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BOSS的职业素养—— by指尖的咏叹调

作者:指尖的咏叹调  录入:09-12

江辞月:“……”
门打开的时候,江辞月又是一怔。
眼前的段折锋是记忆中的师弟——他少年模样,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衣,幽深的双目里有时带着笑,又有时是对这个凡世的淡淡讥嘲。
但他看着小师兄的时候,总是带着笑的。
江辞月忽的移开视线,同时说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段折锋笑道:“那可好,我最喜欢做小师兄说‘不可’的事情了。”
他说完,小师兄果然气恼了:“你可知道这是山海绘卷之中,是属于我的法宝洞天,这里无数人想要取走你的性命,你还敢独自一人现身?”
段折锋欣然点头道:“总不能再带一个来煞风景。”
江辞月却没有让开身位,只冷冰冰盯着他道:“你是觉得我不敢动手?还是不会?于公,你是祸乱天下的魔头,于私,你更是出身我灵犀门的叛逆之徒,我现在就该动手将你镇压。”
“小师兄既不敢,也不会。”段折锋无奈叹了口气道,“于公,你先前刚与罗刹隐大战一场,别人不知其中细节,我却知道——你当真还有那个余力,与我再战?”
江辞月没有说话。
“于私嘛,”段折锋便向着院中杏花树下走去,低低地坏笑着,“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韦庄的这阙词,讲的是私相授受之事。
换句话讲,偷情。
江辞月当即恼羞成怒,差点要抽出剑来砍了这混账师弟。
段折锋只是笑,望着清净小院里的陈设,叹气道:“小师兄是念旧之人。就算是这里也一如从前,甚至不知道多添件家具。”
他说着,自在地找到树下的桌椅,挥袖一拂,就坐在了那棋盘前。手指抚触到粗糙的黑白棋子,果然也仍是少年时一起制作的粗劣。
回过头再看角落中的药架,其上铺的整整齐齐的香料与红纸,也还是那时一起卷香用的模样。
甚至一探手,还能找回数十年前的回忆,替小师兄卷起了熟悉的灵虚香。
江辞月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场景,他几乎要以为这仍是在梦里。
他于是站定了,没有再去段折锋的近前,只是低声地问他的背影:“你来我这里,只为了叙旧吗?”
“是啊。”段折锋头也不抬地回,“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你也知道你说服不了我。你我本是一样的固执,又何必费那个功夫。你若有什么别的问题,倒是可以问我——我知无不言。”
江辞月冷冷道:“确实知无不言,但有没有说真话就不知道了。”
“咳,”段折锋于是补充道,“从小时候起,我几乎……一般……通常来说,不会骗你。最多有那么一二……五六……不超过十次,迫不得已说了些假话。”
江辞月:“包括这一句?”
段折锋:“……好吧,这一次保证不骗你。”
江辞月:“那就以我的性命起誓。”
段折锋断然决然地:“不行。”
江辞月:“………………”
片刻后,江辞月走上前来。
段折锋以为他要拔剑砍上来了,没想到江辞月走到旁边,撩起袖子地研磨起了香料,同时嫌弃地说道:“你的手艺还是如此粗疏,制出来的灵虚香只能算作三等。”
段折锋道:“毕竟你师弟已经做成了魔尊,平素别说制香、敬神,都是等着别人来上供的。”
江辞月:“听闻你在幽州大行掠夺,搜刮金银财宝、童男童女无数——”
“可不敢。”段折锋挑眉,“金银财宝就罢了,怎么还传的出童男童女来?”
江辞月瞥了他一眼,就像小时候审视那逃了课的小师弟:“你连天柱都已经毁了六个,还有有什么好怕的?”
段折锋想了想:“惧内。”
“你。”江辞月无语片刻,收了他卷好的三炷香,就敬在一座空白灵位前。
灵位是空白的。
不敬天地,因为天地不仁,更危在旦夕,反而还等着一众凡人去解救。
不敬鬼神,因为轮回已殁,万千魂灵无所去处,倒不如魂归故乡,魂飞魄散落个清净。
不敬苍生,因为苍生蒙昧,受困于囹圄天地间不得解脱,乃至于视施救者为仇雠。
……这些事,江辞月都不曾对外人提醒过。
可段折锋知道他的意思,哪怕他们从未聊过这个话题。
于是魔尊也拈了一炷香,随手插进了香炉,道:“不妨敬奉我们自己。”
“‘我们’……是指修道者,还是妖魔?”江辞月问。
段折锋摇摇头:“是‘我们’这些蒙昧无知、苦苦挣扎求存的凡人们。”
江辞月想了想,点了头,便双指并拢成剑指,在这灵位上遥遥刻下了“人”这个字。
于是正魔两位魁首,便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在这清净小院之中,谈笑间卷完了灵虚香。
江辞月这才问:“如今只余建木天柱,就在我这洞天正中。你准备何时动手?”
