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要送他回家。
结果小鬼带着他足足绕了好几圈,整整路过同一个垃圾桶三次,都还浑然不觉。
广场中央排着队的阎鹤弯唇,垂着的眼睫多了些传情的柔意。
很多小孩年纪小的时候都能看见鬼魂,但逐渐长大后,这项看见鬼的技能也就消失了。
伴随着消失的还有那些看到鬼的记忆。
谁都无法抵抗这些记忆被抹除,若是不抹去那些孩子看见鬼的记忆,阳间便会人心惶惶。
更不用提生魂走丢时遇见鬼魂的记忆,见了那样多的鬼魂。
这类记忆只会消失得更快。
纵使阎鹤拥有阴阳眼,但年幼时丢魂遇见的人,他也是慢慢地记不清了。
直到同样年幼的阎宁丢了魂,被小鬼送回家。
那天晚上,阎鹤将丢魂的阎宁送回家后,一个人在车内坐了半个小时。
他没有上楼去见小鬼,而是在车内一遍一遍地去回想自己年幼时碰见的那个小鬼。
他想起小鬼将他送回家,在临走时,他问小鬼以后还能见到他吗。
那时的小鬼只对他说:“会的。”
会再见的。
广场中央的雪白鸽群展翅高飞,越过喷洒着喷泉的洁白爱神,悠悠落下几片轻巧羽翼。
阎鹤蓦然弯唇,他接过面前摊贩递给他的两袋鸽子饲料,说了一声谢谢。
他拿着两袋鸽子饲料走向长椅那处,准备给在长椅上跟只小猫一样晒着太阳的小鬼逗鸽子玩。
结果在长椅上看到小鬼聚精会神地凑近着身旁的人,竖着耳朵,兴致勃勃地睁着眼听身旁人的说着话。
“那时候的阎鹤张嘴就让人小情侣赶紧走,别在寺庙这边亲嘴。”
“弘晖,就是他师兄,涨红了脸站在原地,愣是话都不敢说。”
“后面我们看监控,啧啧啧,那对小情侣亲得都拉丝了……”
小鬼耳根也有点红,但又心痒难耐,忍不住地往下听。
谁知弘白忽然扭头,促狭道:“你也跟小屁孩一样,亲嘴亲到拉丝,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阎鹤:“。”
他拆开鸽子饲料,抓了一大把鸽子饲料,洒在弘白脚下。
顿时,一群鸽子蜂拥而上,拼命踩着弘白裤腿蹦跶,怎么赶都赶不走。
弘白嘴里哎哎叫着,抖着腿赶着一大群鸽子。
慕白见阎鹤递给他两袋鸽子饲料,瞥了一眼男人不冷不热道:“拉丝?”
弘白:“……”
他就知道这小子从小就蔫坏。
表面上看上去沉静自持,实际上对自己看上的东西占有欲强得不只是一星半点。
只许自己逗小鬼玩,旁人逗就不行。
慕白在两人之间望来望去,阎鹤言简意赅道:“弘白。”
“以前说要做我师父。”
“如今回来随我们份子的。”
弘白:“……”
面前人成亲甚至都不是跟一个人成亲,而是跟一个鬼成亲。
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开头问他要份子钱的?
慕白听得云里雾里,只听见阎鹤最后朝他说:“大人不嫌弃,就叫他一句师父。”
于是慕白乖乖地叫了一句师父好。
弘白刚赶走地上那群好似发了狂的鸽子,抬头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小鬼目光澄澈地叫了他一句师父。
弘白:“……”
他将小瓶酒揣自己兜里,又把阎鹤拉到一旁:“你师父好歹是个除鬼的。”
“尊重一下你师父的职业行不行?”
让一个小鬼叫他师父。
阎鹤哦了一声道:“他同别的鬼不一样。”
弘白:“有什么不一样?”
阎鹤:“他比旁的鬼可爱。”
弘白:“……”
阎鹤补充道:“所以你打算给我们随什么份子?”
