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
“不,还有几个哥哥妹妹,就偏偏卖我一个人。”柳述不满道,“虽然我那几个哥哥长得不如我俊俏,可拉出去做苦力,也是没问题的嘛,对不对?”
“是啊。”沈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已经想象到孩子众多的贫困家庭,为了糊口而把小儿子送到有钱人家去下人的凄凉场景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柳述:“我还没想好......”
出来之前是雄心壮志潇潇洒洒的,可遇到山贼后还是有点想回家的,可那未免也太没有志气了吧!
“你有手有脚,在外面找个活计,肯定不会让自己饿死,总比被卖了好。”沈柯说道。
“可是......”
“你害怕被父母找到?”
柳述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让我去干活,跟饿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沈柯:“......”
哎,谁说不是呢。
两人同时低下了头。
“你家不是很穷吗?你不用干活的?”沈柯又问道。
柳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穷酸样,也不怪人家看走眼,不过这正合他意,这世上能少一个人知道他是金贵的柳少爷就少一个吧,不然说出去多丢人啊!而且,他暂时也不想被家里的人找到。
“我年纪最小嘛,什么粗活重活都不需要我干,后来爹娘就想着把我养好看点,好送去别人家里。”柳述随口道。
“也是可怜,那你先把伤治好吧,其他的你再慢慢计划。”沈柯说。
也只能这么办了,总算找到了能住的地方,柳述越想越觉得这位兄台是个大善人。
他在金陵时呼朋引伴,出手阔绰,谁都得给他几分面子,私下却在赌他什么时候败完家说他坏话。如今人在他乡,虎落平阳,却感受到了温暖,尽管这温暖是来自身底下的稻草。
柳述拍了拍墙,片刻后,墙那边传来一道迷糊的声音:“有事?”
“没事,我就是想跟你说说,你人还怪好咧!”
“......”沈柯重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翌日,柳述是被浓烟呛醒的。
他一路咳着嗽,跑到厨房,慌张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做早饭而已。”沈柯淡定道。
“你不觉得呛吗?”柳述诧异地看着他坐在灶前,烟雾缠绕在他周围,连脸都快看不清了。
“......不。”
“我不信。”柳述捂住口鼻,冲进去将他拽了出来。
果不其然,对方早已被烟熏得眼睛通红,一说话,眼泪就从眼角处滑落下来:“我没事。”
“快出口气吧,再憋下去人就要爆了。”柳述拍拍他鼓起的胸口。
“呼!”沈柯呼出一大口气,半晌才按着眉心,不太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
“确实挺好笑的。”柳述说完就靠着木门大笑起来。
沈柯尴尬地在原地徘徊了几步,转身进去时,突然停住,定定地看向他。
“?”柳述疑惑地摸了下脸,“怎么了?”
“原来你这么好看。”
昨天蓬头垢面的,完全看不清本来模样,今日才注意到他眉目细腻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映着初升的红日,明亮炫目。
“那当然了,谁见了我不得夸一句好看呀,我跟你说,就我们那的花魁都得叫我一声哥。”柳述得意地抬起下巴,手指弹了下额边的头发,“诶——你去哪啊?我还没说完呢。”
“锅里要干了。”
“哦,这是在煮什么呢?”柳述杵在门口问。
“鸡蛋。”
柳述点点头,想起昨天的两顿饭,已经对于他的厨艺有了大概的了解,担忧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要是吃完拉肚子怎么办?”
“你去看看我院子里晒的是什么。”
柳述听出他话里的自信,好奇地跑到院里去,在石桌上摆放着几个簸箕,里面装的是些草药。
“这些都是治疗腹泻的良药。”沈柯从厨房出来,站在门口,揩去眼角熏出的泪,从容自在地冲他微微一笑,“虽然我并非大夫,但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试验,已经几乎能在这方面做到药到病除了。你放心,饭菜是吃不死人的,我能治好。”
柳述:“......”
几、乎?
“不瞒你说,这些时日我的医术大有长进,圣人所言不无道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若是只苦读医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这医治的功夫还得放到实处来,一点一滴地.......”沈柯似乎对这段时间的长进颇为自豪,对着柳述侃侃而谈起来。
而柳述整个人都要麻掉了。
所以你是宁可苦苦研究医术,也不肯去提高厨艺吗?!
