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节因为巨大的力量产生了扭曲,但继承于神明的骨并没有因此断裂,蜘蛛的节肢卡在他模糊的掌心,他们之间因此产生微弱的“链接。”
“阿勒忒娅,”他温柔地轻声道,“你想知道祂为什么会陷入沉眠吗?”
蜘蛛无数只圆圆的眼睛瞪大。祂本已经完全不打算理会这沾满了死亡之主恶心气息的容器所说的任何言语,但不知为何,好奇的欲i望却快过了神明的矜持向对方询问。
【为!什!么!】
“因为……”
蚀骨被刺穿的手掌动了动,竟用灵活的五指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翻转,摸了摸节肢上一只眼睛。
蜘蛛大怒!肮脏的生灵,怎敢用手玩弄祂的眼睛!
祂要把节肢抽回来!可是抽不动!怎么回事?一个区区容器……
“因为我所编织的梦,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
那令人憎恶的容器仰头注视着祂,唇角带有微笑。
他有着一张极为美貌的脸。然而这并非重点。
重点是他的眼睛。
直到这时候,蜘蛛才注意到那双眼睛,是殷红的颜色。
带着流淌倾泻的光泽。
简直就像天空中摇曳的、让人不安的……血红月光。
意识到这点,祂忽然战栗起来。
祂听对方用低柔蛊惑的声音,继续对他说。
“你的欲i望、你的渴求、你所想要的一切……我都能够让你全部拥有。”
祂的眼珠渐渐呆滞。
【……以利亚……大人……】
【……您……还活着……】
“你将到达永恒之国,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与权能。”
“你将统领一切生灵,得到永世不移的尊崇与信仰。”
【不,不!不要!……请停下来……不要……】
“你的神躯将被无尽可以达成的欲i望所充斥,您可永远完成所愿,周而复始,不再有不甘,痛苦,悔恨。”
“你将忘却心智,不再思考,沉浸于永恒的快乐与欢愉之中。”
“你欣然坠入沉醉不醒之梦。”
随着他的话语,沸腾的血池平息下来,地下洞穴停止了震动。
蜘蛛无数的眼睛合上了。
祂的肢节蜷缩了起来,成了一个圆圆的黑球,显然陷入了美妙的梦乡。
他把手从蜘蛛的节肢里抽出。
掌心的血洞快速愈合,很快就变回之前洁白无瑕的模样。
他抬起手,就有一根自虚空中伸出的锁链直刺血池,将一颗跳动的心脏取出,呈到了他面前。
这是蜘蛛的神之“心”。
他将那颗“心”仔细观察,上面有着明显的裂纹。虽然被仪式勉强修复完成,却依然显得十分脆弱,上面涌动的气息虽远超半神,却还未能达到神明的程度。
被仪式复生的祸乱之母已经不算是完整的神明。
祂其实早就已经死去了。死在乐园之主的手中。祂的尸骨被乐园当做垫石压在罪渊之底,连同其他战败的神明一起。
虽然如此,这颗残破的神之“心”,依然残留着对方所掌握的法则碎片。
能够让他灵魂里的空洞稍微完整一些。
于是他把苹果咬在口中咔嚓咔嚓地吃了。又转头看向被贯穿在岩壁上的,自己那具人类的身体。
他瞬间移动到那具身体前面,仔仔细细地端详。
不得不说,神明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精巧。
他抚摸过自己尸体苍白的脸颊。
充沛的、细腻的感知。
容易动情的肢体。
牢不可破的封印。
以及【不到无可挽回之时,绝不轻易舍弃这具身体】的强烈暗示。
真是一具完美的工艺品。连他都想要鼓掌赞叹的程度。
他将尸体从墙上抱了下来,放到地上。而后手探入到尸体的口袋,从中取出一只漆黑的眼睛。
冰冷邪恶的力量流淌进身体里,他喉咙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他抬起手,指尖刺破自己左眼,把里面的眼球取了下来,然后,将这只眼睛换了上去。
白昙惊惧地看着眼前的怪物。
他刚才,亲眼看着对方取下了自己眼珠子……那圆溜溜的东西此刻还夹在对方修长的指尖,对方一红一黑的异瞳望向了他,用沾血的唇朝他微笑。
对方的脚边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与对方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似乎那怪物就是从那具尸体里钻出来的,要向他索命的。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难以形容的恐惧尖叫,蠕动着被绳索捆缚的躯体往后退缩,他恨不能自己从没有醒来,也未曾看到过这样惊悚的景象。
偏偏裤袋里的手机这时候却忽然发出响亮的铃声。
这是他之前调好的闹钟,现在忽然响起,只意味着一件事——
