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领着自家祖宗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同他说自己前几天回家,同顾家一些老人聊天找到了一些线索。
有些晕头转向的慕白坐在椅子上,问道:“什么线索?”
服务员拿着菜单上前柔声问有什么需要,顾庭问慕白想喝什么。
慕白不太懂那些眼花缭乱的饮品,让顾庭帮他点,顾庭便点了两杯咖啡,外加一份三明治。
等到服务员退下,顾庭:“他们说顾家祖上还出过探花郎,但是真假不太能确定。”
顾家那些老人年纪也大了,知道的东西不过是口口相传,并没有确切的记载。
甚至有的老人说有,有的老人说没有,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慕白心倏然跳了几下,但听到真假不确定后,蓦然又失落下来。
他道:“没事,好歹也是有了个方向。”
顾庭又问了慕白几个问题,说是要拿着这些问题再回去问问顾家老一辈的长者。
他问墨白是如何死的,还记得生前的什么事,慕白一一回答,正当回答的时候,服务员轻轻放下两杯咖啡和三明治,并微笑着说慢用。
顾庭已经习惯早上喝黑咖啡提神,顺手喝了一口,面色如常。
小鬼只知道面前的饮品看起来像阎鹤常给他喝的可乐,也灌了一大口。
“……”
下一秒,慕白的神情痛苦,但本着“做祖宗就要有祖宗的样子”这念头,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只是咽下去后五魂六魄都飞了一魄。
顾庭还在叨叨道:“虽然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您到底是哪一辈,但您毕竟是我们顾家的祖宗。”
“按理说您应该待在我们顾家,轮不到阎鹤那个外姓人养着。”
“您说是不是?”
被咖啡苦得丢了一魄的小鬼神志不清地点了点头。
顾庭高兴起来:“有您同意我就放心下来了。”
他递过三明治,苦口婆心劝道:“当然,我也不是不给阎鹤当我祖奶的机会,只不过他太不是东西了。”
“您千万不要被他哄骗了去。”
神志不清的小鬼咬了一口三明治,勉强将口中的苦涩压了下去,听到面前人这番话,难得有些心虚道:“不是他哄骗了我。”
“是我睡了他好长一段时间,被他发现后得负责。”
顾庭:“???”
他神情呆滞地望着自家祖宗,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啃着三明治,看上去跟如今的大学生差不多。
原来是他祖宗睡的阎鹤。
不是阎鹤睡的他祖宗。
慕白啃完一个三明治,抹抹嘴,叹了口气道:“他太死心眼了。”
“虽然他通晓天文地理,知书又达理,性情沉静善良,会煲汤会做蛋挞会讲故事……”
小鬼叨叨絮絮讲了一大堆,结果轮到挑毛病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实在是对阎鹤挑不出什么毛病。
阎鹤甚至会补东西。
他死后身上一直带着一块金镶玉的吊坠,吊坠由红线掺着金丝细细铰成,但过了几百年,吊坠上的红绳磨损得很严重。
阎鹤有天晚上看见后,替他将吊坠上的红绳拆好,花了几个小时才将红绳重新铰好。
思来想去,小鬼憋了老久,才憋出一句:“但是他一米八。”
“我总不能同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在一块。”
慕家的祖宗要是知道他同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在一块,恐怕棺材板都压不出。
顾庭沉默,毕竟他实在不能把慕白嘴里那个补东西的阎鹤同他记忆中的冰山阎鹤联系在一起。
光是想一想就是令人悚然的程度。
不过既然他祖宗是上面那个的话,那阎鹤那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确实是高了点。
他要找小男朋友也不会找比自己高的。
顾庭假装遗憾安慰道:“确实,他哪哪都好,但却一米八……”
“您要找,也不能找那么高的啊……”
慕白怅然地心想倘若阎鹤是个姑娘,就是两米,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负责。
他肯定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地将阎鹤迎回家。
大不了就将花轿做高一点,婚服做长一些。
旁人取笑就取笑。
但如今的阎鹤却是个货真价值的男子。
看着自家祖宗惆怅的模样,顾庭淡定道:“您放心。”
“既然他不符合要求,还有很多人符合要求。”
“天底下又不止他一个人。”
大把多一米七的男生随便他祖宗挑。
谁做他祖奶都好过阎鹤做他祖奶。
另一边。
卫哲站在空荡荡的别墅,火急火燎地给阎鹤打电话,说出大事了。
电话另一头的阎鹤批着文件,听到卫哲说小鬼不在别墅时,他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一大早,别墅大门的监控就给他发了人影截图,告知他有人徘徊在门口。
阎鹤打开监控,目睹了顾庭鬼鬼祟祟偷祖宗的全过程。
卫哲有点傻眼:“那接下来怎么办?”
