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城察觉到他表情的异常,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片薄薄的东西递到了他手边。
“什么?”游子意眯着眼睛没看清。
“口香糖。吃一块能舒服点。”
游子意顺手拿过来拨开,塞进了嘴巴里,嚼了几下之后确实耳朵舒服多了。
“你怎么知道的?”游子意偏过头问他。
“口香糖吗?”
“嗯。”游子意记谢东城跟自己说过,他从小到大没怎么坐过飞机。
“我昨晚在网上查的。”谢东城还有些不好意思, 摸了下自己的耳廓。
有了口香糖的缓解,游子意勉强撑过了三个小时。但下飞机后,又一路颠簸转坐上高铁,他的脸色又变得更差了。若不是有谢东城架着,他可能都撑不到柏城。
终于在暮色降临之时,三个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柏城比游子意想象得还要破旧一些。这里背靠着大山,有着不错的自然景观,但是旅游业也发展得一般,暑期应该是旺季,高铁站的人流还是稀稀拉拉。
谢东城提前在网上订好了住宿,离他们要去的酒庄不远,就在柏山的半山坡上。
预订网站说这里是个三星级酒店,但当谢东城走进酒店的大门后,只感觉自己被诈骗了。
昏暗的前台,吊着一盏古老的吊灯,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天花板坠落。
他们踏进前台的下一秒,谢东城看到墙角呼地跑过去一只黑色的影子。他立刻转头看游子意,还好游子意没有注意到这只黑影子,不然估计现在就要大闹前台了。
前台拿过他们的身份证,核对房间的数量。
“一共两间对吗?”前台抬头问谢东城。
谢东城点了点头,然后把房卡分给了王京。
王京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俩拿着一个房间的房卡,往电梯走去。
出电梯以后,他跟在谢东城身后,轻声问:“你俩住一间啊?”
谢东城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们各自回房间放好了行李,然后下楼走到隔壁的餐厅准备吃饭。王京的脸色还是怪怪的。
“我去个卫生间。”游子意跟谢东城说了声,就转身去了餐厅的卫生间。
这下,桌上就剩下谢东城跟王京两个人。
“咳。”王京清了下嗓子。
“你干嘛?”谢东城见他神神叨叨的。
“我知道不该问啊。”王京刻意压低了声音。
“问吧。”谢东城懒得跟他弯弯绕。
王京趴到了桌面上,用手挡住嘴,一脸小心翼翼:“那个,你俩什么关系啊?”
谢东城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愣了两秒。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情侣,怎么了?”游子意甩着手上未干的水滴,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
王京的脸一下由绿转了红,连忙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说呢,看你们好得跟穿一条裤衩似的。”
游子意啪地掰开了桌上的筷子,木屑一下飞到了空中:“我们穿什么样的裤衩,跟你有关系吗?”
王京直摇手,瞬间噤若寒蝉。
这一晚上,游子意着实没有睡好。
这半山腰的酒店,一翻身床板就吱嘎吱嘎地作响,楼板也很薄隔音不好。半夜风阵阵,还时不时传来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嘶叫声。他愣是缩在谢东城的怀里,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第二日一大早,游子意顶着两个黑眼圈起了床,然后穿过走廊,砰砰砰地砸响了王京的房门。
早上不到七点,王京就领着他们坐上了山间的摆渡车,准备去酒庄。摆渡车在山道上摇摇晃晃,刹车又加速,游子意睡眠不足,路上差点吐出来。
“今天去的是这里最大的一家酒庄,不过酒庄老板不在,我们只能先进去看看。”刚走到半山坡,王京就回头跟他们叮嘱。
“老板不在你带我们过来?”游子意横了他一眼。
“人老板今天突然有事,明天才能回来。我也是刚接到的消息……”
五分钟后,摆渡车在一座大石前停了下来。司机转头跟他们说:“到了。”
游子意探出头一看,那块巨大的石头上雕刻着四个大字:柏云万里。
王京大概是提前跟酒庄的人预约过,跟门口的保安招呼了一声之后,就放他们进园了。
游子意原本还在好奇,为什么一个酒庄要叫柏云万里。进去了之后,往里走了约百米,他才明白了这个名字的含义。
酒庄东面的尽头,有一个面向山麓的观景台,千亩葡萄园建在半山腰,很是壮观。而从此处望去,能看到万里白云绕着山脉,宛若仙境。
而当游子意走进种植园之后,让他更惊讶的景象出现了。
他一把回头攥住了谢东城的手腕,兴奋地说:“黑皮诺。”
谢东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黑皮?”
