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曼缓缓掀起眼皮,看向自己性格安静的儿子。
圈子里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富家乖乖女孩人生的出社会的第一课就是所谓的坏男孩。
这种案例简直数不胜数了。家境优渥,单纯善良的乖乖女们,更容易被一些一身社会气息的青年吸引。
但是她唯一就是不会担心姜清元的这种问题。毕竟自己有时甚至还得为儿子的恋爱脑追求者操心。
她儿子绝不会再走那些弯路。这次姜曼已经替这孩子从头安排好了一切。
她儿子的人生必定是顺遂平坦的阳关大道。
“不太明智。”姜清元对此如此评价道。
要是他的话有更多更好的办法可以让姜曼接受金哥。毕竟金哥是那么那么好。
姜曼收回看着姜清元的目光,无声地笑了笑。
她难得跟姜清元调笑道:“说起来,你也该到了谈恋爱的时候了……”
谈恋爱啊……姜清元就转过头看车窗外。
他们到家之后,江修把一个精心包装的小盒子递给他:“清元哥,这是你带回来的甜点。”
盒子放着刚才从宴会上一路冷藏带回来的甜品。是今晚姜清元尝了觉得不错,主办方送的。
据说是出自大师家族食谱的一道经典甜品,诺曼底苹果塔。
江修看向姜清元的眼睛:“是交给张姨还是?”
“给我吧。”姜清元伸手接过。
这会儿姜曼正在客厅和另外一个助理说着话。姜清元手里拎着小盒子,自己转身上楼去了。
换做平时江修还会多问两句他怎么突然对苹果甜品感兴趣了。但今天他一句话也没多说,只是静静看姜清元的身影上楼。
依然伫立在旋梯下的人影,像是藏匿于暗处的某个影子。
一双眼睛无比安静地注视着和往常不一样的姜清元。
十分钟后,换好另一套衣服的姜清元又重新出现在了旋梯上。
他一身便装,轻手轻脚地从楼上下来,手上还拎着那个刚带回来的苹果挞
路过起居厅时,能听见里面刚回到家的姜曼还在跟助理说着什么。今天跟着的两个助理都在里面。
他已经想好了,要是被姜曼发现了,就说自己想出去透透气。
所幸他一路走到门口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姜清元十分顺利地独自出了家门。
晚风清凉。暮色已经有些深了。
其实今天喊他出来的时间有些突然。
这道甜品才刚刚做好没多久。再加上它上面的奶油容易化掉,所以姜清元想尽快拿给他。
化掉就不好吃了。
姜清元如此说服自己道。
尽量遏制了一下自己因为快要见到金哥而上扬的嘴角。
此时他正坐在小区里人工湖这边的一张长椅上。这里他们之前来过好几次。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远处湖面。胸腔里是寒凉夜色也无法扑灭的滚烫心跳。
刚刚发信息问过金哥了,他现在是有空的。
姜清元调整呼吸,略显紧张地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刘海。
金哥的聊天头像很是有趣。是一个大写立体烫金正楷大字,闪闪发光的一个大“金”,像是用Word就能做出来的那种头像。
周围还有一圈熊熊燃烧的励志火焰。每次看到都特别醒目。
姜清元也是,每看一遍都觉得特别有趣。看到这个闪瞎人的大号“金”字头像就能想到那个男人。
跟金哥有关的一切都会变得很有趣。
……要不哪天他也去弄一个“姜”字头像?
远远地看见一个披着夜色的高大身影正在朝这边走来,姜清元收起手机。他又看了一眼身旁放着的精致小盒子。
“哟。”金十八单手插着裤袋,跟他打招呼。
两人坐在夜幕降临的湖边长椅上。
“什么东西?”金十八看着自己面前的盒子。
“好吃的。”
金十八抽掉丝带打开盒盖一看——这不一蛋挞嘛,整得花里胡哨的。
姜清元刚想提醒他旁边放着个小银叉子,就见金哥已经直接豪放地伸出手拿起那块甜点。
他第一口咬下去。嗯?还怪好吃的。
金十八第二口下去,没了,吃完了。
他拍拍手上碎屑,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大一丁点,还没尝出来啥味儿就吃完了。
好像有点儿水果味,甜滋儿的。
“你做的奥?”