阎鹤在文件上签字,淡定道:“没事。”
“你先回去。”
晚上顾庭自然会将人送回来。
今天权当子孙关爱祖宗,献孝心了。
上午在咖啡店谈完事,顾庭就收到通知,公司有个会议要开。
他将慕白也一块带去公司,怕自家祖宗无聊,特地挑了一个脾气最好的小明星来陪慕白聊天解闷。
贵宾招待室中,秘书将蛋糕放好,柔声对沙发上的慕白道:“顾总还有个会要开,您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
慕白坐在沙发上,没一会,一个粉色头发的男生就推门进来。
男生生得面容精致,打扮得时髦,一身亮晶晶的饰品,同他坐在了一块,笑眯眯跟他打招呼:“你也是最近跟着顾哥的吧?”
慕白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小明星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他撑着下巴,瞧着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的慕白乐道:“我怎么感觉没在圈子里见过你?”
“你皮肤怎么那么好?上镜都看不出毛孔的吧?”
慕白稍稍像后仰了一些,有些紧张地望着凑近看他的小明星。
小明星只当面前人也同他一样,瞧着慕白紧张的模样,没忍住,摸了摸慕白的腿,羡慕道:“你腿真长。”
“哟,腰也真细……”
“这上镜不得一通乱杀……”
慕白面红耳赤地抓着面前人的手,绷着脸道:“等等,别摸……”
小明星哈哈笑了起来道:“你这样可不太行,太害羞了。”
“是不是还没拍过杂志广告?等你拍了广告,一通人伺候你穿衣服……”
“不过是你生得是真的好看啊,一看就是纯天然……”
小明星感叹道:“我就不行,我鼻子是整的……”
慕白愣了愣:“整的?”
小明星点了点头,他好心解释道:“就是拿刀把鼻子切开,往里面垫一个假体,让鼻子变高……”
“我能摸摸你的鼻子吗?”
慕白听到要把鼻子切开都已经头皮发麻,于是点了点头,老实道:“你摸吧。”
小明星手痒痒地上前摸了一把他的鼻梁,感叹道:“真好看……”
“怪不得你瞧上去那么容易害羞,顾总还把你带在身边。”
慕白:“……”
他憋着一口气,心想自家子孙怎么爱跟乱摸人的小明星玩在一起?
面前人甚至还想摸他屁股——
小明星摇头感叹:“我练了好久的屁股都没有你的屁股翘。”
“你平时都做什么动作练屁股啊?”
“能不能分享一下?”
慕白:“……”
他耳根已经全然红了,整个人默默坐到了沙发深处,并不说话。
小明星又贴着他,同他道:“好啦好啦,我不摸就是了。”
“你怎么能从脸红到脖子的?”
“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小鬼抬起头,谨慎道:“真的?”
两分钟后。
小明星望着手机页面上的奶茶订单咂舌:“十分糖?”
“那么甜,你不要命啦?这得练多久才能瘦下去?”
慕白听不太懂,只迟疑道:”很贵吗?“
小明星乐了道:“你怎么跟在顾总身边还问这个问题?”
“记住,以后别问顾总这个问题,顾总会觉得是没给够钱给你。”
顾庭一向对他们都很大方,基本不会让他们问出这个问题。
小明星下单好奶茶外卖,他又好奇问道:“你是不是刚跟顾总没多久?”
慕白老实地点了点头:“我今天跟他来的。”
小明星瞧着面前人老老实实的模样,手痒得厉害,没忍住掐了一把他面颊上的肉。
面前人怎么看起来跟个小古板一样?
回答一板一眼的。
他问什么就答什么。
就连第一天跟顾总这种话都老老实实告诉他听。
这样的人进娱乐圈不得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小明星好心提醒道:“你这样的,进娱乐圈千万要小心。”
“多找顾哥要一点资源,别不好意思。”
慕白只觉得面前人的话他每个字都听得懂,组合起来却听不太懂。
他只能装作懂的样子点了点头。
小明星同他坐在一块道:“比起上个月那个趾高气昂的小绿毛,我觉得你比他好多了。”
“那小绿毛,老是得意洋洋跟我炫耀顾总对他有多好,顾总还说过喜欢我呢,我也没同他炫耀。”
慕白作为旁听者嗯嗯地点着头,却忽然愣住,脑袋僵硬住了。
小明星还在叽里呱啦道:“当然,我也喜欢顾总,我只是懒得同这种人炫耀……”
“我知道顾总喜欢过我就好了,我们还一起去过马尔代夫……”
脑袋僵硬住的慕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过了好长一会,小明星都从马尔代夫旅游讲到了伦敦大本钟,才听到慕白同他愣愣道:“顾庭喜欢你?”