弘白让面前人赶紧滚。
阎鹤没动,只是偏头看了一眼长椅。
慕白坐在长椅上喂鸽子。
白白胖胖的鸽子对他很是喜欢,并不一窝蜂地涌上去,而是又蹦又跳围着他。
还有些鸽子飞到长椅上,亲昵地用脑袋碰着他。
长椅上的少年眉眼弯弯,秋日的阳光落在眼睫上,泛着金色细碎的光,温柔缱绻。
阎鹤忽然叫道:“师父。”
低头找着兜里酒的弘白顿了顿,没等阎鹤开口说下一句,他便道:“能。”
他仿佛知道阎鹤想问什么,喝了一口酒道:“替你们卜过了。”
“能在一块。”
阎鹤指尖摩挲了两下手指,蓦然笑起来:“谢师父。”
弘白摆了摆手,晃了几下手中的小酒瓶,看到阎鹤走回长椅。
他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嘀咕道:“要是你这小子不能同他在一块,还不得把地府捅翻天啊……”
“还来问我……”
慕白喂了一会鸽子,看到阎鹤坐在他身旁。
他抬头,却发现弘白却不见了。
扭头四处张望,慕白都没发现弘白的身影。
一旁的阎鹤同他说不用担心,弘白一向如此,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他们早已习惯。
慕白点了点头。
傍晚,秋衣萧瑟,大块的乌云聚拢于夜幕,沁凉的空气掺杂着水锈味。
落地窗外的枝桠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摇晃。
别墅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壁灯。
灯光昏暗,沙发上横披着一条浅灰色薄毯,出门玩了一天的慕白刚洗完澡,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
他晃了晃脑袋,沙发上的阎鹤拿着吹风机,嗓音低沉让他不要乱动。
小鬼听话地坐在沙发上,耳边是低鸣的吹风机,热风吹得很舒服,一双骨节分民的手指穿梭在潮湿发丝中,渐渐将其变得柔软蓬松。
他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靠在阎鹤的大腿。
似乎是想到白日里弘白同他说的话,慕白睁开眼,扭头看了一下阎鹤的下面。
穿着灰色家居裤的男人长腿结实有力,白色系带垂下一截。
仿佛是察觉到什么,阎鹤关掉了吹风机,他垂着眼,扼住枕在大腿小鬼的双颊,嗓音低低道:“大人在看什么?”
小鬼眨了眨眼,镇定地说没看什么。
他还在琢磨这像变异大地瓜的玩意是不是真的中看不中用,就被稍稍抬起了一点双颊。
阎鹤另一手扼住了小鬼的后颈,垂着眼摩挲了几下。
那是一个富有掌控权的姿态。
慕白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后颈被冰凉的指尖摩挲了几下。
似乎是怕痒,他歪着脑袋躲了躲,仰头弯着眼睛笑了笑。
睡衣宽大松垮,露出一截锁骨和白得晃眼的后颈,触感冰凉细腻。
他仍是浑然不觉。
他看到阎鹤眉眼低垂,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他的后颈,浓密的眼睫遮住眸中情绪,面如冠玉的脸庞好似往常平静。
唯一不同寻常的是呼吸。
眼前人的呼吸沉了许多,滚烫而灼热,裹挟着沐浴乳清新好闻的草木气息。
仿佛水雾,近乎要将人包裹在其中。
慕白喉咙动了动。
忽然气息沉落,阎鹤俯身,一个吻落了下来。
起初温柔至极。
唇舌相碰,一遍又一遍地慢慢临摹着他唇瓣的形状,轻轻地撬开两瓣形状姣好的红润薄唇。
来人并不着急,动作很轻柔,只偶尔用牙齿轻磨唇瓣,在呼吸交缠中温柔地交换着彼此灼热的吐息。
幕白腰被一截手臂拦着,后颈也被极富占有欲的扼住慢慢摩挲,被摩挲得发了痒。
身体一节一节慢慢地热了起来。
慕白在缓慢轻柔的亲吻中感觉到浑身热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是个小鬼。
早就死了几百年了。
连呼吸都没有,体温也是冷得吓人,怎么可能会感觉到热?
