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动作暧昧的很,陆昭白将人推开,抿唇:“我房中的事情,倒也不必殿下费心。时候不早,殿下可以回去睡觉了。”
他摆明了要赶客,赵无策却闻到了他身上的烟火气。
还有陆昭白靴一侧沾染的红泥。
他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唇,这么着急忙慌的赶人走,他偏不走。
“我独守空房到现在,阿白就打算这么打发了我?”
他贴近了陆昭白,将人抵在桌子前,手却垫在陆昭白的后腰,护着对方。
少年的手指在他腰肢上慢慢摩挲,陆昭白神情愈发警惕:“殿下想做什么?”
赵无策贴着他耳垂,呼吸喷薄,引得陆昭白无意识的颤栗。
他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我想……来邀请你。”
赵无策满意的看着陆昭白浑身僵硬,退开一步,收敛了浪荡劲儿,笑的清风朗月。
“后日便是九月初九,随我出去过节?”
这人说话大喘气儿,仿佛刚才浪的不是自己似的。
陆昭白平复了呼吸,拧眉:“不去,殿下自便。”
他声音里带着点火气,赵无策忍不住笑了起来:“阿白好绝情。”
他说到这儿,伸出手来,替陆昭白理了理衣服,才轻笑着说:“不过,阿白确定不去么?有人等着给我下套呢,你若不去,可看不了那一场好戏了。”
赵无策笑的云淡风轻,陆昭白审视半日,才点了头。
“行。”
第37章
九月初九重阳日,千门万户插茱萸。
秋高日烈,天色如洗,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吃了午饭,赵无策就抓着陆昭白去爬山。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阿白却半分目光都不肯分给我,叫我心中好生难过。”
他撑着脸往人面前凑,嬉皮笑脸的模样,引得陆昭白侧目:“殿下有心?”
赵无策便点头:“自然是有的,我这一片痴心,却在这儿呢。”
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指去戳陆昭白的心口。
可惜还不等近前,先被陆昭白一把拍开。
“把狗爪子拿开,否则我现在就下车。”
赵无策叫了一声无趣,到底是乖觉的坐好。
马车到了山脚下就不得再行,爬山的人多,他们又不曾提前着人清场,天潢贵胄也得跟百姓们一起挤着上山。
赵无策原以为这人会烦,谁知在一片接踵摩肩里,陆昭白倒是眉眼沉静,半分不被这喧嚣所扰。
山不算高,沿途有小商贩摆摊卖些小食和小玩意儿,赵无策买了一兜山枣,献宝似的让陆昭白吃。
陆昭白不肯,赵无策收回了手,边走边往嘴里丢。
陆昭白侧目,赵无策便笑吟吟的问他:“阿白可是想吃了?不必不好意思。”
山枣瞧着有食欲,可惜眼前人倒胃口。
陆昭白快走几步,以实际行动昭示自己的态度。
谁知半天不等赵无策追上来,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又见赵无策在跟一个小摊贩讨价还价。
不多时,他便拎着两个香囊跟了上来,递给他一个。
散着茱萸香气的香囊,重阳节特色饰品。
陆昭白还要拒绝,又被赵无策强硬的抓住了手,笑的眉眼风流:“戴一个吧,保平安的,庇佑我的阿白去病消灾,万事顺遂。”
这人笑意混的很,陆昭白看不清他眼底潜藏的情绪,沉默的将茱萸囊接了过来。
再登山时,两人腰间便悬着一对形制相同的茱萸香囊。
……
他们日头正烈时上山,待下山时,已是薄暮黄昏。
踏着日光而上,踩着暮光而下,遥遥望去,可见山下灯火次第被点亮。
万家灯火,每一盏都等着归人。
没有一盏是他的。
陆昭白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上了马车后,陆昭白才要吩咐回去,却听赵无策散漫的笑:“府上一群妖魔鬼怪,回去做什么?”
他坐直了身体,问陆昭白:“良辰美景,带你游湖可好?”
陆昭白说不去,又提醒他:“殿下前日与我说,有人要给你下套——我如今瞧着,是你给我下套才是吧?”
哄的他陪着出来玩了半日,赵无策分明平安无事。
赵无策便凑近了他,带着点可怜相:“原来阿白盼着我死?”