晚上七点到了。
【事情已经发酵了一周,深陷丑闻的当事人却还是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六号晚上,按捺不住的众多记者终于冲破房门,却闻到一股混杂着与糜烂的气味铺面而来。】
【房间里没有亮灯。但记者们手里的闪光灯足以将一切照亮。】
【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烟头与针管。
那位曾经光彩照人的美艳明星,此刻正瘦骨嶙峋地蜷缩在房间沙发上。
他似乎已经听不清周围的声音,漆黑的眼睛呆滞地眨动,手臂上都是骇人的青紫与肿胀。很难想象一个正常人究竟是如何把自己糟践和堕落到这种地步。】
【也许他是被记者的闪光灯给刺激到了,似乎想去拿桌上的针管。然而手臂刚刚伸出,就又无力地垂落。】
“……此刻正好是晚上七点整。旧公寓旁钟楼敲起沉闷的钟声。一朵腐烂的玫瑰终于凋零了。”
桌面空白的书籍上,一根羽毛笔正在自动书写。
笔身上的羽毛已经有些破损和稀疏,但写出的字迹依然流畅。
忽然,一股无法言说的巨力降临下来,将羽毛笔压的弯折。
几乎一瞬间,羽毛笔就发出啪嗒一声脆响。彻底断裂了。
正拿着一本书站在书架前阅读的人翻页的动作一顿,推了推脸上的单片眼镜,却没有去看桌上断裂的笔,而是仰头看向高空。
世界之外。
一颗荒芜的行星。
嘶哑而古老的声音仿佛是从墓穴中传出。
【找到了……】
白昙的身体随着闹铃的声音抖索不停。
“你在害怕什么?”谢眠朝他微笑,“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不……别靠近我……”他恐惧得下身都已失禁,眼睛里流出祈求的眼泪,“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不该一直算计陷害你,我立刻就去向粉丝坦白道歉,求你不要……”
“看来之前的海啸吓到了你。”谢眠道,“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救援队很快就能到来。我得去找我的同伴了。”
……什么……?
这个怪物,到底在说什么?
白昙眼眶睁大,却发现地上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了。
一起不见的,还有那铺天盖地的血色和疯狂怪诞的世界。
面前的怪物身形高挑,眼瞳漆黑,看起来和一个正常的人类毫无区别。
他们正处在一个狭窄的冰窟里,能听到外界风雪的声音。数之不尽的冰棱反射出他们的脸。
不不不不不不不对不对不对。
哪里都不对。
之前的记忆难道都是他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绝对绝对不是错觉。
有怪物跑了出来。对,确实有怪物跑了出来。祂的瞳孔一红一黑,祂要将所有一切撕碎摧毁……祂是噩梦,不,祂是美梦,祂是%#&∏∞……
他抱着头缩在墙角,听到那令他畏惧的声音轻柔道。
“你累了。先睡一觉吧。”
眼皮不受控制地沉重。
白昙失去了意识。
小气球从墙壁里飘了出来。
“大人,这个人忽然变得很奇怪哎。是不是脑子被冰块撞傻了?”
因萨斯在一旁舔了舔爪子,碧眼的猫咪对某些事情有着天生的直觉。
它直觉不该多问。
它斜眼看向冰窟的一角,地狱三头犬正缩在那里呼呼大睡,哈喇子不断往下流。一起睡着的,还有那个带粉红眼镜的人类和那只兔子。
都是被他的主人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给拎回来的。
而它自己,好像也做了很漫长的一个梦。
“因萨斯。”
它听到自己主人的声音。
猫毛一抖,“主人有什么吩咐喵!”
“留在这里看着他们。”
“好的喵!”因萨斯乖巧答道,“主人您要去哪里?”
“去找一个人。”
新闻播报的声音从电视中传出。
“……此前,在救援船队协助下,事故船只‘黎明号’顺利返航。部分在海啸中失踪的游客被发现受困于事故船只附近冰山。据了解,该部分失踪游客当时遇到海啸,登上船舱底部的内置救生艇试图避险,随后被冲至附近冰山。”
“在对事故船只进行调查时,警方发现,黎明集团涉及极其严重的非法犯罪。目前,主要涉案人员云某已被逮捕。”
凌俞喝完手中咖啡,关上电视。
“队长,今天周末哎,这么早起,是要准备出去吗?”中途起床觅食的Fire探头,忽然眯眼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哦,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说过,今天是眠眠的生日,这是约好一起出去庆祝嘛?”