“不是。”
旁边亮晶晶的视线快给他盯出两个窟窿了。金十八想。
他这才扭头去看姜清元。今天这是去哪了,妆还没卸就跑出来见他。
姜小少爷又递过来一个盒子:“还有这个。”
看着他有些迟疑地接过,姜清元道:“是个手表。”
这是从今天晚宴上带回来的品牌春季发布会的新品,还没面市的。姜清元觉得还行,挺好看的,也适合金哥上班的时候戴。
金十八无论干什么都很有一种煤老板的气质,特别是现在手拿着盒子打量的模样。
“不都说不用给我买东西了吗,这玩意我多得很,一屋子呢。我送你两个还差不多。”
姜清元只当这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于是说:“你拿着,戴着玩也好。”
金十八不肯要:“你拿回去。”
姜清元没办法:“你不收的话那我也不能收你的东西了。”
金十八斜眼瞅他:“我你哥,当然能送你东西。”
姜清元小声:“那我也想送。”
声音又小又固执。两人四目相对地对峙片刻。
最后还是金十八一声叹气。
不为什么,因为面对姜清元的眼睛他容易心虚。
“最后一回奥。没有下次了。”他扣上那个盒盖。
金十八又看向他:“今天这么晚还出来,你妈不揍你奥?”
“揍。”姜清元说:“我很快要走了。”
“那走吧,我送你一段。”他把盒子收好。
“你妈在家还偷溜出来,你现在胆子挺大啊你。”金十八笑起来:“干得好。”
男人一边念叨着一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金十八都要走了,一回头看到姜清元还坐在椅子上,又问怎么了。
姜清元说:“有虫子。”
金十八的视线顺着一看,看到姜清元裤子上趴了一只指甲盖大的虫子。姜公子踢了几下愣是踢不掉。
高大的男人就折返回来,在他跟前蹲下,大手给他拍了拍裤子上的虫。
别墅区就是这点不好,虫子多。
姜清元低着头,看男人似乎总在不耐烦的侧颜,但还是给他前前后后地都拍了几下。
“现在行了,回去吧。”金十八在他跟前站起。
“金哥。”
姜清元跟在他身后站起来。
“又什么事儿?”
袖子被一只手力道轻微地拉扯住了,金十八扭头看他。
“我们要不要交往?”
有些话是从一说出口就开始后悔的。
说出也后悔,但是不说出他会更后悔。
单恋像独自在高空走一场钢丝。好像无论做什么事如何都难以维持自己的平衡,他无法控制地左倾右倒,心情总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姜清元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他低着头藏起自己的表情。不敢看他。
金十八看着面前他的乌黑发顶。姜清元有一颗可爱的发旋。
刚刚那块玩意没吃出啥味道。但现在他尝出来了。
金十八顿住片刻,重新开口说话时,他伸手揉了揉姜清元的脑袋。为了缓解尴尬而用了点力道。
看姜清元随着动作而晃了晃。他唇角翘起,对姜清元轻松地笑了笑。
“你饶了我吧。”
金十八把姜清元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往下拉。
第38章
姜清元虽然是个木讷寡言不解风情的人,但一个人如果说着说着话时突然插入一句真心话,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金十八说:“你饶了我吧。”
话音不轻不重地打在人心上,仿佛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姜清元伸出去的右手就在下一秒指尖落空,被金哥的手扯掉之后松了开来。
认真的语气和开玩笑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就在这一秒的姜清元还愣愣地想,他还以为他们两个之间就只差这一句话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是他想错了吗?
“别闹了。”他听见金十八的声音说:“回家吧,嗯?”
金十八将目光移开,没有看此时的姜清元。说完这句后他往外走出两步,又回过头,看落后在原地的人。
金十八如同平时那样地道:“你走不走?不走把你丢这儿了奥。”
他收回视线,扭头看前面。沉默了一会,身后响起姜清元靠近的脚步声,他走到金十八身后时,金十八放在身侧的手就被另一只小一点的手握住了。
金哥的手他还不能完全握住。白皙清秀的那只手绕了大一号的手掌大半圈,攥着他。
真是……又沉默又固执。金十八沉默地看着那处。
手怎么这么凉?
