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闻声赶来,一边疏散拥堵的人群一边询问他们怎么回事。
宋娅还在尖叫,声音都嘶哑了,她开始往邓明姜的怀里躲,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邓明姜用力抱着宋娅,没有抬头。
季初燕拦住想要上前的保安,他的脸色也很难看,低声开口:“没事,我阿姨被吓到了,等她好点,我们立马带她回去。”
女人的叫声覆盖了超市里的音乐,着实刺耳,但保安们也不好说什么,只问:“要帮你们打120吗?”
“不用不用。”季初燕摆手,“谢谢你们。”
又过了一会儿,宋娅的叫声戛然而止,她的脸埋进邓明姜的胸膛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邓明姜始终没有抬头,一声不吭地把宋娅往背上扶。
季初燕赶紧上前帮忙。
购物车里的东西也没法要了,季初燕跟保安打了声招呼,抓起从宋娅身上掉下来的外套跟上邓明姜的步伐。
一路上,无数人回头。
刚刚的动静闹得太大,甚至有人跨越大半个超市来看热闹,有的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他们,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人眼神怪异,好像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事情。
邓明姜的脚步越来越快,即使走出超市也没有停下。
季初燕安静地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一起走到巷子外面,邓明姜终于放缓脚步。
季初燕犹豫着问:“邓明姜,我们不去医院吗?”
邓明姜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异样:“没用的,让她回家睡一觉就好。”
季初燕欲言又止,很想说点什么,抬头看到邓明姜紧绷的下颌线,又硬生生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走进巷子里,他才问:“阿姨刚刚是怎么了?”
“没什么。”邓明姜说。
季初燕看着前面的高大身影,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走出巷子,阳光赶走了巷中的凉意,温暖重新覆到两人身上,轻风吹拂,夹杂着邓明姜若有似无的说话声:“她只是听不得重物落地的声音罢了。”
第80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从白天到晚上, 邓明姜和季初燕哪儿都没再去,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
外面的天刚刚擦黑,宋娅醒了, 她恢复到了平日里温和亲切的模样, 仿佛忘记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一边系围裙一边询问邓明姜和季初燕晚上想吃什么。
邓明姜收起手机, 丝毫不提下午的事, 淡淡地说:“你看着做吧。”
“那我煮面条?”
“好。”
宋娅系好围裙, 对坐在邓明姜身旁的季初燕眨眨眼:“阿姨做的炸酱面还不错哦, 等会儿你尝尝。”
说完进了厨房,顺带把玻璃推拉门拉上。
客厅再次陷入沉寂。
季初燕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 眼睛却时不时地瞅向邓明姜。
邓明姜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视机, 手里拿着遥控器, 头也没偏一下:“有话就说。”
季初燕悄悄看了一眼厨房方向,往邓明姜身上靠了靠, 用手捂着嘴说:“阿姨好像又没事了。”
“嗯。”邓明姜说,“她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他已经习惯得很了。
但季初燕不习惯, 想问的话越来越多,又不知从何问起, 而且他心里清楚,即便问了, 邓明姜也不一定回答。
起初他以为邓明姜是个普通工人,初中毕业或者高中毕业,在外面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或者嫌弃外面的工资低, 才跟着杨健康在工地上干活,然而现在发现不是这样, 邓明姜身上藏着很多秘密,而且邓明姜不想把那些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他在内。
季初燕闭上嘴巴,只是望着邓明姜的侧脸发呆。
晚上依然要打地铺。
季初燕睡沙发,邓明姜睡地铺,把沙发前的茶几推到电视柜前,地铺和沙发相连,季初燕扭头就能看到躺在地铺上的邓明姜。
邓明姜将一只手搭在额上,闭目养神。
下午的事让他身心疲惫,没过多久,困意阵阵袭来,他的意识变得沉重,仿佛下面坠了铅球,被拉着不断往下,沉入黑暗的海里。
他逐渐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脑里的神经瞬间紧绷,他身体僵硬,不受控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很想赶紧走开,可四肢已经不听使唤,带着他寻找声音的来源。
砰、砰、砰——
声音越来越近。
他的心脏激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终于,他看清了眼前的东西。
是一个摔得血肉模糊的人,却连基本的人形都拼凑不出。
一瞬间,所有的气堵在喉咙里,他在这片漫天的血腥味中忘了怎么呼吸,痛苦像一条勒紧脖子的细绳,他好像快要死了。
隐约中听见有人叫他。
“邓明姜。”
“你醒醒啊邓明姜。”
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担心吵到其他人。
眼前的黑暗如流水般散去,一点淡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夺回了四肢的使用权,拼了命地朝着淡光跑去。
然后睁开眼睛。
客厅里的灯没全关,沙发旁有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
当整片视线被暖黄的光填满,邓明姜吐出口气,有种自己又活过来的感觉。
季初燕从沙发上探出一颗脑袋,睡乱的头发犹如一朵炸开的太阳花,他的手还按在邓明姜的肩膀上,一脸急色。
“邓明姜,你没事吧?”
