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说不收的,但宋先生硬塞,后来舅老爷说什么礼尚往来就让我收着……”
“真是哪都有他掺和!”二少爷打鼻子里喷着气,又问:“你跟宋先生能有什么礼尚往来?舅老爷让你收你就收?”
“宋先生说……让我多跟你说说成为商会高等会员的好处,若事成了,他有机会晋升……”
二少爷气得揍他的心都有了,这分明就是受贿!亏他还敢说出来,估计是不懂,还以为只是帮个忙送个人情而已呢!他胸口一阵堵得慌,冲常生嚷了一句:“宋先生说的话你听!舅老爷说的话你也听!你是他们的人还是我的人?”
常生吓得一哆嗦,身子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那我还回去吧。”
“算了!”二少爷低吼一声,然后压着火气说:“这生意场上的事猫腻讲究太多,你涉世不深很多还不明白,以后跟这些有利益关系的人来往,绝不能收受钱物,知道了吗?”
“知道了。”
“商会的事你以后不要跟着掺和了,我自有主意。你只管把丝绸方面的知识掌握了,日后必有你的用武之地。”
“知道了,二少爷。”
“行了,一大早惹我生气,罚你去厨房给我整碗蜂蜜水来喝,喊的我嗓子都干了。”
“哦,我这就去。”常生火烧了屁股似地跑了出去。二少爷回头对着他的背影瞪去一眼,却悄悄笑了一下,想这小子在外面虽然像个少爷似的还被人尊重奉承,在家里却像老鼠见了猫似地怕自己,倒是让他有些得意。想起昨晚那一幕,更是像偷吃得逞一样不无欢喜。
常生回来时,二少爷已换好了衣服,也是一身笔挺的中山装,与常生身上那套款式相同,不过是白色。这两套衣服是他同时订做的,只是二少爷自己这一套是第一次穿。常生那身衣服的颜色让他看上去像个规规矩矩的大学生,而二少爷这身的颜色才真像是个风流倜傥的大少爷。
看到同样的衣服在二少爷身上穿出来的气质远远胜过自己,常生笑了一下说:“昨儿舅老爷还夸我这身衣服好看,那他是没看着二少爷穿,若是见了,还不得惊为天人啊?”
二少爷一边扣着袖扣一边问:“舅老爷是夸你衣服好看啊还是夸你人好看啊?”
“啊……衣服啊。哪有男人夸男人夸好看的?”常生一面说着一面把蜂蜜水给他递过去。
二少爷喝了几口水,然后笑了,问回去:“你刚才不就在夸我人好看吗?”
常生张了张嘴,用舌尖抵住牙齿,尴尬地笑了笑说:“我说错话了。”
二少爷又笑了,问:“刚才是不是在厨房偷喝了蜂蜜水?怎么嘴变甜了?”
常生连忙低下头,小声哼哼着:“没偷喝。”
“喝了就喝了,不过一碗水而已,我还能吃了你呀?”
常生这才吐了下舌头,接过二少爷递回来的空碗,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句:“我就是想尝尝蜂蜜什么味儿。”
“你没吃过蜂蜜啊?”二少爷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还真摇摇头,于是笑了笑说:“那行,回头你去厨房要一罐蜂蜜回来天天吃,把你那张嘴吃的甜甜的,以后别再说些蠢话气我。”
常生听了,也笑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二人一起出了门,二少爷却没有让人备车,叫了一辆双人的黄包车直奔码头。到了那里,常生才听说,二少爷买了一辆汽车,一会有货船给送到码头来。要知道,那个时候买汽车几乎就像现在人买游艇一样,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所以知道二少爷买汽车,常生便抑制不住兴奋了,一直在码头上翘首企盼着,脸上露出孩子般愉悦的笑容。
当一辆崭新的别克轿车从货船上被运至码头,并移到孔家运输公司的大院里时,常生围着车子转了不知多少圈,左摸摸,右擦擦,还里里外外地看了个遍。
本来也挺兴奋的二少爷看到他如此激动和好奇,自己倒不好意思上去爱抚这台车了,反而在一边抱着胸好笑地看着他问:“喜欢吗?”
“喜欢啊!”常生回答的时候眼睛还盯着车子。
“那就坐进去吧!”
“哎!”常生立刻高兴地打开车门,钻进后座,然后在座位上颠了颠屁股,探出头来惊喜地说:“比马车舒服多了!”
二少爷被他逗得直乐,那不废话吗?马车多少钱?这车多少钱?能比吗?
常生在里面感受了一会又探出头来:“二少爷,你怎么不上来?”
