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是什么感觉?
纵然如今的秋景秀无法用言语将这种感觉完全表述出来, 但不代表,他没有亲身尝过彻骨的寒意。
毕竟在冷宫的时候, 那个女人就是这样, 强行抓起冰冷发馊的吃食往他的嘴里塞,那时寒冬腊月,冰凉从痉挛翻腾胃部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的血液里, 冻的他浑身发冷发僵,牙齿颤抖, 几乎失去知觉。
在某一个时刻,秋景秀甚至希望自己能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雪夜里,好歹不用一直活在望不到头的黑暗与绝望里。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秋君药将他从冷宫里带出来的时候, 才濒临消散。
秋君药的怀抱是那样温暖,带着梅花淡淡的清香和药味的沉稳,让他留恋其中。
那是他从未尝过的君父之爱, 是他从出生起就数度渴望的安全感。
只要父皇在, 一切的寒冷和恐惧终将消散,黑暗也变的和蔼可亲起来。
但现在,在看到秋景明的那一刻,秋景秀忽然意识到,他的好日子似乎要倒头了。
幸福来的如此的短暂, 短暂到他甚至来不及遗憾,就重重坠入了冰冷的池水之中。
他的眼睛很快被清澈的池水所淹没,刺痛命他重新闭上眼睛,他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越拖越深, 口鼻好似被捂住了一般,连神志也开始昏昏沉沉。
秋景秀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秋君药,但人类的身躯终究抵不过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池水,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带着他的灵魂也一同向下坠去。
父皇......母妃......
就在此时此刻,秋景秀才发现,原来当想起秋君药和引鸳的那一刻,他心中竟然有那么多的不甘,有那么多的不舍。
“噗通——”
在秋景秀的意识几乎要涣散、脑子里几乎要转起走马灯时,好似被一层膜堵住的耳边,忽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入水的声音。
或许从这细微的动静里敏锐地察觉到一丝生机,秋景秀眯着眼睛,试图睁开双眼,但眼皮却重如千斤,无论他如何努力也只是宛然。
就在他的肺部因为缺氧窒息而火辣胀痛,几乎要感受到死亡气息将近的时候,他的腰后忽然传来一阵大力,紧接着,一只有力的臂膀拽着他的腰,猛然向他往上拉。
“哗啦——”
在秋景秀几乎要晕过去的前一刻,秋景和终于拽着他,从池子里冒出了头。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们围了半圈,面上都带着焦急和紧张,当秋景和和秋景秀终于从池子里露出一张脸时,还有人因为过于激动而瘫倒在地。
秋景和率先撑着池子边起身,而秋景秀比他惨多了,小脸煞白煞白,只剩一口气吊着,眯着眼睛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看着他,眼珠子黑润润的,像极了落水狼崽。
秋景和自己小时候也落过水,对水有阴影,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狠心学了游泳和急救措施。
他按住秋景秀的胸口,让秋景秀吐出水,随后又将他抱起来,轻拍他的背。
直到秋景秀趴在他肩膀上,低低地吐出了几串意味不明的字句,一众太监和宫女们悬起的心这才放下来。
秋景和抱着秋景秀,扫了一圈这些宫女太监,正想秋景秀到底是怎么落水的,片刻后不知为何又沉默下去,沉吟片刻,只吐出了简单的几个字:
“带本殿下去见父皇。”
“是。”几位太监宫女们诚惶诚恐地互相对视一眼,低头应了。
而正在勤政殿里批奏折的秋君药完全没想到,自己仅仅只是上了个朝,不久就有太监来报,说是秋景秀落水了。
好在营救及时,没有闹出人命。
秋君药的心刚刚放下,听着耳边的太监的汇报,就越想越不对劲——
为什么秋景秀会忽然落水,那时候没有太监宫女看住他吗?
而秋景和又怎么会这么“恰好”地路过那处池子,将秋景秀救起?明明秋景和母妃的宫殿和莲池隔了那么远,即使是出宫,也绝对不会经过那条路啊?
心中那么想着,秋君药面上却不露声色。
他让来福将秋景和召了进来,居高临下地坐在龙椅之上,看着秋景和走进来,跪在他面前,行了一礼:
“父皇。”
“你感觉怎么样?”即使心底有太多的疑惑,秋君药也在第一时间问了秋景和的身体:
“有没有冻着?”