邓明姜躺着没动,只觉汗水在额头上凝聚成滴,从太阳穴旁滑下。
他张嘴说道:“没事。”
可声音哑得厉害。
季初燕掀开被子起来,走到茶几前倒了杯水递给邓明姜。
邓明姜的四肢慢慢有了力气,他慢吞吞地从地铺上坐起来,接过水杯慢慢地喝。
喝了一分多钟,一杯水才被他喝完。
季初燕把水杯放回茶几上,他没回沙发,而是试探地坐到地铺上,见邓明姜没有反应,便大着胆子盘起双腿,扯过邓明姜的被子把腿盖住。
邓明姜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脸色苍白,目光没有焦距,一会儿过后,他才回神:“吵醒你了?”
季初燕摇头:“我起来看到你满头的汗,喊都喊不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邓明姜嗯了一声。
他又想抽烟了,每次这种时候就想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这个想法传递到了季初燕那里,季初燕拿过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衣服,一阵摸索后,把手伸向邓明姜,手心里躺着一颗黄色包装的陈皮糖。
“别忍着,吃吧。”
邓明姜扭头看了一眼陈皮糖,不知怎的,有些想笑。
他伸手拿过:“这代替品也太短了。”
“短不要紧,重要的是咱有数量。”季初燕把手伸进外套的兜里,手指一捏,兜里响起一阵塑料包装的声音,他小得意地抬抬下巴,“吃吧,吃完还有,要多少有多少。”
邓明姜剥开包装,把糖放进嘴里。
酸味覆盖了记忆中的尼古丁味,但习惯成自然,他居然没有第一次那么排斥了。
季初燕也剥了一颗,糖在他的嘴里滚来滚去,和他牙齿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两人背靠沙发,并排而坐。
一阵沉默后,季初燕小声开口:“我们交换一个秘密吧。”
邓明姜转头看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季初燕认真地和邓明姜对视:“我先跟你说一个我的秘密,你再跟我说一个你的秘密。”
邓明姜咔嚓一下把嘴里的糖咬成两块,他还是没有说话。
暖黄的光洒在两人脸上,眼前的画面宛若加了一层滤镜,有种电影里两个好友并排坐在湖边看日落的和谐。
邓明姜本想拒绝,可拒绝的话没能说出来。
季初燕先开了口:“你觉得我和我两个姐姐的关系怎么样?”
邓明姜想了想:“应该不错。”
在他看来,季初燕和父母的关系不好,但和外婆以及两个姐姐的关系很好,季初燕说不想让两个姐姐知道江瑞劈腿的事,可能也是不想让两个姐姐担心。
主要是在他的梦里,季初燕和他的两个姐姐相处得不错。
不过季初燕的两个姐姐也就出现了两三次。
这个回答让季初燕笑了起来,他把外套扔到沙发上,手里抠着陈皮糖的包装袋,低头说道:“我小时候跟着外婆生活,上小学四年级才回我爸妈身边,所以我和她们之间有些隔阂。”
邓明姜面露诧异。
“她们很厉害,做什么事都能拿第一,我就是个吊车尾的,样样不如她们,慢慢地,她俩更有话题,她俩的关系更好,我连她俩的话题都加不进去。”季初燕的头越来越低,指甲抠得包装袋哗哗地响,“其实我和她们也没那么好。”
邓明姜明白了。
一家五口,各有各的心思,像一盘散沙,不像一个家庭。
季初燕撕开包装袋,把糖扔进嘴里,让糖在牙齿间翻滚,他对邓明姜说:“该你了。”
邓明姜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也要说。”
邓明姜想了想,用三言两语概括:“我爸是跳楼死的,我和我妈没赶上,只撞到他从楼上跳下来,摔得粉碎。”
季初燕愣道:“他为什么跳楼?”