“你也喜欢顾庭?”
他的曾曾曾孙是断袖?
小明星看着慕白宛如晴天霹雳,只当是他伤心于顾庭花心,便好心安慰道:“都是过去式的啦。”
“你也知道的,像顾总这样的,肯定会不止谈一个男朋友啊,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呀。”
“不然以后他身边出现其他人你得多难过……”
慕白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他的曾曾曾孙是断袖也就算了。
还一次谈好多个男朋友。
跟这个谈完那个谈。
甚至都没给人家名分。
一阵乱七八糟的思绪闹得慕白脑子嗡嗡响,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但最后竟然一阵狂乱飞行神奇地飞跃到了某个犄角旮旯,让他得出了某个结论。
他曾曾曾孙是断袖。
他祖宗好像也没有被气得掀开棺材板。
但是不对,他好像就是那个祖宗。
头昏脑涨的小鬼坐在沙发上,愣愣然地感受着冲击。
小明星觉得面前人懵然的样子有点像机器运行出现了BUG,如今坐在座位上在用自己的逻辑修复BUG。
门外响起敲门声,小明星走到门前,发现是秘书拿着他们刚才点的两杯奶茶。
小明星接过奶茶,在心底感叹,屋里的男生果然是顾庭最近刚喜欢的人。
要不然秘书也不会那么重视,连外卖都亲自拿到门口,就连顾庭也对他说,要拿出对待祖宗的态度对待男生。
可不就是在暗示他,贵宾室里的男生是顾庭最近心头的小祖宗嘛。
他可是个明白人,一听就立马懂了。
小明星拎着两杯奶茶,看见慕白双手撑着脑袋,愣愣然地像是还没缓过来。
小明星心下感叹,这单纯的小古板,大概还不能接受顾总是个花心吧。
小明星屁股刚坐下来,就听到身旁单纯的小古板同他道:“你去把顾庭叫过来。”
“顺带让他找两本清心寡欲的佛经,准备好纸笔抄写。”
顾庭十六岁出的柜。
那时候顾家的大大小小都震惊无比,就连家里养的波斯猫那天晚上都难得没睡觉,晃着尾巴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挨打。
是挨打。
他爹气得很抽他屁股,气急败坏地说他伤风败俗,说他这个老头子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向顾家的老祖宗交代。
当时十六岁的顾庭梗着脖子同他爹喊:“怎么交代?”
“如实交代不就得了!他们难不成还能管现在的我?”
———还真能管。
二十七岁的顾庭默默地摊开佛经,坐在贵宾休息室中,同他几百年前的老祖宗道:“真的要全抄完吗?”
他那十八岁的祖宗:“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1)”
“如此放浪形骸,不抄完怎么静心思过?”
顾庭:“……”
祖宗喃喃道:“断袖就算了,还一次性断那么多个。”
“一天谈一个,这跟欺骗人感情的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顾庭默默地打开笔盖,没说自己不是一次谈一两个对象,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而已。
给他祖宗知道,恐怕就不是抄佛经那么简单。
看着自家祖宗气得不轻,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顾庭只当是古板保守的祖宗接受不了开放式关系,看不得乱七八糟的事。
他只好一边吭哧吭哧抄着佛经,一边诚心思过——下次只谈一个。
合同到了再找下一个。
慕白坐在沙发上,默默同他道:“把你手边的另一本佛经给我。”
顾庭不明所以,将手边的佛经递给了他。
慕白摊开佛经,拿起毛笔默默地也开始抄起佛经,向祖宗悔过。
他有过。
而且是大过。
他竟然在得知顾庭是断袖的后冒出了个想法,觉得断袖似乎也没有什么。
一祖宗一孙子吭哧吭哧在贵宾招待室里抄了一下午的佛经。
双双向祖宗悔过。
但一个想着不改,就是不改,就是死也要跟小男生谈恋爱,一个老是想着到底有没有能坐下将近一米九男人的花轿。
隔壁贵宾招待室里的小明星奶茶都喝完了,还没等到人出来。
他有点纳闷,但过了一会秘书便来通知他顾总让他去隔壁的贵宾招待室。
小明星一进去,就看到小古板坐在椅子上,写着毛笔字,身旁的顾庭在收拾着纸笔与佛经。
甚至他还看到顾庭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同小古板叨叨道:“我四点还有个会,等会开完我再继续抄。”
“您放心,我肯定一字不落地抄完。”
小明星人都愣了。
顾庭这模样简直跟他小时候写不完作业被老师留堂一个样。
小明星看着小古板严肃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不能跳页抄。”
顾庭:“……”
小明星看到顾庭走后,自言自语道:“这是在玩什么play?”