秋景和看了秋君药一眼,随即摇头,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
“未曾。”
他说:“多谢父皇。”
秋景和在几个孩子里是最不冒失,但却也是最有心机的那一刻,和他打交道,秋君药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你弟弟如何了?”
“........”秋景和静静地看了秋君药一眼,片刻后开了口,声音低低的,好似被砂石磨过:
“不知。”
他诚实道:“太医和母后在照看着,儿臣听到父皇的传唤,不敢耽搁就来了。”
听到引鸳的名字,秋君药的心头忽然一跳,不自觉拧起了眉。
秋景和惯会察言观色,见秋君药皱了眉,也不敢再多声,片刻后,谨慎地开了口:
“陛下,若没有旁的什么事情,儿臣就先下去了。”
“....你且慢。”秋君药站起身,负手慢慢走下楼梯,踱步行至秋景和的身边,低头看秋景和:
“朕且问你,你弟弟落水的时候,你有没有在莲池边看见别的什么人?”
“.......”袖子里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但秋景和面上依旧淡然:
“未曾。”
“......是嘛。”秋君药笑:“可是朕听太监们说,在你来之前,景明曾经来过莲池旁,打发他们去寻玉佩。”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慢条斯理,像是未曾开锋的剑刃,不露声色:
“而片刻后,景秀就落水了,而你恰好又从旁边经过,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秋景和藏在袖子里的指尖倏然掐入掌心,力道大的几乎要掐出血,发着抖:
“陛下这是在怀疑儿臣和景明吗?”
“你和景秀都是朕的孩子,朕对你们一视同仁。”秋君药蹲下身,和秋景和平视,声音很缓:
“但对于玩弄心术手段的人,朕绝对不疼惜。”
秋君药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视线落在秋景和身上时却如有实质,像是要将秋景和身上的每一寸小心思都看透:
“告诉朕,你到底有没有想利用你弟弟?”
“........”秋景和咬紧后槽牙,猛地抬起头:“若是儿臣说没有呢?”
秋景和的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无力感,这种无力感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生命力,而他时常都感到无可奈何:
“......儿臣没有。”
秋君药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秋景和声音稳稳的,却没再看秋君药,俯下身在秋君药的脚边磕了头:
“儿臣未曾想利用这件事来获得圣心。”
他声音隐隐带着颤抖,似乎是有些委屈,但强忍着:
“若父皇不信,儿臣........”
“朕相信你。”
而在秋景和几乎要稳不住冷静的外表时,秋君药却忽然开了口:
“我信你。”
“.......父皇?”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秋君药叹了一口气,将秋景和从地上扶了起来,久久凝视着秋景和,抱歉道:“是父皇疑心太过了。”
秋景和摇摇头,没有吭声,但眼睛里却还带着未散的惊惧。
“吓到了?”
秋君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这个半大的少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
“对不起。”
“......没事。”秋景和的声音还带着隐忍的沙哑:“只要父皇不怀疑儿臣便好。”
“朕自然是信你。”秋君药凝视着秋景和的脸,片刻后重新走回龙椅上,看着站在下首的秋景和:
“你救了弟弟,这件事做的很好。”
“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赏你。”
“什么都可以吗?”秋景和问。
秋君药怔了怔,片刻后笑:
“你且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儿臣想请父皇收回成命。”秋景和复又跪下:“关于遣散后宫的事情,请父皇三思。”
秋君药闻言,收了笑,面上意味不明:
“为何?”
“后宫几位娘娘皆为陛下诞下过子嗣,劳苦功高,岂能说遣散就遣散。”秋景和话说的情真意切:
“陛下这般,不仅会伤了她们的心,更会伤了朝中老臣的心。”
秋君药沉吟片刻,竟然赞同了秋景和的看法:
“你说的没错。”
秋景和心中一喜,正想趁热打铁再说两句,却听秋君药再度开了口:
“不过,朕能这么做,皆是和几位娘娘商量过,她们也都同意了朕的决定,朕才下的令。”
“至于你说的会伤了那几位朝臣的心......”秋君药顿了顿,语气意味不明道:“难道是朕的后宫和朝中有所缠绵,割舍不清,所以朕的家事,才会动摇他们为朕效命的决心,进而威胁到朕的这把龙椅吗?”