游子意伸手一指近处的一片葡萄林:“那里种的是黑皮诺。这种葡萄非常娇惯。对种植的环境要求很高,而且特别容易染病。但是香气很细腻,很多顶级葡萄酒都用它来酿造,没想到这里居然有!”
谢东城循着他的手势望去,那边一片深紫色的果实,小小的果粒紧紧抱在一起,在阳光下闪烁出宝石一般的光亮。
游子意想起了自己曾经去过的那个法国酒庄,越发觉得这里与那边极其相似。气候、地形几乎是一比一复刻,难怪能养出如此难养的品种。这是个难得一见的宝地,却被酒商们当作廉价的散装集散地,简直是暴殄天物。
王京似乎猜出了他在想什么,走到了两人前面,解释道:“柏城这地方就是这样啦。当地经济不行,不像其他城市有规模化的开发。这边的酒庄大部分都是个人出资建的,没什么好的招商引资渠道,只能做散装,用低廉的价格卖给经销商咯。”
说着,他还指了指山脚下一些星星点点的小酒庄:“看那些,基本都已经倒闭了。正在转租土地呢。”
这里像是个巨大的葡萄酒工业基地,酿造出来的酒被倾销去了全国各地。有些甚至流落到了假酒贩子手里,重新罐装,改头换面。游子意猜测那些假酒就是这么生产出来的。
山坡上光秃秃的,除了葡萄园,没有什么其他的植被覆盖。时值夏季,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太阳越升越高,气温也节节攀升。
游子意的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汗,面色也有些发白。
他抬头远眺了片刻,看到了一只岩羊从脚下的山路走过。那羊走两步就歇歇脚,似乎是受了什么伤。过了好几分钟才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
“那这家酒庄运营得怎么样?”游子意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往前跨了一步,问王京。
“半斤八两吧,老板好像今天就是出去筹钱了。反正也是半死不活的,赚不到什么钱。”王京摇了摇头。
“明天能约到这里的老板么?”游子意问他。
“能,这家酒庄是个女老板。我打好招呼了。等她回来了,第一时间就是来见你。”王京说完,还是有些不解,多问了一嘴,“不过你到底准备干什么?”
灼热的阳光烘烤着游子意的面颊,他低声回答:“我想把这个酒庄盘活。”
游子意往前走了几步,忍受着高温巡视起了这片葡萄园。葡萄园的另一侧,有两栋灰墙建筑,游子意猜测,应该就是这里的酒窖。可惜今天老板不在,酒窖也不对他们开放。
王京和谢东城跟在他身后约两三米远处。
王京看着游子意的背影,还是忍不住跟谢东城嘀咕了两句:“你这游老板,脑袋没事儿吧?自古只有家财万贯、闲来无事建酒庄消遣的富公子,我还没见过谁指望靠酒庄创业来发家致富的呢。国内有这么多精品大酒庄,他凭什么跟人家斗啊?”
王京说完意识到了他俩之间的关系,又低声朝谢东城补了句:“你就由着他这么发疯?”
谢东城转头瞥了他一眼。王京忽然觉得这眼神和游子意平日里极其相似。
谢东城低沉着声音,反问他:“你那十五万凑到了?”
王京愣了愣:“行,算你们厉害。”
啧,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烈日当空,热气蒸腾。游子意站在两人前面,脚步却越来越虚浮。
谢东城察觉出一丝不对,连忙赶上前去。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走到游子意身边,就见游子意砰的一声直直往地上栽去。
第55章 主人的命令
游子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深夜。周遭一片寂静,他揉了下眼皮,费力地睁开了双眼。
此刻,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但是房间看起来非常陌生,并不是昨天他们住过的那间。
大约过了半分钟,门口传来了一点响动。游子意下意识伸手想打开灯。
结果灯光先他一步亮了起来。原来是谢东城进来了。
“你醒了啊。”谢东城手里拿着一块温热的毛巾,走过来给他擦了擦脸和手臂。
“嗯,我怎么了?”游子意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肘和膝盖被擦破了皮。不过看起来已经被处理过了,有碘伏涂抹的痕迹。
“你中暑了。上午带你去输液了,只是你一直睡着没醒。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嗯。”游子意吸了吸鼻子,看起来竟然有点可怜巴巴的。
谢东城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喉结滚动了下,开了口:“我今天在葡萄园学到了新知识。”
“什么知识?”
