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意看着他走进门,只觉得说他是清瘦都有些不准确,实在是太瘦了。饶是他身上已经穿了件厚棉服,整个人还是像一张薄薄的纸片,就那么飘了进来。
小伙虽然瘦弱,但是人倒是很热情。他先看到了谢东城,然后挥起手臂摇了两下:“嘿!东哥。”
等他走近以后,谢东城连忙起身,把游子意介绍给了他:“这是我们游老板。”
游子意扯了一下他的手臂:“叫我名字就好。游子意。”
小伙忙点了好几下头:“好的,游老板。”
游子意一时无语了。难怪这两人是发小,这说话习惯都一样。
咖啡厅里暖气开得很足,小伙刚坐到他们对面,就拉开了棉服的拉链,里面穿了件棉质T恤,胸前薄薄一片,甚至能看到肋骨的形状。
游子意清了清嗓子:“怎么称呼?”
“我叫柳烨。叫我小柳就行。”
柳叶,倒是人如其名。看起来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跑。
“不是叶子的叶啊,是火字旁那个烨。”小柳见他的眼神忙解释了一句,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记错名字。
游子意记下了,然后点了点头。
这小柳看起来倒是比之前那几个人都机灵些,虽然有些瘦,但胜在年轻,长相也端正。游子意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也没问太多工作的问题,只是跟他说了目前的现状。
“我们开业之前,可能还需要你帮忙一起处理下店里的装修。”
“嗨呀,没问题没问题。我以前还学过木工活儿呢。小意思。”小柳笑得很开心,直摆手。
游子意松了一口气:“你放心,工资先按天给你结。”
小柳眼睛瞪大了:“不用啦,后面一起算好了。我给东哥帮忙,应该的。不收钱都行。”
游子意听着,感觉他俩似乎交情颇深。以往他是不愿意打听人的隐私,但是今天他问了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谢东城坐在旁边,突然拿起了杯子喝了口水,惹得游子意看了他一眼。
“我们啊……”小柳刚刚还在侃侃而谈,这会却突然有点卡壳,“我们就是……”
“我们小时候在一块上过课。”谢东城忙把话茬接了过来。
游子意点了点头,但过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同学就说是同学就行了。什么叫在一块上过课?难不成是什么少年宫培训班之类的?
但看着两人的表情,他也不再接着问了。
三人又聊了几句,游子意才知道小柳已经二十二了,只比谢东城小一岁。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所以看起来总是一副小孩的样子。
游子意给小柳点的咖啡,他只喝了一口就一直放在桌面上。
“我喝不惯这个味儿。”小柳摸了摸那个精致的杯子,说得倒也直爽,“又苦又酸。”
不过不能浪费,他屏住呼吸,仰头一口气全部喝光了,嘴边还留下一点咖啡渍。游子意给他递了一张纸巾,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
游子意见小柳把嘴擦干净了,跟他说:“以后我们店里也会供应咖啡,到时候我找个咖啡师给你培训下。你可以不喝,但是得会做。”
“好啊好啊。我知道城里这种培训还得花钱呢。游老板你真是个好人。”小柳眼睛里放了光。
第二天一大早,小柳就穿得厚厚的来了店里帮忙。年底了油漆工又贵又难找,小柳见状就自告奋勇帮忙刷漆。
一桶油漆有十几公斤,小柳单手提起来就跑。游子意有些看呆了,他瘦得跟纸片一样,却力大如牛。
小柳看游子意一脸惊讶,解释道:“游老板,我以前干过可多活儿了。有什么重活都给我就行。”
谢东城从隔壁借来了个木梯子,坐在高处拿着滚刷给墙面补漆,见游子意在下面站着,忙喊他:“你找个地方歇着吧,这儿灰大。”
游子意抬起头来看他,倒是没有出去,反而把外套脱了,放到了窗边的椅子上。然后也找来一个滚刷,卷起袖子跟他一起刷墙。
小柳倒是一直兴致高昂,看游子意加入了他们干活的队伍,笑着问:“游老板,我听东哥说你以前是他领导啊?”
“噗。”游子意第一次听到别人叫自己“领导”,有些没绷住表情,“不是什么领导,就是以前他在我那儿工作过。”
“那就是领导!”小柳万分笃定,“我说你怎么看起来那么贵气呢,跟我们这样的人不一样。”
游子意只是摇摇头,也没接话。
小柳搬完两桶油漆,又走到了门口,把第三桶往里搬。
他这才注意到游子意和谢东城并没有开车来,店外面的停车位上一辆车都没有。
“东哥你那辆车去哪儿了?”小柳走进店里,抬头问他。
谢东城意识到他在问那辆二手卡罗拉,他挠了挠头:“卖了。”
“怎么好好的卖了?”