秋君药话虽然淡淡的,但却自带千钧之力,当下就把秋景和吓得满身是汗,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后宫不得参政,一直是自古以来的祖训,秋景和有些懊悔自己的失言,让秋君药开始怀疑后宫和前朝牵扯不清了。
心不在焉地和秋君药提了几个赏赐之后,秋景和就不敢再多言,恐有多失,赶紧告退出去了。
来福一直在秋君药的身边侍奉着,他一边给秋君药磨墨,一边谨慎地打量着秋君药的神色。
秋君药又拿起毛笔,在奏折上批了几笔,片刻后,忽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笑:
“人小鬼大。”
“陛下在说什么?”来福俯身,误以为秋君药是在命令他。
“没什么。”秋君药在奏折上笔走龙蛇,头也不抬:“去库房里给景和挑几样簪子和玉佩,他平日里穿的也太素净些,一点儿也不像个皇子。”
“是。”来福不敢多揣度圣心,领命退出去了。
不一会儿,引鸳便走进殿内。
他刚走到殿中心,就想行礼,被急急走下来的秋君药握住手,低声止住了动作:
“你无须跪我。”
“陛下怎能如此偏废礼节。”引鸳得了便宜还卖乖,揶揄道:
“若让旁人知道了,又得说是臣妾勾引陛下,才哄得陛下不知南北,遣散后宫了。”
“你难道没有吗?”秋君药稳重道:
“当日是谁说要和朕行鱼水之欢的?”
“........”引鸳被秋君药的话一噎,半晌没蹦出一个字来,伶牙俐齿都不知飞到了那个犄角旮旯里,被秋君药捏住下巴,不得不仰视:
“现在看来,朕的皇后还真有几分姿色。”
秋君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引鸳清丽的容貌:
“若是能再为朕生个皇子,怕也是不错的。”
“两个皇子已经将陛下弄得这般憔悴了,陛下还要第五个?”引鸳脸上微红,衬的愈发人面桃花:
“陛下确定?”
秋君药:“.......”
他瞬间放开了揽在引鸳腰上那只蠢蠢欲动的手,一秒变回正人君子的模样,义正词严道:
“还是爱妃说的有礼。”
引鸳:“.......”
他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被秋君药握着手坐到龙椅上,手中很快就落了一只毛笔:
“来,”
秋君药一手撑着太阳穴,偏过头笑着看引鸳:
“批吧。”
“看来陛下一点也不担心景秀,也不担心宫外炸开锅的朝臣。”
引鸳看了秋君药一眼,熟练地开始模仿秋君药的笔迹批奏折:
“陛下都不知道,臣妾在宫内,都被穿成祸国殃民的妖后了。”
秋君药闻言,兀自乐了:
“你还在意这个啊。”
秋君药说:“朕还以为你不在意。”
“臣妾为何不在意。”引鸳说:“陛下遣散后宫到底是为了谁不得而知,却让臣妾背了这个黑锅。”
“是你受委屈了。”秋君药忽然凑过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引鸳的耳侧,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耳边萦绕的暧昧和低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分不清是谁的心跳更大声:
“不如就让朕将你蛊惑人心的妖后地位坐实,如何?”
“.........”听着这玩笑中带着认真的话语,引鸳面上强作镇定,实际上笔下的墨已经晕的哪里都是:
“陛下又说胡话了。”
“切。”看着引鸳与往常无异的神情,秋君药一屁股坐了回去,趴在桌上,脸上竟然罕见的带上了孩子般的挫败:“没劲。”
看着秋君药这幅少年独有的鲜活表情,引鸳忍不住笑:
“陛下。”
他说:“看来你是真的不在乎那些大臣了。”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需要在意的人很少。”秋君药捧着脸,遥遥地看向远方:
“我曾经以为,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在意的人了,父母也好,理想也罢,在死亡面前,都不重要了。”
说着,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声音低低:
“直到朕遇见了你。”
“什么?”引鸳没听清。
“没什么。”秋君药支着脑袋,看着引鸳笑:
“朝臣那边,朕会让你父亲去安抚,再赐下重金,不怕他们不老实;实在有非要劝谏的,随便抓点那些人的小辫子,私下威胁威胁让他们就范,朕就不信,他们为官多年,手脚能有多干净;至于那些后妃,她们也是自愿与朕签下和离书,不管她们想要出宫还是留在宫内,朕都不会强求。”
“陛下,你该知道,笼络朝臣,后宫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引鸳劝道:“不如再考虑考虑吧。”
“如果御朝用贤、稳定朝政需要那些女子牺牲自己的幸福,来陪着朕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驾崩的糟老头子,那我这个皇帝,也趁早别当了。”
秋君药握住引鸳纤细白皙的手,细细摩挲:
“朕不希望看到这些......也不想那些女子委曲求全,她们有自己的幸福和追求,与其强留她们在此,不如放她们离开。”
“那臣妾呢?”引鸳轻轻偏过头,看向秋君药,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衬得他眉眼愈发鲜妍秀致:
“陛下就没想过臣妾的幸福,也未必在宫墙中吗?”
