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少修想到那一次就浑身疼,他决定等会先哭,齐少扉没动手就哭着喊爹,让爹来,到时候爹骂了齐少扉,他也不用挨揍。
“好看吧?”齐少修把木老虎给齐少扉看,得意洋洋说:“我娘给我买的。”
齐少扉不想玩,不说话,他想找越越,不想留在这。
齐少修一看急了,抱着木老虎说:“你干嘛去,你别走。”
“我不想玩。”齐少扉说完,又说了遍:“我不想和你玩。”
齐少修跑两步挡在齐少扉身前,故意说:“你以为我想,你个没娘的,你知道吧,你娘早死了,都死了!死人知道吧,就是你再也见不到了,在土里头埋着,你就是没人要——”
“你胡说胡说。”齐少扉眼眶发红大声说。
“我就说就说,你娘死了你娘死了——”
齐少修哇哇大叫,像那次一样激怒齐少扉,就等着喊爹,然后怀里胳膊一松,啪嗒巨响,他那个宝贝的木老虎摔在地上——
裂、开、了。
“我的老虎!!!”齐少修脑子里只有老虎了,一看是那乡下来的晦气的砸的,是哇的一声哭着扑上去打,嘴里喊:“你还我的老虎,三百多文买的,我的老虎我打死你!”
“来人啊,四少爷出事了。”岑越是一把揪着小胖子胳膊,捶!
作者有话要说:
岑越:捶这个小胖子。
杜氏听到出事,先是急了,“别是少扉又打少修了……”
因为之前有过这么一次,这次都这么想,杜氏脸上的急不是做样子,是脚下急匆匆,都快跑起来了,心里恨恨的要死,齐少扉那个傻的,脑子不好使,力气倒是大,别把她儿打坏了。
齐老爷听见了,脸色就发沉,说了句这个齐少扉不像话,也跟了上去。林姨娘程姨娘忙跟上,扶着老爷,没人敢劝说。
东屋门是敞开的,众人是前后脚到,自然杜氏快一些,先看到她儿子扑在岑越身上抡胳膊,齐少扉在哭,这局面不是杜氏想的,当即是怔愣了下。
也就这一下,没喊住齐少修,后头齐老爷两位姨娘也到了。
于是全看见齐少修在打岑越,齐少扉哭着。
齐老爷到嘴边的‘孽子’是顿了下,成了畜生了,这次挨骂的换成了齐少修。齐少修嘴里还喊打死你打死你。
“还不住手!”
杜氏忙上前拉开,齐少修一看爹来了,才回过神,害怕了,哇的一声哭着指地上散开的木老虎,哭哭啼啼说:“他摔坏了我的木老虎,还打我,他先打得我!”
“我就说呢,无缘无故的少修不会动手打人。”杜氏护短搂着儿子,怒目看岑越,“你还敢先动手打人,老爷您评评理,可要替少修出头啊。”
岑越承认:“木老虎是我摔的,但说动手那冤枉我了。至于我为什么摔了那木老虎,四弟你敢把刚才说的再说一遍吗?”
齐少扉浑浑噩噩站在一旁哭着。
齐老爷目光到了齐少修身上,声音带着怒气,“你说。”
“没、没什么。”齐少修不承认,闪闪躲躲的。
岑越不想当着阿扉面说那些,说:“三百多文的木老虎,我一个乡下哥儿是见都没见过的,真无缘无故,我哪里敢摔这个?赔都不够赔的。”
“上次阿扉打你,这次我摔木老虎,都由谁引出来的?”
杜氏急了,“你摔了少修的老虎,怎么还是少修的错了?”