“我还有事,一会来。”说完,二少爷便往货仓那边去了。
常生伸头张望了一会,本来想跟去看看,但屁股底下这台车太让他爱不释手了,犹豫了一下之后便决定留下来,继续欣赏和抚摸这台车。
过了一会,二少爷领着两个人抬着一只铁桶过来,然后把桶里的液体倒进汽车油箱,原来是在给汽车加油。等加好了油,二少爷才钻进车里,一屁股落在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
车子一震动,常生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跳起来兴奋地把头伸到前面看着二少爷手里的方向盘,惊讶地问:“二少爷,你会开汽车?”
二少爷翻了个白眼,一回手按住他的脸把他推了回去,大声说:“坐好!”
常生赶紧坐好,然后车子就开出了运输公司的大院,来到了大街上。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常生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用新奇的目光地盯着这台车,甚至还有人跟着车子一起跑,想要看看里面什么样子,又坐着什么人。外面看西洋景似的人们让常生意识到刚才自己也差不多这德性,于是才稳稳地坐好,不再乱动乱看,而是故作沉稳地和二少爷说话:“二少爷,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刚刚,我让你去学丝绸知识的时候,我自己就在学开车。可能现在还开的不好,所以你坐好一点,小心我拐弯车时你甩出去。”
“不能。”常生呵呵笑着,又说:“二少爷你为什么要买汽车呢?咱家的马车不是挺好的吗?”
听到他说“咱家”两个字时,二少爷忽然心里一阵温暖,便笑了。“时代在发展嘛,辫子剪了,衣服短了,电也有了,当然还要有一辆汽车。咱们孔家可是南京城里有代表性的商户,当然要给社会各界作个表率。以后啊,我要让咱们孔家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得让人们知道,他们吃的穿的都跟我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二少爷,原来你这么有志气啊?”常生不无佩服地说。
二少爷哼了一声问:“那你以为我什么样?奸商吗?”
常生便笑了说:“没,就是没想到志气这么大呗!”
“现在知道了?以后好好跟着我干,孔家事业强大了,你的前途也有了。”
“嗯。”常生点了点头,忽然又把头伸到前面来说:“二少爷,那你教我开车呗!”
“你急什么?以后要教你的东西多着呢,你只要乖乖听话,自然都会慢慢教给你的。”
常生听了又坐了回来,高兴地说:“那我以后肯定听二少爷的话。”
“那你给我记住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见宋先生,听见没有?”
常生又偷偷吐了下舌头,小声应道:“哦……”
“什么态度?不愿意?”
“没有。”常生忙说:“我记住了,二少爷。”
二少爷买汽车的事在孔家引起强烈的轰动。
孔夫人正因首饰被家贼偷走郁闷难解,见二儿子又花了两万多现大洋买汽车,不禁心火上窜,气得茶饭不思,闭门不出,倒是老夫人看着这新鲜玩意满乐呵,特别是被二少爷请上车开出去兜了一圈回来之后,更是喜出望外,连连招呼两个少奶奶和三位姑奶奶都上去坐坐。于是二少爷又分头带大家坐着汽车逛了一圈南京城,众人兴奋不已,回来只顾称赞汽车的妙处并相互交流坐汽车逛街的乐趣所在,所以二少爷这车买得除了他娘不高兴,倒是人人欢喜。
老夫人虽忘了张罗让桃花也跟着出去逛逛,但桃花也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现在已是顾不上争宠,自早上听到了管家和二少爷谈话内容的腊梅悄悄告诉她百合不是自己走的,而是跟老爷院里的二管家私奔了之后,她就再也没心思去想别的了,简直就是个心乱如麻。一来她怕百合将事情告诉给二管家将来传了出去,二来知道二少爷就算不管人家私奔但肯定不会对二管家偷走财物一事袖手旁观,怕到时候一起抓回来事情败露。一整天里,她如坐针毡,一口饭都吃不下,特别是看见本该被捉奸在床的二少奶奶倒大摇大摆地坐着汽车跟出去玩时,她更是抓心饶肝,紧张的程度就是外面落了片树叶都要吓一跳。