早饭的鸡蛋总算没有煮得糊掉,但煮老了,蛋白皱得像是柳述他祖父脸上的皱纹,一看就没啥胃口。
“吃吧,这是家里最后两个蛋了。”沈柯招待道。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咽者心碎。
听到这话的柳述再不动口,就显得有点不知好歹了,他接连吃了几口,就噎住了嗓子,抬手给自己胸脯几拳,再接过沈柯递过来的茶水,才勉强咽了下去。
也不知在路上饿死,还是在这被食物毒死,哪个来得更快?
“你家里现在连个蛋都没有了?”艰难地吃完早饭后,柳述抱着茶杯一边喝水一边问道。
沈柯点点头。
这次轮到柳述叹气了,好好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怎么能穷成这样呢?
他不理解。
再一想到自己的家境,恍然大悟——原来是没有投到好胎啊!
“你爹娘呢?”柳述环顾一圈,“怎么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沈柯缓缓低下头,思忖着该如何解释,最后只择了个点说:“我与他们分开了,他们不顾我的意愿,私自决定我的事。”
“比如说?”
比如突然被父母告知有一门娃娃亲,要在明年之内完婚,不过这事他还不想对外人提起。
而且为了避免被家人找到,他更不能提及自己的身世,想了想,便回忆起其他的往事:“比如我不吃蒜,他们却在我的碗里偷偷藏蒜,美其名曰可以攻毒。”
“蒜他们狠!”柳述同仇敌忾道。
“我幼时身体不好,一点不想锻炼,他们就每天把我要念的书提到东街去,我要跑上半个时辰才能拿回来。”
“为什么要跑?你不能直接雇个马车或者轿子吗?”柳述眨眨眼,一脸茫然。
一阵诡异的沉默。
“哦,我明白了,你没钱雇轿子!”柳述自圆其说道。
“对。”沈柯立马顺着台阶下,压根不想承认自己真是被爹娘给忽悠瘸了,居然真傻乎乎的一直跑过去找书。
“可你细皮嫩肉的,看着也不像干过粗活的人啊?”柳述又道。
沈柯瞬间提起一颗心,不动声色地想借口时,柳述突然“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是读书人吧?所以才没时间和精力去干活!”
沈柯捏了一把冷汗:“你说的对。”
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看样子是个好天气,沈柯背上背篓,出门去采药。
“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等我回来。”沈柯道。
“你就这么放心把我一个人放家里啊?”柳述笑问。
“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想带走什么就带吧。”
“......”
柳述环视一圈,确实没什么值得偷的,只有一箩筐书,倒贴给他都嫌重呢。
他百无聊赖地参观起这个小院,不到一刻钟,就浏览完了——巴掌大块地方,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他坐在椅子上,很是无趣,莫名怀念起在家众星捧月的日子了。
要不,回去服个软?
不行不行,爹肯定还是要把他送到京城去的,毕竟对方是高官,爹不可能也不会拒绝。而他现在逃了,让对方认定他是个不可靠的人,然后一气之下主动取消婚约。
但愿那家人不要找爹娘的麻烦,就算真的找了,还有两个妹夫是地方官呢,应当不会不管爹娘的。
如此一想,他就更不能现在就回去了,再等些日子看看情况再说。
现在的情况就是手头紧、时间紧,裤腰紧,眉毛紧,这是不是人们所说的“前程四紧”?
这里地形偏僻,人烟稀少,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要是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养养伤,躲避追捕,显然是再好不过了。
何况这里的主人又是个大好人,到时候他再装装可怜,为这个破烂的家里出点力,应当就会收留他的吧?
日头慢慢上来,有些热,他拿起蒲扇扇了扇风,拉开领口透点风进去。这衣服是沈柯借给他的,他自己那一身已经换下了,正泡在盆里呢。
想到这,他立即跑到厨房去,果然看见水缸旁边的木盆里还泡着自己的衣服。
这时候,他又开始怀念家里成群的丫鬟小厮,只要他张张嘴,就有人把他需要的衣裳麻利地送过来,哪里用像现在这样,蹲在墙角根下,亲自用手搓啊!
搓了几下,自认为已经很干净了,就拿去挂到外面的绳索上。
院门吱呀一声,沈柯背着背篓回来了,手里还提着把小锄头,取下脑袋上的草笠:“你洗衣裳了?”