陆昭白勾了勾唇角:“是。”
他承认的坦荡,赵无策叹了口气,手指不安分的摸上了他的:“既是如此,那我便做个风流鬼罢……”
话音未落,陆昭白手持茶杯,敲上他的指骨。
两个人来来回回过了十余招,最后还是被赵无策搂在了怀中,喟叹了一句:“温柔乡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陆昭白输人不输阵,冷笑的还嘴:“殿下撑死是个狗熊。”
可惜他挣脱不开,被狗熊胁迫着去游了湖。
……
夜色溶溶,弯月如钩悬在天上,又坠入湖中。
水面映着月色和灯笼烛火,随船行,被撞开又荡起波纹。
陆昭白撑着手坐在船尾,见赵无策拿了一壶酒向他走来。
“上好的重阳酒,可要尝一口?”
少年面容在夜色下模糊不清,唯有那一双眼,亮的像是盛进去了漫天繁星。
陆昭白火气未曾消散,却先嗅到了酒香。
馥郁的很,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
他将手伸过去,赵无策却没有立刻给他,而是径自在他一侧坐了。
少年倚着栏杆,坐在木质的地面上,袍子被随意撩开,这混不吝的姿势,硬是让他带出点恣意和风流来。
他仰头先灌了一口,又将酒壶递了过去:“阿白,还敢喝么?”
陆昭白将酒壶夺了过来,咬着壶口,往嘴里倒了一点。
眼前人不是什么好人,幸好酒是好酒。
味道醇香,入口绵长。
足以让陆昭白忍受某人,与他对饮。
一壶酒见了底,赵无策兴之所至,听歌姬声音遥遥传来,一个打挺起身:“阿白,要听曲儿么?”
歌姬唱的是《蒹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不等陆昭白回应,便唱了一首《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陆昭白有些醉意,听他唱着,讥讽的笑:“多谢殿下提醒,与我同袍之人,早被吴国悉数灭口。”
这曲子,着实讽刺。
赵无策居高临下的笑,眼底一片暗沉,墨色缠绕:“阿白怎知悉数灭口,又怎知,我非其中一员?”
陆昭白仰头看他:“殿下如何证明?”
赵无策便问:“你要如何?”
陆昭白站起身,与他平视,素白的指节点在他的心口,慢悠悠的说:“不如,用你的命。”
话音未落,便见赵无策眼神一沉,一把揽住陆昭白,将人扑在了船板上。
“你……”
陆昭白呼吸不稳,不待说什么,又骤然瞪大了眸子。
夜幕暗沉,却见满天流星带着火光,朝着湖面而来。
那不是流星……
是箭矢!
箭矢上绑了火把,方才若不是赵无策拽的快,这会儿被击中的人就是他了!
陆昭白迅速回神,推开赵无策,抄起一侧的板凳便丢过去,正将一支袭来的利箭打落水中。
湖面泛起一瞬红色,又归于暗沉。
瞬赵无策腰间软剑抽出,荡开箭矢,再次抓住陆昭白的手:“你先走!”
少年不复先前的浪荡,眉眼中一片冷肃。
陆昭白抬手将桌子扔出去,挡了袭击过来的箭矢,咬牙:“殿下说的轻巧,走去哪里?”
赵无策看向岸边,只见一片火光漫天,湖面上惊呼与喊杀声不断。
那是他的人在和对方交手。
不时有人落水,清冷冷的水面上,便冒出一片片鲜红的血色来。
腥气与惨叫声混合,将这一片人间,扯入炼狱中。
“上船。”
赵无策话说的简洁,与此同时,袖中抓钩脱手,稳稳当当的钩住了临近的船只。
他一把揽住了陆昭白的腰肢:“抱紧我。”
夜风烈烈,火光冲天,少年攥着绳索,目光似夜色深沉。
明明眼下的环境是危险的,可陆昭白却有那么一瞬,觉得四周都静谧了下来。
仿佛天地之间,唯余他和赵无策。
心底某个地方被重重的敲击开。
暗无天日的漆黑里,泄进一线天光。
名为赵无策。
……
“吓到了?”
上船后,赵无策先松开了他。
见他这模样,又调侃似的询问。
少年说话时,又格挡开一簇箭矢,快步拽着陆昭白进了船舱:“放心,我活着,你便死不了。”
陆昭白回神,松开他的手:“多谢。”
他谢的别扭,赵无策忍不住笑:“我原以为,阿白会骂我一句扫把星。”
陆昭白不说话,赵无策便不贫了,问他正经的:“会掌舵么?”