“开报废了。”谢东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直说了。
小柳倒是看起来比他还失落些:“那车还挺好呢,怎么就报废了?”
谢东城就没再答话了。
外面已经日上三竿,阳光撒在沥青路面上,这街道上难得有了点儿暖意。
小柳顺口问了他一句:“那你早上怎么过来的?”
谢东城忙着补横梁旁边的一块油漆缺口,没听清他说什么,也就没有回答。
“我们打车来的。”游子意站在旁边,帮他答了句。
“嗯?你们一起来的?”小柳把油漆桶放下,有些惊讶。
“嗯。”游子意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店铺的大玻璃门被人推开,送建材的人到了。一大堆纸箱被搬进了空荡荡的大厅里,上面还蒙了一层防尘的塑料布。
“游先生。你订的货到了。”为首的女老板朝游子意抬手招呼了下。
游子意连忙把手擦干净,接过送货单,在上面签了个字:“行,放那儿吧。”
小柳接着刚刚的话题,仰头问道:“东哥,你俩住一块儿啊?”
谢东城忙完手里的活儿,这才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他犹豫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游老板你人真好,给你打工还包住啊。以后我能住上宿舍么?”小柳一脸憧憬。
游子意摇摇头:“不是,是我住在他家里。”
小柳有些疑惑,似乎在回忆谢东城家的布局:“不对啊。东哥,你家不就一间屋、一张床吗?”
半晌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地说:“哇,你俩睡一块儿啊?”
刹那间,房间里站着的五六个搬运工,男男女女齐刷刷地朝两人看了过来。
谢东城听到这句话,差点从梯子上滚下来。
倒是来送货的女老板有眼力见,忙招呼一群搬运工离开了,走之前还跟游子意摆了摆手示意:“你们忙,你们忙。”
原本拥挤的店铺又变得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小柳再迟钝也该察觉出气氛有点古怪。他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一心刷油漆去。
这天刷完油漆之后,三个人就准备各回各家了。小柳住在城西头,跟他们是相反的方向。
游子意先去了隔壁银行的ATM取钱,留了谢东城跟小柳两个人在店里呆着。
小柳站在店门口,忍不住问了谢东城一句:“东哥,你跟游老板到底什么关系啊?我怎么觉得没那么简单……”
谢东城嘴唇绷得紧紧的,瞪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儿你少管。”
“喂,什么大人小人啊,我二十二了!都过了法定婚龄了。”
“行,你快结婚去,别来烦我。”
小柳总觉得谢东城跟以前相比,脾气见长。
晚上两人回到家,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游子意先一步进了卧室,照例给谢东城留了个门。
他半闭着眼睛,又是昏昏沉沉间才听到门的响动。游子意从枕头里抬头看了一眼,谢东城穿着厚厚的长裤长袖走了进来,缓缓坐到了床边。
啧。这会儿守起男德来了。
“你冷啊?”游子意瞥他一眼,问道。
“嗯。”谢东城点点头便没有再说别的。
游子意背过身子去不看他。
谢东城才躺到了他的身侧。直到游子意传来平稳的呼吸,似乎已经睡沉了。谢东城才放松下有些紧张的手臂,逐渐合上眼皮陷入睡眠。
赵师傅是在半个月后来的店里上班。当时游子意正在给装修公司打电话结尾款,他从吧台里抬起头来,差点没认出面前这人来。