“是啊,不然没有穿的了。”柳述拍拍手,踮起脚偏过头往他背篓里看过去,“采到药了吗?”
“嗯。”
外面太阳正烈,沈柯顺手将手里的草笠戴在他的头上,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哗哗滴水的衣服:“......你是不是没有拧水?”
“拧水?”
沈柯将衣裳取下来,双手拧紧,多余的水就从褶皱中落下来,溅在土里,也溅在了柳述破裂的心上。
“原来是这样的?!”他大为震惊。
沈柯新奇地看了他一眼,逗趣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爹把你卖到有钱人家里去做什么?不怕给主人找麻烦吗?”
“那倒不是把我卖去做奴才的,不然岂不白瞎了我这张好脸?”
沈柯微讶,再次打量起他的五官,在草笠下的脸庞显得更小巧精致,很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他恍然大悟:“是哪家贵妇看上你了?”
“......”
柳述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那桩倒霉的婚约的确是两家夫人做主定下来的,这么说来,也算是被贵妇看上了吧?
他挠挠头,结果挠到了草笠上,逗得沈柯发笑。
“我也没见过那贵妇,想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居然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了!我呸!”柳述哼哼道。
“你是哪里人?”如果是京城或者附近一带的,他倒是可以书信一封,托朋友去帮个忙。
“江南人。”
沈柯叹息,江南太远了,也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最近倒是和一家人扯上了关系。
“那你知不知道有一家姓......”
“姓什么?”
姓柳、刘,还是牛?
当日娘在酒后说漏嘴的到底是哪家人来着?
罢了罢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何况江南那么大,小五这种底层人士未必就认识。
“你想找人吗?跟我说说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算了,你先回屋,我去准备一下,等会给你上药。”
“好咧。”柳述立马回屋,裤子一脱,像条跳上岸濒死的鱼,趴到床上去,只等救援了。
沈柯在另一间房里,对照着医书配药,随后放到石臼里开始捣药。
咚咚咚——
听着隔壁传来规律的捣鼓声,柳述竟有些昏昏欲睡,眼皮耷拉了下来,紧接着发现了声音发现了一些变化。
咚啪——咚啪——咚啪——
捣个药都这么有节奏感!
他一骨碌坐起来,跟着咚啪咚啪的声音加进了自己的和声:“哟哟哟。”
咚啪,哟——咚啪,哟——
这时,隔壁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得见啪啪的声音。
柳述也疑惑地停了下来,发现还有啪啪的声响。
“怎么回事?”他惊恐地提上裤子,裤腰带都没来得及勒上就跑出房间,问隔壁屋的沈柯,“闹鬼了?”
“应该是有人在敲门。”沈柯低头看着沾上药汁的手,“我现在不方便,你能帮我去开下门吗?”
柳述一边出去,一边系裤腰带,打开门一看,差点闪瞎眼。
好亮的一颗卤蛋头,在太阳下都能反光了。
卤蛋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模样有几分清秀,看着年岁不大,表情却有几分肃穆:“许久不见,柯兄,你怎地眼皮都宽松些了?”
柳述:“......”
说你眼瞎吧,你连眼皮都能看出宽窄,说你不瞎吧,你连人都认错!
“是慧伤啊,进来吧。”沈柯透过窗子喊道。
法号慧伤的和尚扭头看了一眼沈柯,这才慢悠悠的看向柳述:“那么,这位施主是?”
“我叫小五。”
“哦。”慧伤点点头,伸出掌,手指在他额头上地点了一下,“小五兄弟,我瞧你印堂发黑,唇裂舌焦,双目泛神,定是有不顺不平之事攻心。”
“这都被你说中了?我最近真的事事不顺!”柳述惊讶地摸了摸脸,“大师,我该怎么办?”
有钱就败家,没钱就拜佛,柳少爷能屈能伸,能跪能拜。
“无妨,贫僧这里有几道符文,你拿回去一道贴在房门上侧,另两道随身佩戴在身上,即可消灾避祸,化险为夷。”
“那太好了,快给符吧。”
“好说好说。”慧伤从经箧里拿出三道符,递过去时却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三文一道符,保你余生安康又幸福。”
“三文就能保余生幸福了?!”柳述还从来没听过这么便宜的东西,平时打发乞丐都是数十两扔出去,早知道就拿来买符了!
