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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维塔.萨克维尔—威斯特(Vita Sackville-West),英国近代诗人及小说家。
101维吉尼亚.吴尔芙(Virginia Woolf),英国作家,二十世纪现代主义与女性主义的先锋。
102《简.爱(Jane Eyre)》,十九世纪英国作家夏绿蒂.勃朗特所着的英国文学名着。
103瑞克里芙.霍尔(Radclyffe Hall),近代英国诗人及作家。伊芙格尼亚.苏琳(Evguenia Souline)是她的同性情人。
104爱莲娜.罗斯福(Eleanor Roosevelt),第三十二任美国总统之妻。
105洛雷娜.希科克(Lorena Hickok),美国记者,因与爱莲娜.罗斯福来往密切而出名。
106托马索.卡瓦列里(Tommaso Cavalieri),十六世纪义大利贵族,米开朗基罗的情人。
107《沙漠妖姬(Priscilla, Queen of the Desert)》,一九九四年首演的澳洲音乐剧,讲述三名异装皇后(Drag Queen)开着巴士穿越澳洲内陆的故事,后改编成电影,成为同志影史经典。
第12章
当萨拉拿着咖啡杯和一大叠厚厚的资料出现时,她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钻戒。他们此刻正在茱恩的房间,狼吞虎咽地吞下早餐,好让萨拉和茱恩出发去匹兹堡造势。看到这一幕,茱恩的松饼瞬间掉到了床单上。
「我的天啊,萨拉,那是什么?妳订婚了吗?」
萨拉低头看着戒指,耸耸肩。「我上周末请假啦。」
茱恩愣愣地看着她。
「妳到底是跟谁在一起?」亚歷克问。「妳哪来的时间?怎么可能?」
「喔噢,不可以。」她说。「这场选战里,有秘密交往对象的人可不是只有我而已。」
「有道理。」亚歷克同意道。
她打发掉这个话题,茱恩则开始用睡裤擦掉床上沾到的糖浆。「我们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专心了,克雷蒙姐弟们。」
她为两人准备了详细的日程表,双面印刷的纸张上写满了项目符号,而她立刻就切入重点。当她的手机跳出通知时,他们已经讨论到周四在锡达拉皮兹的选民登记活动了。她拿起手机,随手滑过萤幕。
「所以我需要你们两个都打扮好,做好准备,然后……」她分心地把手机凑近,多看了两眼。「然后,呃……」她突然暴怒地倒抽一口气。「喔,杀了我吧。」
「什么鬼──?」亚歷克开口,但他自己的手机也在大腿上震动了一下。他垂下视线,看见一则CNN的推播信息:卫星摄影机画面流出,亨利王子出现在全民大会饭店里。
「喔,靠。」亚歷克说。
茱恩凑过来,在他身后一起看着新闻:不知道为什么,某个「匿名消息来源」拿到了那天晚上毕克曼酒吧大厅的监视器画面。
这画面并不是特别糟糕,但它的确显示出他们俩人一起走出酒吧,肩并肩,由卡修斯护送着,然后是电梯的监视器,画面上的亨利揽着亚歷克的腰,正在和卡修斯说话。最后,他们三人一起在顶楼离开电梯。
萨拉抬起眼看着他,眼神像是准备把他掐死。「你能不能解释一下,那个晚上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再阴魂不散?」
「我也不知道啊。」亚歷克悲惨地说。「怎么会是这一次──我是说,我们以前还干过更危险的──」
「你觉得这样会让我比较好过吗?」
「我的意思是,是谁把电梯的画面流出去的?是谁在负责的?又不是有什么明星在那间饭店里──」
茱恩的手机响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她看了一眼讯息就咒骂出声。「天啊,那个邮报记者发简讯问我,对于你和亨利的感情状况有什么看法,还有──还有这和你退出助选团队有什么关系。」她瞪大眼睛看着萨拉和亚歷克。「这样很糟糕,对不对?」
「不太乐观。」萨拉说。她的手指急急忙忙在手机上敲打,大概是在向媒体团队发出一封封愤怒的命令邮件。「我们现在需要转移一下焦点。我们得──得帮你安排一场约会之类的。」
「如果我们──」茱恩开口。
「靠,或是让他去约会。」萨拉说。「你们两个都去约会。」
「我可以──」茱恩又试了一次。
「我该打给谁?现在哪个女生会愿意来淌这场浑水?」萨拉用手掌的根部揉着眼睛。「上帝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有个点子!」茱恩终于大喊出声。当他们两人终于看向她时,她咬了咬嘴唇,看着亚歷克。「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她把手机转过来,让他们看到她的萤幕。他认得那张照片,是他们在德州时拍给阿波的那张,茱恩和亨利站在码头上的画面。她把诺拉的那一半裁掉了,所以画面上只有他们两人,亨利的太阳眼镜下挂着调情般的微笑,茱恩正吻着他的脸颊。