但身体依旧在发热发烫,热到了脸庞与耳垂熏出薄红,隔着薄薄的皮肤都仿佛能感觉到那股热气在缓慢上升。
窗外枝桠摇晃,在裹满水汽的半空中沉甸甸摇晃,远处的闷雷轰响,又久又长地传回来,铁锈味的水汽裹得枝桠发着颤。
客厅的吹风机已经跌落在地毯,地毯被蹭得发皱。
沙发上的两人相互拥抱,相同的沐浴露气息混杂在一起相融,慕白眼睫软软地垂耸着。
那具刚凝成的实体几乎同剥开了莲衣的生嫩蓬子,青涩得几乎轻轻一捻便能揉捏出汁水。
他浑身近乎都发起烫,眼皮都烫得燎不开,连同灼热的呼吸都一并被人吞咽,搜刮殆尽吃下腹。
不过十几载的少年,青涩得不只是刚凝成的那副躯体。
不多时十几载的少年便开始神色窘迫,耳根红得要命。
他扶在阎鹤肩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攥住了男人灰色的家居服,曲起的指节都发着白。
意识不清的他听到身旁人轻笑了一声,俯下了身。
慕白只觉得浑身上下是融化般的热,脑子嗡嗡地响,冲上云霄般炸开。
他茫茫然想起学堂那群学子嬉笑怒骂时隐晦谈起通房丫鬟伺候,常常会隐晦说到通房丫鬟对他们十分体贴,为他们解乏提神时做的事数不胜数。
在众多人的面红耳赤与心照不宣中,慕白想真是荒唐。
倘若有了心爱之人,又怎么可能会让心爱之人做那种折辱之事。
窗外远处的闷雷哄响,遮盖一些声响动静,没过多久,男人抬起头,形状姣好的薄唇有些红,鼻梁高挺,眉目如画,宛如冰雪雕琢面容染了些其他的神色。
他俯身,喉咙动了几下,才用唇齿贴合着面前人。
紫电自天边撕裂闪落,轰隆一声闷响,窗外枝桠剧烈摇晃,疾风骤雨倏然降落。
别墅客厅的沙发地毯皱了一大片,已然没了人。
二楼卧室,只开了一盏昏黄的阅读灯。
床头柜敞开着,开个盖的瓶身倒了一地粘稠,汇成水汪汪一团。
发皱的衣服凌乱成堆叠在地毯。
疾风骤雨敲打玻璃窗,在沉闷的响声中,低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被褥里湿漉漉的人可不可以。
得到应与后,才有动作。
疾风骤雨越发激烈,剧烈地敲打着窗户,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掩盖住卧室里的动静。
窗外的枝桠被骤雨砸得剧烈晃动,豆大的雨珠在叶片上溅得粉碎,发出噼里啪啦的沉闷响声,犹如爆竹爆般炸裂。
后半夜,骤雨才缓缓停歇,疾风也随之停停歇,只有枝桠叶片上滴答滑落雨水,坠入地面。
漆黑了大半夜的卧室终于亮起了灯。
随意套了一件裤子的男人弯腰抱起床上的小鬼,深刻眉眼间多了点餍足的柔情。
洗浴室缓缓升腾起水雾。
浴室中,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的小鬼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抽动了几下,昵语了几句,睡梦中都似乎想着往外爬。
男人半蹲下,肌肉紧实流畅的背脊布有几道抓痕,他垂眼,眼里满是柔情,轻轻地揉住小鬼的指尖。
指腹上似乎都印着吻,极尽缱绻的怜爱。
前段时间被佛珠烫出一道深刻烙印的掌心已经恢复如初,掌心依旧白皙,宛如秀玉。
男人轻轻地在上面落下了羽毛一样的吻。
半个多小时后,洗浴室的灯暗了下来。
卧室灯光明亮,阎鹤拿着吹风机,调到了最小一档,轻轻地吹干慕白的超泽黑发。
他发了很多汗,到了后面,浑身湿漉漉得几乎像是从水中捞上来一样。
如今的小鬼睡得很沉,先前在浴缸中还无意识地动了动手臂,如今的手臂仿佛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软软地搭在床上。
吹干头发后,阎鹤看了看小鬼的情况。
长年累月都是飘在半空中的小鬼鲜少走路,到了后面腿挂都挂不住,承受不了,直直地落下来,打着颤。