“对的。”慧伤眼神微动,期待地看着他。
“真是太便宜了!”柳述激动道,“可我没钱。”
慧伤笑容微僵。
“真的,一文都没有。”柳述拍拍空无一文的衣服,“要不这样吧,我先跟你赊一下,等我将来发达了,就给你还一百两。”
慧伤抬脚就进院:“你搁这给我画饼呢?”
沈柯对着窗外的人笑道:“他也是真的没钱。”
“得,白说。我瞧他面相跟你一样都不是俗人,谁知道一个赛一个的穷,当真是我看相功夫不到家?”慧伤再也不理这个穷人,踏进门槛,径自走进屋去,见他在捣药,痛惜道,“可惜我晚了一步,你已经吃过了?这就开始服药了?”
柳述跟进来,听到这话,好笑道:“敢情大师也知道你用药来挽救厨艺的事啊?”
沈柯无奈一笑:“他只是来蹭吃的。”
“什么蹭吃的,不庄重,我这叫化缘。”慧伤严肃地纠正他的用词。
柯深将杵子放到一旁,道:“还没吃饭,这是给小五准备的药。”
“药?”慧伤扭头问柳述,“你哪里病了?”
柳述指指屁股后面,被山贼从马上揪下来的时候,摔了好大个屁股墩!
“能看看吗?”
“当然不行。”柳述立马捂住屁股,指了指里面那位没有编制的大夫,“只能给他看。”
慧伤眼皮一跳,想起方才院门一打开,对方匆匆忙忙系好裤子的模样,眼睛瞬间瞪了起来,不住地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柯兄,你倒是下手轻点啊。”慧伤表情凝重。
闻言,沈柯和柳述同时否决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沈柯:“不是我打的,他是被山贼打的。”
柳述:“......”哦,这样啊,是他思想出了差,一下跑到少儿不宜的禁忌画本上去了。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你们圆房了呢。”慧伤说。
两人:“?!!!”
沈柯大惊:“你一个出家人想这么多就很有问题。”
柳述失色:“还真被我猜中了?!”
沈柯突然看向他:“嗯??”
柳述立马闭嘴,抬头看茅草屋顶,吹了个没响的口哨:“嘘......”
天气炎热,柳述扇着蒲扇,和慧伤一道坐在灶前的板凳上,扇着风,悠哉悠哉地看着正在下厨的沈柯。
沈柯穿了身粗布衣裳,袖子用绳结绑住,修长的手指按住土豆,切下粗细宽窄各不同的土豆条,大手一推,就将其推进了锅里的热水中。
“不放油吗?”柳述好奇道。
“我不吃油。”慧伤说。
“好吧。”柳述好想沾点荤腥啊,眼睛盯着灶台上那罐猪油瞧了半天,已经见底了,都忍不住舔了嘴唇。
“收着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慧伤提醒道。
闻言,沈柯没料到一个清水土豆都让他馋了,突然间信心大振,落刀的速度都快了一些。
锅里放了点盐巴后,一盘土豆就做好了。慧伤饿极,迅速端着盘子,就去那边吃起来了。
“现在怎么办?”柳述望向沈柯。
“你会烧火吧?”沈柯回望着他。
柳述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在他希冀的眼神中点点头:“当然!”
他拿起干柴就丢了进去,看着火苗越来越大,龇牙一笑:“看吧,就这么简单。”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我总算不用手忙脚乱的两头顾了。”沈柯笑着松了一口气。
被肯定的柳述突然间找到乐趣,嘴角噙着笑,不停地往灶膛里放柴:“都跟你说我很聪明的啦,这点小事难不倒小爷我的。”
不一会儿,锅里就飘起了猪油的味道,勾的柳述脑袋都扬了起来,盯着锅里的一堆肉:“你这是炒什么?这么多油?!”
“熬一点猪油,村头朱大娘教我的。”沈柯将油渣捞起来,拿起一块吹了吹,放进嘴里,挑了下眉,“你要尝尝吗?”
“这东西也能吃?”柳述五官扭曲。
“试试?”沈柯见他手上拿着柴,便走到旁边,主动给他嘴边递一块。
柳述顺嘴咬了进去,嚼了两下,酥酥脆脆的,还有股很奇特的香味,他惊喜道:“还挺好吃!”