「我也住那层楼。」她说。「我们不需要真的承认或否认什么事。我们可以暗示就好。稍微分散一下新闻热度。」
亚歷克咽了一口口水。
他一直都知道茱恩会愿意为他挡子弹,但是这个?他永远都不可能开口求她这么做的。
但现在……这应该行得通。他们的好交情已经有满满的媒体纪录,就算有一半的报导都是奇怪的GIF动图。茱恩手上的这张照片,不清楚情境的人,只会觉得他们像是一起出去度假的异性恋金童玉女。他看向萨拉。
「这点子不坏。」萨拉说。「我们得跟亨利套好招。你能处理吗?」
亚歷克吐出一口气。他的确不喜欢,但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嗯。好。我想可以吧。」
「我们说过这是我们最不想做的事。」亚歷克对着自己的手机说。
「我知道。」亨利在电话的另一端回答。他的声音颤抖着。菲力在亨利的另一线上等着他。「但是没办法。」
「对。」亚歷克说。「没办法。」
茱恩把那张德州的照片贴在推特上,然后它立刻就一跃成为她被人按赞最多次的贴文。
几小时之内,这张照片就在网路上传疯了。内容农场整理了一份亨利和茱恩的交往事件表,一路追到他们在王室婚礼共舞时的那张照片。媒体挖出了他们在洛杉矶酒吧里的照片,分析他们两人在推特上的互动。一篇报导写着:大家都以为茱恩.克雷蒙─迪亚兹已经是人生胜利组的代表了,没想到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和白马王子交往?另一篇文章则推测:是亨利王子最好的朋友亚歷克介绍他们认识的吗?
茱恩松了一口气,但那只是因为她又想办法保护了他一次,代价是让全世界开始翻她的人生、挖她的隐私,想找出答案和证据,这让亚歷克恨不得杀了所有人。他也想要抓住每个人的肩膀,摇醒他们,告诉他们亨利是属于他的。但茱恩这么做的用意就是为了增加可信度。他不应该觉得这么不对劲的。但当他意识到,今天只要性别对换,在福斯新闻上就会出现完全不一样的报导时……嗯,这真的很伤人。
亨利很安静。他没说太多,只是点到为止地告诉亚歷克,菲力气到快中风了,而女王陛下虽然不是很高兴,但至少很乐意知道亨利终于交了女朋友。这让亚歷克觉得难受至极。这种扼杀亨利内心的命令,要他假装成另一个人──亚歷克一直试图要保护亨利远离这样的伤害。但他现在却也成了加害者之一。
这很糟糕,让人胃痛、喘不过气,知道一旦走错就没有退路的那种糟糕。他一周前才在伦敦,站在詹波隆那的塑像前和亨利拥吻,但现在一切风云变色。
他们手中还有一张更有说服力的王牌。那是他人生中唯一能获得更多媒体关注的交往关系了。这天,诺拉来到官邸,唇上涂着正红色的口红,将冰凉的手指贴在他的太阳穴上,然后说道:「带我出去约会吧。」
他们选了一个大学城,那里的人会疯狂拍照、然后贴在网路上。诺拉把手伸进他的裤子口袋,而他试着专注在她站在他身旁的温度,还有她的卷发搔着他脸颊的熟悉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容许自己想像着,如果这是事实,那一切会变得多简单:他会回到和自己最好的朋友那种舒适、轻松的和谐关系里,他会在披萨店的外面用油腻的手指抓她的腰,听她讲着愚蠢的笑话笑到发疯。如果他能像其他人希望的那样爱她、而她也爱他,就没有更多八卦可以说了。
但她不爱他,他也没办法爱她,而他的心上人现在正乘着一架飞机飞过大西洋,前往华府,要和茱恩碰面吃一顿有摄影师驻场的午餐,加深这件事的确定性。那天晚上,当他躺在床上时,萨拉寄了一封电子邮件给他,里面尽是和他与诺拉有关的推特讨论串。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亨利的飞机在半夜降落,他甚至不准靠近官邸,只能住在市区另一端的饭店里。那天早上,当他打给亚歷克时,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十分疲倦,亚歷克紧握着手机,保证他会想办法在他飞回去之前见他一面。
「拜托了。」亨利说着,声音细若游丝。
他妈妈、大部分的行政团队,还有一半的媒体团队,此刻都在忙着处理一则北韩飞弹测试的新闻,所以没人注意到茱恩让他偷偷爬上了她的休旅车。茱恩抓着他的手肘,开着无心的玩笑,等他们在距离碰面的咖啡厅一个街口的地方停车时,她对他露出了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