“你?”秋君药揪住引鸳的头发,语气懒懒散散的:
“你和她们不一样。”
“哪不一样?”
“你比较漂亮,也讨朕喜欢。”秋君药笑:
“就算是朕日后会死,你也得亲眼把朕送走。”
他说:“你记住,这三年里,你是属于朕的,全身上下,哪一寸都是,所以就算你心不在我这里,也哪里也不准去,也不许想别的男人,明白吗?”
“.......哼。”引鸳说:“昏君。”
他说:“亏景秀在睡梦中还念到着爹爹,没想到爹爹半点也不挂念他,还在这里说一些漫无边际的浑话。”
“哎,”一提到秋景秀,秋君药果然开始头疼了:
“那孩子怎么样了?”
“染了点风寒,昏昏沉沉的,本来就说不清楚话,现在更迷糊了,只会叫爹爹,旁的什么也问不出来。”引鸳叹气:
“臣妾也问了贴身服侍他的太监和宫女,都说遇见了大皇子,是大皇子支开他们寻找玉佩了,然后一回来就看见景秀和景和落水,至于景明,当时是半根毛也不在。”
“没有证据啊.......”秋君药头疼地倒在引鸳的肩膀上,小声道:“那麻烦了。”
“拿不出证据,只能疑罪从无。”
“陛下是在怀疑谁?”引鸳问。
“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景和和景明都很可疑,但不排除是两个人联起手来演戏给朕看,算计着朕,只为了给景和一个提出暂缓遣散后宫意见的机会。”
秋君药说:“啊......朕头疼。”
“陛下别想了。”引鸳说:“索性这次景秀无大碍,只是感染了风寒,至于景明和景和.......来日方长。”
引鸳说:“不管他们如何算计陛下,臣妾总归是站在您这边的。”
“当真?”
“当真。”引鸳伸出指尖,轻轻揉着秋君药的太阳穴:“臣妾之心,天地可鉴。”
在另一边,被秋君药和引鸳挂在嘴边的秋景和一出宫门,脸上一直挂着的淡笑就消失了。
他坐着马车,来到自己的府衙前,边进门边解下身上的披风,烦躁地直接朝管家身边一扔,结果刚进大堂,就被一双手抓住了衣领:
“秋景和!”
秋景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粗暴地推搡着秋景和,将其按在墙上,愤怒道:
“你是不是天生就要和我做对?!”
“你们先下去吧。”被秋景明这么一抓,秋景和面上也丝毫不见慌乱,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模样,挥手让底下人下去了。
很快,堂中只剩下了对峙的两人。
除了烛火的哔啵声,秋景和甚至还能听见秋景明粗重的呼吸,像是野兽般,压在他身上:
“你到底为什么要救那个小杂种?”
“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小杂种。”秋景和伸出手,想要扯开秋景明的束缚,但又碍于没有秋景明这种从小习武的人力气大,挣扎片刻后只能放弃,换上一脸冷笑:
“他是我们的弟弟,你不知道吗?”
“他算什么弟弟!”秋景明仿佛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更加粗暴地将秋景和推搡到墙上,以绝对的力量死死地按着他,烛火下他的神情算得上狰狞:
“你别忘了,他就是低等宫女说生的贱种,和你,我,秋景月,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
“是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时至今日,他也已经不同了。”秋景和冷笑:
“你别忘了,陛下已经遣散后宫,如今,秋景秀已经是当朝国母之子,是嫡子,未来还可能是皇储,太子......只要陛下说是,谁还能在他面前提一句,说那秋景秀的母亲是当初那个辛者库里的贱奴?”