陆昭白摇头,但眼下这情形,容不得他不会。
赵无策抓住船桨,又递给陆昭白一个:“阿白,要不要和我赌一把,就赌,运势在你我这边。”
第38章
眼前人笑的恣意,陆昭白心中那一道防线被击的七零八落。
天光乍破,刺的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眯眼看着赵无策,轻声应和。
“好。”
可惜,赵无策估算错了形势,运势没在他们这边。
他的人救援不及,敌方却发现了赵无策的踪迹。
漫天染了火光的箭矢铺天盖地,才抢来的这艘船,再次被点燃。
火光漫天,而他们离岸边,尚有一段距离。
赵无策护着陆昭白往船尾退去,挥剑格挡开箭矢,问他:“怎么办呢,阿白要陪我共赴黄泉了。”
生死关头,这人还浪的出来,陆昭白拧眉,借着窗棂躲避,咬牙:“殿下这种,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与我走不了同一遭。”
赵无策也不恼,只是笑:“这样……那我倒是舍不得死了。”
他话音未落,便听一道焦灼声音响起:“主子,快上船!”
是朱雀。
他的援兵,终于到了。
船只驶来,赵无策估算了距离,先将陆昭白往船上推。
陆昭白一个踉跄,见赵无策身后火势蔓延,待要说什么,却有一支利箭袭向他的后背。
他视线里,是少年骤然瞪大的眸子。
“阿白,躲开!”
一股大力袭来,陆昭白天旋地转,只觉自己被人大力攥住,少年的闷哼声几乎一同响起。
烈焰灼烧的焦糊味儿,与血腥气混在一起,还有朱雀惊呼的声音:“主子——”
“噗通。”
二人一同跌入水中。
焦灼的热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湖水的冷。
彻骨的寒,让陆昭白呼吸都不畅,岸上火光漫天,朝着他们而来。
不等陆昭白躲避,赵无策便将他搂在怀中,一同朝水下潜去。
后颈被人摁住,陆昭白骤然哼声:“唔……”
夜色被火光照亮,湖水被鲜血染红,然而陆昭白什么都听不到了。
岸边与水上的打斗声褪却,唯独剩下了寒冷的水,与眼前人炙热的温度。
那是一个带着血味儿的吻。
他将呼吸渡给陆昭白,唇齿含糊间,声音微弱。
他说:“别怕。”
陆昭白在暗沉的水中,吞噬着赵无策的呼吸。
少年肩上鲜血蔓延开来,漂浮在水面上,泛起丝丝缕缕的血线。
可陆昭白却被他护在怀中,裹挟着,随着水流往前方游去。
直到,扒住了救生的钩子。
……
已过子时,夜枭呼号,呜咽作响。
陆昭白手腕被人攥着,默不作声瞧着床上昏迷的少年。
赵无策已经换了药,伤口也被草草包扎过,虽还在高热,可到底保住了一条命。
生死一线,是赵无策救了他。
抓着钩子时,赵无策分明已经中箭,却先将他送上了船,才由着人拽了上去。
就连这会儿昏迷着,也攥着他的手腕不肯松手。
除了那句“别怕”,他再没说过一个字。
可陆昭白却懂了。
他在担心自己,以实际行动告诉自己:“有我护着你。”
当初赵无策字字句句,都表露着真心,可陆昭白不信。
人们总爱说些花言巧语,把赃心烂肺藏在海誓山盟里。
可生死关头骗不了人。
赵无策明明有机会躲开,却为了保护他差点丧命。
这人不是花言巧语,当真为了他肯豁出命来。
可那一箭,赵无策本不必受。
他是替陆昭白挡的。
确切的说,当时陆昭白存了让他死的心思。
今日这出戏,他是参与其中的。
他意图用赵无策的死,将齐跃送上绝境,再全盘接手这里,可他没想到,赵无策会用命护他。
甚至就连昏迷,都是瞧着他平安,才敢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陆昭白垂眸,看着床上的少年。
那一双眼紧闭着,大概昏迷中也不安稳,眉头紧锁。
他伸出没被禁锢的右手,一点点抚摸上赵无策的脸。
没了风流的眼神,人瞧着倒是顺眼了许多,这一副皮相,也称得上顶级。
怎么就瞧上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