姜清元的手露在外面,时间长了一经触手还挺冰凉的。
金十八的手到底没有移开,沉默地替他握住了,暖着。
他手心温度一如既往地灼热,那点温度却怎么也到不了人心里。
“我不懂。”姜清元低着头,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我不明白。”
经过金十八对他的观察,姜少爷这人自尊心应该挺高的。人和人交往的过程中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心照不宣就好了。
姜清元多高傲一个人啊。明知道前面的路会让自己狼狈地当众摔一大跤,不要走就好了。
金十八想让他绕路,不要靠近自己了。他自认挺没良心的一个人,但还是不想看小少爷在自己面前摔跤的。
这东西得分人,姜清元摔他肯定舍不得。那么漂亮干净的一个人呢,就别摔跤了。不然金十八肯定忍不住要去扶。
这谁能忍得住啊。
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摔啊。金十八心想道。
男人垂眸看着眼前始终低着头的青年。
他以为可以不用把话说得太明白,这样对两人都好。
“这么犟呢?”他无奈地出声道。
得再狠一点。
他就想告诉姜清元,不要再走过来了。
不要走向我。
姜清元还握着他的手。
他掌中还握着姜清元的手。这会金十八把他发凉的手拿起来,两只有力烫人的大手替他搓了搓,又搓了搓,渡过去一点热意。
金十八道:“怎么办?非要我说这么明白呢,一定要找一个理由的话,跟你说句实话,你这人实在太无趣了。”
心里说着不看他不看他,实际上金十八一直盯着他低垂的脸看。
姜清元下唇不可抑制地颤动几下,他快速在金十八面前别过脸去。又低着头,让浓重夜色模糊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也知道自己无趣。可是……
他是真的以为那个吻是真的。
没有可是了。姜清元懵懵地想。
啊。伤心了。
金十八这会儿才是真的别过头去了。看姜清元这样他总有些烦躁。
男人留给他一个没有表情的侧颜,咬肌绷紧一瞬,又松开了。
姜清元忽然抬起头,他直视金十八的眼睛问。“你是不是不敢?”
还挺聪明,金十八心想。在这种状况下还知道自己容易吃哪一套。要是在人际交往上能再练个十年八年的就好了。
金十八想揉揉他的脑袋,因为情况不允许又忍住。
姜清元就看见从来不低头的金十八跟他说了一句:“抱歉。”
夜晚的空气有些凉。此时姜清元的眼眶乃至喉管却不断地泛着酸热。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道歉也能让人这么难受。
“哭了?”
金十八弯身去看他的脸。
“哭了吗?”他腾出一只手去摸姜清元的脸。只触碰到了一下,下一秒他就转开了脸。
好像有点生气,金十八想着,眼神定定地凝视着夜幕里他神色不清的脸。
不过好歹没有哭。脸上的皮肤是干燥柔软的。
他早在之前就发现了,姜清元这人的忍耐力奇高。
他这人的阈值好想被人调得极高。从不会轻易掉眼泪,一次也没有在人前哭过。
“该回去了。”金十八最后说了一句。
他转身想走。
“我有钱,”姜清元忽然在后面说道,他音量大了些:“我给你钱!”
这话甚至都不理智得不像是会从姜清元口中会说出的话了。
他话音刚落,却听见前面的金哥直接叹了口气。
姜清元眼睫颤抖。他在这一刻是真的手足无措了。
这一刻金十八在庆幸——幸好姜清元是在自己这里摔的跤。今天站在他面前的但凡要是换做任何一个人,不让他狠狠摔个大跟头才怪。
到那时候姜清元该怎么办啊。还好这一刻是他站在这里。
金十八这人也别扭。
既想看他摔,又想给他铺上厚厚软软的垫子。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姜清元在自己这里摔过一次就好。
摔过一次,以后就要长记性了。
没有他姜清元该怎么办啊。
金十八都没有察觉,在刚才以为姜清元哭了的那一刻他望着对方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软化。
这点格格不入的柔软出现在男人的眼神中,晕入墨黑深邃的瞳仁里,仿佛已经把对方当自己领地内的所有物那样看待了。
金十八说:“我一直把你当弟弟而已。”
姜清元不想再说话了。他深深吸入一口冰凉的空气,连着翻涌不停的情绪一起压抑了下去。
他没法再在这待下去了。
最后看了金十八一眼,他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背影一如当初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那个冷漠寡言的姜清元。
金十八追了一步。最后也只是站在身后目送他走了。
他一边是忍不住想追,一边又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姜清元应该爱他自己。除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值得他付出感情。
是他亲手把他推远的,可是这样才是对的。
姜清元走了之后,金十八下一秒就掏出了烟盒。
他心情烦躁,而且无法控制地越来越烦躁。
两人刚才都丝毫没注意到,此时路旁某个不起眼的草丛里,FBI贺超龙正缓缓转身背对气氛不对的那边,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写着不敢轻举妄动。
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一低头,他和旁边的丧彪面面相觑。
贺超龙(超级无敌小声):“彪哥,爸妈离婚了你跟谁?”