不止是腿,连同手肘也一同承受不了,两三次后便撑不起来,撑起来了也是哽咽地往前爬。
阎鹤偏头看了一眼卧室里的时钟。
将近凌晨四点,晨曦的第一缕光还没有升起。
这意味着黑白无常还没有下班。
阎鹤弯腰,拨了拨小鬼的额发,又替小鬼盖好被子,留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便关上卧室灯。
他换了身衣服,拎起车钥匙往外走去。
不多时。
刚落完雨的漆黑巷子发出滴答滴答的水声。
巷子里头,黑白无常手持铁链,一人蹲一边。
白无常:“小白什么时候回来?”
黑无常沉默了一下,看了看今晚勾错的游魂:“后天吧。”
白无常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我就说应该走左边才对。”
“我们走右边勾错了四个魂。”
“要是走左边我们就只用勾错两个魂——”
黑无常:“……”
他据理力争:“四个魂和两个魂有区别吗?再说了走右边后面勾那个老头近得很。”
两人一如往常地彼此叨叨,很快便发现脚步声在漆黑巷子响起。
来人穿着黑色风衣,手持一把黑伞,并未打开,素来冷淡的神色透着些餍足,看上去比先前神情柔和愉快了不少。
黑白无常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就听到面前人礼貌道:“三天好像不够。”
“延长一下吧。”
白无常:“……”
他沉默下来。
黑无常难以自控地跳了跳眉头,他几乎是不可思议道:“三天还不够?”
“你们到底是要成亲还是生孩子?”
“三天还不够?”
阎鹤彬彬有礼道:“是有准备成亲的这个打算,但目前为止还没那么快。”
黑无常立马肃冷道:“那为何三天还不够?”
“这时间可是我们当初商量好……”
阎鹤并不看向他,只是淡定地望着白无常,并且晃了晃手中的u盘,言简意赅道:“更新系统更新到一半了。”
“还要更新吗?”
白无常:“……”
他默默道:“要。”
“七天,不能再多了。”
阎鹤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u盘放进口袋道:“多谢。”
“到时候我与慕白成亲了让两位大人坐主桌。”
黑白无常:“……”
半个小时后。
阎鹤驱车回到家,外头夜色依旧漆黑。
他换了一身衣服,神情愉悦地准备进门,就察觉到什么,脚步顿了下来。
宅子里萦绕着一股有些熟悉的阴气。
那股阴气很淡,看样子是刚来不久。
阎鹤上楼,距离卧室,发现那股阴气越清晰。
他推开卧室的门,踩着拖鞋走到了窗户前,抬起昏黄的小夜灯,照向窗外。
落地窗外,脸色青白的水鬼趴在玻璃窗上,面瘫着脸望着他。
阎鹤推开玻璃,问水鬼来这里做什么。
水鬼面无表情道:“少爷已经两天没回墓地了。”
果不其然,就是在这个鸟人的家里。
阎鹤微微偏头:“他刚睡下。”
水鬼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是他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眼前人浑身上下透露的气息跟上次截然不同。
如今鸟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和一股愉悦气息,仿佛像吃食了猎物的猛禽一般愉快餍足。
水鬼探头去看大床上的自家少爷,生怕自家少爷少胳膊少腿被吃掉。
但自家少爷安安稳稳在大床上,看样子睡得很沉。
阎鹤提着小夜灯,让水鬼回去。
水鬼觉得有些不对劲,起初趴在玻璃上瘫着脸还不愿回去。
阎鹤:“到时候我同你家少爷成亲,给你坐主桌。”
水鬼愣了愣,问什么是主桌。
阎鹤淡定道:“对成亲双方的人来说很重要的人才坐主桌。”
水鬼迟疑道:“我真的能坐主桌?”