段折锋说:“你若同意,今晚动手。”
“我不同意呢?”
“也是今晚。”
江辞月的手指不觉间微微一颤,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起身看着段折锋,许久后涩然道:“建木天柱……也消失之后,会怎样?”
段折锋想了想道:“起先不会怎样,山海绘卷毕竟在你庇护之下。待我成事之后,就会带杀剑去往东海归墟,覆灭归墟之后,八大天柱全数崩毁,此世就将不存,只余一片鸿蒙。届时你以生剑劈开这鸿蒙,想必便是新的天道之始。”
说到此处他停了一下,笑道:“当年在阴阳倒错幻境中,师兄也是如此作为,想来应该并不陌生。”
江辞月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过了很久,才说:“你容我再想想。”
“小师兄,”段折锋道,“我知道你并不需要多想,等到那时,自然便会做出抉择。你一直都是我认识的那个江辞月。”
不论发生什么,江辞月始终是那个坚实可靠的求道者。
相信他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江辞月也知道,他不该,也不能阻止段折锋。
可他如何舍得?
怔忡中,只见段折锋却取出一壶清酒,摆在桌案上,又笑道:“这回不用逃课,也不用破戒,来喝酒便是。”
江辞月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说:“好。”他一看就是不常喝酒,玉色的面颊染了星尘般的柔红。
过了一阵,江辞月说:“倘若没有生、杀二剑,没有灵犀门,没有师尊。你我师兄弟就做两个寻常的求道者,晨钟暮鼓,朝生暮死,也没什么不好。”
段折锋心想“这怕是不能”,世间非命之人本就罕见,何况是江辞月这般的道心呢?想来不论如何都是逃不掉这一劫。
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忽然有兴致说道:“小师兄,你可知道,当年若是没有在井中相遇,你就得来段府拜会,带上你的灵犀石,来找有缘之人……”
他说着,喝了一口酒,笑道:“后来,满池顽石都开了花,你说我有仙缘,让我跟你走。我不在意仙缘,却愿意相信你,于是什么也没拿,就跟着你一去经年,再没有回到人间。”
江辞月听他说的若有介事,不由侧目看去。只见到许久未见的小师弟一袭黑衣,如披华光,正垂目看着盏中皎皎月轮,这一幕何逊于满池灵犀花开?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这些年来,即便是最深沉最旖旎的梦里,江辞月也再未见过这样温馨的场景。
突然间,江辞月心中就有了决意:“罢了,你要做的事,我自知无法阻拦。但我有一个条件。”
段折锋挑眉:“哦?”
江辞月说:“再给我三天时间,就当是……就当是重温旧梦,你再做我三天师弟。三天之后,随你怎样。”
段折锋手持酒盏,眸光深深望进江辞月的眼眸深处,像是发现了什么,又像是单纯的宠溺,只低低笑道:“小师兄这般求恳,莫说是师弟,就算是夫君也当得。”
“不准口出胡言。”江辞月站起身,肃容看着他道,“既然是我门中师弟,就乖乖听话。”
“好。”段折锋于是正襟危坐,“师兄要做什么?”
江辞月沉思片刻:“……功课。”
“……啊?”
“做功课去。”江辞月无情道,“今日读《太上洞玄真经》一篇,《渡厄经》一篇,注释千字予我。”
“……”
段折锋看着江辞月。
江辞月看着段折锋。
片刻后,段折锋忽而展颜笑道:“今日我忘了做功课,小师兄,你的借我一用。”
说罢,他不由分说,拽着江辞月就向房内走去。
江辞月的声音很快又急促起来:“你……你功课归功课,不准碰我腰带!”
“好的,师兄。”
“那你这是在作甚?!”
