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这才吱吱唔唔地哼了一声:“不是的……”
“不是的就快说!”二少爷拍了一下桌子嚷了一句。
厨子被吓得一哆嗦便又不肯说话了。
常生回头看了一眼二少爷,一副埋怨他多嘴的眼神,二少爷便向他挥挥手,表示你审你审。
常生笑了一下,然后将厨子身上的绳子解了,并倒了杯茶给他,等厨子接了茶碗,他便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从小在那木都家长大,受过他们家的恩惠,但你也不要忘了你是因为什么离开那家的。”
见厨子捧着茶碗的手直颤抖,连碗里的水都抖了出来,常生从怀里掏出一条丝帕丢给他,又说:“你知道那木都的为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又胆小怕事没有担当,你为他做的一切他都不会放在心上,你就是为他去死,他的心都不会颤一下……”
“不……”那厨子终于有了想要说话的欲望:“他……不是想害你……”
“对,他不是想害我。”常生接过话来说:“他是想害你!”
“不会……”厨子抬起头来两眼茫然地看着他。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常生用一双目光坚定无比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他要害的是你!”
“不可能……”厨子喃喃自语。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信,因为他不认识我,对吗?”常生笑了一下,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接着说下去:“但你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吗?你一定不知道,不然你绝对不会去帮他作恶。”
厨子果然摇摇头。
常生长叹一口气,不无遗憾地说:“他心里有人,你应该知道,但你未曾见过。只是他心里那个人有个仇人,这个仇人是谁你也不知道,你有太多不知道,却糊里糊涂地去为他卖命害人。”
“你……到底是谁?”厨子双目圆睁,几乎要把常生看化。
“我是谁?”常生诡异地一笑,犀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厨子的眼睛。
“你是……”厨子有点恍惚的感觉。
“我是他心里那个人的仇人。”常生替他答道:“你终于明白了吧?你帮他就是在害你自己。把我杀了与你有什么好处?有好处的只有他自己,他不但不会正眼看你,反而在嘲笑你的愚蠢,杀了我,你也活不了,一箭双雕。”
厨子摔了手里的茶碗,摇着头茫然地呢喃:“不会……不会的……”
“要不要我带你去与他对质?怕只怕到时候他一口咬定连你都不认识啊……”
“他……不会……这样对我的……”那厨子已经两眼失神。
“他是不会。其实他根本就不想见你,你是死是活,又与他有何干系?他只想自保……”
“我……为了他……”厨子眼里有了泪光,喃喃自语:“为了他……可以杀人……他……”
“他知道我们抓了你,但他说……无论你杀了谁,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
“那木都……”厨子咬着牙喊了一声这个名字,然后拣起一块摔碎的碗片,猛地插进自己的喉咙。
常生终于闭了下眼睛,然后伸手抓住他那只握着碗片的手从颈下拉了下来,但喉管已经切开,厨子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切口处的血也正源源不断地涌出……
常生站了起来,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现在一脸惊恐的管家,然后又回头去看二少爷。
二少爷仍然坐在原处,用一双又怒又恨的眼睛看着他,却一言不发。
常生向管家使了个眼色,小声说:“你先出去吧。”
“是,常少爷。”管家小心翼翼地倒退着出了二少爷的屋子,并细心地将外屋的门给关严了。
常生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厨子,确定他已经断了气之后,才转身走向二少爷。
二少爷终于从椅子里站起来,并怒视着他,咬着牙问道:“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常生看着他,眼里除了似水的柔情似乎还有些伤感与无奈。“你坐下,我慢慢和你说。”
二少爷没有坐,只重重地吐出一个字:“说!”