阎鹤淡定地点了点头。
水鬼想了想,神采奕奕地爬走了。
浅灰色的大床上,薄薄被褥隆起小包。
被子里的小鬼身残志坚,拖着伤体坚持不懈在大床上蛄蛹着爬行。
他蛄蛹爬到床边,从被子里伸出腿悬在半空中。
没飘起来。
还是人。
小鬼沉默,为了自己的屁股,默默地蛄蛹了回去。
阎鹤推开卧室门,看着大床上慢吞吞挪动的小包,他走上前,坐在床榻上,嗓音很柔:“大人醒了?”
床上鼓起的小包一动不动装死。
阎鹤伸手摸了摸鼓起的小包,嗓音含着笑意带着诚恳轻声赔罪。
每一句话似乎都很正常,但从阎鹤嘴里蹦出来就好似不太对劲。
被子里的小鬼听着阎鹤同他低笑诚恳说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剩下的话却不是什么正经的好话。
小鬼越听面皮越发烫。
黑暗中,装死的小鬼懊恼不已,瘫着一动不动。
这哪里是弘白嘴里的冷淡?
嘴上说着什么都听大人的,后半夜却恶劣得厉害,耳鬓厮磨缠绵间什么荤话都说得出口。
他娘从小把他屁股打开花都没那么疼!
到了后半夜,他甚至盼着自己变成小鬼才好。
但不止后半夜没变,如今醒来还有着实体。
被子里的小鬼一动不动装死,但没过多久,被子便被掀开。
小鬼瞪圆了眼睛,还没等他说话,就看到坐在床榻上的人轻轻揉着他的脚踝,低声像是哄孩子的语气同他说:“两点了,大人睡了好久。”
“起来吃点东西。”
小鬼蹬了一脚被子,却像是扯到什么伤处,让他嘶了一声。
他只好换了一个动作,翻身趴在床上,绷着脸道:“我是压床鬼。”
“自然是要睡得久的。”
阎鹤伸手,替小鬼慢慢揉着腰:“我熬了粥。”
小鬼趴在枕头上,起初腰间被男人指尖触碰时,倏然发了颤,几乎不假思索就立马往前挪动了几下。
见什么身后人没有抓着他的脚踝将他拖回去,小鬼才堪堪停了下来,警惕地扭头望着阎鹤。
生怕又同昨晚一样。
看着阎鹤坐在床榻,没什么动作后,小鬼才扭回头,慢吞吞挪了回去。
阎鹤伸手,替小鬼慢慢揉着腰。
不怪眼前人惊弓之鸟。
确实是做过头了。
阎鹤低头看着床上小鬼白皙柔韧的背脊,背脊上还留着几枚青紫的指痕。
小鬼逐渐被揉得舒服了,他趴在枕头上,黑发蓬乱,脑袋上翘起了几根,半眯着眼睛,跟被撸了肚子的小猫一样。
还时不时偏头吸几口阎鹤的阴气。
从前的小鬼很少主动去吸食阎鹤身上的阴气,都是等到晚上阎鹤睡着后,偷偷尝几口阎鹤睡梦时产生的精神气以此来填饱肚子。
如今的小鬼吸着阎鹤的阴气却很有几分底气。
阎鹤全然是一副纵容的姿态,甚至有时还主动伸手到小鬼唇边,问小鬼要不要凑近一点吸。
看着眼前人一副哄人的纵容模样。
小鬼虎着脸说不要,但过了一会又趴在枕头上面,心想自己应该说要才是。
小鬼悲戚了一会,等他一抬头,就发现阎鹤的手还伸在他面前。
小鬼想了想,还是磨磨蹭蹭地将脑袋靠上去,贴着阎鹤的手腕,偷偷吸食了几口阴气。
肚子立马传来一些舒服的饱腹感,暖融融的,四肢百骸都畅快起来。
小鬼心满意足地半眯着眼睛。
倘若要是有条尾巴,此时大抵是舒服得左右摇晃。
但万万不能朝阎鹤表露出自己这幅全然已经高兴起来的模样。
要不然阎鹤下次做得更厉害。
小鬼虎着脸,听上去粗声粗气说下次必须得听他的。
该停的时候就得停下来。
阎鹤配合地点了点头:“都听大人的。”