「我会让他知道你在这里。」她说。「至少这会让他觉得好过一点。」
「谢了。」他说。在她下车之前,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又说了一次:「认真说。谢谢妳。」
她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和艾米一起下车了。他则一个人待在一条小巷里,有一车随扈在一旁等他,他肚里则不断翻搅着一股让他不舒服的感觉。
过了漫长的一小时,茱恩终于传讯息给他:结束了。下一封则是:我带他去找你。
他们在离开前讨论好的解决方式是:艾米带着茱恩和亨利回到巷子里,让他像政治犯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车。他倾身靠向两名坐在前座的特勤组人员。他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现在这是哪齣,不过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
「嘿,可以给我一点空间吗?」
两名特勤组探员互看一眼,但听话地下了车。一分钟后,另一辆车来到和他平行的位置,车门打开,他就看见了他。亨利看起来紧绷而不悦,但就在一步之遥。
亚歷克拉着他的肩膀,把他拖上车,车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他紧抓着他,从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看见他脸上一层灰黯的神色,他的视线涣散。这是他看过亨利最糟糕的样子,比他发火或濒临哭泣边缘的样子都更糟,看起来空荡而无神。
「嘿。」亚歷克说。亨利的眼神依然没有对焦,亚歷克便移动到座位中间,让自己出现在他的直线视野之中。「欸,看着我,我就在这里。」
亨利的手颤抖着,唿吸短浅,而亚歷克知道这代表他的恐慌症正在内心蠢蠢欲动。他伸出手,握住亨利的一只手腕,感受着他的脉搏在他的拇指下快速跳动。
亨利终于迎向他的视线。「我好讨厌这样。」他说。「真的好讨厌。」
「我知道。」亚歷克说。
「以前……我还可以忍受。」亨利说。「因为我以前从来──从来不知道还有别的可能性。但是,老天,现在这个──简直是满满的恶意。是一场该死的闹剧。还有可怜的茱恩跟诺拉,她们就要这样被利用吗?你知道,我祖母还希望我带我自己的摄影师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却堵在喉头,当他吐气时,气息剧烈地颤抖着。「亚歷克,我不想这么做。」
「我知道。」亚歷克又说了一次,抬起手,用大拇指的指腹抚平亨利的眉头。「我知道。我也讨厌这样。」
「这样不公平!」他继续说着,声音濒临崩溃边缘。「我那些垃圾祖先做了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但是都没有人在乎!」
「宝贝。」亚歷克伸手抓住亨利的下巴,将他拉回现实。「我知道。真的很抱歉,宝贝。但是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好吗?我保证。」
亨利闭上眼睛,从鼻子吐气。「我想相信你啊,我真的想。但是我好怕我永远办不到。」
亚歷克想要为了这个男人对抗全世界,想要报复所有伤害过他的人事物,但难得一次,他想要成为比较稳定的那一个。所以他温柔地轻抚着亨利的颈侧,直到他的眼睛再度缓缓睁开,露出浅浅的微笑,用自己的额头靠上亨利的额头。
「嘿。」他说。「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听着,我告诉你,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字面意义地跟你祖母打一架,好吗?而且她老了。我知道我可以扛得住她的。」
「我不会这么自满喔。」亨利笑了一声。「她这个人可是充满了邪恶的惊喜呢。」
亚歷克笑了起来,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认真说。」他说。亨利正抬眼望着他,五官俊美、充满生命力,虽然愁眉不展,但他仍然是亚歷克愿意牺牲自己人生去保护的人。「我真的很讨厌这样,我知道。但我们要一起走过去。我们会把这件事搞定的。我们要创造歷史,记得吗?我们只能奋力一搏了。因为你就是我的目标,好吗?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像爱你一样爱上另一个人了。所以我向你保证,有一天我们可以只做自己,叫其他人去吃大便。」