“刚才骗你的,师兄。”

只有三天时间而已。
他们盟誓为证,就像当年在鬼门关前那般,立下了“三日之内决不出手”的誓言。
江辞月仿佛松了一口气,次日清晨在房外,弹奏他的七弦琴。
段折锋听了一阵,听出是《凤求凰》,当年在不周山下,烛龙逝世之时,他将琴谱给了江辞月。
想到此处,段折锋饶有兴致,绕出房门去看。
小师兄到底还是脸薄,听到段折锋出了门,立刻收了琴,假装什么事也不知道似的,抬头看看杏花。
段折锋笑笑,陪他在杏花簇拥下坐了片刻,突发奇想道:“若我还是当年那个目盲少年,小师兄大约就不会如此害羞了吧。”
他的小师兄叹了口气,说:“如今想来,你肯定是利用我的怜悯之心,瞒了我不少事情吧。”
“目盲是假,怜悯是真,那又有什么不好的?”段折锋笑道,“就当个浪迹江湖的游侠儿,朝生暮死,快意恩仇。到了快死的时候,便往小师兄怀里一躺,赚得几滴眼泪,心满意足。”
“现实是假的,感情是真的……”江辞月只摇摇头,出神地看向了天空中悬挂着的熠熠日月。
正午时,江辞月整理仪容,前往一座山峰上开坛讲道。
这是有山海绘卷之后,他每日都会做的事情——为的是教化绘卷之中的凡人、精怪,乃至于妖魔。
道坛相当简单,不过是一块天光下的巨石,江辞月盘坐其上,看着眼前沐浴着天光的芸芸众生。
他不讲复杂的道术,也不讲冗杂的功课,只是缓缓地告诉他们为人、为善的道理。
匍匐的众人之中,既有普通凡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有炼气筑基的可能性,也有野生的精怪,也有穿越者,还有几个来自桃源乡的纸片人——他们来自绘卷,也归于绘卷,本以为逃离了樊笼,却没想还是要奔逃至此。
大抵对于生灵来说,世间本没有所谓自由,一切的自由都是短暂而昂贵的。
段折锋并没有参与其中。
只是看见只六尾狐狸容雩,带着身后几个小梦貘,一本正经地也拜在江辞月面前,听取他讲道。
精怪倒了罢了,怎么这几个妖类也在听?
段折锋手指一勾,将那狐狸的灵识召唤来身前问话:“你听懂了什么?”
容雩的灵识神色懵懂,直到听见魔尊问话,这才惊醒般一个激灵,连忙拜倒在地,恭敬地答道:“我们不能全部听懂,一开始是想监视剑宗,后来……就是听着觉得心中宁静,反正没什么事做,也就听了。尊上饶命!属下们忠心耿耿,绝没有悖离魔界之心啊!!”
段折锋看了一眼,这狐狸通体笼罩淡淡的灵光,不像是正经入道,倒像是受到了道法庇护的凡人灵体。
“听便听了,本座不也是听他讲课。”段折锋笑笑,也没有怪罪容雩的意思,随手一挥,便让狐狸的灵体回到躯壳之中。
一刻钟后,江辞月讲道完毕,便隐去身形,化为一个普通人的样貌。
他沿路下山,在山脚下的一处药园里,侍弄其中药草花木。
段折锋跟着浇水,饶有兴致地按照多年前学习的功课,分辨出其中几样药草:“九重妖莳花、天健草……这都是修真者所用灵气之材,你就用来做凡人丹药?”
“绘卷之中,不分仙、凡。”江辞月扎着袖口,说着便又看了段折锋一眼,“也不分妖、人。有人病了就治病,没那么多规矩。”
于是这尊贵的二人,便接着分拣了药草,亲自搓了药丸,顺带整理了一番药柜。
等到一切做完,天色便也暗了下来,江辞月又忙碌着去往东极的山上。
绘卷之中,其东南西北四极之地,以江辞月和段折锋的能力,只需要须臾便可抵达了。
其中日月乃是龙凤所化,并没有东升西降的规矩,也更没有扶桑天柱能够停留,只是一味地燃烧着自己,在天空中奉献着光明。
江辞月能做的,只有在四极的山中设立日月神庙,由绘卷中所有人烧香奉养,以设法减轻一些日月的负担。
段折锋站在他身后没有上前,只是问:“既然没有日升月落,那么绘卷中何以判定白天或黑夜?”
“只能由我施法。”江辞月道,“该是夜晚的时候,便令天幕黑暗,四野寂静,好让万物生息。若有不能入睡的,就让梦貘令他们入梦,长此以往,至少人心中就有了日夜。”
段折锋低低地笑了起来,从后面揽着江辞月的窄腰,在他耳边道:“维系日夜、号令众生,小师兄这岂不是成了神话里的天帝么?”