原先在西郊别墅,老赵习惯穿着西装三件套来上班,进厨房就会换上他的工作服,对待食材像是雕刻艺术品,颇有些格调。今日一见,他却只穿着一件棉布外套,看起来朴素极了,完全没了往日的讲究。
两人寒暄了几句,游子意才知道,游家倒了以后,老赵一直失业到了现在。原先星级酒店主厨的身份也不管用了,他就快六十岁了,没有哪家餐厅愿意重新聘用一个快六十岁的主厨。老赵的孩子还在读研, 一时间经济压力陡然大了起来。
难怪游子意感觉自己给他打电话时,老赵有种不合常理的欣喜。
游庆,你真是害人不浅。
人员招聘和店铺装修几乎是同步完成的。门头被刷成了乳白色,做了个漂亮的圆弧造型,在周围一圈灰扑扑的店铺里,显得尤为炸眼,还没开业就惹得不少路人频频回头注目。
游子意选在了周一开业,第一天就吸引了周围不少的白领来打卡。
游子意站在吧台后负责收银,谢东城在后厨帮忙,小柳特地换了身衬衫背带裤,负责传菜引客。老赵在西厨间里忙到手里都要起了火星子。原先游子意爱吃的西点,到了这里依然有着很高的人气。
虽然人是累了点,但是营收比他们想象得还要高一些。
第一周结束后,游子意盘算了下流水,有些喜出望外,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坐在吧台后面,把计算器按得啪啪作响。这一周就赚到了以前他俩跑一个月腿的钱。
刚开业就如此受欢迎,游子意对餐厅的期待一下拉高了。若长此以往,账上的钱只多不少,说不定真能靠这餐厅翻身。
老赵和小柳也把手擦干净,过来凑了个热闹,听游子意说完后,说什么都要开瓶酒一起庆祝一下。
当天晚上,四个人喝到头昏才各回了各
然而好景不长,开业才第二周情况就开始不对了起来。
时间来到了新的周一,北市突然迎来了超强的冷空气,气温一下降到了零下十几度。路上的寒风像是刀片,刮得人脸上生疼。人流量也好像被冷风卷得干干净净。
更让人崩溃的是,原本门口畅通的大马路,居然被坚硬高耸的铁丝网围了起来。谢东城去打听了一圈才知道,说是这个路段要重新修路。这一下就把这个路口的人流量生生拦掉了大半。
游子意一下崩溃了,来这里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要修路,结果突然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耗尽心思打造的漂亮店铺成了路尽头的一座孤岛,外面的人进不来也看不见。
餐厅的生意越来越冷清,每天来的人越来越少。有时候窗边的沙发椅都没人坐。本该火爆的周五也平平淡淡,游子意眼看着每天的营业流水直线下跌。
老赵突然从繁忙中脱手,穿着围裙从后厨里走了出来,跟小柳一起站在门外的屋檐下,看着外面人烟稀少的街道。
“天气冷了,人都不愿意出来了。”老赵哈出一口白气,然后转头宽慰游子意,“我们以前酒店餐厅也这样,这会儿都是淡季。没人愿意出门,熬到春天就好了。”
开业前,他们算好了所有的公式,包括哪些菜品毛利高,哪些菜品能引流,下午茶套餐怎么定价最合理。但是却没算到,他们遇到了北市最冷的一年,又恰好撞到了市政修路。
四人原本满腔的热血和希望一下被冷水浇灭了,连个火星子都不剩。
游子意站在吧台后,手撑着下巴,看着空旷的门庭,眼神找不到焦点。
他每个月背负着店铺的租金、人工、水电。银行的贷款是先息后本的,每个月还需要打给银行一笔不小的利息。按照目前这样的流水算来,可能都扛不到春天了。
谢东城见他眼睛木木的,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我去周围的公司发传单吧,虽然办法土了点,但是应该能多拉点人来。”
游子意发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转眼看他:“那样也没用。天冷了,人确实不愿意从写字楼里出来。”
他把手里的纸叠了叠又拆开,反复了好几次,最后说:“不行,我们得开源。”
“怎么开?”