毕竟以前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第一次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桃花也是一时难以承受压力,那天晚上便病了,头晕目眩,本来一天没吃东西,反而还恶心反胃。腊梅想找大夫给她看看,她不肯,只叫腊梅在屋外守着,交待她如果二少爷来了就说自己睡了别让他进来了。
其实二少爷本来也没打算晚上再去桃花屋里,他想去二少奶奶那,他知道慧珺肯定会为昨晚的事有心理负担,早上虽然帮她化解了一些,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想晚上再去送一颗宽心丸。所以带大家兜风回来之后,二少爷直接和二少奶奶回了她房里,还在那吃了晚饭。
汤慧珺是踏实多了,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至少二少爷是不知道,并且好像也没别人知道。若是就这样过去了,大家也就都相安无事了。
三位姑奶奶明日一早才走,所以晚上又去了大少奶奶院里打麻将,吃过饭,便有丫头过来叫二少奶奶过去陪着打牌。
已经换了衣服准备洗漱的二少奶奶只好重新梳妆打扮一翻,然后跟二少爷说:“这几位姑奶奶牌瘾大,不知道要玩到几点,搞不好要通宵达旦,明儿直接在路上睡觉呢。”
二少爷倚在床上看着她说:“你尽管陪着就是,若晚上没的睡了,明天送走了她们,你睡它一天,我不叫人扰你。”
“你若知道疼人,怎么不替我去打牌?大哥身子不好,三妹夫一个人坐在一群女人堆里也是尴尬,你若在,还有人和他说说话。”
“我不去,开了一天车,我够累了,明天还不少事呢。”
“那行,你回自己屋里去睡吧,免得我后半夜回来又把你吵醒了。”
“啊……”二少爷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心说好些日子没回去睡了,忽然回去,心里还怪觉得有些慌乱的,所以等二少奶奶出门走了一会了,二少爷才起身自己回屋里去。
再说那二少奶奶一进大少爷院里,便看见敬平领着一堆弟弟妹妹往书院那边跑,记忆中,段先生昨日是从书院出来的,于是她叫住他们问:“你们这大晚上的去书院做什么?”
敬平站下,一群孩子也都跟着停下了,七嘴八舌地叫着“二婶”和“二舅妈”,然后敬平说:“我们听段先生讲故事去,可好听了!”
“段先生晚上给你们讲故事?”
“是啊,昨晚从吃完饭一直讲到半夜呢,今天接着讲。”
“哦……那去吧。”
孩子们一哄而散地往书院跑了,二少奶奶便大大地松了口气。看来昨晚段先生根本就没到自己院子里来过,那么印象中二少爷屋里的男人肯定不会是段先生。如果不是二少爷也不是段先生,就只有可能是常生,那么无论如何,二少奶奶也绝不相信自己会扑到常生怀里去,于是她摇摇头,摇掉仅余的一丝不安,快步走了进去。
常生正举着自己粘的那只瓷瓶测试它漏不漏水的时候,二少爷掀帘进来,让多日在这个时候不曾见过他的常生当下就愣了,直到顺着瓷瓶缝隙淌下来的水流到了自己身上,他才慌忙将瓶里的水倒在水盆里,拿起毛巾擦着自己身上的水。
“哪弄来的破瓶子还带漏水的?”本来一进来就心跳加速的二少爷看到这翻景象便立刻找了个话题,不然还真不知道突然回来和常生说些什么。
常生看着桌上那只自己辛辛苦苦粘好的瓷瓶不高兴地说:“什么破瓶子?除了漏水什么都好,这可是古董。”
“古董?”二少爷一听,眼睛又瞪了起来:“又是谁送的?”
常生禁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说:“二少爷,我就那么像个爱贪便宜的人吗?什么好东西都是别人送的啊?这可是我自己拣来的碎片粘起来的。”
“哪拣的破玩意?”说着,二少爷便把那只瓷瓶拿了起来,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常生紧张地看着那只瓷瓶,生怕他一个失手又给摔碎了。
看了一会的二少爷手上的动作忽然变得缓慢和小心了,然后轻轻地将瓷瓶放回桌上,笑了:“你小子还真拣了个便宜,这是宋瓷,原来宫里才会有的东西,要不是碎了至少能换一辆我那台轿车。现在不值钱了,不过也可以收藏。”
“二少爷你别哄我,这可真是我拣来的。”
“谁哄你?教你丝绸知识的马掌柜就懂这个,家里有很多收藏,你不信明天带去给他看看。”
常生半信半疑地没再说话,心想若真是这样,以后没事就去古董店门外拣碎片去,不值钱就不值钱,老祖宗的东西打碎了可惜,只要粘得起来,摆在家里也满好看的。
二少爷脱下一身正装,对站在桌前看着瓷瓶发呆的常生说:“去打水来,我要洗洗。”
“哦。”常生应着往外走,快到门口才忽然站下回过头来有些紧张地问:“二少爷,你今晚是要睡……”
二少爷立刻眼睛一瞪:“我睡我自己屋里不行啊?”