丧彪完全不理他,继续舔自己的爪子。
贺超龙只好自己一个人扛下这一切了。
天知道,今天来这里本想哟哟哟他们的,没成想还能撞上这一幕。
完蛋了,来的真特码不是时候。
刚想蹑手蹑脚地离开现场,头顶传来一道金十八催命的声音:“你来得刚好。”
贺超龙心里两行泪地转过头去:“呵呵,呵,大哥。”
金十八提了一脚他:“去。他刚才走了,你跟过去,看着他回家。”
“昂。”贺超龙抱起丧彪刚刚跑出两步,又回头问:“那你呢?”
金十八往旁边树上一靠。他说:“我缓一缓。”
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
贺超龙嘴角抽搐。被甩的人是你还是他啊?你还缓一缓??你怎么了你就在这缓?
“大哥,我有一事不知当……”
“滚。”
“不是,我就想问问,你这样赶他走,就不怕他真跑了啊?”
“他不会跑。”
“腿长他身上,怎么就不能跑了!?”
“不然呢,他还能去哪?”金十八莫名其妙,一副“当然得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啊!”的表情。
贺超龙一想这人在s市的能耐,再想姜清元就算想搬家也没法跟姜母明说的处境。他比了个大拇指:“人渣。”
金十八反问:“你第一天认识我?”
“he tui!”
金十八叼上烟,抬眼看他。刚好他现在心情不妙,目光凉飕飕跟刀子似的。
被眼刀子射中的贺超龙连连摆手:“不是我!是彪哥!你自己听!”他当着金十八的面把猫举了起来。
丧彪的死鱼眼对上金十八。
它毫不留情:“呕。”
贺超龙:噗。
下一秒他身法飞快地躲过了一记迎面飞来的窝心脚。
“快去!”金十八骂骂咧咧。
贺超龙赶紧后脚跟上,去追姜清元了。
姜清元这一路走得有些浑噩。
指尖好像麻了,不知是冻的还是刚才情绪激动的后遗症。他也置之不理,只麻木地往家里走着。
快要走到自家里院子前的那扇小门时,忽然一道惊讶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清元哥?”
姜清元脚步顿住。他现在脑袋雾蒙蒙的,又沉重。听到这个声音,他迟钝地抬头看去。
江修正站在门口,似乎是刚工作完要离开的模样。江修问他:“你怎么在这?”
隔着一层浓重夜色,看不太清对面人此时的表情。
姜清元接着往前走去。他累得不想看江修一眼,抛下一句“出来透气”,下一秒与站在那里的人擦肩而过。
江修看着他妆也没卸的脸。听到他出来透气的说辞,也只是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
——出来透气啊。
——那刚才跟他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
姜清元从他身边走过,只看得出他一闪而过侧脸表情恹恹的,透出疲累。
江修还站在原地没动,他安静地转过头,一双幽幽的眼睛在后面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进了门。
不妙啊。
实际上江修刚才也只是先一步姜清元回到了这里而已。发现姜清元出门之后,他也找个托词溜了出来。
江修没有看全,隔着距离也听不清两人对话。但还是看到了姜清元半夜偷溜出门,为了见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看他发现了什么。
浓重黑夜中江修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
清元哥,这次好像真的发现你不得了的秘密了。
只怪这个点天色太暗了,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比如帮那两人拍张照片。在那他们分开之前,江修先谨慎小心地先姜清元一步回到这里。
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像这种摆在面前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地、慢慢地……
江修抬腿,离开了那里。
夜晚漫长的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姜清元的人端正躺在床上,像以前的每个夜晚那样。
只是今天,他分明已经觉得很累了,不管身体还是心理,但却好像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总觉得夜晚的时间一句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短暂的一小会。
闭上眼睛,他的人又回到了大片夕阳铺洒满整条马路的那一天,风声在耳边恣意呼啸,
夕照泼洒的一个世界,于是一切都都漂亮梦幻得像是假的。
姜清元的声音被裹挟在越吹越猛烈的风声里,问眼前的人:“去哪?”