他拉着亨利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当亨利的双手捧住亚歷克的脸时,他的膝盖撞上了中控台。虽然车窗有着遮阳贴纸,这却是他们在公开场合最接近接吻的一次了。亚歷克知道这样很危险,但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那些他们在电子邮件里悄悄传给对方的古人信件,那些在歷史中流传着的字句:在每场梦境中我都能见到妳。请把妳的心留在华盛顿。像想家一般思念着你。我们两个渴望着爱的人。我年轻的国王。
总有一天,他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们也有份。
在沉默的空间里,那种焦虑感就像是黄蜂嗡嗡作响的翅膀,在他耳边吵闹不休。焦虑感在他半梦半醒之间将他吓醒,就算他在官邸里一程又一程地踱步也甩不开。他一直无法摆脱自己好像受人监视的感觉。
最糟糕的是,他们看不到这件事的尽头。他们势必得继续保持这样的论调两个月,至少等到选举结束,在那之后,他们还要面对英国女王直接下令禁止的可能性。他的理想主义倾向不会让他接受这一点,但他不接受,不代表这件事就不存在。
他在华府无法安生,亨利在伦敦也坐立难安,而整个世界不断地说着他们两人在和别人谈恋爱的故事。他和诺拉牵手的照片。人们对于茱恩会不会得到英国王室正式承认的各种推断。而亚歷克和亨利,则像世界上最悽惨的《飨宴》108插图:被一分为二、血淋淋地推向没有交集的人生。
就连这个念头都让他绝望,就是因为亨利,他才会开始引用柏拉图来比喻──那些亨利最爱的文学作品。可怜的亨利现在只能枯坐在皇宫里,害着相思病,身处于悲伤之中,再也不多说什么。
就算他们这么努力,他们还是不得不觉得这世界要逼散他们。这整个布局不断对他们予取予求,把他们视为神圣的日子──在洛杉矶的那晚、在湖边的周末、还有在里约错过的第一次会面──重新改写为世人更能接受的版本。他们的官方说法是这样的:两名年轻有为的男人爱着两名美丽的年轻女子,而不是彼此。
他不想让亨利知道。亨利已经过得够痛苦了,没有支持他的家人,真正知情的菲力又无法善待他。亨利在他们通电话的时候听起来很平静、很完整,但亚歷克觉得他没有什么说服力。
在他更年轻一点的时候,如果他这么焦虑,而他的人生中又没有足够拉着他的锚点,他就会做出自我毁灭的举动。如果他现在在加州,他就会把吉普车开出来,沿着一○一号公路一路狂飙,把车门都打开,大声播放饶舌音乐,游走在被警察拦截的边缘。如果在德州,他会偷一瓶美格波本威士忌,然后和半个曲棍球队的伙伴们一起喝个烂醉,然后也许在那之后爬进连恩的房间窗户里,希望他明早就能忘记这一切。
第一场总统候选人的辩论会是在三周后。他甚至没有工作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所以他只能在那里反覆琢磨、反覆焦虑,并进行又长又折磨的慢跑,直到他的脚起水泡才满意。他想要把自己给烧了,但他又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他自焚。
有一天,他在下班时间去国会山办公室,准备把一箱跟他爸爸借来的文件夹还回去。他听见下方楼层传来微弱的马帝.华特斯的歌声,然后他脑中灵光一闪。他的确还有一个可以发洩怒火的目标。
他看见拉斐尔.路那正在自己办公室打开的窗边,静静地抽着菸。窗台上摆着一个满出来的烟灰缸,还有两包空的万宝路菸盒和一个打火机。当他听见甩门的声音转过头时,他被吓得咳出一口烟雾。
「那鬼东西会害死你的。」亚歷克说。同一句话,他在丹佛的那个夏天说了五百次,但现在他的意思是,我真希望你死一死好了。
「小子──」
「别那样叫我。」
路那转过身,把菸捻熄。亚歷克看见他下巴的一条肌肉紧绷起来。虽然他看起来一如往常的英俊,但此时的他还是惨不忍睹。「你不应该在这里的。」
「少来这套。」亚歷克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种跟我说话。」
「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在和一名国会议员说话吧。」他平静地说。
「当然知道,大人。」亚歷克说。他朝路那走去,一脚踢开挡路的椅子。「真是伟大的工作啊。你要不要告诉我,那些投票给你的人,现在对于你当杰弗瑞.理查的小叛徒有什么看法啊?」
「你到底来这里干嘛,亚歷克,嗯?」路那纹风不动地问道。「你要来跟我打架吗?」
「我要你告诉我原因。」
他的下巴再度紧绷起来。「你不会懂的。你太──」
「我发誓,你要是敢说我太年轻,我就要抓狂了。」