“行。”常生说着赶紧跑了出去,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说不行好使啊?”
其实二少爷自己也有些紧张,这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屋子里面竟然会感到不自在,如果说是因为昨晚的事,那么常生都已经不记得了,自己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可就是心跳得失去了正常的节奏,如果不使唤他找点事做,还真不知道两个人坐在一间屋子里要怎么打发下面的时间。
常生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夏风和两个打杂的丫头,一口气端了几个水盆子放在了外屋的桌上。打杂的丫头下去了,常生便对夏风说:“这里我侍候二少爷就可以了,你也去歇了吧。”
夏天忽然想起昨晚看到的情景不禁感到脸有些发烧,心想今晚两人不会是又要……于是头一低,害羞地跑了出去。常生觉得好生奇怪,不过是让她早点去歇着,以前也常常这样,今天这是怎么了?怀了春似的?他抓了抓头,想不明白也没空想这些,便先后端了两盆水进来,一盆给二少爷洗脸,一盆洗脚。
一如既往,他蹲在地上给二少爷洗完脚抹了些脂油膏,然后出去倒水,等再进来时,自己换上就寝时的衣服,又到外屋去把自己的手脸洗干净,重新回到屋里。
这时,二少爷正在给桃木上香,也没说话,只对着香炉发呆,听见常生进来,竟叹了口气,然后慢慢走回床边,轻声对常生说:“明天把桃木的牌位撤了吧。”
“嗯。”常生应着,见二少爷没上床,自己也没好意思先上去,便站在一边等着。
二少爷坐在床边发了会呆,才脱了鞋,上了床,然后背靠着床柱继续发呆。
常生奇怪地看着他,不禁问:“二少爷……你又想桃木了?”
二少爷有些惆怅地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地轻声说:“你说如果我心里又有了别人,他会不会怪我?”
常生愣了一下,想了想才说:“如果他也和二少爷一样那么在乎对方,应该不会吧,他不能给你的快乐,总要有人代他给你,你也不能孤独一辈子。他若真心喜欢二少爷,会希望你能再快乐起来的。”
“他若真这样想……就好了。”二少爷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常生不禁问:“难道他托梦给你说他不是这样想的?”
“他要是托了才好,可惜他走了以后,一次也没有到我梦里来过,倒是在他姐姐梦里哭过,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
常生也不说话了,一时间两人之间只剩沉默。
过了半天,二少爷才一边躺下一边说:“关了灯睡吧。”
常生关了灯,轻轻地爬上床去,又远远地靠里躺了,只是脸朝着二少爷这边,还说了句话:“二少爷,怎么我请你几次都不肯回来,今晚却自己回来睡了?”
二少爷这才哼了一声说:“凭什么你请我回来我就得回来?又凭什么我自己的屋子我不能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常生一时无以应答,便躺平了,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屋顶,想起二少爷狼狈而逃那天晚上的情形,于是心里直怪自己多嘴,如果他一会又突然亲上来怎么办?还要像上次那样反抗吗?自做了昨晚那个梦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挺享受那样被二少爷抱在怀里的感觉,只是那不过是梦而已,如果真要那样,他仍然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虽然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容大少爷调得教需要男人来抚慰才能快乐,但想到二少爷如果真的趴在自己身上,他还是浑身紧张到冒汗。
见常生口观鼻、鼻观心地躺在那一动不动,二少爷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此时此刻,他非常希望昨晚两个人在床上纠缠在一起时,常生是清醒的,这样,他就不用再有任何顾虑,可以立刻翻身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就算不能占有他,至少也可以亲吻他,抚摸他。刚才之所以对桃木有很强烈的愧疚心,就是因为他自己清楚,常生在他的心里,绝不是一个替代品,他不是因为失去桃木无处发泄生理需要才想去占有常生,他是真的对这个男人动了心。