“那你问他,刚说了什么。”岑越说完,跟齐老爷说:“父亲,阿扉不适合留在这儿。”
齐老爷脸色发青,让林姨娘先带少扉出去。
林姨娘同三少爷关系算亲近,当初没成姨娘前,就是夫人身边伺候的丫头,经常照顾三少爷的。于是这会哄着神色木愣愣的三少爷先出了门。
不用齐老爷开口,岑越就说:“阿扉如今就五六岁记忆。我解完手路过门口,听到齐少修一遍遍跟阿扉说你娘死了,戳阿扉的心窝子,我摔老虎那是齐少修不停,是想逼死逼疯阿扉。”
“是这样吗。”齐老爷再问。
齐少修哪里敢承认,缩在他娘怀里哭。杜氏刚要张嘴替儿子求情说知道错了——
“阿扉敬母亲,从来规矩不乱,口口声声叫母亲尊着您,现下齐少修喊的什么,说的又是什么?架上的书,还是阿扉记挂弟弟,把书让给了弟弟。”
“他虽是病了,像稚童,但做儿子做哥哥,那是够的。”
岑越本是咄咄逼人,而后话锋一转,说:“我爹去的早,娘拉扯我们兄弟俩长大,当初我婚事难,各种苛责,我大哥从没嫌弃我,说亲兄弟一家人,那是该相助的。”
“今天摔这木老虎,我觉得没摔错,三百文的玩件,换四弟长大懂事,他还小,要是再不教……”
教个屁!岑越恨不得把齐少修打成八瓣,但齐老爷显然是‘家和万事兴’的拥簇者,比起断官司,见兄弟手足互相撕,齐老爷更想看到俩兄弟和睦,只能临时改了口风,齐少修还能救——
现在要好好教,才有希望。
说的还挺圣父的。
这不,前头他激情发言时,齐老爷看他就是看‘搅家精’,齐少修即便是有错,但他把事闹到明面上,让齐家刚和睦的氛围没了。
齐老爷不喜,看他眼神很锐利。
这会就不一样了,齐老爷沉了会脸,终于开口说:“齐少修关香楼一晚,跪着好好认认你母亲,知道什么是尊兄长。”
“老爷,老爷,少修还小,懂什么……”杜氏急着求情,她儿子才多大,关到香楼罚跪,不得吓坏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齐老爷就来气,“他是小不懂,那全是你惯,之前说那木老虎半两银子,现下说漏了嘴。”
“许氏在时教的东西,你半点是没学到,一味骄纵齐少修,一晚你觉得不如意,那就三晚。”
杜氏这下怕了,不敢再求情。
最后齐老爷是沉着脸走的,谁也没看,全都嫌烦。程姨娘害怕,谨慎的行了礼,最后躲着大奶奶回到了后院,岑越是齐老爷前脚走,后脚没打招呼也走了。
他惦记着阿扉。
林姨娘送三少爷到小院,刘妈妈一看三少爷那模样都吓坏了,问林姨娘怎么了,林姨娘没听到原委,但想来齐少修嘴里没什么好话,只说:“和四少爷闹的不快,给三少爷煎一副安神茶吧,吓坏了。”
“我们郎君呢?”刘妈妈扶着三少爷问。
齐少扉神色才变化,口里喊越越,别罚越越。
林姨娘忙说:“老爷没生气,想必三郎君一会就回来了。”
没怎么多留,林姨娘就回去了。刘妈妈叫来梅香,扶着三少爷进了堂屋,她亲自煎了安神茶,梅香守在三少爷旁边,嘴里一遍遍说郎君肯定没事。
“……三少爷莫担心,郎君聪明,不会有事的。”
果然没一会,郎君就回来了。
齐少扉刚喝过安神茶,整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不哭不闹,看着有点没神,岑越见了心疼,说洗洗睡,什么事明日再说。
耽搁到现在晚了,也是该睡了。
岑越哄着给阿扉脱衣裳,齐少扉就跟木偶一般,让抬胳膊抬胳膊,没了往日小孩子快快乐乐的声,说阿扉给越越暖被窝,说越越快来呀。
将大崽塞到被窝,吹了蜡烛,黑暗里岑越也躺下,拍了拍阿扉,低声说:“睡吧。”
里头静悄悄的。
岑越一见,是反省刚才对齐少修下手轻了——
他当然打了齐少修了,摔了木老虎就上手捶齐少修,还说就故意摔的,不然齐少修干嘛发疯打他——
齐少修想激怒阿扉,他做的不过是原路奉还。
才十一岁就这么可恶,真是——岑越心底正想骂人,被窝里有动静,大崽贴了过来,岑越顾不得想别的,阿扉就扑进他怀里抱着他了。
岑越拍了拍阿扉的背。
“越越,我阿娘真的死了吗?”