“我去谈企业团餐。我们直接接他们的订单,送货上门。”
老赵听到后,回头看向了游子意:“少爷,团餐可不好谈。这些公司的供应商应该都是年初就敲定了,这种采购是个肥差,人都便宜自己人了。”
游子意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但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
谢东城又把那辆闲置已久的HelloKitty小车骑到了店里,拉着游子意在附近的写字楼里穿梭。游子意特地找出了自己那套从别墅里带出来的羊绒大衣穿上。
这边附近有三座写字楼,里面大约有上百家企业。游子意带着谢东城一家家按门铃,不出意外地碰了一鼻子灰。
大部分人看到他们要么直接轰出去,要么收了他们的名片,再找个理由让走人。
他们从白昼跑到了夜幕降临。最近天黑得越来越早,大约下午六点天就已经黑透了。
游子意和谢东城去了今天的最后一个目的地,是一家投资管理公司。这家公司的前台倒是比之前的都温柔许多。
游子意把自己的名片递上去,没一会儿她就说让他们在沙发上等一会儿,要跟领导说一声。
游子意一下有些兴奋,拍了拍谢东城的手背,轻声说了句:“有戏。”
他们在沙发上等了快一个小时,前台陆陆续续走了很多员工,办公区的吊灯也一个个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盏还亮着。
“不会是诓我们呢吧?”谢东城心里没底。
“不能。她的包还在。”游子意指了指前台座位上的牛皮手包。
两人又等了半个小时,游子意坐得腰都有些酸了,心里也越来越绝望。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正准备低头跟谢东城说走吧,那头的办公区突然来了人。
“赶了巧了,正好我们总经理在。他说要直接跟你们谈呢。”前台笑脸盈盈地朝他们走过来。
游子意倒有些惊讶,他们这种小生意,还需要动员上总经理?这家公司未免也太给面子了。他连忙把羊绒大衣的下摆抚平,往前站了两步。
就在这时,有个男人从惨白的灯光里走了出来。游子意眯了下眼睛望过去,只觉得他有些眼熟。
“游少爷,好久不见啊。”那男人走到了他面前,推了下细窄的眼镜框。
看清了面前人的脸后,游子意心里大骂了一句脏话。
靠。居然是他。
许卓。许家的二公子,曾经跟他一起在街上轰过跑车的公子哥之一。
游子意总算知道,为什么这点小生意也要惊动这位总经理了。估计是他刚刚看到了自己的名片,出来看笑话来了。
游子意一直都清楚,许卓向来是看不起他和盛川这种人的。在许卓眼里,他们是北市上层社会里正统的old money。许卓家里的产业已经传了三四代,在北市遍地是地皮和房产。家族里随便一个亲戚都是非富即贵,呼风唤雨。
游子意和盛川这种,靠家里做点生意,踩中了时代的红利成了北市新贵的,在他眼里都是不入流的暴发户。
而且游子意向来作风跋扈,平时在社交场合也不高看他们一眼,暗中树敌无数,其中也自然包括自视甚高的许卓。
加上之前,游家从许家手里抢下过一块地皮,经手人就是许卓。许卓对游子意更是积怨已久。
真是冤家路窄。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游子意心里虽是这么想,却仍是主动伸出了右手。
谢东城站在游子意身边,不懂为何他突然露出一丝惊讶。
许卓看了一眼游子意伸出的右手,扯出一个笑来:“见您当然要我亲自来了。”
他话是这么说,许卓却没有伸手握上去的意思。
游子意自觉无趣,甩了甩掌心,收回了手。这一趟又是白跑,游子意在心里叹了口气。
谢东城一下明白过来了,这人大约是游子意以前认识的人。他打量了下面前这个人,只觉得他的气场不是很友好。
许卓手心里拿着游子意的名片,他当着游子意的面举到了眼前,大声地读了出来:“餐厅主理人。”
许卓啧了一声:“餐饮可有点儿辛苦啊,游少爷这金贵的身子骨吃得消么?”
“还行吧凑活过,至少不会让到嘴的鸭子飞了。”游子意也不惯着他。
许卓知道游子意在暗讽他当年那块地的事儿。他一时急火攻心,呼吸不畅,转动了一下手腕。惨白的灯光打在他那块昂贵的手表上,表盘反射出刺眼的光线,晃得游子意眼眶有些痛。
见他不说话了,游子意不想再跟面前这人浪费时间,他往后撤了半步,按开了旁边的玻璃门开关。
嗡——电动移门应声打开。游子意拉起谢东城的手腕就准备离开。
两人还没走出去,后面又传来了许卓的声音:“没想到啊,游少爷这么快就找到一个平民男朋友了?”
他刻意把重音放在了“平民”两个字上。
阴阳怪气,居心不良。游子意后槽牙都快要碎了。
游子意的性取向,早就在这帮公子哥之间传遍了。只是之前碍于游家财力雄厚,谁也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讲。如今游家落魄了,对于许卓来说,那就是送上门的利刃。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当面捅进游子意的心窝子里。
见游子意不回话,许卓继续火上浇油:“没想到游少爷还是魅力依旧。也是,游总去了国外,您自然可以逍遥自在,不用有一点道德压力。”
游子意深呼吸了两口气,终于忍不下去了,转身就想怼回去。
结果没想到谢东城先他一步过去揪住了许卓的衣领子:“你说什么呢?!”