这时候,旁边忽然幽幽探过来一个头,吓了Fire一跳,“季风你干嘛呢!”
季风扭扭捏捏,“我有礼物想拜托队长送给眠眠。他之前好不容易脱险,我……我……”
凌俞看了他一眼,打断道。
“那边放着。”
其实约定的时间在下午两点。
谢眠拍摄的《黑祭礼》正好今天上映,他买了两张票,打算一起去看。
等到人的时候,对方戴着墨镜和驼色风衣,卷长的黑发松松扎在脑后。笑容弯弯。
他们两个都是知名公众人物,所幸自己所挑选的约定地点人并不算多。他稍稍压低鸭舌帽的帽檐,玫瑰花的馨香已经飘到了鼻尖。
对方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柔软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挠在他掌心,“等很久了?”
“……没有。”
“嗯……两点半的电影,时间还早,我去买杯雪糕,在这等我一下。”
说着,对方脚步轻盈地走远。他看着谢眠背影。
还是这么喜欢甜食。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只不过,那个电视里一直跟在谢眠身边的机器人不见了。
在那场发生海啸之后。
他等在原地,回想起不久前那几天。
谢眠生死不知,而他昼夜难眠。
直到救援船队回航,重新见到对方的时候,他忍不住把人深深抱进怀里。
怀中的躯体柔软而冰冷,几乎没有什么温度。他小心翼翼,宛如抱着易碎的珍宝,想把胸膛的温暖传递过去,又怕遭到抵触拒绝。
他没想到谢眠会伸出双臂回抱他,低声对他说:“……哥,我好怕。”
他想起谢眠在冰山受困超过12小时,被救出的时候人近乎冻僵。
“别怕,”他的手抚摸着对方的背,“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对方喃喃,柔软的头颅埋首在他颈边,呼吸渐渐轻缓平静。
他在谢眠的病房里待了一下午。再之后谢眠出院。他们的关系和缓,好像又回到了最初见面的那段时光。
远远的,他看着谢眠捧着两个甜筒走了回来。
一个巧克力味,另一个是抹茶。
“哥,你要哪个?”
他不怎么吃甜食,容易发腻,但他也向来不会拒绝谢眠的要求,于是道。
“我都可以。你先选吧。”
谢眠歪了歪头,仿佛有些苦恼,道:“怎么办。我两个味道都想尝。可是吃多了雪糕会胖。”
他摸了摸谢眠的头,“你太瘦了。胖一点也好。”
“这可不行,”谢眠道,“哥,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在游轮上认识了个小孩,他父亲正好是薛导。薛导还挺喜欢我和那小孩合作的表演,就破例给了我一个《深渊》试镜的机会,昨天刚好试镜通过了。”
“我在那戏里演的可是个忧郁的小少爷,不能胖的。”
“这样么……”他低头,“那你先吃。剩下的给我。”
谢眠眉眼弯弯:“好主意。不过我有更好的办法。”
于是他们一人拿着一个甜筒刷票进了电影院。
灯光暗下,电影上映。
屏幕中央,一支探险队正在森林中跋涉。
这支队伍由一群热爱冒险的年轻人组成,所以即使道路崎岖,依然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轻松。
只有一个人在其中始终显得格格不入。
他同样很年轻。
只不过,别人短袖长裤冲锋衣,他却反着来,长袖衬衫配短裤,一双洁白的长腿晃得人眼睛生疼。
配和那张过分漂亮的脸,故作姿态的柔弱,演技拙劣的勾引,简直就把“漂亮蠢货”、“恶毒配角”、“花瓶炮灰”的标志给贴在脑门上了。
《黑祭礼》线上线下全球同步上映,因为是明确18x的血腥暴力恐怖片,此刻讨论区里热度最高的楼层是:
《猜猜片中第一位死亡角色》。
此刻,周浮昕以高票位居第一。
凌俞看着屏幕里白皙晃眼的大腿,眉头紧皱。
他曾经见过这双漂亮的腿在自己唇齿间颤抖的模样,所以并不太愿意再让别人窥见。当然,他尊重谢眠的事业。
忽然感觉手肘被碰了一下。
他侧过头,就看到谢眠朝他眨了眨眼。
影片里暴风雨已经开始。沙沙的雨声敲打树叶。
而他们在黑暗里,互相交换吃了一半的甜筒。
他得到了一个带着玫瑰花香的抹茶冰淇淋。
低头咬一口。
依然是甜。
甜的有些发腻。
却也甜的让人心旌神摇,不能自已。
探险队躲进了一座废弃的古堡中,遇到了极恶的亡灵。
每一夜都有人死去。