岑越不知如何答。怀里齐少扉带着鼻音,哭着说:“齐少修之前说,娘死了,娘不要阿扉了。”
“阿扉再也见不到娘了。”
“越越,娘变成木牌牌了。”
“阿扉乖乖听话,乖乖吃药,乖乖睡榻上,阿娘也不出来见阿扉,阿扉见不到娘……”
岑越胸前的里衣被打湿了,齐少扉小声的哭,眼泪流个不停,岑越只能一遍遍拍着阿扉的背,一张口声也是哑的,“我爸妈在我十三岁那年车祸去世的。”
“我也好想好想见他们,有时候想,不如那次车祸我一起死了,一家人都在一起,活着太难了,我太想太想他们了。”
“大伯家不是我家,我就开个小饭馆把院子守住,客人来来往往,可还是空荡荡的。”
爸妈在,那院子才是
“我没家了。”
岑越说到这儿,眼眶是红的,泪珠滑落到发丝中,他抱着阿扉,说:“我以为会见到他们,没想着来到了这里,遇到了你。”
“越越不哭。”齐少扉哭的抽着抬手给越越擦眼泪。
岑越嗯了声,感受着脸上的手指,摸了摸阿扉的头发,他可以说许多安慰的话,说阿扉的娘在天上守着阿扉,说人都有一死,以后会相见,说人死了变成星星月亮,一抬头就能看到天上的亲人。
这些话,他父母去世时,同学、朋友、亲人安慰他都说过。
岑越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阿扉,低头亲了亲阿扉的额头,“以后就是咱们了,不离不弃,一起生活……”
齐少扉像是小兽一般,声声的叫着越越,抽着鼻子。
两颗灵魂,好像在这个时候融到了一起,明明年岁不同,记忆不同,来自不同的地方,却紧紧的绑在了一起。
第二日,两人眼睛都肿着,齐少扉那眼睛都不能看,声都是哑的,小孩子嘛,哭的惨。岑越看完齐少扉的,觉得自己应该能见人,他就是小小哭了下。
昨晚没忍住,齐少扉哭声勾起他说了他的事。
好在大崽睡醒了,什么都没问,应该是昨晚哭狠了,稀里糊涂的记不得吧。
昨天发生的事,大院子母子虽是挨了罚,但齐老爷对小院也没什么好脸色和表示,并没有安慰齐少扉——
岑越不在意这个,看阿扉也不在意。
也是,大崽连他爹说什么话都不想记。
刘妈妈是打听到了,知道了老爷生气罚了大奶奶和齐少修觉得很解恨,不过一看郎君不说昨日事情,便叮嘱梅香也别说了。
灶屋里,梅香点点头说知道,又说:“三少爷哭过,郎君眼睛怎么也是肿的……”
“估摸是郎君疼惜三少爷,一道哭了。”刘妈妈感叹道。
这日晌午用过饭,照旧午休时。
齐少扉巴巴贴着越越,主动脱了外衣上床,小孩子语气高兴说:“阿扉要给越越暖床!”