师生play?
看起来也不像啊。
看起来更像是长辈教训小辈。
还是说顾庭对面前人已经宠爱到了这种地步?
怪不得被叫做祖宗。
慕白放下毛笔,看到小明星凑近他,好奇地盯着他,被吓了一跳。
他嘴里蹦出了一句:“怎么了?”
小明星摇摇头:“忽然感觉你好白啊。”
“刚才看你还没有那么白。”
“你平常都是在哪家做的美容啊?”
作为明星,他对周围人肤色的变化极其敏锐,跟他同台的人有没有动刀子,他都能看出一二。
慕白稍稍后退了一点,说自己不做美容。
小明星嘶了一声,艳羡道:“果然,底子好就是不一样。”
他死三天都不一定像面前的男生白。
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
晚上七点。
顾庭带着自家祖宗去了津市一家极其难预约的米其林餐厅。
在奢靡的装潢下,优雅的音乐如水流淌,铮亮的餐具静静在躺在雪白桌布,身穿马甲的侍应生柔声介绍着各种高级昂贵的食材。
慕白坐在天鹅绒座椅上,嚼着一小块鹅肝,两三口就咽了下去,
对着光秃秃反光的餐盘,他忽然有点想念阎鹤在家做的红烧牛肉。
一大碗冒尖的米饭,浇上浓郁汤汁,再拌上用筷子一戳就酥软分散的牛肉和饱吸汤汁的土豆。
小鬼咽了咽口水。
对面的顾庭则是神色肃穆对他说回到了顾家,就不会再发生洗不起头的事情,也不会再让他受苦,
慕白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然后侍应生就端上了一盘摆盘精致的蔬菜沙拉。
慕白谨慎地用叉子叉了一块生菜,不太确定为什么好好的活人要吃草,还得吃一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直接吃吗?”
顾庭点了点头。
慕白嚼着一嘴的草,好一会才咽下去。
一餐饭下来,慕白最喜欢的就是餐后的甜点,口感绵密浓郁,入口即化。
但只可惜餐后甜点也是拇指大小,一人一块。
听曾曾曾孙说这里的东西贵得很。
小鬼默默地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又很想阎鹤做的蛋挞。
阎鹤一次烤一盘,一盘有好几个。
有时还给他放葡萄干。
顾庭在侍应生递过来的账单上签字,潇洒地划下了一大笔钱,在心中感叹自己终于让自家祖宗过上了富贵生活。
浑然不知自家祖宗坐在对面,手指扣着桌布,惆怅想念外边五块一个的蛋挞。
签完账单,顾庭领着自家祖宗走出餐厅。
一条路上停着各式各样的豪车,顾庭径直走向一众豪车中极其亮眼的一辆敞篷超跑。
他拉开车门,领着慕白坐在几百万的敞篷超跑的副驾驶,问慕白喜不喜欢。
顾庭知道慕白这个年纪的顾家小辈,都喜欢跑车机车。
慕白望着头上没门的汽车,巴巴地摇了摇头。
有时候他不太懂自家曾曾曾孙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
倘若说有钱,但曾孙的车连个车顶都没有。
但倘若说没钱,曾孙好歹还有辆四个轮的汽车。
当初他同卫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卫哲将他收在傀儡娃娃里,可是骑着共享单车一路狂骑出盘山公路。
顾庭见慕白摇了摇头,他笑了笑,单手打着方向盘,拓落潇洒道:“我带您兜一圈就知道。”
没有哪个男人不爱车。
顾庭利落地将超跑开出市区中心,在跑车引擎的轰鸣声中,行驶在寂寥无人的郊区公路。
慕白坐在副驾驶,有些头晕脑胀。
在铺面而来的剧烈风声中,慕白张开嘴艰难道:“等——等——”
正在转弯的顾庭在呼啸的风声中压根没听到身旁祖宗的呼喊,兴致勃勃地将超跑速度提了提。
慕白整个鬼都晕的,一张嘴就灌进满嘴的风,呛得他几乎说不出什么话。
又是一个急转弯,安全带猛然将慕白勒得胸闷气短,在头晕脑胀中只觉得难受得厉害。
他扯着嗓子艰难地喊了一句话,但声音却被呼啸的风声遮掩下去,听得并不真切。