“越是珍贵的品种,越要悉心呵护。”
游子意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葡萄园里的黑皮诺。尽管身体仍有些不舒服,但他听完这话没忍住笑了一声。
“跟王京学的?开始油嘴滑舌了。”
游子意从床上起了身,仔细一看,发现这间屋子比之前豪华得多。房间里铺着厚实的地毯,床铺宽大柔软,窗边还有个贵妃榻。
“这是哪儿?”他转头问谢东城。
“柏城市中心的酒店。”谢东城起身拉开了窗帘。
游子意往外一看,确实是在市中心。楼层很高,能俯瞰半个柏城的夜景。
“明天见酒庄老板,我去吧。你在酒店休息。”谢东城在身后说。
“不用。我已经好很多了。”游子意摇摇头。
“你这样能行吗?”谢东城又想起白天他摔到地上的样子。
“能行。今晚睡个好觉就没事了。”
谢东城见他如此执着,也只能随他去了。
王京也跟着他们搬来了这家新酒店,一路上直夸谢东城体贴懂事。
游子意起身后准备去卫生间洗漱,谢东城拿着一卷白色绷带朝他摆了摆手。
游子意不解:“干什么?”
“伤口不能碰水。”谢东城说着就蹲下身子给他包扎好了膝盖。
游子意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他洗漱完之后,手机刚好亮了起来,打开一看,是王京发来的短信。
“明天的会面,我们还是谨慎点。据说这个酒庄的老板脾气有些古怪。”
游子意把那条短信读了几遍,给他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他做生意这么久,见过的古怪的人多的是,也不差这一个了。
游子意换上了新睡衣,躺进了被子里,床褥微微往下陷了陷。
谢东城忙碌了一天,这才有空休整,连忙去洗了个澡。他洗完出来之后,游子意已经把床头灯给关了。
屋里一片漆黑,谢东城摸索着床边缓缓坐下。然后拉开被子,轻轻躺到了他身侧。
结果他刚躺下没两分钟,就感觉一双手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搂得很紧。
谢东城的呼吸顿了顿,久违得有些紧张。
然而那双手却并不满足于现状,温热的指腹逐渐沿着谢东城的腰腹往下游移,直到钻进了他的睡裤边缘。
下一秒,谢东城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背。
“不行。你身体还没恢复好。”
游子意的动作停住了。过了两秒之后,他换了一只手。结果却也同样被攥住。
谢东城禁锢住了他的一双手,就像当初游子意拿红缎带绑住他的手腕一样。
若不是游子意此刻身体还有些虚弱,没办法与他搏斗,不然肯定翻身好好教育他,到底谁才是老板。
最后,他只是兀地甩开了谢东城的手,然后唰地背过身去。一个人抱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谢东城听到了他气呼呼的声音。
唉,又是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日上三竿,两人起了床。这一夜睡得比昨日好一些。游子意起床时气色也好了很多。
王京早早约好了车,带他们再去一次柏云万里。
据说今天,酒庄的老板回来了。他们直接约在了室内的酒窖见面。
然而,三个人在酒窖门外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见到远处来了一个人。
说是一个人也不准确,应该是一个人加上一匹马。一个体型瘦削的女人骑在一匹棕色的骏马上,缓缓朝他们走来。
两分钟后,女人下了马,把马拴在了不远处的马厩。然后转身朝他们喊了句:“如果是观光,可以自行走走。不必约上我了吧?”
游子意心想,上来就赶人走,果然性格古怪。
但他仍是走上前,主动伸出右手,打了个招呼:“您好,怎么称呼?”
那女老板先是洗了个手,也没答话。等到收拾完一切,才转身颔首跟他示意了下。
“魏云礼。”
面前的女人脸很窄很瘦,一双细长的眼睛,皮肤偏黑,应该是常年在山间风吹日晒。她掏出酒窖的黄铜钥匙,打开了门锁。
吱嘎一声巨响后,一行人前后走进了门内。
如果说昨天还是匆匆一瞥,今天进入酒窖后,游子意才更真切地感受到柏云万里的底蕴。
长宽约百米的建筑,墙体均由古砖砌成,中央整齐地码着十几排橡木桶。穿过另一侧的木门,则到了专属的品酒区,摆着十余张长桌,靠墙的位置摆着一排酒柜。里面密密麻麻陈列着这里产出的各色酒水。
谢东城特地把上次从王京仓库里拿出来的酒托运了过来。今天也一并带来了酒庄。
游子意也不跟她多寒暄了,直接掏出一张名片来,双手递给了魏云礼。
她低头浅浅扫了一眼,就放进了外套口袋:“来找我什么事?”
