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隐有敬佩,一副受教的神色。
杜衡微挑眉毛,自行草草了事躲过了一番演讲。
另一头的秦小满也没闲着, 对于杜衡中榜一事是又惊又喜, 杜衡去了书院他心中的愉悦无人分说, 在铺子里待不住, 索性把消息带去了他堂叔家里。
“中, 中了?第三?”
秦家的乍然一听这事儿,还以为是误传。
大清早的,秦知闫刚吃了早饭忙忙慌慌的正准备去县府里处理公务, 催促询问马车套没套好, 听到秦小满带来的消息, 差点把漱口的水给咽进了肚子里。
“你说的是真的?”
“瞧堂叔这话问得,若不是真的我也不会巴巴儿的跑来这一趟了。”
秦小满心中很是自豪,他把消息带过来一则是想同人分享,二来杜衡进书院,读书这些时日没少受秦知闫的照料,理应把这样的好消息早些传来。
看着他堂叔有点不信邪的模样,又道:“红榜上贴着呢,今早我跟杜衡一块儿去看的,这会儿人都去书院里报喜了。”
“这小子,倒是我低估了他的能耐,原想着进了县府里再做打听,今年也只当做是下场试水。”
秦知闫喃喃了一通,眼睛都有些晃了神,半晌后忽而又回了神采。
“好,好啊,喜事儿,大喜!”
秦知闫招手立马张罗。
“趁着时辰早,叫下人出去买些好酒好菜回来,今儿说什么你们两人都要在这头吃个饭再回去。捎个口信儿,把承意也接过来。对了,你二叔也在城里做生意,叫来,都叫来,一家子好好乐呵!”
也不枉秦知闫这么高兴,实乃是秀才和童生看似只是一场考试的差距,实则却是个极大的跨越。
童生可捐钱买下,其间究竟是自考还是捐钱买的不可尽数而知,为此鱼龙混杂着。童生这一点子微薄功名也只有哄哄门外汉,人家尊敬才称你一声某某童生,实则在读书人里,童生也只不过算是个跨进了门槛的。
然则秀才就不同了,那是真就两只脚踏进了乡绅行列之中,见官可不跪拜,商税减一半。
就是科考路上再无建树,得了这秀才功名也可谋更多的出路。
像是自立私塾了,受聘做夫子了,进县为吏了。
这些体面差事儿的大门都朝着秀才打开,至于说能不能谋上这些差事儿各凭本事,但门槛总是达到了的。
再又便是进学政办事处领取了令牌,随后就能吃官粮了,地方县府一次性会赏赐秀才田地营生,且每月会发放月银。
虽说是数目不多点,甚至不值一提,但说出去那也是极大的体面,一般人可是不敢随意招惹领俸禄吃官粮的人。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好处下来,若是能盘算会营生的,靠着这些特例赏赐就能把清苦的日子给扭转成另一个局面了。
自然,这些特例之中秦知闫最为看重的还是能受聘为吏,即便将来杜衡再考不上了,凭借他的人脉运作一番关系,也可在县城里给他谋上一个吏做,届时的好处自是不必多说。
这也只是目前做的一个最坏的打算,杜衡争气的是中了秀才也罢,还考了个第三,这般才学天赋,难保不能中举。
无疑是让人心下揣着了期望。
秦小满笑着应声:“成!”
周挽清见着秦知闫高兴的跟自家儿子中考了一般,心头倒也未曾吃味,杜衡是他们看中培养的人,而下出了成绩自是与有荣焉。
一个家族里头,谁又会嫌弃多一个秀才,多一份指望呢。
虽说两家在亲戚关系上算不得极亲,可这亲不亲的往往还真不看血脉情缘,还得是这来往与不来往上。
他高兴之余用手肘戳了秦知闫一下:“这些事情自有我料理着,你且宽心去县衙里早些把今日的公务办完了回来,切莫迟到了,到时候又落人话柄。”
“是,夫郎说的对。”秦知闫笑应答下,又揉了揉秦小满的脑袋:“你们家杜衡,很好!”
这点自是不必旁人再说,秦小满心中可是再有数不过。
“堂叔便快些去县衙罢,若是因杜衡迟到可就罪过了。”
“我这是快高兴糊涂了,果真是上了年纪,不服老也不行。”
秦知闫走了几步,又定住身子回头与秦小满道:“记得了,下学就去把杜衡接过来,今儿他中了秀才,熟悉不熟悉的少不得有人要邀他吃酒做客,这些都往后推推再说,先回家里欢庆一番才是。”
“晓得了!”