常生叹气,然后小声说:“你查你的,我也查我的,毕竟他们害的是我,我不能不闻不问。”
见二少爷仍然瞪着自己,他又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说:“管家没找到有用的线索,你只想从厨子嘴里问出指使者,却忽略了厨子本身的问题,也没想到除了富洵龙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你又是怎么想到的?”二少爷口气仍然不好,脸色一点也没有缓和。
“因为我跟你说过,富洵龙的性格与外貌都与那天请我们吃河鲀的人不符,很明显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如果非要从富洵龙身上找到什么线索,那么就是去查跟他走的近的人,那木都就是其中一个,他家与富家是世交。然后我再去查这个厨子的身世,刚好他是从小被卖到那家的家奴,后来因为跟自家少爷不清不白的关系被那家老爷子赶了出去。因为富洵龙这层关系,那木都认识了容大少爷,两人臭味相投,又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自然他跟容大少爷的共同话题多过曾经那个家奴,何况他只视那个家奴如玩物?有了新欢更是对那个已经抛弃过的家奴心生反感。为了讨容大少爷的欢心,替他除掉那个心头刺一样的仇人,当然是他的首选,于是他就利用了这个对他死心踏地的前家奴。那个纳兰察尔就是那木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取的一个假名。”
二少爷听他说完,终于坐回去,然而愤恨的目光并没有改变多少,声音也还是充满怒火:“你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确切地说,有一半是我猜到的,或者说是我蒙那个厨子蒙出来的。”常生摇头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哪里抓得到那木都?我只查到这个厨子以前在那家是因为不光彩的事被赶出来的,但听你说他什么也不肯说之后,我才大胆揣测他对这个主子忠心耿耿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定有隐情在里面,果然是被我猜中。至于那木都与容大少爷的关系,我是有悄悄去问了容家的二少爷。我这个表弟不像他哥那么混,也不像他父亲那么毒,可能是因为年龄小未经世事,他父亲与兄长也不与他说些无关闲话,所以他对我这个表哥倒是没有设防。他说自我离开容家,富洵龙带那木都去过容家两次,容大少爷也去过江阴一次。依容大少爷的秉性,如此频繁的往来必是动了情的,否则作他的新欢也不比这厨子的下场好几何。”
“这厨子的下场……哼!”二少爷忽然又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似乎极力想压制自己的怒气却又不吐不快:“这厨子不是什么那木都害死的!明明就是你害死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你将他逼入了绝境!”
常生看着二少爷,眼里忽然有了些水气,然后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声说:“二少爷要是这么想我也无法可说。”
二少爷忽然走上前去揪住常生的衣领,然后怒气冲冲地低声吼道:“你还不承认?如果你不是明明知道他是被抛弃的还用那么狠毒的话来刺激他!他会自寻短见吗?”
常生不怒不气地就那么看着二少爷说:“我没打他没骂他,我只是在对他陈述一个事实。”
“你是在指责我折磨他吗?你明知道折磨一个人的心比折磨他的肉体更残忍……”
“是……我知道。”常生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落下一串泪来,然后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地说:“我正在体会。”
“你……”二少爷渐渐松开了双手,放开了他,然后转过身去,咬住了嘴唇。
“我也知道……”常生又说:“你越来越不信任我,因为我对你隐瞒了好多事,因为我变得越来越恶毒和阴险……”
“是,你变了。”二少爷打断他,然后又转过身来,并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头不回地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两名管家手下的小厮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将地上的尸体装进一只麻布袋抬了出去。
之后,二少爷便再也没进来过。常生在屋内站了不知多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声不响地回到新宅子,默默地进了西厢,默默地坐到床上,默默地发呆。
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和即将要发生的事,他默默地告诉自己:再难,都要挺过去。
