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感知到疼,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活着。
半晌,陆昭白才撑起身体,脚步虚浮的进了浴桶。
白玉似的肌肤淤青斑驳,后背鞭痕交错,血迹已干,却不难看出当时的惨烈。
入水的疼痛让陆昭白脸色发白,神情倒是如常。
他将身上的痕迹洗干净,靠在浴桶里闭目。
不知想到什么,又猛然睁开了眼。
陆昭白捞了一件素净的白衣披在身上,扯了条丝绦松松的挽了,快步走到桌案前,捞了纸笔在上面涂涂写写,又骤然停笔。
墨汁滴下,染脏了纸张。
上面字迹清晰可见,唯有三个字——赵无策。
今夜他出宫,是因梁极。
梁极死因有问题,此事可做文章,他改换头面出宫,安排好后回来,又遇上藕华楼出事。
原以为是两个皇子斗法,可赵无策的话,否定了他的猜想。
这人知晓局中事,是局外之人,还是身在漩涡之中?
他抿唇,将笔搁在一旁,才要将纸扔掉,又被一声动静惊到。
“谁?”
陆昭白神情警惕,就见内室的窗户被人从外推开。
少年大刺刺的从他窗边翻了进来,神情里满是笑意:“督公,又见面了。”
晚间才做了拦路虎的人,这会儿又做了不速客。
赵无策进来时,还不忘把窗户关好,笑吟吟的走到陆昭白身边,问他:“怎么不说话,莫非督公见到我,欢喜傻了?”
陆昭白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手指摸上了身后:“深更半夜不睡觉,殿下来此意欲何为?”
赵无策歪头看他,反问:“这都看不出来?当然是,为你啊。”
他话说的轻佻,陆昭白抿唇。
赵无策却又笑了起来:“看来督公口不应心啊。”
陆昭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一惊。
桌上的宣纸未曾来得及收起,上面明晃晃三个大字,写的是赵无策。
“督公情深至此,靠写我的名字以解相思——这份深情,值得我以身相报。”
赵无策眉眼带笑,可惜一个笑容才露出,陆昭白已经袭到了他身边,还有那一柄破空袭来的软剑。
“那杂家就成全殿下,送你入黄泉来回报我。”
软剑开了刃,烛火映耀下闪着寒芒,陆昭白招式没留半分情面,招式狠辣,直取他性命。
赵无策脸上笑容未消,灵活闪躲,还不忘调戏人:“阿白的脸皮未免太薄了些,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不说出来便是了。”
他这会儿还不忘说骚话,陆昭白招式更加凌厉,闭口不言,专攻他上三路。
这人巧舌如簧,不如割了他舌头喂狗。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过了百余招,陆昭白面上不显,心里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赵无策……
这个草包到近乎隐形的皇子,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
他心中后悔,之前不该招惹此人。
原本以为是拉拢一个色欲熏心的草包,谁知对方人皮下藏着一只疯狗。
下一刻,他就被疯狗摁到了墙上。
赵无策打的出了汗,呼吸落在他脖颈上,激的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有他轻佻的话:“督公怎么这么热,需要我帮你泻火么?”
他话混得很,陆昭白手肘重重一击,赵无策却又躲开,逗弄似的接招:“还来?”
陆昭白便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这人是故意的。
他实力在自己之上,陆昭白今晚皆被压制,被他猫捉老鼠似的逗弄。
知道杀不了眼前人,陆昭白果断认输,将手中软剑一丢,神情冷淡的问他:“殿下深夜前来,到底想做什么?”
赵无策存心撩拨,眼下看着人真的急了,又开始顺毛:“看你……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陆昭白心说我需要你滚到阴曹地府报道去,面上倒是冷静:“的确有一桩事需要殿下帮忙,你走近些。”
他明晃晃的给人下套,赵无策心甘情愿上钩:“做什么?”
他才走近两步,就被人辖制住。
匕首架在了他脖颈上,赵无策微微一动,就出了血。
血迹染红了匕首,赵无策嗤笑一声,势如闪电的出手。
匕首下一瞬就易了主,赵无策浑然不顾脖颈上的鲜血淋漓,轻笑着问他:“看不出来,督公这么狠的心呢?”
陆昭白眯眼看他,反问:“你待怎样,杀了我?”