邓明姜露出了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眼里没有一点笑意,很冷,像外面的风。
“这就是另外的问题了。”邓明姜抖了抖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转了个方向躺下,“上去睡觉。”
季初燕扑到被子上,扯着被角:“好好说着话呢,你怎么就睡了?”
邓明姜两眼一闭,脑袋一歪,像睡着了。
季初燕郁闷地用食指戳邓明姜的脸颊:“你也别装,你根本睡不着。”
邓明姜闭着眼说:“只要你别烦我,我就睡得着。”
“你就吹吧。”季初燕戳了半天,见邓明姜一点反应都没有,跟戳尸体似的,他撇了撇嘴,翻身倒到邓明姜旁边,盯着客厅的天花板说,“许贵跟我说,你经常失眠,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了,要么去外面抽烟,要么在床上坐一宿,心事很重。”
邓明姜默不作声,呼吸均匀。
季初燕扭头盯着邓明姜紧绷的侧脸看了许久,忽然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抬手圈住邓明姜的脖子,身体也贴了上去。
地铺只睡得下一个人,刚刚两人坐着还好,这会儿都躺下了,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
季初燕在邓明姜怀里蹭来蹭去,把脸埋进邓明姜的颈窝里,总算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邓明姜一直没动,等季初燕停下,他才把被子往季初燕那边扯了扯,将被角在季初燕身下捻实。
半晌,说了一句:“许贵真是个大嘴巴。”
季初燕没来由地嘿嘿直笑,笑出来的热气全喷在邓明姜的皮肤上。
邓明姜伸手按住季初燕的后脑勺:“再笑就把你扔到沙发上睡。”
季初燕咧着的嘴一收,笑声戛然而止,他也想起卧室里还睡着宋娅,安静半晌,抬头亲了亲邓明姜的下巴:“晚安,邓明姜,希望你能睡着。”
“嗯。”邓明姜的手往下放,抚在季初燕的背上轻轻拍了拍,“睡吧。”
“好。”
然而没过两秒,被子又被掀开。
刚闭上眼的季初燕被邓明姜一把扯了起来:“刷牙。”
季初燕:“……”
第81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家里的卫生间很小, 盥洗池旁边是蹲便,蹲便前面是花洒,所有东西挤在一个方方正正四平米左右的小房间里, 门也不是推拉门, 一个人在里面还算宽敞,两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季初燕的牙刷是一把新的粉红色牙刷, 家里几乎不来客人, 拿的是宋娅的备用牙刷, 和邓明姜的牙刷牙膏一起放在一个漱口杯里。
邓明姜把季初燕推进去, 自己双手抱臂站在门口等。
等了没一会儿,里面正刷着牙的季初燕嗯嗯啊啊地冲他招手。
邓明姜一动不动, 假装自己是根木头。
季初燕低头吐掉嘴里的泡沫, 喊道:“邓明姜, 你进来。”
邓明姜还是没动。
换做其他人,可能就不喊了, 可季初燕偏偏在这方面有股韧劲儿,邓明姜越不答应,他就越喊, 非要喊到邓明姜答应为止。
“邓明姜邓明姜邓明姜……”
邓明姜沉着脸走进去:“你最好是有要紧事说。”
季初燕往旁让了让:“你站这里刷牙。”
邓明姜说:“我等你刷完。”
“一起刷,节约时间。”
邓明姜依然按兵不动, 垂眸看着下巴上沾了白色泡沫的季初燕,一脸“我看你要玩什么花样”的表情。
然而季初燕一脸无辜, 还眨了下那双溜圆的眼睛。
僵持片刻,邓明姜妥协地拿起自己的牙刷。
季初燕率先把牙刷完,然后举着牙刷在旁看着, 看到一半,转过身去把卫生间的门关上并反锁。
邓明姜刷完牙, 把牙刷和牙膏一起放进漱口杯里,再把漱口杯放到盥洗池边,回头看见季初燕还举着那把牙刷,不由得扬眉:“你要带着牙刷睡觉吗?”
季初燕两眼晶亮,将牙刷递给邓明姜。
邓明姜接过牙刷反手放进漱口杯里,一粉一蓝两只相同款式的牙刷正好靠在一起,背贴着背。
季初燕内心的想法都快从眼睛里钻出来了,但面上仍旧颇为扭捏:“我嘴里都是薄荷味,你要尝尝吗?”