「你现在不是已经抓狂了吗?」路那温和地问道。亚歷克脸上一定是闪过了非常危险的表情,因为他立刻举起了一只手。「好吧,时机不对。听着,我知道。我知道这看起来很鸟,但是──此刻有很多你想像不到的事正在运作。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家庭为我做了什么,但是──」
「我不在乎你他妈欠了我们什么。我相信你的。」他说。「不要说我不懂。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能耐、知道我经歷过什么。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就会懂的。」
他现在和路那之间的距离近得足以吸入他的菸味,而当他直直看着他的脸时,他突然觉得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黑眼圈,和凹陷的脸颊有些似曾相识。这让他想起亨利在特勤组车上时的脸。
「理查是不是有你的把柄?」他问。「他逼你的吗?」
路那犹豫了一下。「我这么做是因为这是必要之恶,亚歷克。这是我的选择。不是别人的。」
「那就告诉我原因。」
路那深吸一口气,然后说:「不。」
亚歷克想像自己挥拳击中路那的脸,然后向后退了两步,让自己保持安全距离。
「你记得在丹佛的那天晚上。」他思量着说道,声音颤抖。「我们叫了披萨,你给我看了那些你帮忙辩护过的孩子们的照片。我们还喝了那瓶好喝的苏格兰威士忌。我记得我躺在你办公室那张丑地毯上,醉得一塌煳涂,但是心里却想着:『天啊,真希望我能像他。』因为你很勇敢。因为你为了某些事情站出来奋斗。而我忍不住一直去想,为什么在每个人都知道你的那些事之后,你还能坚持做你在做的那些事。」
有那么一刻,亚歷克以为他终于动摇了路那的内心,因为他闭上了眼,靠向窗台寻求支撑。但当他再度面对亚歷克时,他的眼神十分强硬。
「没有人知道我的事。他们知道的甚至不到一半。你也是。」他说。「老天,亚歷克,拜托,别变得和我一样。找另一个人当成榜样吧。」
亚歷克已经被逼到极限了,他咬着牙说。「我已经变成你了。」
这句话悬在半空中,在他们之间凝结,就和那张被踢翻的椅子一样沉重。路那眨眨眼。「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想你搞不好比我还早知道。」
「你不是──」他结巴地开口,试着把这个话题结束掉。「你和我不一样。」
亚歷克稳住自己的视线。「够像了。你知道我的意思。」
「好吧,孩子。」路那终于啐道。「你想要我当你的导师吗?那听好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去找个好女孩结婚吧。你比我幸运──你可以这么做,而且这甚至不是个谎言。」
亚歷克说的下一句话实在来得太快,他甚至来不及阻止自己,只能赶在最后一秒翻译成西班牙文,以免被人听见:「Sería una mentira, porque no sería él.」那就会是个谎言,因为对象不是他。
他立刻就知道拉斐尔听懂他的意思了,因为他倏地向后推了一步,背撞上了窗台。
「你不能告诉我这件事,亚歷克!」他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疯狂翻找,直到他挖出另一包菸。他摇出一根,然后手忙脚乱地拿起打火机。「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是你这场选战的敌人!我不能听你说这些!你这样到底要怎么当一个政治家?」
「谁说政治家就一定要说谎、要躲藏、要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因为政治就是这样,亚歷克!」
「你什么时候相信这套了?」亚歷克咒骂道。「你、我、我的家人,还有帮我们助选的这些人──我们一直都是走诚实路线的!我不想要成为一个拥有完美门面和二点五个孩子的政治人物。我们不是决定这是为了帮助人民吗?这是为了更高使命的奋斗不是吗?这和让人们见识到真正的我,哪里有冲突了?你到底是谁,拉斐?」
「亚歷克,拜托。拜托了。老天。你得走了。我不能知道这件事。你不能告诉我。你得更小心一点。」
「天啊。」亚歷克的声音变得苦毒,双手插在腰上。「你知道吗,那甚至不是信任。我之前是信仰你的。」
「我知道。」路那说。他现在甚至没有看着亚歷克。「我希望你没有。现在,你真的得离开了。」
「拉斐──」
「亚歷克。出。去。」
所以他就照做了,并在身后把门甩上。
回到官邸之后,他试着打给亨利。亨利没有接,但是回了他一封讯息:抱歉,在和菲力说话。爱你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