“......”秋景和一句话直接把秋景明刺激到了,秋景明顿时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了半天,许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秋景和冷眼看着秋景明的反应,在心底嗤笑一声,随即趁着秋景明愣神的功夫,轻松挣脱开了他的桎梏:
“你应该感谢我,今天救了你一条命。”
“感谢你?”秋景明觉得可笑:“为何要谢?”
“因为如果我没恰好路过,把秋景秀救起来,那么秋景秀一死,父皇第一怀疑的人就是你。”
“谁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害的他。”秋景明打死不承认:
“只要我说我只是恰好路过,他是在我走之后才失足落水的,谁能还能查到我头上?”
“你看看你,我只要一诈,你就什么都说了。”秋景和漠然看着他:“就你这个脑子,还想骗父皇?做梦。”
秋景明:“.........”
他被戳穿,忍不住勃然大怒:“你.......”
“父皇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父皇了........他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出来我们的话漏洞百出。”
秋景和打断秋景明的话,整了整被弄乱的衣领,看着秋景明,面上有些厌烦:
“别再冲动了,秋景秀不是你能动的人。”
“你少在这里给我假惺惺装好人。”秋景明恼羞成怒,脸都红了,索性撕破脸: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有多忌惮那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子。”
他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救他,但我告诉你,如果我们不杀了他,那么等到他登上皇位那一天,会被杀的就是我们。”
秋景和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秋景明,好似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但下一秒,秋景明的话就让他心尖一颤,连原本的假面都维持不住:
“还有,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母后有意思。”
“你在胡说什么?!”秋景和差点破防,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她是我们的嫡母!”
“你究竟有没有把她当嫡母,你自己心里清清楚楚,”秋景明眼角吊起一丝嘲讽,身影几乎要和窗外的浓重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我劝你最好和我联手,早点收拾了那个贱奴的儿子,免得他日后羽翼丰满.......至于杀了他之后,你我究竟是谁当上皇位,就各凭本事。”
他顿了顿,道:“如果你喜欢小妈,我会让........”
“滚!”秋景和终于失态,随手抓起桌上的花瓶掷向秋景明,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气:
“出去!”
“恼羞成怒。”秋景明敏捷地躲开秋景和丢过来的花瓶,终于像是找回了一点儿场子一样,抱臂得意地站在不远处,讥讽地笑: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和我联手。”
他说:“否则,我到时候连你一块收拾。”
秋景和几乎要被这个蠢货气出心脏病了,他靠在墙上,缓缓下滑,直到目光里再也没有秋景明的声音,才慢慢平复着剧烈的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秋景明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挑开了秋景和怀里一直暧昧不清的遮羞布,只剩不能见人的内里。
其实对于秋景和来说,在看到引鸳的那一瞬间,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仰视多一点,还是恋慕多一点。
或许两者都没有,他只是远远地看过引鸳一眼,然后就开始在心中勾勒起了有关母妃的回忆。
因为慧妃身体不好,经常需要吃药静养,更兼素日闭门吃斋念佛,所以秋景和很少见他真正的母妃。
他对于自己母妃的记忆很淡薄,印象里,他很少见过他母妃,母妃这个词只在回忆深处,成为了一个概念,一个模糊的影子,影影绰绰并不清晰,甚至在梦里也不曾见过。
直到秋景和真正见到引鸳,唤引鸳一声“母后”的时候,他在恍然间又开始怀念起自己母妃的模样,然后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记不清母妃的模样。
淡薄的亲缘联结在心中不断淡化,然后引鸳的样子就在他的面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最后连秋景和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对引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或许那是对缺失的爱的长久的凝视,是对不曾有过的东西的强烈追寻,就像他从未得到的君父之爱般,久而久之,已经成了极其偏执的执念。
秋景和不知在何时,已经被自己的心腹扶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用热毛巾敷了脸,才从恍惚中缓缓回过神来。
“主子。”他的心腹是一个长相极其平淡的男人,平淡的一眼看过去几乎要记不住他的样子:
“萧舒妃的贴身宫女倩华说,今日,景明果然因为遣散后宫的事情,和萧舒妃大吵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