江辞月按着他的手,一时不知道怎么训斥这个胆大包天的魔头,只好说:“我要真有那个本事,现在就该将你镇压在地下。”
“嘶……小师兄真残忍。”段折锋装模作样地害怕道,“堂堂天帝俘虏了魔尊,还要囚禁起来监禁,真不知道后者会遭遇怎样丧心病狂之事。”
闻言后,江辞月眨了下眼,竟没有说话,一贯清冷禁欲的眉目微垂,好像认真想象了一下。
段折锋:“……”
第一个日夜就这样过去。
第二个日夜,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到了第三天,夜晚即将到来的时候,江辞月带来了一壶酒。
他们就坐在东极的山巅饮酒,讲了些天南海北的故事。
段折锋本以为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直到江辞月从背后对他出手。
“……”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魔尊没有任何的防备就中了招:他发现酒里有霸道的灵毒,东极山中藏着更霸道的伏魔阵法。
而江辞月的掌中没有杀意,只是将他制服。
数道黄符构成的锁链从天上地下蔓延出来,紧紧束缚着魔尊,将他吊起在阵法的正中,即便是以魔尊的实力,恐怕短时间内也无法动弹分毫。
“……这就够了。”江辞月喃喃地说着,收回了眉心的神剑,“师弟,今日你就呆在这阵中,不必再作挣扎了。”
事实是,段折锋确实也没有挣扎,他收敛了一贯的笑意,看着江辞月道:“师兄,你早就做此计划?”
江辞月转开脸,没有迎视他的目光,低声说:“三天之前才有此想法。”
“看来,早在我过来找你叙旧的时候,你就已经有了打算。”段折锋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让小师兄多相信我一回,最后却是反倒被小师兄骗了。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
“你想问三日盟誓么?”江辞月说。
段折锋点点头。
江辞月的目光便穿过茫茫雾霭,看向天空中长明的日月,叹息道:“我告诉过你,这绘卷中的日夜,是由我掌控的。这三天……对你来说是两个黑白交替,可实际上却已经过去了三天。你果然对我没有丝毫防备。”
段折锋神色一愕,接着恍然明白过来,大笑道:“哈哈哈哈!天帝手段,师兄不愧是天帝手段——改换日月规律,只为了囚我一人,倒也值得了。”
与他相比,江辞月脸上分毫没有得胜的喜悦,只有平静与忧伤,他上前站在段折锋的面前,一手轻轻放在后者的臂膀上。
“无赦剑……出来罢。”江辞月低声道,“我命你出来见我!”
话音刚落,段折锋身上魔纹霍然出现,张狂魔气猛然间充斥整个阵法,直接令东极山上黑云密布,刹那间宛如魔界降临。
而臂上魔纹之中,更有一道充满了杀伐之气的无上魔剑——杀剑无赦,嗡然颤鸣着。
江辞月眉心中亦有所感,生剑无欺化为巨大虚影,从九天之上坠下,刹那间贯穿所有魔气,就似要向魔尊斩落。
感应到主人的危机,杀剑无赦轰然而出,自下而上地劈出了一剑。
双剑在刹那间相交,金石嗡鸣之声传遍四野。
而江辞月的目的已经达成,趁着段折锋被困阵中、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时候,手中攥紧杀剑无赦,硬生生将这柄魔剑抢夺过来,反扣在掌中。
魔剑发出不甘的长鸣声,猩红魔气翻腾而上,犹自想要反抗江辞月。
而江辞月此刻并没有彻底收服它的意愿,反而是仍由它的反抗——哪怕自身顷刻间被魔气浸染,不知何时披散而下的白发阴影间生出蠢蠢欲动的魔孽。
只有他的双眼依旧平静,如冰似雪,不受分毫影响。
在紧扣着杀剑无赦,离开阵法的时候。
江辞月听到了身后段折锋的声音,他说:“师兄,回来。”
江辞月明知不该也不能,但仍旧是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的不是滔天魔气,而是站在原地的段折锋,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被至亲至爱所遗弃的凡人一般,孤单地望着自己的背影。
“师兄,回来。”段折锋再次说道。
但他看到,江辞月依旧没有回头。
依旧如他们初见时那样,义无反顾地走向他心中既定的道路。
孤单,孤傲,满腔孤勇。
“唉……”
段折锋轻声叹息,拿起桌上仅剩的酒盏,将其中的酸甜苦辣一饮而尽。
“小师兄,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骗你了。”

第87章 断离恨(6)
既然鬼王钟九罹的劫难,能够由旁人代替,既然最终是他的王后魂飞魄散、不得超生,而钟九罹得以长存于这世间……
那凭什么他们不可以呢?