邓明姜沉默了下,说道:“我和你用的同一只牙膏。”
季初燕一愣。
邓明姜又说:“所以你嘴里有的薄荷味,我嘴里也有。”
季初燕:“……”
邓明姜走过去把锁拧开,转头发现季初燕的一张脸已经拉得老长,他的动作一顿,啪的一下重新按了把手中间的小圆锁,伸手掌住季初燕的后脑勺,低头靠了过去。
薄荷味在两人嘴里兜了几圈,等门再次打开,季初燕的整个感官世界都充满了薄荷味,他晕晕乎乎地回到地铺前,往上一躺,像条咸鱼。
邓明姜把他往旁一推,咸鱼翻了个身,还是咸鱼。
打地铺到底不比睡床舒服,本来邓明姜一个人睡勉强将就,这下加了一个季初燕在旁边挤来挤去,睡觉还不老实,两人硬是磨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宋娅七点起来,出来看到客厅的地上睡着两个人。
季初燕占了地铺的三分之二,被子全堆在他身上,邓明姜被挤到剩下三分之一的位置上,手脚都放到地铺外面的地上,只有腹部搭了被子的一角。
宋娅站在地铺前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气,转身去准备早饭了。
季初燕在邓明姜家里住了两天,放假前一天的早上才被季家的车接回去,虽然季初燕的外婆已经不认得他了,但是他每次从工地上回来都会陪上外婆一天。
如今家里除了管家和佣人们,就只有外婆和照顾外婆的董景。
董景是个很不错的看护,不仅手脚麻利,而且细致耐心,很多以前护工都注意不到的小细节全被他安排得妥妥当当。
外婆很喜欢董景,也依赖董景,哪怕董景只是出去倒一杯水,外婆都会喊他的名字喊上半天。
季初燕拿了张小凳子坐在外婆的摇摇椅旁,他腿边也有一张小凳子,上面放着装了一些水果的果盘,他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握着水果刀,正小心翼翼地给苹果削皮。
“董景呢?董景去哪儿了?”外婆睁着浑浊的双眼,左右张望。
季初燕把削下来的一条果皮扔到果盘边上,接着削剩下的果皮,他轻声细语地说:“董景去给你倒水了,外婆你就等等吧,他马上回来。”
闻言,外婆仿佛这才发现季初燕的存在一般,扭头定定看着他,被岁月爬过的脸上布满皱纹,脸是熟悉的,但眼神对季初燕来说格外陌生。
外婆抿着嘴角,把季初燕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她问:“你是谁呀?”
这句话在季初燕耳边响过太多遍,起初像尖刀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每听一遍心就痛上一次,每次都得强迫自己接受外婆忘记自己的现实。
现在听麻木了,他还能继续冷静地削苹果。
“外婆,我是小燕。”
“小燕是谁?”
“小燕是你外孙,娇娇的小儿子。”季初燕终于削完一只苹果,他削得分外仔细,果肉没被削掉多少,果皮也没留下一点,他用水果刀切下一块剔掉籽儿后抵给外婆。
外婆人老是老,但牙口还很好,接过苹果咬得嘎嘣脆。
季初燕放下水果刀,看着外婆:“外婆,你记起来了吗?”
外婆嚼着苹果:“记什么?”
“记起我是谁了吗?”
外婆恍然,差点忘记刚刚纠结的问题:“对哦,你是谁呀?”
“我是小燕。”
“小燕是谁?”
“是你外孙,娇娇的小儿子。”
这番对话跟车轱辘似的在同一条路上碾来碾去,说到后面,外婆不耐烦了,又开始喊董景的名字。
董景提着保温壶匆匆赶来,把保温壶放到桌上,笑盈盈地蹲到摇摇椅旁,他拉过外婆的手:“陈婆婆,我刚刚给你倒水去了,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吗?”
外婆一见董景就笑,伸手摸董景的脑袋:“乖孩子。”
董景看了眼摇摇椅对面的季初燕,表情略显尴尬。
季初燕却没什么表情,把手里剩下的苹果放到果盘里,起身说道:“你过来坐吧,把这个苹果切给外婆吃了。”
董景连声应好,随即又问:“你呢?”