他们想逃,暴风雨切断了离开古堡通往外界的桥梁,他们被彻彻底底困在了这里。
电影镜头始终没有聚焦到亡灵身上,但怪异的死状和紧张的音乐已经足够让人心高悬,仿佛下一刻,狰狞可怖的亡灵就会出现,把屏幕前的观众给吓一大跳。
周浮昕的剧情走向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影片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将死的炮灰。
当他千方百计、姿态狼狈地试图抓住继子的手的时候,大家开始对他有所怜悯。
当他慢慢显出不对劲的时候,大家开始揣测他是否因为心智过于软弱而受到了亡灵的影响,还有人指责他拖了团队的后腿,会把所有人害死在这里。
然而这些人很快就又被打脸——因为周浮昕本来就打算把所有人害死在这里。
回忆与现实交错,他们开始理解周浮昕的恨,却又发现,这个理所应当想将所有人拖进地狱的复仇者,在最后关头,竟只身挡在了幸存者通往地狱的路前。
周浮昕死去了。
而真正的郁泉显现人前。
影厅之中,忽然响起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古堡中的红衣厉鬼终于站在月光之下回眸。
他唇上还沾着殷红的血,眼中有无尽邪恶,令所有人浑身悚然,冷汗直冒。
……却依然眼不能眨,被这种妖邪诡异的美夺去全部心神。
【天啊天啊天啊天】
【郁泉和周浮昕,真的是同一位扮演者吗?我有些不敢相信了。】
【确实。周浮昕看起来又甜又软,让人只想抱进怀里好好疼着宠着,可是郁泉……虽然美到了极点,但也真的可怕到了极点,那个眼神……如果我在现实里遇见,绝对绝对不敢靠近半步。】
手臂又被撞了一下。凌俞转头,谢眠正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我的演技如何?”
他道:“很好。”
“真的吗?那你会不会害怕,”谢眠仿佛开玩笑地道,“如果我真是郁泉的话。”
“……不会。”他说,“你就是你,我能认得出来。”
“真的能认得出来……吗。”
谢眠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一下,随即弧度扩大。
“那晚上吃完饭,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晚餐的包厢显然被好好布置过,被玫瑰、气球与甜食所充斥。
落地玻璃窗外是S市繁华夜景。生日蛋糕可爱而精致,上面的蜡烛已被点燃。
摇晃的火焰照耀着谢眠美丽如妖的脸。
他双手握着抵在胸前许愿,然后低头将蜡烛吹灭。
“眠眠,”凌俞的声音响起,“二十岁生日快乐。”
……二十。
谢眠抬起头望向凌俞,眉眼弯弯,“谢谢你,哥。这是我度过最开心的一天生日。”
他笑起来的样子,是那么生动又美丽,仿佛昔日缠绕着他的那些阴霾和忧郁都悄然消失了。
“如果你喜欢,”凌俞斟酌着话语,“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度过很多次生日。”
谢眠切开蛋糕,回答:“好啊。”
没有想过会这样顺利地得到回应,骤然产生的喜悦几乎将人淹没。
凌俞看着对方将生日蛋糕叉进嘴里,白色的奶油沾染上殷红柔软的唇,忽然忍不住冲动,起身到对方身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虽然关系似乎已经确定,但他不打算更多地吓到对方,而计划慢慢循序渐进,却没想到对方已经猫儿似地凑上来,去探寻他口中的津液,动作明明生涩,却又勾人无比。
哪个男人能抵得住这样的勾i引?
他把人抵在椅子上,将这个吻延续加深。直到这漫长而炙热的一吻结束,谢眠的眼睛里带上了如水般润泽柔软的光亮,于是他又亲了亲对方的眼睫。
起身的时候被对方拉住了手,十指交握。
“好了……先吃饭吧。”
晚餐是在玫瑰的甜蜜和馨香中进行的。他想自己大概这一生都无法忘怀了。
用完晚餐,谢眠道:“哥,我去下洗手间。”
他道:“好。”
出门之后,谢眠拦住了一位服务员。
“客人?”服务员道,“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想问一个问题。”谢眠微笑道,“很简单的问题。”
“三十三减十二等于多少?”