他不能让二少爷知道指使厨子下河鲀毒是容仓裕,也不能让二少爷知道容仓裕想杀的人是他孔修仁,更不能让二少爷知道容仓裕已经偷偷溜回南京就藏在家中……真正要嫁祸于人并杀人灭口的是他常生没错,因为他知道一旦让二少爷知道了真相,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对那个曾经唤起过他的爱也给过他真心却又把他伤的体无完肤的容仓裕,他虽然痛恨,但确实下不了毒手,而二少爷对他情深似海,他断然是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这两个男人,一个让他恨之入骨,一个让他爱之深切,却为了他走到了水火不容之境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们隔断,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拉多远,最好永远无法相交。
他今天去试探翁正浩,就是做好了将舅舅私通古云平四姨太的奸情公布于众的准备,到时候古云平如何处置容老爷,翁正浩应该会坐视不管。从翁正浩的态度中不难揣度,他虽为直系卖命,却并不打算跟奉系翻脸,自然也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容老爷与奉系正面冲突。
容老爷必须身败名裂,这样容仓裕便失去容氏家族势力的庇护,想再作乱也成不了气候。
常生知道自己唯一能为二少爷做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任他怀疑自己也好,气自己也罢,他必须咬牙挺住,如今已经走到最后的关键时刻,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
第113章 试探
二少爷跟常生赌气两天没回新宅子去住,常生忙于算计,自然也顾不得跟他计较这些。眼下,大妹妹要订亲,自己也要准备成亲,容仓裕还藏在南京可能随时有所行动,时局动荡,随时可能就会错过时机。
陆祺薇的订亲宴准备在即,常生主动向陆家请缨揽下了送请柬的任务,借此他也接触到了更多的社会名流,包括当时回南京探亲的时任上海《申报》总经理史量才,通过史量才,他又结识了《申报》驻南京的记者韩振书。韩振书为人耿直正义,敢在报纸上大胆发表各种批评时政的言论,常生对此人的名字也早有耳闻。于是,一步步的计划在他的脑中酝酿开来。
正好绸缎庄为周梦雉母亲量身订做的几件旗袍也做好了,常生借着送成衣的由头,亲自跑了一趟周梦雉的家。
周家在秦淮河边上租了一幢两层的小楼,外面看着有点破旧,里面却收拾得非常干净,家具摆设也都很讲究。常生来的时候,见几个老妈子正跑上跑下地摆放满是花朵的花盆。
门口的警卫将常生的拜贴交给一个管事的老妈子,然后让他在门外等候。跟在常生身后的伙计手里捧着一个大包袱,里面是给周夫人做的十几套旗袍。因为很重,便抱怨了一句:“头一次遇见送衣服却不给进门的。”
常生笑了笑问道:“等会周家拿茶点招待你,你吃吗?”
“干嘛不吃?”伙计反问。
常生这才一瞪眼:“那非得吃东西才能堵住你的嘴吗?”
伙计吐着舌头退后一步,小声说:“常少爷,小的多嘴了。”
常生没再言语,就见管事的老妈子已经下来了,并客客气气地对他说:“常少爷,夫人请您楼上坐!”然后又对守门的警卫说:“夫人叫你去把少爷请回来。”
常生跟着老妈子刚上二楼,周夫人便一边抚了抚脑后的发髻一边从房里走出来,笑脸相迎道:“常少爷亲自送衣服来,这让我哪里受得起?”
“周夫人您太客气了,常生只是顺便来拜访,主要还是担心这衣服万一做的不合身,也好按您的要求再改。今天裁缝刚好办事去了,我怕伙计听不真切,所以就亲自跑一趟。”常生客气了几句,便示意身后的伙计将包袱呈到周夫人面前。
周夫人看着大大的一包衣服,掩饰不住地高兴,便叫老妈子接了过去,说:“您先在这里坐一坐,喝喝茶,吃点点心,我这就去试衣服,若有不合身,再与你说。”
“周夫人请。”常生点了点头,目送周夫人进了房间后便坐了下来,看了眼旁边的伙计,笑了:“坐下吃吧,以后机灵点儿,废话错话都憋着,以免祸从口出。”
“是,小的记住了!”伙计小心翼翼地笑了笑,坐下来津津有味地吃起了茶点。
很快,周夫人的衣服还没试完,周梦雉便回来了。他上楼的脚步虽是从容,脸上却露出不加掩饰的欣喜之色,见常生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便快走几步,又将他按回去,笑着说:“没想到你亲自来,不然我晚些出去了。”
常生也笑了笑说:“我来是私事,你岂可为此耽误公事?”
周梦雉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刚来不久,哪有那么多公事?”
常生又试探着说了句:“外面都在传局势混乱,随时可能发生交战,你怎么会没事做?”
周梦雉又笑了笑:“常少爷有所不知,有人想打,也有人不想打,我虽为军人,要为统帅效力,但我也是孝子,让母亲有一个安身之所、衣领无忧,也是我的使命。”
常生站起来,不无感慨地说:“周先生之孝心让常生敬佩,也很羡慕。”
周梦雉不解:“嗯?何以羡慕?”
常生无奈地轻叹一口气,轻声道:“我幼年丧母,少年丧父,空有一片赤子之心,却无处安放,所以见到母慈子孝,心中总不禁感慨万千。”
“哦?原来……常少爷身世如此坎坷?” 周梦雉不由得走到近前,一脸忧虑地看着常生,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肩头,小心地问:“那……你这么多年是怎么生活的?可有兄姐或长辈照顾?”