被他抱着腰身的男人就回过头看他。
金十八侧着脸,朝他笑得肆意:“傻了?送你回家啊!”
被他一说,姜清元这才想起来要回家。他要回家了。
手臂收紧了一点,姜清元靠近了,贴紧他温热宽厚的脊背。
好像要是再不快抱紧一点,马上就要、就要……
窗帘缝隙里透出朦朦胧胧的微光。
天亮了。
果然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光线昏蒙的偌大房间里,只有床上一个鼓起像小丘的被包,一动不动,像某个缩成一团的雕塑。
被子里的姜清元睁着恹恹的一双眼睛。
天亮了。他脑海里浮现这个念头。
生物钟在提醒他该起床了。
和以往无数个太阳照常升起的白天没什么不一样,又一个无味重复的日子,像枯燥翻着的一页页白纸看不到尽头。
他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这一刻他需要从床上坐起来,穿好鞋子,洗漱,然后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只是姜清元感觉怎么也提不起劲儿。
房间里充斥着沉沉一片的仿佛能溺死人的静寂。隔了一会,一个人影从那张大床上缓慢坐起来。
长期自律的姜清元还是按部就班地起了床。他机械地随着习惯而行动着。
在洗手间洗完脸,姜清元抬起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还是湿漉漉的一张脸上,下巴正在滴落水珠。
他应该动起来,先将水擦干的。
但是这一秒钟人忽然就累得抬不动手了。
他只是静止般地站在镜前,带些疲倦地和镜子里的人对视。
脸色很差。精神委顿,双眼空洞,眼底也泛着淡淡的青色。
今天状态真差。姜清元想着,看着镜子里一张了无生趣的脸。
是他的脸。
姜清元看着看着,他抬起手。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角处,顶着感情淡漠的唇角——用了点力抬起来。
镜子里的人便有些用力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半点笑意没有的奇怪笑容来。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怔愣一下,放下了手。
姜清元没有再做奇怪的事情。他如常地擦干脸,收拾完就沉默地出了洗手间。
张姨也看出来姜清元今天脸色不好。她为此担心不已,摸了他的额头,又硬是灌了一杯刚榨的蔬果汁下去这才放他出门晨跑。
但姜清元今天并不打算晨跑。
他像是一台一直在精密运作中的机器,某一天忽然卡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人正坐在长椅上安静地休息,远处是越来越亮的天空,近处是一成不变的景色。
但是今天是个好天气。
旁边的小白毛茸茸在发热的身子贴着他的小腿,它高高扬着脑袋看姜清元的脸。
姜清元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安静。
他一个人在长椅上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远处看应该是美好的一幕画面,只是他仿佛凝固住的身影和这幅风景画格格不入。像是无法融入周围的彩色里的一个黑白色调的身影。
又过了一会,贺超龙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坐着呢,元子。”他打了招呼。
人也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来,陪他坐在一起。
贺超龙这次过来,给姜清元带来了一个袋子。里面是他以前送的头盔和手表。
姜清元其实有些预料到了。
他弯身从小白的背包里拿出两个首饰盒:“这个……”
“你听我说。”贺超龙压下他的手,先直接打断了他。
他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
贺超龙就是个大俗人,这么多年的摸打滚爬下来,他只知道一句话,攥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不是不想帮你,你给我了也没用,关键他不肯收啊!”贺超龙义正言辞地说:“这样,我有一计,你直接折算成两千五百元子给我,我直接转账,这不就方便多了吗!东西你还自己留着,你当是暂时保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