小鬼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是过了一会,他又扭头老实说自己不是什么大人,让阎鹤以后都不要叫他大人。
每日听着阎鹤叫大人,他这个要进京赶考的小小秀才总是有些羞愧。
阎鹤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将小鬼背脊上的衣服拉了下来:“我前几日去了一趟地府。”
“发现了一本日志。”
“不知是哪个阴差闲暇时撰写的。”
小鬼打了个哈欠,趴在枕头上,从鼻子里逸出一声鼻音:“然后呢?”
阎鹤:“上前写的东西大抵是关于你的。”
小鬼愣了愣。
他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只是愣在原地,好一会才扭头怔然:“关于我的?”
阎鹤:“关于你生前的一些事迹。”
慕白连忙问:“日志里都说了什么?”
阎鹤却不说话了。
他只是安静地望着他,漆黑眸子中的情绪仿佛是一块反复被海浪冲击打磨的礁石。
慕白撑在枕头上,在长久的安静中感觉到了一阵心慌。
他结结巴巴道:“我不会是什么恶人吧?”
阎鹤:“日志里头说你是圣上钦指的探花郎。”
“是安丰县的父母官。”
他轻声道:“年仅十七便做了安丰县的知县。”
“年少时破了几个大案,被当地人称为青天小老爷。”
慕白茫然。
他直起身子,坐在床榻上,只觉得阎鹤的话十分熟悉,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些话是他对阎鹤说过的。
于是他摇头小声道:“你切莫哄我。”
“那些话都是我当初说出来吓唬你的。”
他嘟囔道:“我哪里是什么探花郎,我就是一个小秀才进京赶考……”
说着说着,慕白又乐道:“我倘若是探花郎,我娘不知得多高兴呢……”
他乐了一会,又推了推阎鹤的手道:“你别哄我啦。”
“快告诉我日志里到底写了什么?倘若我是恶人,做了那么多年的鬼也改过自新啦……”
慕白兴致勃勃地等着眼前人开口告诉他生前的事,却看到阎鹤只是望着他低声:“乾帝年间的乡试并不设在京城。”
“秀才不能进京赶考。”
慕白愣住。
阎鹤抬手,替他拨开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哑声道:“你只是一介秀才的话,何须进京赶考,又如何能遇到水患?”
几百年来,仅存的零碎记忆东拼西凑,拼接成了一段错误的生前回忆,唯一知道这段生前回忆的水鬼大字不识几个,又怎么会懂秀才何须进京赶考。
哪是什么秀才。
哪里又有什么进京赶考遇见水患。
慕白怔然,他喉咙动了几下,神色茫然。
阎鹤:“日志里说你是在水患前去河堤查看水情,在水患中去世。”
慕白呼吸急促了几分,脑海深处的零星片段倏然间冒出来,但爆发得太急太快,几乎不能让人仔细反应。
———“少爷,那边的河岸不能再去看了。”
———“您今日淋了雨,前几日的风寒还未好,等明日再看也不迟。”
这是阿生的声音。
确实是水患。
慕白抱着头,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阎鹤俯身,将人俯身揽在怀中,轻轻地拍着怀中人的瘦削背脊。
怀里的人很安静,只除了几次起伏外,便再也没有大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