几个转弯后,头晕脑胀的小鬼被安全带勒得脖子难受,他不知道身上栓的这根黑色带子用来干什么,晕乎乎地就将安全带给解开了。
敞篷超跑疾驰在空荡荡的公路上,驾驶座上的顾庭听着引擎声只觉得热血沸腾,他兴致勃勃同他身旁的祖宗喊道:“是不是很喜欢——”
“跑上一圈是不是很痛快——”
身旁的人没声音,静悄悄的。
顾庭有点纳闷,扭头往副驾驶一看。
结果一看便魂飞魄散,副驾驶哪还有他祖宗的身影,空荡荡的连安全带都解开了。
后视镜中,他祖宗正在半空中飘着,东倒西歪,离他越来越远,逐渐成了一个黑点。
魂飞魄散的顾庭脑子嗡嗡地着响着,傻眼了。
自家祖宗怎么飞了。
还越飞越远。
慌慌张张的顾庭急忙将车停在路边,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家祖宗的名字,但依旧不见慕白的身影。
几分钟后。
驱车停在顾庭楼下的阎鹤接到一个电话。
他一边看着腕表上的时间,一边接起电话,神色沉静。
直到电话那头的人同他急忙得语无伦次的喊道:“飞了,”
“开车我祖宗飞上天了——”
阎鹤微微皱眉:“什么?”
半分钟后。
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迈巴赫旁,神情是从未见过的空白,足足过了十多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小鬼坐顾庭的敞篷跑车,自己解开安全带,飞上天了。
阎鹤知道小鬼凝结成实体需要大量阴气稳固,别墅里有符纸聚拢阴气,所以平日小鬼待在家并不用担心阴气。
出门时也会有他陪同,所以小鬼凝结成的实体才会一直稳固,不会出什么意外。
顾庭将慕白带走,阎鹤其实并不担心。
因为没了别墅里聚拢阴气的符纸与他,小鬼的实体会渐渐变虚弱,到这个时候,顾庭只能将小鬼还给他。
但是阎鹤从来没想过大晚上吃完饭的顾庭能干出不回家,开车敞篷超跑去遛弯的事情。
在时速那么快的敞篷超跑,实体逐渐接近魂魄的小鬼自然会在随着飘起来。
另一头,晕乎乎随着风半空中飘的小鬼停了下来。
他晃得像是浆糊一样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点,茫然地抬头望着四周。
夜幕低垂,四周万籁俱寂,长长的公路蜿蜒盘旋,冷清寂寥的月光洒在油柏路上,与昏黄路灯相互映衬。
慕白下意识走了几步,发现自己似乎又成了小鬼,飘离在地面,虽然飘离得并不高,但已经不能在地面行走了。
慕白愣住了。
四周冷清静谧,他迷惘地飘在地面上,飘了几圈后,下意识往某个熟悉的方向飘去。
但飘到一半,慕白又迟疑地愣住了。
他在油柏路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孤魂野鬼是没有影子的。
倘若他这样带着影子回郊外墓地,也不知道郊外那些恶鬼还是会把他当成人还是把他当成鬼。
倘若那些恶鬼把他当成人,有可能会将他活撕了他分食。
小鬼又巴巴地在公路上飘了一段时间,试图找到把他弄丢的曾曾曾孙。
但没找到。
他的曾曾曾孙正火急火燎地开着超跑往阎鹤所在的地方赶。
飘了一段时间,小鬼犹豫了一下,慢慢飘向了另一个熟悉的方向。
大抵因为是半人半鬼,慕白飘得没有以前那样迅疾,吭哧吭哧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飘到市中心。
市中心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因为有影子,小鬼没敢像从前一样横穿过市中心,只能吭哧吭哧往各种犄角旮旯里穿。
街头巷尾的犄角旮旯僻静,老旧电线杂乱,路灯光线模糊,有时甚至只有一层浅浅的光。
穿梭在巷子的小鬼忽然一僵,浑身动也不敢动,死死地贴在了斑驳的墙面,心神惊骇。
昏暗的巷尾,低垂的风浮动树梢,月色隐匿云层,万籁俱寂中只余铁链拖在地上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