常生和桃木完全不一样,桃木的乖巧顺从是发自内心的,常生则是因为害怕,尽管害怕,他还是敢反抗。桃木活泼快乐无忧无虑,常生笑起来也很真诚,却总像藏了很多心事。桃木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对自己的一个眼神想表达的意思都清清楚楚,常生则可能已经被容大少染指过,对男人的身体到底是主动的需要还是被动的接受还不知道,贸然行事只能像上次那样,遭到奋力抵抗。这样的常生,尽管不温柔不开朗甚至也不纯洁,但他就是一头扎进自己的心田,令那里刺痒难耐。
两人各自怀揣心事,都睡不着,却也都不敢动。直到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不好了!着火了!”两个人才腾地一下都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不约而同地披上衣服就跑了出去。
原来大少爷院里的一间杂物间被二小姐家的小公子给点着了。小孩子淘气,人家都听段先生讲故事去了,他没去,偷了一只灯笼跑到杂物间去找好玩的,结果绊倒了,灯笼一倒,灯油洒了一地,火就起来了。他吓得跑了,也没敢喊人,结果这火一烧就把整间屋子点亮了才被下人们发现,再救已经晚了,连着相邻的两间,三间屋子烧塌了架。若不是后来奋力扑救,整排房子都得烧个精光。
等火扑灭了,二少爷和常生手脸衣服全黑了,狼狈的样子像从煤窖子里出来的一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见自己院里的下人们都没有他们两个这么卖力气救火,愧疚难当,立刻吩咐人去烧水,把两只大木桶倒满了热水,侍候两个救火英雄里里外外地洗干净。
这一把火烧灭了所有人的好兴致,该散的都散了,该歇的也都歇了。等二少爷和常生穿好夏风送来的衣服回到自己屋里,早疲乏得不行,头一落枕头上就睡着了。
第44章 妒火
本来热热闹闹的一个姑奶奶回门,愣是被这场火灾给烧的一点喜气都不剩,大少爷损失不小,杂物间里倒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相邻的两间一间是大少爷的药铺,一间是大少奶奶的绣房。闯祸的儿子让二小姐灰头土脸地给大哥大嫂陪了不少不是,这要不是一个妈生的,大少爷能记恨一辈子。
三位姑奶奶临走时都没了笑脸,送行时大少奶奶强挤出来的笑容难看得要命,倒是二少奶奶大方有礼,有说有笑,稍微让姑奶奶们心里好过一些。桃花还病着,便没出来,让腊梅传了话代问安好。因为走前上门拜别过祖母和母亲,所以老夫人和夫人都没出来送,只有三姨娘送了出来,却也只顾拉着自己亲生的三小姐说话,送别的场面较往年凄凉许多。
大少爷的病一天也断不了药,所以二少爷一早起来就开着车带着平时负责配药的那个仆人到处去给大哥抓药,也没赶上送几位姑奶奶。
二少奶奶前后张罗着将几位姑奶奶送上马车,与她们微笑挥手告别时,大少奶奶站在她身后脸上表情有些呆滞。直到车走远了,二少奶奶拉住她的手一边说话一往回走,她才回过神来。
“大嫂,你也别太上火了。”
“唉……我是担心你大哥这身体,昨晚他一夜没睡,今早精神较往日差了许多。”
“马上天暖和了,好好养些日子就是了。”
“他要是没那些个药顶着,恐怕还不如爹活的久远,这药一烧光,再怎么样也是不能尽数找齐了,何况有些药都是从外地寻的秘制偏方,一时半会的哪能讨得来?”
“大嫂放心,尽管派人去寻,银子若是不够,也尽管去账房支,大哥的病要紧,千万别有顾虑。”
大少奶奶听了,心里顿觉温暖,眼睛也湿了,便掏心掏肺地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二少奶奶陪着她回到院里,看着那一排飞阁流檐的房子中间塌了焦黑的三间也不禁叹了口气,这日后修缮又是不少花费,婆婆纵是偏心顾着他们,可这一场火,却也把她贴进去的钱花的差不多了。老话讲,这叫守不住财。估计婆婆这会也在上火呢。
二少奶奶在大少奶奶屋里坐了会便出来了,在大门口听见书院里传来朗朗读书声,不禁向书院门口走了过去,远远地看见段先生在书房里陪着两位少爷读书,便在门口看了一会,直到段先生的目光向门口瞟来,才立刻转身走了。
早在段先生像二少爷这般年轻时,汤慧珺就迷上了这位气质儒雅谈吐斯文又长得英俊潇洒的教书先生,并一心盼着自己长大或许能与先生共渡此生。只可惜还没等她长大,先生就已成家立室,从此她心灰意冷再也不对男人动心。
多年后再看到段先生,她心里那份感情犹在,却无奈段先生妻儿俱全,自己也已为人妇,只能避嫌。
汤慧珺怅然若失地回到自己院里,迎上正要出门去的常生,见他手里提着个布包,便问了一句:“拿的什么宝贝?还包了起来?”
常生笑着说:“我拣来的瓷瓶子,二少爷说是宋瓷,我拿去让人鉴定一下。”
“听他胡说,他懂什么?”二少奶奶也笑了,然后摆了摆手说:“去吧去吧,若真是宝贝我那孔雀翎送给你插,院里的腊梅花也随你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