确实很简单,但也很奇怪的问题。
然而,服务员看着他的眼睛,却仿佛被什么迷惑了一样,没有疑问,顺从地回答:“二十一。”
“那么,如果一个人是2012年的今天出生,直到今年2033年,他应该是多少岁呢。”
“二十……吧。”
谢眠歪了歪头,仿佛不解,又问:“那如果是2020年出生呢?”
“……十三。”
“2010年呢?”
“二十二。”
“那么,2013年呢?”
“二……二十。”
“你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奇怪吗?”
服务员茫然看着他,“什么奇怪?”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眼前的客人……有着一红一黑两个颜色的眼睛?
“没什么。确实不应该奇怪,”谢眠露出一个微笑,“好了,谢谢你的回答。”
服务员晃了晃头,“啊,客人。”
“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谢眠笑着摇了摇头,走向卫生间。
洗手的时候,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漆黑的幽沉的左眼没有倒映出任何光芒。
这个世界少了一年。
去了哪里呢?
回去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他邀请凌俞来自己家做客。
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灯的时候,他忽然望见远处人行道上一个黑色风衣的熟悉背影,拿着一柄黑伞,正在雨中行走。
“哥,我忽然看到一家很好吃的甜品店,我想现在去买,你等等我哦。”
“……眠眠?”
凌俞唤他,在看到他真打算打开车门锁在十字路口下车的时候,声音忽然变得焦急起来,“等等!我找地方停车,在这下车太危险了……!”
他却没有管身后男人的声音,他的动作快到在几秒之中完成。等凌俞想抓住他的时候,他的脚步已经鸟儿一样轻盈地往远处走了。
有什么甜品这样吸引他,非要立刻去买?
……他甚至连伞都没带。
一位拿着花束走在人行道的S大学生忽然被抓住衣袖。
学生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抓着他的人身材高挑,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
被雨沾湿的发蜷曲地粘在对方脸上,但这完全无损那张脸容的美丽。就像是雨夜中的妖精,是近乎扰乱世俗的美。
他惊讶于今天看过电影的主角居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喉咙发出小声的惊呼:
“郁泉……眠眠!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找人。”对方对他露出一个有礼貌的微笑,“请问你刚才有留意到走在你前面一位穿着黑色风衣,手持黑伞的男人吗?我看到他走进了你们校门。他是你们大学的教授?”
被美丽的人低头这样专注地注视着,他的声音有些磕磕碰碰,“抱……抱歉,我没有什怎么注意。”
……不过,他刚才前面有人在走吗?他好像并没有看到有人……也许是因为被雨朦胧了视线……
“这样么。”对方轻轻道,目光落在他怀里的花束上,“……百合?我刚才追上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好几个学生都带着百合。”
这个问题容易回答,他快速道:“是……是这样的,今天是我们系一位教授的祭日。那是一位非常、非常令人尊崇的学者,学校每年都会为他举办祭奠。他在二十年前的今天去世了。”
学校的礼堂里悬挂着那位教授的照片相框。
似乎对方很少留下照片,所以即使用来祭奠的相片,也不像其他遗像那样端正僵硬,而只是一张半身的剪影。
那是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玫瑰丛边,微微侧过头来,看向人间。
他有一张令人一见难忘的俊美的脸。
惊雷划过窗外天际,映亮照片下面碑铭的文字。
(1993.7.1 – 2021.12.21)
殷夷渊。
“哎,小娃子哟,额都说了村里没有你说的这号人。”
“什么张……张铁柱,我们这不是张家村,去去去去去去,你这漂亮小娃子,小心地里的泥点子溅你身上哟。”
“大娘,我找铁柱哥是真的有事。”漂亮的年轻人有些苦恼地蹙起眉,“哎,之前他给我家投职的时候住址写的确实是这里没有错……也或许他不姓张,大娘,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哎哟哟哟哟哟哟,这铁柱是欠了你们家多少钱呐,这追债都追到山旮旯里头了。”大娘抹一把头上的汗,“好吧,我们这是殷家村,额叫殷梅,大伙都叫额梅梅。”
“……殷家村?”谢眠保持着微笑,试探地道,“那你们村这里是不是曾经有个叫殷夷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