看着秦知闫出门去,周挽清笑骂了一声:“瞧这人高兴的。”
下午杜衡直接便被一马车合着秦之枫一同载回了秦府,等着他的便是一桌子丰盛的晚食。
“爹叠.....”
进待客厅里,杜衡就听见一声软糯的呼声,承意小娃竟也被接了来,而下正被周挽清给抱着。
见到熟悉的面孔,两只胳膊就已经往着自家老爹的方向伸了。
“这孩子生的像杜衡的很,瞧白乎乎又软又安静,惹人怜的小家伙,竟还聪慧的很。爹爹一回来就晓得要抱了。”
周挽清还是头一次见到承意,他本就欢喜一直想要个小哥儿,小满把意哥儿接过来他一抱上就不舍得撒开。
这小娃娃软乎又贴人,一到怀里也不如何认生,就朝着人身上贴贴,长得又漂亮,性子还乖巧,简直戳人心窝子的讨人欢喜。
周挽清当即就大方的给小家伙带上了个铃铛小银镯,不为他爹中了秀才讨好,实乃是中意这孩子的很。
眼见着杜衡和自家那小子一块儿回来,他也不把小崽子让给他爹,反倒是把秦之枫叫到了跟前来:“快看看承意,瞧着小模样儿乖巧的很。”
一屋子的人都晓得这是周挽清催促着秦之枫想抱大孙子了,变着方儿的让秦之枫沾沾孩子气,看能不能早些带来好消息。
秦之枫看着递送过来的小娃娃,有些手足无措,眨巴着大眼睛的哥儿着实也是粉雕玉琢,承袭了他爹的好相貌讨人喜欢的很,他小心着把孩子抱过来。
别说是孩子,秦之枫连成亲都不曾,抱着又软又小的哥儿,本是沉稳的性子,面上也是破了功。
“这、这可别哭上了。”
诸人笑起来:“瞧这之枫手脚都不晓得该如何放的模样,往后要是有了孩子可怎么办哟。”
承意不晓得大家为什么笑,只觉得今儿的人好多,一茬又一茬的,抱他的人也从这个变成了那个,独独却是迟迟到不了自己那个闻着香喷喷说话也温柔的爹爹怀里。
他趴在秦之枫的肩头上,眼睛巴巴儿的望着站在后头笑看着他的杜衡,可怜见儿的。
“这孩子当真是乖巧。”
秦之枫看着孩子撅着屁股趴在了他身上,软乎乎的像团子,他紧张的不敢动弹,只怕惊扰了小家伙。
虽是诸多的不适从,可没有一点攻击力又黏人的小崽儿不免也是激起了他一阵慈父心肠来。
杜衡上前捏了捏承意的小肉手,逗他道:“收了小叔公的厚礼,自是要让人抱抱的。”
大伙儿又笑了起来。
“这么热闹,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外头秦雄也朗声大跨着步子走了进来:“我寻摸着杜衡下学的时间收摊儿过来,不想还是杜衡过来的快些!”
秦知闫乐呵道:“这下子人可都到齐了,可惜了竹哥儿才生了孩子,不好挪动出来吹了风,不然咱这一大家子今朝更是热闹。”
“大喜的日子,来来,都移步饭堂里吃个早夜饭。”
杜衡把小承意抱来了怀里,小家伙总算是到了自己爹爹手上,亲昵的贴贴杜衡的脖子,比之在旁人怀里的温顺,可灵动的多了。
秦小满想着今儿这场饭杜衡算个主角,虽是自家人,可也少不得跟叔叔堂兄的吃盏子酒,说谈一番,可不适宜抱着孩子吃饭。
不过瞧着父子俩一派难舍难分的模样,也由着父子俩多亲近一会儿。
上了席,这才把意哥儿抱开,一家子吃酒饭。
“我这一日都高兴的没个安置,咱们秦家有你们几个读书人,眼瞧着往后可有了盼头。看来我给满哥儿他爹的香可算是没白烧,来来,杜衡,说什么今日你都得吃点酒。”
秦雄话毕,扭头看了一眼坐在杜衡旁头的秦小满:“你可不许替他喝。”
秦小满正吃着上好的醋鱼,听着话便嘀咕:“自家人我替他吃什么酒,我还得看孩子呢。”
席面儿上的男子不免好笑一场。
笑声方止,下人匆匆进来。
“什么事这么着急?”