江辞月无法控制这些念头。
这三天以来,他想过很多事,很多岁月。
他想第一眼看到的段折锋,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那么孤单可怜,孑然一身地活在这个世上——而自己虽无家人,却有灵犀门作为容身之处,更有疼爱自己、教导自己长大的师尊,难道不应该多多帮扶一下类似的可怜之人吗?
后来段折锋做了他的师弟。
他心中实在欣喜不已,觉得自己又更多了几分身为师长的责任,该好好宠爱这个唯一的师弟,更有责任要教育和引导好他。如若不然,岂不是和那座宅子里的妖魔一样?
再后来,段折锋叛出灵犀门。
他实在没有别的念头,一门心思都是要澄清师弟的清白。他急得什么都不知道了,追着段折锋的踪迹满天下地跑,却反过来被这混账师弟耍得团团乱转。凡人所谓“关心则乱”,想必就是如此了。
而事到如今……
江辞月心中既是愧怍,也是怜惜。
师弟他自诞生于这个世间以来,何曾因他自己的恶念做错过什么呢?然而世间却一味地将不公与憎恨加之于他孤单的身上,要他饱尝世情冷暖,又要他赤子之心如初,要他蒙受百般污蔑,又要他营营汲汲寻求救世,要他心如铁石、杀尽苍生,又要他偏偏与自己相遇……
如果没有了江辞月。
段折锋还有谁能倚靠呢?
江辞月再没有别的念头。
他困住了段折锋,抢夺来了杀剑无赦,为的就是要代替段折锋,斩断建木天柱。
如此一来,灭世的罪孽就该降在江辞月的身上。
魂飞魄散,不得超生,又如何?
修行者本是逆天而为,就当作是还道于天,诚哉善也。
他本无遗憾。
江辞月拾级而上,身为绘卷的主人,他自然知道绘卷的中心位于哪里,那里便正是天柱所在之处。
山海岑寂,万籁无声。
其实本该是白昼的。
但因为江辞月的一己私念,现在夜幕低垂,众星宁静,凡人陷入梦貘所编织的梦境中。
“师弟,我又何曾想过要做天帝呢……”
江辞月无奈地笑了笑,手中拖着那柄杀剑无赦,缓缓地走向建木天柱。
“即便我是天帝,以我如今的性子,为一人故,擅自改换日夜规则,难道不更应该受到天罚么?既然如此,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江辞月抬起剑,杀剑无赦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决定,在掌中震颤嗡鸣着。
他想起自己见过的每一次天柱倾覆,无不是山河动荡、民不聊生,但没想到这最后一次竟然是由自己亲自动手……想起之前的每一次救灾,就当是赎罪吧。
接着,江辞月又突然想起了师门中的阴阳倒错幻境,他和段折锋在幻境中曾经斩断过天地,但那是假的,如今却是真的。
没想到世间事竟如轮回,森罗万象,最终归于一念。
就像合浦龙君身陨之前,曾经发出撼天震地的咆哮。
——天命所定,永坠轮回。
看清命运,就活该众叛亲离;违抗天道,就注定举世皆敌。
“果然如此。龙君所言不虚。”
江辞月唇角略勾,从此再无疑虑,抬起剑,就向眼前的建木天柱斩去。
“段折锋,众生之敌的名号,岂能有你一人独专!”
天柱悲鸣。
动荡与混乱刹那间淹没了视野!
江辞月只觉手中杀剑无赦在伟力之中崩碎,竟化为无穷白光,将自己重重包裹。
这耗尽毕生心血的一剑斩落之后,江辞月原以为一切都该结束。
但在无穷无尽的寂静与白茫之中,他却看到了一点黑色。
是段折锋的黑衣。
“我还有最后一个秘密,小师兄。”
段折锋笑得很狡黠,宛如当年刚刚离开段府的盲眼少年,在对江辞月诉说自己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其实,我已经经历过一次,我见过你骗我、困住我、离开我,拿着我的剑,走向不知什么地方。那一次,我无能为力。”
“但这一次,我有做准备。”
江辞月茫然地站着,他的手臂仍然因刚才全力施为而微微颤抖。
他不理解段折锋在说什么,什么是“经历过一次”?而这一次,他又要做什么?
“来,不要再让我等了。”
段折锋轻声道。
他张开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江辞月的眉心之中,神剑无欺的影子应声而出,化为一柄洁白如玉的长剑,飞向了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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