下一刻,赵无策便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少年的吻炙热又迅猛,像咬住猎物的鬣狗,犬牙刺入皮肤,撕咬之间血腥浓重。
血是赵无策的,可像是啃咬的吻,也是赵无策的。
陆昭白被人牢牢地禁锢住,险些被这一个吻溺毙。
“放……唔,放开!”
赵无策在他唇上研磨,趁着他说话的功夫,舌头伸进去攻城略地。
唇瓣勾连,津液交换。
他这个吻里带着火气,连带着手上都不老实,陆昭白觉得衣襟一松,又猛然瞪大了眼。
下一刻,他的双手就被高举起,才在他腰间系着的丝绦,这会儿就捆上了别的地方。
“赵无策!”
陆昭白声音惊怒,赵无策咬着他的唇,呼吸不稳,笑的恣意。
“在呢。”
第23章
夜半,子时。
窗外云遮月,室内人一双。
少年被扔在床上,衣衫凌乱,脸颊薄红。
赵无策拍了拍他的脸,神情里带着点诱哄的笑:“还生气呢?”
陆昭白嘴上一圈可疑的红肿,闻言睨着人,眼刀子险些将他凌迟。
赵无策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将人搂过来,还不忘控诉:“我深夜前来帮你,你却恩将仇报,险些要了我的命——阿白,我绑你不亏吧?”
陆昭白双手还被绑着,气极反笑,还能问一句:“殿下帮我什么了?”
觉得他最近太清闲了,跟他打一架,帮他松松筋骨吗?!
赵无策低头看了眼陆昭白,少年眼尾泛红,一双眼里藏着刀子,炸了毛的狼崽落在他眼里,怎么瞧怎么欢喜。
想将人拆吃入腹,跟他合二为一。
赵无策抵了抵上颚,消失的良心难得长了个尖儿,在人嘴上啄了一口,才说:“这不是来帮你了么——”
不等陆昭白发火,赵无策先将人摁在床上,漫不经心的说:“长夜漫漫,想来督公也无心睡眠。不如这样,我今夜给你个诚意,帮我包扎伤口,我给你指条路,怎么样?”
他满眼都写着这买卖划算的很,陆昭白却恍惚觉得这人背后的狗尾巴在摇啊摇。
赵无策的脖颈被他以匕首割破,鲜血滴落在他的衣襟上,浓郁而猩红。
他无声的想,这人的血竟然不是黑的。
“我这儿没有救命良药,只有断肠散,拿来帮你包扎,要么?”
陆昭白话里带火,赵无策只是笑:“一条命而已,督公想要,拿去就是。”
他说话轻佻,眼里深情却满而扭曲。
陆昭白看着他的眼神心头一跳,克制着神情的异样,抿唇举了举手。
手腕纤细而白,被丝绦绑着,挣扎出了红痕,平添了点情色意味。
只一个眼神,赵无策就硬了。
他近乎狼狈的翻身下床,轻咳一声遮掩,把丝绦解开,才正人君子似的开口:“有劳。”
见他这模样,陆昭白倒是不着急了。
他慢悠悠的起身,意味深长的盯了一眼赵无策的裆部,嗤了一声,才去柜子里取药。
这人一颦一笑对他而言都是烈性春药,赵无策硬的有些疼,到底记得自己的目的,只能咬了咬舌尖。
自作孽,不可活。
陆昭白包扎潦草,手指掠过他脖颈时,就动了心思。
命脉被自己掌控,他只要一个用力,这脆弱的脖颈就能扭断。
可惜不等他实施行动,就被赵无策一把揽在了怀中。
赵无策的手指在他腰间留恋,也让陆昭白瞬间脱力:“……再乱摸,把你狗爪子剁了。”
他骂人的话越发顺畅,赵无策只是笑:“督公先乱摸的,怎么能怪我把持不住。”
这人开口就是荤话,陆昭白甘拜下风,潦草的帮他包扎好,便把人直接推开。
“现在可以说了么?”