岑越:“……”天气这么热,暖个什么床。
“你往里头睡。”
“阿扉知道,阿扉不挤越越~”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5:越越哭了,越越亲亲阿扉了,阿扉只有越越了。
第28章 青牛镇28
话说昨日,二苗背着竹篓出了镇子,才想起来,诶呀一声,脸上尽是懊恼,说:“忘了说我姓姜了,叫姜二苗,家里住在大庙子村。”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姜二苗回头望了眼背后,方向就是齐家,齐家三少爷的夫郎,叫岑越。
他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大庙子村离镇上略近一些,走回去脚程快了,那就一个多时辰,要是慢点那就两个多时辰了。姜二苗走惯了山路,寻常不到晌午就能回家,今个却慢慢走。
岑夫郎说了,他脚上伤没好利索,让他慢慢走回去。
是了,他还年轻,肯不能留病根,成了瘸子。
姜二苗自顾自的想着,要是他家里人知道了,指定会说弟弟/阿哥倔脾气怎么还知道听劝了,稀奇。
走了会,姜二苗摸摸怀里的铜钱,因为鼓鼓囊囊一包,他一个人就没装过这么多的钱,老觉得听起来铜板和铜板撞的叮当声,这要是人多了,肯定有人知道他装了钱的。
可不成。
姜二苗环顾了一圈,脸上一笑,撸着袖子就上手,是薅了一路的猪草回去,猪草放在背篓里,钱袋子丢进去,再给上头盖着猪草,这么一来——
他原地蹦了下,半点声都听不见。
于是等到村了,姜二苗是灰头土脸身上粘着草、灰,脸脏兮兮的,太热了,出了汗,他随手扒拉了下脸,脸可不就脏了,背上还是满满的猪草。
大庙子村大,听闻最早是三个村,村口地势高一些的土坡上有一座大庙,里头供奉的是土地公,村里老人说,早年间闹灾,地里干旱的厉害,没什么吃,就围着大庙的三个村地里还能长出一些豆子来,勉强吊个性命不至于饿死。
因此传出大庙有神灵,三个村都想求大庙庇护,也不敢起争斗,慢慢的时间久了,三个村叫什么外人不喊了,全都叫大庙子村了。
“姜家的,这都晌午了打了这么多猪草?”
村口闲聊说话的婶子阿婆打招呼。
姜二苗就停下来,一一叫了人,说:“我早上进镇上给人家送山里野果子,耽搁了这么多天,果子也不好了,唉。”
“回来没啥事,薅了猪草,比没啥强。”
村里是藏不住事,就是谁家孩子放个响屁,没一会隔壁都能知道说起来。姜二苗前段时间进山摘那酸果子,说是进镇里卖,村里都知道。
大家伙是暗地里瞧着、看着,那酸果子就那些点,酸不溜秋的又小,有啥吃头,还卖到镇上去,谁家不开眼了买这个?白跑路,费工夫腿都能走细了。
没人会觉得姜二苗靠这个赚银钱,就是卖也卖不下几个钱。后来姜二苗还真卖了,回来一说,就卖了个几文钱,没敢多要,众人唏嘘,还说:看吧,没说错吧,费那功夫干啥。
这会看姜二苗灰头土脸丧气模样,就知道没赚啥钱。
有婶子可怜二苗说:“听你娘说,去摘果子脚还扭了,你说你还跑这么远的路送什么野苗子。”
“我跟人家说好了,总不能不给。”姜二苗挠挠头,说:“大娘婶子们,我先回去了,晌午还没吃饿的慌。”
“快去吧,这孩子。”
“诶呦二苗跟他爹一样,都是老实头。”
“我瞧着姜家迟早是要分家,姜老大是老实头,可也不能不管他孙子吧,听说孙子病一直没好利索,他奶都不给掏银钱,攥的紧咯。”
“又不是没孙子,姜家娃娃多,姜老太不稀罕吧。”
“那么大一家子,该分家就得分,你说老大孙子都有了,还不分家这是干啥啊。”
“干啥?当然是指着老大一家干地里活了。”
“可怜了。”
“不过话也说回来,姜老头老太命倒是长,瞧着还精神着呢。”
姜家人多院子大,地方敞快,虽是泥瓦房,不过前后左右都盖了屋。就是村头人说的那般,姜家没分家,姜老头老太一共生了七个孩子,活下来五个,一个外嫁女,剩下的全都是儿子。
姜二苗是老大家的,他家住在靠里的侧屋。他有一个大哥,一个妹子。大哥成婚不到三年,侄子一岁多,前些日子侄子受了寒,一直没好利索。
没分家,那就是田里庄稼、养猪养鸡换的银钱全部充公。
姜老太是个过日子特别省的人,但凡贵价点的糖、油、盐,那都是锁起来的,每到点做饭了,再来亲自开了锁,多少油,多少面,都得在姜老太眼皮子底下放。
这么过下来,姜家其实不穷的,是大庙子村的大户——田地最多,因为男丁不少,力气大,女眷也多,菜园都比别家大,养的猪鸡,村里谁家养猪是五六头的养?