常生摇摇头,一副不便言说的表情,周梦雉立刻心领神会,把手一伸:“请常少爷到我书房一坐。” 常生腼腆一笑,跟周梦雉进了书房。门一关上,周梦雉便说:“梦雉在南京也是初来乍到,无亲无顾,常少爷若不嫌弃,可视我为兄弟,以后常来家里走动,家母热情好客,也定会喜欢常少爷的。”
常生叹了口气,感叹道:“也许这么多年我吃过的苦,都是为了以后的福报,但周先生今天能这样看得起我,常生还是不免惭愧。”
周梦雉把常生拉到椅子里坐下,既纳闷又关心地问道:“常少爷这番话着实令我不解,可是过去有过什么难处?”
常生苦笑:“何止难处,我是几代单传,父母亡故之后,无依无靠,只能投奔舅舅家,本以为至少可以衣食无忧,健康长大,未料想……”
“可是舅舅待你……不善?”
“若只是不善也罢了。”常生闭了下眼睛,长出一口气,娓娓说道:“他从未把我当成外甥,让我住下人房,干下人活,为了摧毁我的意志,不惜软禁我的身体、污蔑我的名声,最后还让我为他打死人的儿子顶罪送去孔家受罚。若不是我命大,孔家人又善良,恐怕我早已经……”
听到这里,周梦雉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得眼睛都圆了。“哪有这样的舅舅?还是个人吗?他是谁?我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常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紧张地说:“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以他在南京的地位和声誉,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我萍水相逢,能做兄弟、做朋友就已经足够了,我自己的怨恨,让我自己慢慢去消化吧,迟早会忘记的。”
“你这是什么话?” 周梦雉不以为然地说:“你我既已是兄弟和朋友,我怎么会对你的苦楚不闻不问,让你自己去消化?没这个道理,你只管告诉我他是谁,我定为你出气!”
“算了。”常生坚定地摇摇头,“周兄情意我心领了,如今我已经走出泥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好了,你去看看母亲试的怎么样了?若有不合意的地方,我好回去改。”
周梦雉没再说什么,笑了笑,拉着常生出去了。
周夫人试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笑得脸都疲乏了,说实在是每一件旗袍都太好看了,舍不得换下来,只顾着在镜子前欣赏都忘了时间。言外之意就是对孔家绸缎庄的面料和裁缝的手艺都相当满意。
母亲高兴,周梦雉更是大喜,说什么都要留常生吃晚饭。盛情难却之下,常生便让伙计先回去复命了,自己留下来与周家母子共进午餐。席期,他同周家母子谈笑风生,宛如一家,这让周梦雉愉悦至极,如果不是常生一直岔开话题,他恐怕都会说出要与他拜把兄弟的话来。
酒足饭饱之后,常生便要告辞,周梦雉坚持送他出来。二人走在秦淮河岸的小路上,又聊了很多话题,包括常生的婚事。
“原来你被送到孔家顶罪,却因祸得福,看来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看你一直饱受痛苦,如今孔二少爷有你相助,孔家生意必蒸蒸日上,唯一可惜的是……你未能与名门千金婚配……”
“这是哪里话?”常生谦逊地说:“如果不是孔家打破了等级尊卑哪能有我的今日?我自然不会轻践了像亲姐姐一样照顾我的姑娘,名门千金也好,出身卑微的丫头也罢,于我,只要心灵想通、相濡以沫,都是一样的。至于前途命运,虽然成事在天,但我更相信谋事在人。”
周梦雉佩服地笑了起来:“看来我是真没看错人,常老弟小小年纪,既心高气傲,又虚怀若谷,既有忍得一时之气的风度,又有深谋远虑的智慧,果然非池中之物啊!”