赵无策瞧着他被自己气到微红的脸,心满意足的起身,走到桌案前。
不等他将“赵无策”三个字欣赏过瘾,陆昭白抢先一步,把那张纸团成了团,扔到了废纸篓里。
赵无策道了一声可惜,难得没再欺负人,提笔在纸上开始写字。
他在写字的时候,陆昭白的目光片刻不离。
赵无策今夜未曾收敛,落笔锋利,锐不可挡。
“殿下这字,写的倒是厉害。”
他目光锐利,打量着眼前人。
之前是他看走了眼。
这才是真正的赵无策。
赵无策自从将这话归类到夸奖里,开口就不正经:“督公这么夸我,我倒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次,陆昭白却没有反驳,只是意味不明的开口:“看来,殿下现在的位置还是太低了些。”
赵无策已然写完,随口应他:“低处不好么?我就喜欢低处,尤其是躺着看,仰头风光无限。”
陆昭白忽略他荤素掺半的话,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张纸上落了几个名字,互相勾连成线。
梁极、齐跃、赵无辰。
可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赵无霖和赵无宣。
三皇子赵无宣,早在明光二十年,就已经被幽禁。
一个出局的人,为何会被提及?
赵无策见不得他这正经模样,把人搂过来,赶在陆昭白发火之前,在他耳边轻声说:“梁极是齐跃的人不假,可他最早,是赵无宣的人。”
当年大皇子战死沙场,其后罪证直指三皇子,此事以赵无宣被幽禁作为结束。
可这并不代表,他背后的势力就被清除殆尽。
“有人想借梁极撕开一个口子,督公还是离远些,省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赵无策这话,让陆昭白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他今夜布局,原本想引两虎相争……
若赵无策的话属实,那他就是与人做嫁衣了!
不过——
“殿下为何会告诉我这些?”
陆昭白忽视对方吃豆腐的手,目光如炬的盯着赵无策。
后者回应给他一个笑容:“大概,因为我心善?”
狼崽今夜险些给人当枪,始作俑者还是他自己。
他得救人一命。
毕竟,是自己媳妇。
这话说的太混账,陆昭白才生出的点改观心思,瞬间消失殆尽。
“殿下不如自己摸一摸,你有没有心。”
就算是有,也是赃心烂肺。
赵无策闷声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原来阿白想摸——你早说啊。”
他话说到这儿,陆昭白就觉得不好,可还不等脱身,就被赵无策抓住了手,摁在了心口。
看似瘦弱的身躯下,是坚实的胸膛。
坚硬而鼓胀,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量感。
赵无策强制的摁着人摸自己,还要问对方感受:“怎么样,摸到了吗?我的心,是不是……很大。”
陆昭白骤然抽回了手,把人推到了一旁,难以言喻的看着他:“赵无策,要点脸吧。”
第24章
脸是不可能要的。
上辈子没要过脸,这辈子更是丢在了九霄云外。
赵无策没骨头似的歪在椅子上,瞧着他笑的得意:“阿白这是害羞了?”
这名字从赵无策的嘴里叫出来,陆昭白都觉得受到了玷污。
跟他接触越久,对方越能颠覆他的认知。
外表草包、内里狗皮,中间还蒙了一层脸——厚到长矛都穿不透。
陆昭白不想理会这人,往后退了一步,才问:“殿下还有事么?”
潜台词太过明显,要是没事儿,就可以滚了。
赵无策啧了一声,他家阿白什么都好,就是过河拆桥的本事见风就长。
“还有一桩——”
他笑吟吟的凑近了陆昭白,见到对方眼中的警惕,才问:“我告诉你这么多,你就打算这么赶我走?”
不过说了两句话,虽直点要害,却架不住这人太不要脸,那点好感都被他浪没了。
陆昭白睨着他,神情淡漠:“殿下难不成还要睡在这里?”
“阿白若留我,有何不可?”
他顺杆爬,陆昭白偏身给他让出了路:“时候不早,殿下请回吧。”
他明晃晃的赶人,赵无策大大的叹了口气,随手把火石打着,写了名字的宣纸,就变成了一团跳跃的火焰。
锐利的字体消失殆尽,燃成一团灰烬,陆昭白看着他,没忍住说了一句:“殿下倒是小心谨慎。”
陆昭白激着他走,原想将这张纸留下来的——
当初赵无策替皇帝抄写的佛经,跟这字体截然不同。他料定赵无策藏私,却没想到这人藏拙到这个地步。
只是这字体隐约有些熟悉,陆昭白想不起来,现下字被烧了,他倒是研究不成了。
陆昭白心道一声可惜,赵无策却读懂了他的眼神:“阿白若想要我的字,一句话便可,何必这么恋恋不舍?”
对方戳中了他的心事,陆昭白却不肯承认,抿了抿唇,问:“殿下跟谁都这么浪吗?”
“倒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