谢东城人高马大,一下把许卓像捉小鸡一样拎了起来,指关节把他的衬衫领子攥出了深深的褶皱,似乎下一步就要一拳揍上他的脸。
一瞬间,气氛剑拔弩张,旁边的前台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许卓也没想到跟在游子意身后的人居然这么虎,愣了好几秒之后才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又扭动了好几下自己的脖子。
游子意不想跟许卓再有什么瓜葛,也不想谢东城因为这点破事被牵扯进来。
“走吧。”他低声说完,然后拉住谢东城的手腕,朝电梯厅走去。
谢东城似乎还是不解气,朝身后看了好几眼,看得许卓心里一阵发毛,直接避开了他的目光。
两分钟后,两人站在了写字楼拐角的廊檐下,谁都没有说话。
路灯闪烁忽明忽暗,冷风不停地倒灌进这个角落。游子意的羊绒大衣不抗风,他缩了缩脖子,有些后悔今天没有戴围巾。
一阵窸窣的轻响后,他感觉肩头被搭上了一件衣物,替他挡住了寒风。
游子意转头一看,谢东城把他厚实的运动羽绒服脱了下来,披到了自己身上。
“天太冷了。”谢东城只说了这几个字。
谢东城的外套很暖和,将他彻底隔绝在冷空气之外,但是游子意的心却乱了。
他似乎越来越难以忍受就这么平静地站在谢东城身边。他时常有搂住面前这人的脖子跟他抵死缠绵的冲动,像那个楼道里的暴雨夜一样。
即便他明知道那是性的冲动,那是激素作祟。
车穿梭在寂静又寒冷的街道中,这个黑夜正如以往的每个黑夜,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餐厅经营的压力不允许游子意沉溺在这种情绪里。每天起床都要面对一笔巨大的利息的支出,这让他头皮发紧。
即便与许卓有过那一场不太体面的对峙,游子意却依然没有放弃去找别的公司合作。只是他和谢东城赤手空拳、空口白牙,仍然被很多家公司拒之门外。
盛川家的产业虽然重心不在北市了,但社交约也一直不少。知道游子意生意并不顺利后,盛川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说是周末在南郊花园酒店有一个酒会,不少新兴企业的代表会去。
盛川忙着公司的事,没有空去,把请函给了游子意,让他可以去那里找找机会。
游子意连忙应了下来。
以往游家就有不少生意是在酒会上谈成的,虽然不一定当场能签合同,但是因此拓展了人脉,这一牵线搭桥,签下大客户的几率就大了很多。
他们想熬过这个刺骨的寒冬,必须找到一两家能跟他们合作的公司。
而问题接踵而至,游子意带出来的那个行李箱里,并没有适合穿去酒会的衣服,甚至连一套像样的西装都没有。
谢东城就更别说了,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套衣服。冬天更是两件羽绒服来回穿。
去酒会自然不能穿得太过随便,但是游子意手头紧张,也没有钱再去奢侈品专柜消费。他琢磨了半天,最后拉着谢东城去了中古店。
中古店卖的都是别人典当掉的二手奢侈品,价格比新货便宜一半都不止。
寒冬腊月的,店员也没想到自己这个门可罗雀的中古店会一下迎来两个客人。
游子意一进门就相中了一件深孔雀蓝的西装外套。原先他有一件这样的款式,还配了个钻石的胸针。可惜后来都被卖光了。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之后,会在中古店再次看到这个款式。
店员见谢东城肩宽腰窄,从库存里找了一件很久没被人试穿过的纯黑色西装,说什么都要让他去试一试。谢东城只能提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游子意从没见过谢东城穿西装,这一抬眼倒是被惊了一跳。
他的身材好像是为这套西装量身定制的,腰身收得更好,显得人比平时更挺拔了。
“没看出来啊。”游子意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后腰。
镜子里两个人穿着西服,店员走过来一看,没忍住鼓了两下掌:“太合适了。”
游子意也不知道这个合适,说的是衣服还是他俩。
店员嘴再甜,也阻挡不了游子意拿起大刀砍价。三下两下就砍到了一个理想价位,然后美滋滋地把两套西装打包带走。
当晚出发酒会之前,游子意特地把箱子里那块瑞士手表取出来戴上了。
去酒会再骑电动车就不合适了。谢东城按照游子意的意思在网上约了一辆老款奔驰V系,载着二人去了南郊的花园酒店。
游子意从车上下来,走进酒店花园的那一刻,就闻到了他熟悉的那种铜臭味。
酒会现场的钢琴台旁边,摆着好几座用玻璃罩子供着的钻石首饰。游子意一下明白过来了,又是假借酒会炒作宝石价格,然后东家好大捞一笔的老手段。都是他玩儿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