“岳老爷过来了。”
桌子上的人微有一顿,下意识心头不免都想,他来做什么。
只不过碍着周挽清的面子和人家确实是举子一名,谁都没表现在脸上。
“原是怕岳丈不喜年轻人闹腾礼数不周便未前去叨扰他老人家,不巧岳丈大人也是爱热闹,来的正是时候。”
秦知闫说了句客气话,人都来了,自是只得起身前去迎进来。
“正是热闹着呢。”
周老爷大跨着步子进来便见着其乐融融的景象,来的时间并非饭点,倒也算不得唐突,只是不巧这头吃早夜饭。
“今儿又不是过年过节,怎的如此热闹?”
周举人昔年瞧不起农户出身的秦知闫,自也是瞧不起他的一脉农户亲戚,素日里并不喜他与这些亲戚来往,年节虽是准允了秦知闫招待一二这些亲戚,但碰上他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年初时的态度便可见一斑了。
“杜衡和之枫在一个书院里读书,他们家的孩子生了挽清一直没得见,今儿把孩子接来就一道聚聚。”
秦知闫没张扬着说是为了庆祝杜衡上榜一事。
下人腾开了个位置,请周举人入座。
周举人看了一眼被下人抱着的奶娃娃,道了一句:“那么一点的奶娃哥儿也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他倒是没多客气的就坐下了,见着一桌子的好酒好菜,脸色更沉了些。
不过看到秦雄也在,他道:“院试放榜了,听说你女婿他四哥此次入了榜,他丈人便是我旧时同窗还邀我明日前去吃酒。”
秦雄还真不晓得李老四此次也院试中了秀才,倒是沾亲带故的,只可惜往来不亲,他便只笑笑:“亲家那头晓得我忙着那点子小买卖抽不开身,想来是不想我为难这才没通知。”
周举人闻言应了一句,便再没和秦雄搭话。
倒是看向了杜衡:“原此次过来还想找你堂叔同你说点事,恰巧你倒是在。”
杜衡微有些意外,没等他问周举人要同问他什么,又听他先道:“不过说起考试,记得你好似也是个童生了,今年可有下场?”
杜衡答了一声: “受夫子教诲,此次院试前去一试。”
“噢。”
周举子道:“你老师是向夫子,我晓得的。想来你堂叔没少给你跑关系,若是你在他门下将来也还中不得个秀才,那也实在是没甚么天分。”
秦小满听这话登时又没了胃口,这次倒是不等他出言不逊,杜衡便先行道:“向夫子悉心教诲,学生不敢负先生所托,此次院试侥幸得中。”
周举人明显一顿,欲要夹菜的筷子也停在了半道上,他空收回筷子,立马又问:“你说你此次下场中了?”
“正是。”
“是何名次?”
“学生不才,侥幸得第三。”
周举人这回是僵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得第三?!”
虽说院试不讲究排名,前三也未有特殊称谓,但是前几名和后几名差别还是有目共睹的。
他这般老科举人了,自是晓得前头排名意味着什么。
那是可得县太爷学政青睐的,将来若是摇号等官,调查成绩之时,一看取得过一甲名次的,那自然是录取此般的备选之人。
想昔年他曾等到过一回官,几个备选的举子之中,他杀出重围,最后竟然败在了另一位举子童考曾进前五上。
他就此错过了为官,这许多年了也未再次等到做官的机会。
虽是没有当上官,但他依旧可以拿自己差点去大县做县丞一事儿作为光辉过往说事儿。
自比秀才高一等不说,还觉得比同等举子还高出一截来。
若是将来杜衡能中举,若是等到了摇号做官,一批备选的举人之中,他的科考成绩必然拔得头筹,做官几率很大。
为此心下难免震撼,没想到糟糠里头竟出了个有天赋的。
可是受人捧着惯了,先前对杜衡也没甚么好脸色,这朝也拉不下脸面当即说杜衡好话来,干咳了一声拐弯抹角道:“早听闻向夫子才学渊博,教导学生颇有见效,今日倒是有幸一观了。”
秦小满抿着唇藏起笑,打这老东西的脸一下简直痛快。
杜衡皮笑肉不笑拱手:“周老爷谬赞了。”
他道:“只是不晓得周老爷说有事同小生相谈,不知是何事?”
周老爷顿了顿:“没甚么,吃饭,吃饭。”
人家不说,杜衡也懒得继续追问。
后头的席面儿上周举人颇有些尴尬,一改往日的高高在上,没再倚老卖老甚至都没说几句话,吃了几口菜后便借故告辞了去。
到了门口急忙让随行的小厮立即去把此次院试的榜单给他抄一份来,今儿才从外头回来,他也未曾看榜,只听熟识的人家子孙谁中了谁又落了榜。
他原来寻秦知闫是有事要谈的,原则是他一来往的孟姓乡绅说自己侄儿在书院和杜衡闹了点不愉,以此影响了此次院试而落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