游子意回答:“魏老板久仰,今天是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什么问题?”魏云礼拉开长桌旁的椅子,示意他们坐下。
游子意坐到了她的对面,拿出了谢东城带来的那瓶酒,放到了桌上。桌上刚好有几个空酒杯,他重新打开了瓶盖,倒了一点在两人面前的玻璃杯里。
然后,他将其中一个酒杯顺着桌面推到了魏云礼的面前。
“这瓶酒是出自您的酒庄吗?”
魏云礼也不废话,端起面前的酒杯,微微晃动后,饮下一口。
游子意盯着她的薄唇,等待她的答案。
五秒后,魏云礼的目光定在了那瓶酒正面贴着的酒标上。她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抬手撕下了那片酒标,揉作一团,顺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抬头看向游子意,目光如炬:“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贴上的这种奇怪的酒标。它叫山岱。是我的作品。”
游子意的心一下放了下来,他终于找到了这瓶酒真正的出处。
山岱。游子意在心底默念了下这个名字。
这名字起得确实恰如其分。游子意每次喝都感觉像是坐在山间吹着风,闻着远处葡萄园飘来的香气。
游子意心底有个猜测,他思忖片刻后问出了口:“魏老板,您是不是早年有过留法的经历?”
魏云礼听到这话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游子意笑了笑。
魏云礼先是沉默了几秒,似乎在重新审视面前的年轻男人。过了半晌,她才重新看向游子意的眼睛:“是。早年我跟着我母亲在法国居住过一段时间。她之前是法国的酿酒师。这家酒庄原先也是她的。”
难怪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游子意环顾了下四周,这酒庄至少已经有了二三十年的历史。
“我也不跟您弯弯绕了,我想入伙。帮您把酒庄重新盘活。”游子意又给她倒了点酒,将那酒杯往她面前推了一寸。
“哪那么容易?”魏云礼轻笑一声,酒杯停在她细长的手指旁边,“我只懂酿酒,其他事情我一概不懂。”
游子意直接接话:“您只需要跟现在一样,负责生产酿造。品牌的运营和市场推广,我来负责。山岱是好酒,您的酒庄也是难得一遇的好酒庄,它们值得去更大的市场。”
魏云礼当然知道他不是来做慈善的,直接问:“你要分成多少?”
游子意看向她:“您来定。”
魏云礼没想到他会把主动权让给自己。
她沉默了片刻,重新开口:“合作可以。但我需要40万。”
游子意倒是没想到她如此直接。
魏云礼接着说:“我不是白拿你的钱,这里的葡萄园一年的最低维护成本是40万。算我借你的,白纸黑字给你打借据,利息是四个点还是五个点你说了算。”
游子意没说话,他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已经穷途末路了。这座巨大的酒庄,不用想都知道每天都在烧钱。40万不过是一个葡萄园的维护成本,还有人力、土地、建筑维护这些,她都没有开口。
魏云礼双手环抱,作防御的姿态,似乎在等待游子意的诚意。
“可以。”游子意没让她等多久,直接开口答应,“40万,我借给你,一年内无息。”
魏云礼终于举起了面前的酒杯,抿住嘴唇,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推到了桌子正中央。
“如果你能帮我把山岱推出去,每年的净利按照六*分成。你六我四。”
游子意却摇了摇头:“不必。分成你六我四。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魏云礼捏住酒杯的手顿了顿:“什么要求?”