没那个精力照顾那么多猪。
按理说,姜老太平日里抠一些就算了,但重孙子病了,怎么说也得给银钱看病吧?孩子才一岁多,不看病耽误下去咋办。
就是姜老太不给,老大家也该藏私,不可能全交公了吧?
剩了,他爹就攒了四十文钱。姜二苗一路回家,听背后村里人磕牙声,在心里说。
奶每次都说,他家事情最多,又是大哥要娶妻又是盖屋,还要摆席给聘礼钱,大房花的多。他爹也这么认为,那是口袋有一文钱都要交出去。
姜二苗以前也这么想,他爹兄弟四个,他家是花钱多些,听着像占了公家的便宜。所以喂猪养鸡,他也是勤勤恳恳,多干一些。
现在想,他三个叔也都成家了,奶疼三叔四叔家的,私下里光他瞧见奶给四叔家娃蛋吃,就好几回了。那照奶这个说法,鸡还是他多伺候的,四叔还占了他的便宜呢。
“你可是回来了,你说你一个哥儿,没嫁人,别老往外头跑了,要是被拐走了,找都不知道去哪找你去。”
姜二苗喊了声娘,说没啥,“我模样又不俊,没事。”
“拐子谁看你俊不俊,能干活能生娃娃就成了。”姜母说了声,又说:“没事就好,灶里给你留了馍,快去吃。”
姜二苗抓了下背篓,想了下,最终还是没跟娘交代实话——他爹老实头,对家里是不藏私,他娘也是一般,任劳任怨的。
上次卖野果子的十文,就是给侄子抓药,他娘拿着都战战兢兢,烫手一样,怕被奶发现了。
那神色,他都能看出不对劲,更别提阿奶了。
不过十文钱顶个啥,连着家里四十文,买一些寻常草药,豆豆还时不时的咳——
“我嫂子呢?”姜二苗问。
姜母说:“去河边洗衣裳去了,你别管你嫂子了,赶紧吃饭,你跑出去大半天,你奶一会得生气。”
“气啥,我又不是去玩的,还打了猪草回来。”姜二苗小声咕哝,其实他也是怕阿奶,要是说这话让爹听见了,得打他。
可姜二苗心里不满越来越多了。
“我先去把猪草卸了。”姜二苗背着猪草去了后头,寻机会先把钱袋子翻出来,藏在了自己炕头枕头里。
他和三花睡一个屋。
三花没在,估摸看豆豆去了。
大人干活,娃娃看小娃娃,在村里很正常的事情。
姜二苗把猪草拌了,喂了猪,鸡舍收拾了,还碰见了他阿奶,阿奶看活都干完了,才没骂他,只说以后不许乱跑了。
“谁家哥儿野的往山上跑,镇上跑,老大家也不知道管管,以后怎么寻婆”姜老太越说声越大。
姜二苗学着他爹样,低头不吭气一脸老实挨着骂。姜老太骂了几句,“……真是跟老大一个样,打都打不出个屁。”然后走了。
一直到傍晚,下田的人回来了。姜母下午和三个弟媳在灶屋做饭,因为家里人多,吃的也多,姜老太每次开锁拿东西都要骂,说是讨债鬼来的,吃的这么多。
那男人干苦力活,不吃饱没法子啊。
可没人敢说。
儿媳妇儿们当没听见。姜老太骂骂咧咧,指挥,打饭的时候谁碗里干一些,谁碗里稀一些,都是姜老太说的算。
不干活不下力气的人少吃些,干轻省活小孩娃娃吃那么稠干啥?姜老太盯着下勺子,装好了饭,豁了口的碗端到院子桌子上去。
娃娃女人一桌,干活的男人一桌,这桌上东西实在稠一些。
姜老太说:“饥荒闹灾的时候过的啥日子,那时候我还啃树皮,现在吃的够享福了,就是稀一些有啥……”
姜二苗抱着碗蹲着吃,跟寻常没什么两样,就是问了下嫂子豆豆咋样,他嫂子小声说今天咳得不多了。
“吃饭吧,多喂喂豆豆饭吃,吃壮了就好了。”姜母小声说。
姜大嫂喂儿子稀粥,只是喂的急了还是咋,豆豆哇的一声吐了不说,是咳得不成。惊动了另一桌,姜老太骂骂咧咧过来,说:“给娃娃喂个饭都不会。”
“阿奶,豆豆还没好利索。”
“啥没好利索,谁家娃娃不咳两声,就是吃饭呛住了,拍拍就好了。”姜老太巴掌拍豆豆背。
姜大嫂看的心疼,说她来就好。
豆豆哭的撕心裂肺,还带着咳,姜母害怕,在旁嗫嚅说:“娘,我咋听着豆豆咳得厉害,别伤了里头,要不给娃娃看看?”
