露。
“王爷说的是……”秦升一想也确实如此。
不然三年前晋王来时就不会告诉王爷蛊人的事了,想来他也不是表面那般好相与的。
镇国将军府,江宁已经为顾倾寒熬药喂下了赤离草做药引所配的药给顾倾寒解毒,只待最后一次施针后便好了。
用过午膳,萧九在主屋院中舞剑,顺势等着江宁为顾倾寒施针完毕,他好第一时间询问结果如何。
飘逸灵动的身姿舞着一柄普通的铁剑,凛冽的剑气在院中肆意却又随着舞剑者而动,心随意念,身移剑动,看来他的剑法又更加精进了。
廊下,穆仇将行李放到了客房就寻了过来,看着院中剑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身姿眸光一亮,随即抽出腰间佩剑与他让去切磋了起来。
双剑相击便是剑意相触,穆仇的峨眉剑法对身法要求极高,身法上讲究扭拧折叠,吞吐俯仰,翻滚杀逼到,而剑法上更要求剑行似燕飞,剑落如风停,这需要对心法运用自如才会如此。
而萧九所练的天绝剑发身形却是更加讲究剑随心走,身随意动,讲究天人合一,天绝剑法虽然心法只有三阶,剑意却更加刁钻,所以修习起来极为不易。
而萧九如今已至第三阶,不得不说他的武学天赋极高。
刷刷刷!
两柄长剑不断舞动,剑意凛冽如风,席卷着庭院的细竹墙瓦,竹叶被剑风带得沙沙抖动,更有不少嫩叶在剑气过处被无情斩落,可见二人五剑术也都互不相让。
穆仇挥动长剑,不如断水那样需要刚劲迅猛的内力,而是气韵绵长,如细水缓流般环绕于剑身之中,与萧九的冰寒气劲形成互补之态。
虽是舞剑,他的目光却不在萧九的剑而是一直往萧九的脸上瞧,二人剑触之即分,旋身交换了位置,萧九目色不善,对于穆仇的一直看着他的样子很是无措,实在难以集中精神继续,只得停下剑式,不再切磋。
江宁正好走出房门,身上的薄衫已经被汗液打湿,这次施针用了整整两个时辰,他实在是很累,手抖得厉害,脚下都还在发软。
萧九冷凝了穆仇一眼,便过去扶住了江宁。
“江宁,师兄如何?”
“你的药到的及时,如今他已经无事了,再喝几副药排出余毒便好。”
江宁抬手擦了擦额头虚汗,一直以来因为顾倾寒的毒而劳心劳力,今日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嗯。”
萧九听江宁这般说便也也放心地点了点头。
这时穆仇也收剑走到了萧九身边,这让江宁听到了他人的脚步声。
“小天,你身旁还有人?是谁?”
萧九闻言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穆仇,想着若是说是恩人,江宁当然会知晓他受伤一事,回头看着江宁便道:
“他是我的……朋友。”
不知为何,待萧九说穆仇是朋友的时候他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他总是对穆仇多有避让,一方面是对方总是逗弄让他无措,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穆仇对他很好,让他有些不习惯。
一直以来,除了师父和众位师兄弟还有江宁以外,从来没有谁对他这般好过,也许,这就是师兄所说的朋友吧?
师兄说过,江湖上也有不少肝胆相照的好友,他和穆仇相识虽短经历却不少,不正是如师兄所说这般么。
只是他以前在江湖上从来没有与人结交,旁人也不会轻易靠近他,所以才会对穆仇的好不习惯吧。
“在下穆仇,是小九的朋友。”
穆仇听萧九将他称做朋友心下一悦,看来萧九对他也不是没有好感的。
想着上前拱手,朝江宁一礼,抬眸才发现江宁没有正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