常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周兄太过奖了,我只是想活的明白些、豁达些,这不过是吃过苦、遭过罪之后的感悟,无非是先了常人十年八年而已。”
“唉……一想到你曾经饱受折磨我就……” 周梦雉不禁眼角泛泪,握住了常生的手。“以后若有任何难处,一定要与我说,切不可把我当外人。”
“嗯。”常生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拍了拍他的手。“周兄就送到这里吧,我日后常来就是,你这里,我就当哥哥家了。”
“好。”周梦雉用力地握了他一下,然后抬头招来黄包车,把他扶上车,目送他离去。
这样一来二往的,常生便又找了个机会把周梦雉带入一个饭局,而申报记者韩振书也在,于是周梦雉和韩振书也一见如故成了朋友。常生还经常当着周梦雉的面,拜托韩振书要好好关照他这个兄长。至此,周梦雉都浑然不知常生这半真半假的情意竟是个局,而他正在按部就班地往里走。
不消多日,一心想要替兄弟找回公道的周梦雉便查到了常生那个禽兽不如的舅舅原来是禁烟局局长,他也多次见过,因为此人经常出入古云平的住所,再深入打探,又发现这位道貌岸然的局长大人竟然与古云平的四姨太有奸情。
周梦雉来南京投靠的就是古云平,一个是自己的上司,一个是自己的兄弟,两个人蒙受的屈辱都让他无法忍受,所以铲掉这位禁烟局局长便成了他最要紧的任务。
几日后,陆家包下一间大剧院,为祺薇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定婚宴会,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赴了宴,当然因为常生的关系,唯独没请禁烟局局长。
常生带着未婚妻夏风、孔修仁挽着身怀六甲的汤慧珺,一起出席了陆祺薇的订婚宴。
而桃花正好月事来了,假孕一事也瞒不住了,汤慧珺便在出门前交待她,等他们夫妻二人出门后,她自己去台阶上摔一跤,以此作为不小心滑了胎的借口。桃花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含着泪从台阶上跌下去,不但扭伤了脚还把一条胳膊摔脱了臼,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下人们不敢去陆家的宴会上打扰二少爷,只好去禀报孔夫人。孔夫人一听孩子被桃花摔掉了,气得骂了一句“不中用的东西!”看都没去看她一眼。
桃花兀自在屋里哭了半天,才有人来瞧她,原来是大少奶奶。她忍着痛想要坐起来请安,大少奶奶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妹妹都摔成这样了,就免了吧,快躺下。”说完突然又抓住她的手腕,奇怪地问了一句:“你这对儿白玉镯子可是……”
桃花愣了一下,才有气无力地说:“这不是大嫂您让二少爷给我的吗?怎么自己倒忘了呢?”
大少奶奶摇了摇头,又咂了咂嘴说:“我倒确实是给了你一对儿白玉镯子,可你手上这对儿……也确实不是我给的那对儿。”
“大嫂您这是开什么玩笑?”桃花有点尴尬地笑道:“二少爷还能转手偷梁换柱不成?他也不差这点钱……”
大少奶奶笑了,拍了拍桃花的手说:“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岂是那个意思?你手上这对儿可比我给的那对儿值钱多了!”
“什么?”桃花愣了,连身上的痛都忘了似的人一下子就精神地坐了起来。“这对儿镯子不就是您给我的吗?二少爷怎么可能给换成更好的呢?”
“我也是奇怪呀……”大少奶奶若有所思地说:“既是我的陪嫁,我定不会认错,你手上的确实不是我给的,你这个成色和质地,都要好上几成,也不像随便就能买得到的,倒是个贵重物。”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然后在桃花耳边小声道:“我这二兄弟还真疼你,你这怀的第一胎没了,我看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怀上一胎的。”
桃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低下头小声说:“借大嫂吉言。”
陆家的宴席结束后,孔修仁叫了辆黄包车,让夏风陪汤慧珺先回府了,自己则开着车和常生来到效外,站在落日金黄色的余晖里,眺望着地平线上只剩下一半的红色残阳。
常生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的侧脸,小声问道:“桃花滑了胎,你怎么还有兴致来看夕阳?”
“又不是真的。”孔修仁在嗓子眼里咕噜了一句,然后长舒了一口气,才幽幽地说:“小时候,每当我看见太阳最后的一丝光亮隐没在天边,就会莫名伤感,有一段时间,我很怕黑,包括早上太阳升起前的那段时间,黑的令人窒息,所以我很害怕一个人看日出跟日落。”
“所以……”常生小心翼翼地问:“你希望以后都有我陪你看日出和日落吗?”
孔修仁沉默了一会,才小声说:“那要你也喜欢看才行。”
常生悄声地握住了他的手,揉了揉说:“我更喜欢看星星,更喜欢广袤的银河,但只要你希望我陪着你,不管你想看什么,我都愿意陪着你看。”
孔修仁侧过头来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时,都露出了微笑。“如果我晚上不愿意陪你看星星,你会不会怨我太自私?”
常生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是喜欢看月亮吗?其实我看月亮也行的。”
孔修仁无奈地一笑,小声问:“我们和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