“不是前些天才看过吃了药,天天看、看,有多少钱看病的?我早早说了,天还没热起来,就你们给豆豆穿的少,冻坏了,现在又问我要钱,有多少钱给瞧病的……”姜老太指着大房一家说了一顿,最后还是给了银钱。
“老大家一会过来,给你五十文,给豆豆抓点药看看。”
“一天天的,就是你们大房花的多,又是这又是那的。”
姜老大脑袋埋得低,觉得娘说得对,可娃娃病了也不能不看,羞愧的接了钱,想着地里庄稼出来,他多干干,多出出力。
夜里,西侧院屋。
姜老大把钱全给大儿子,说再给豆豆抓药喝。姜大壮接了钱,眉头紧皱,“爹,之前豆豆喝的药,我看就没啥用,这不是还咳着,再继续喝没用了,不是白费钱。”
“不然再问问阿奶,我想带豆豆去镇上看郎中。”
姜老大一听儿子说‘问阿奶’就瑟缩害怕,娘都给了五十文了,还要的话——半晌不知道说啥,憋了半天说了句‘先给豆豆喂药看看吧’。
“唉。”姜大壮满脸的苦,不说了。
姜老大姜母也难受,姜母不住求老天爷开开眼,让豆豆好起来。两口子出去了。姜大壮闷头不说话,炕上姜大嫂抱着豆豆一脸麻木,哭又啥用啊。
“要不,我回娘家借一些。”姜大嫂咬咬牙说。
姜大壮:“先前不是没借过。”
小夫妻俩沉默了,先前借了钱,没给,姜大嫂娘家日子过得还不如姜当初寻亲,媒婆说姜家村里大户,日子殷实,那确实是,家大田多,可姜大嫂没想到日子咋过成了这样。
是不愁吃喝,要是豆豆没生病前,这日子也没啥,就是干活,家里活在哪里干不是干的,没啥辛苦的。
可如今才知道难。
怀里豆豆睡的不踏实,牵动的咳了两声,小身板呼吸都弱。姜大嫂害怕,紧紧抱着声声的哄,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
苦闷绝望的气氛中,门外姜二苗的声,问大哥大嫂睡了没。
姜大壮抹了把脸,不让弟弟瞧见他哭过,开了门说没睡。姜二苗先把门关了,没啥别的话,从怀里把打补丁的钱袋子掏出来,递过去说:“一共七十九文,加上咱奶给的五十文,你们拿去镇上给豆豆看病。”
“咋——你、你咋就这么多钱?哪来的?”姜大壮惊的结巴了。
炕上姜大嫂也抱着豆豆站起来了,她太惊了,怀里豆豆差点醒,赶紧先把豆豆放炕上。两口子都看姜二苗。
姜二苗:“我之前不是说了,有位夫郎问我买黑芝麻子苗么?我今个早上去镇上卖了,一根苗三文钱,一共二十三棵,还有果子给了十文。”
这事大哥大嫂都知道,包括姜家,可全都没人当真,觉得那果子能卖价钱,还这么贵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