“嗯。饿了就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吧,咳咳火。”
“嘿嘿哟?”柳述也不知道他突然打什么节拍,不过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金陵城的酒楼里,几个好兄弟尤其爱听这类节奏感强的曲子。
“火火火。”
“哟哟哟。”柳述来劲了。
“......”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两人视线中心,动作迅猛地从灶膛里接连取出几根燃烧着的柴,扔进旁边的木灰堆里,火苗很快就熄灭了。
“不能一次性烧这么柴,中间要架空。”慧伤叮嘱万,飘飘然离开此地,继续去吃土豆了。
柳述恍然大悟:“你早说是火的问题嘛。”
沈柯:“......”起码两遍。
这边柳述艰难地烧着火,那边沈柯磕磕绊绊地炒了个青菜,又煮了一锅青菜汤,就这么应付了一顿。
饭后,是时候展现自己的技术与用处了,柳述自告奋勇地去洗碗。
堂屋里,慧伤正在和沈柯说起这些时日的见闻,道:“镇上有户人家在找教书先生,我觉得你可以去试一试,月俸不少,我一打听到消息,就马上赶回来跟你说了。”
“教书?”沈柯琢磨片刻,问道,“有什么要求吗?比如出身什么的?”
慧伤摆摆手:“能要什么要求,不过是个做生意的人家,想让家里的几个孩子识几个字而已,你诗词歌赋都不差,教几个萝卜头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
啪嚓——
两人同时看向厨房,只见柳述飞快地蹲下,捡起几块碎片,哭丧着脸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沈柯说完,扭头继续谈论正事,“可是秧苗怎么办?我斥巨款才买下来的秧苗啊......”
啪嚓——
“不好意思,手又滑了......”柳述捡起碟子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们。
“没关系,你别伤到手了。”沈柯道。
柳述抽了下鼻子,没有遭到责备,就更内疚了,当听到他们在商量什么的时候,突然站出来,一鼓作气道:“栽秧就交给我吧!”
沈柯微愣:“什么?”
柳述:“你去做先生,我帮你插秧。”
“你会插秧?”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把秧插地里吗?”
沈柯刚要点头,就听到慧伤说:“是田里。”
沈柯脖子微僵,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柳述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田里嘛,道理都一样的。”
事不宜迟,教书先生是个好活计,机不可失,慧伤催促着沈柯马上动身去镇上,免得被别人抢先了。
沈柯离开前,又特地叮嘱了柳述一遍:“天黑前我要是没回来,你就自己擦一遍药,擦不到的地方让慧伤帮帮忙。”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柳述也不停地催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笑眯眯地说,“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要是聘上了,记得带点鸡蛋回来。”
“好。”沈柯笑了一下,目光滑到慧伤面无表情的脸上,收了收笑意,正色道,“你自便吧。”
慧伤:“呵。”
沈柯戴上草笠,顶着太阳出门去了。
柳述呼出一口气,跃跃欲试地撸起袖子:“走吧,咱们插秧去!”
“什么咱们?是你一个人而已。”慧伤急忙撇清。
“什么意思?你不是留下来帮忙的?”
“当然不是,我只是歇个凉,还有别的事要忙呢。”
“什么事?”
慧伤抬起一只手举在胸前,神色庄严,字正腔圆:“化缘。”
“......乞丐们亏就亏在没脑子,跟你一样把头剃了,直接上门蹭饭多方便。”
柳树和他坐在屋里歇了一会,感觉没那么热之后,才去院子的角落里取秧苗,道:“你知道他的田在哪里吧?带我去看看。”
“这边请。”
慧伤在前面带路,柳述端着秧苗盆没走几步就累了,喊道:“大师,帮忙提一下啊!”
慧伤装作没听到。
“来人呐,秃驴杀人啦!”
慧伤猛地回过头:“你!满口胡言、言过其实,实在可恶!”
柳述挑眉:“少给我拽文,你到底帮不帮?”
“......”慧伤退后几步,和他一人抬一边,总算抬到了田边,大手一挥,“去吧。”
“这么大一片啊!”柳述放眼望去,全是田,吓得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不,是这一小片。”慧伤小幅度在空中画了个圈,指着面前这块小田地,巴掌大的地方,也就那茅草屋的小院差不多的面积,可把柳述高兴坏了。
“这还不简单?”他直接才下田,待发现小腿陷进泥里后,才后知后觉地挽起裤腿来,盯着田发了一会呆,抬头看慧伤,“你真的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