游子意目光似箭:“在你跟我合作的期间,山岱这款酒,不能再以批发价转售给其他酒商。我要拿独”
魏云礼思考了几秒:“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游子意从垃圾桶里捡起了那片被她揉皱的假酒酒标,用手指重新把它摊开:“三年内,我可以帮你做到盈利千万。但是山岱如果再用这种形式流通到市场里,我就做不到了。”
时间在指缝间缓慢地流逝,不知过了多少秒。
魏云礼盯着那片皱巴巴的酒标,最后她清了清嗓子,三秒后抬起了头:“成交。”
王京站在他们身后,在心底大叫了三声:疯子。疯子。疯子。
都是疯子。
魏云礼并没有久留他们。游子意身体抱恙,也不想多呆,谈完后寒暄了两句就离开了柏云万里。
今天是在柏城的最后一夜。等游子意回到酒店时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虚汗。
他跟魏云礼谈判时并没有什么把握,全靠意志力在硬撑。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这么做,魏云礼也不可能放心把授权交给自己。
谢东城打开房间的灯,游子意重新踩到了柔软的地毯上,才感觉心里稍微松下一点劲来。
“累了?”谢东城见他眉眼低垂。
游子意揉了揉太阳穴:“耗神。”
谢东城走到他身后,替他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游子意的面色才逐渐缓和。
两人洗完澡后,已经将近夜间十点。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柏城的夜色从那道缝隙里透了进来。
谢东城抬手把床边的灯熄灭了。
五秒钟以后,谢东城忽然感觉身旁的人像条蛇一样缠了上来。冰凉细腻的皮肤倏地贴上了谢东城的手臂。
瞬间,谢东城的心跳咚咚咚加速了起来。
“怎么了?”他轻声问。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游子意的声音像是片羽毛扫过他的颈侧。
“你的身体还没……”谢东城仍有顾虑,游子意胳膊肘和膝盖的结痂还没脱落,看起来颇为可怜。
然而游子意却毫不在意:“你要是不想我难受,现在就上来。”
见谢东城仍没有动作,他将脸埋到了谢东城的颈窝里,瓮声瓮气地说:“这是主人的命令。”
但是这一晚,柏城的夜却依旧很漫长。
城市中心的高空与山间不同,这里听不到任何野生动物的声响,楼板隔音也极好。酒店的房间只有让人脸红心跳的呼吸声和哽咽。不过一两个小时,床铺上和柔软的地毯上都落满了被手掌抓揉的痕迹。
谢东城用力地兜住了游子意的大腿,避免碰到他膝盖的结痂。
连天的奔波让身体不堪重负,游子意恍惚间流出的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游子意开始有了一种很奇怪的习惯。与其他人酗酒、抽烟不同,游子意沉迷的是谢东城的体温。
无论每次两人如何竭力纠缠,身上弄得青青紫紫,而在一切平息之后,游子意都会主动收起尖利的爪牙,团成一团缩进他的怀抱里。
狐狸若没有了尖牙和通红的眼睛,跟一只毛绒绒的小狗也没有太大区别。
第二日一大早,三人重新踏上了归途。王京这一趟也算吃饱喝足了,答应游子意的事也办完了,心情比来时好得多了。游子意的事业到底与他无关,他只知道自己完成了第一个任务,离不用还那十五万又近了一步。
柏城的高铁站依旧人烟稀少,三个人没有怎么排队就顺利地上了高铁。
他们坐在同一车厢的同一排,游子意靠着窗,谢东城坐在中间,王京坐在走廊的位置。
很快,高铁像离弦的箭驶出了柏城站。车厢不让抽烟,王京又是个老烟枪,他只是坐了一会儿就有些不自在,正准备起身去餐车逛逛,却被游子意喊住了。
“怎么了?”王京只得重新坐回了座位。
“你对魏云礼了解多少?”游子意看着他。
“你说酒庄那个女老板?”
“对。”游子意点点头。
“你想打听什么?我知道的都是江湖八卦,可不敢乱说。”
游子意嘁了一声,正色道:“我只是不太懂,她看起来很珍视她的酒庄和山岱这款酒,但为什么会把品牌经营成这样?她难道不知道酒窖的酒被低价倾销出去吗?”
王京清了清嗓子:“咳。我先说啊,我知道的都是八卦,不保真。”
游子意白了他了一眼:“故弄玄虚。”
“是这样的,原先这个酒庄是她妈妈的,她本人也是随母姓。后来她妈妈得重病去世了。酒庄是她家里最大的产业,魏云礼她爸想掌权,就逐渐把她边缘化了。她爸看中酒庄的现金流水,对酿酒压根不懂,就背着她把仓库里不少的酒散装出售了。”
游子意没想到还有这段往事,思索了片刻后有接着问:“那现在她怎么又开始管理酒庄了?”
“啧,大义灭亲呗。据说前年还是去年,她亲手把她爸踢出了酒庄的管理。让他回去养老了。只可惜,她那老爹实在没什么经商的头脑,好好的酒庄也搞得一屁股债。不然她现在也不至于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