“我出去走走。”季初燕说完就走。
直到他离开房间,外婆都没回头看他一眼。
季初燕说是出去走走,其实压根没心情出去,一个人不知道去哪儿,形孤影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如回楼上卧室躺着。
十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阳光和煦,下午就有乌云罩顶而来,季初燕冲了凉上床躺着,才玩几分钟手机,外面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只见外面的窗景已被雨幕覆盖,庭院里的绿植全被雨水砸得噼啪直响。
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
季初燕拿起手机拍了张窗景,正要通过新加上的微信发给邓明姜,却见手机屏幕忽的一暗。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备注上显示着“季初兰”三个字。
季初燕翘起的嘴角瞬间压了下去,他眼神黯淡,里面有某种情绪闪过,而他向来不会隐藏,排斥和抗拒肉眼可见地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坐回床边,他才接起电话,但没有把手机举到耳边,而是摁了免提:“二姐。”
“还在工地上吗?这么久才接电话。”
季初燕低头抠着床单,不想解释太多:“嗯。”
“听说爸让你在工地上多待一个月,真的假的?”
“嗯。”季初燕说,“真的。”
季初兰安静了几个瞬息,再开口时,语调变得有些奇怪:“爸突然做这个决定,是不是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有。”季初燕说,“我什么都没说。”
季初兰呵呵一笑:“那真是奇了怪了。”
季初燕沉默。
“我打电话是想问你外婆的生日都安排好了吗?反正不是大寿,一家人庆祝而已,不用搞得那么隆重,你把酒店和蛋糕订下就可以了。”季初兰说。
季初燕嗯了一声:“都安排好了,酒店联系好了,蛋糕也订好了,那天你们记得早点回来。”
“放心。”
季初兰要挂电话,季初燕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喊道:“对了,二姐,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你说。”
“你是法大18届的学生对吧?”
“对啊。”季初兰的防备心很重,立马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季初燕说:“你认识邓明姜吗?右耳旁的邓、明天的明、生姜的姜。”
季初兰一下子没了声音。
“二姐?”
“你怎么问起邓明姜了?你认识他?”季初兰不答反问。
季初燕不想细说,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
谁知季初兰咄咄逼人起来:“你怎么认识到邓明姜的?”
“就……”季初燕抓了抓头发,“就朋友介绍。”
季初兰嗤笑:“你哪儿来的朋友。”
季初燕抿了抿唇,眉宇轻皱,显然不高兴了,他硬生生地把话题掰了回去:“所以你认识邓明姜喽?”
“认识啊。”季初兰说,“我和邓明姜不仅认识,还熟得很。”
第82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季初燕心道一声果然, 他问季初兰:“他是不是读到一半退学了?”
季初兰嗯了一声。
季初燕又问:“你知道他为什么退学吗?”
季初兰没吭声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认识到他的?你见到他人了?还是你听别人说的?”
季初燕抬头看着玻璃窗外的雨幕, 也说:“你先告诉我他退学的原因。”
“小燕子?”季初兰说, “不是我在问你吗?”
以前只要季初兰这么一说,季初燕就怂了, 但现在关乎到邓明姜, 季初燕不想透露太多。
“二姐, 是我先问的。”季初燕说, “要回答也是你先回答。”
“……”
没等几秒,季初兰说了句行吧, 然后挂断电话。
季初燕顿时也没了给邓明姜发照片的心情, 他把手机往床上一扔, 抱着枕头躺了上去。
他怔怔望着天花板,脑子里浮现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政法大学很难上, 好不容易考上却中途退学真的很可惜。
不知道邓明姜什么时候退的学,邓明姜今年二十七岁,就算读到大四才退的学, 距离今年也有五六年了。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季初燕捋了把头发,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入了夜后, 雨势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到地上, 宋娅把楼下的吴倩倩喊来家里吃了晚饭,等宋娅去厨房洗碗时,邓明姜叮嘱了吴倩倩一些话。
吴倩倩事后才知道那天超市里出的事, 也是心有余悸,还好在场的人是邓明姜和季初燕, 否则她一个女生可能应付不过来。
开门送吴倩倩走,外面的雨直往楼道里飘。
“雨真大啊。”吴倩倩说,“晚上回来的人要遭殃了,估计外面那条泥巴路又不能走了。”
城乡结合部坏就坏在环境不好,很多路没修,一条泥巴道从这头贯穿到那头,天气晴时还好,一下雨就满地泥泞,要是下的雨大了,泥巴变成稀泥,一脚踩上去极容易打滑,根本不能走人。
但不关邓明姜的事,反正他在家里不用走那条路。
关上门后,斜飘的细雨也被挡在门外,屋内的暖意将他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