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进展的还算顺利,现在我已经得到两滴眼泪了,或许在魔域停留的时间也不需要像预计中的那样久。”
岑芝有些意外,道:“已经两滴了?”
她和问千朝刚才都看到了程棂流泪,那时就已经十分震惊了,毕竟在他们对魔修的想象中,总觉得让这种毫无人性与温情的家伙掉下眼泪,简直是千难万难的事。
没想到慕韶光没来多长时间,竟然进展飞速,不光拿下了程棂一个。
问千朝刚才一直没开口,只是静静微笑着站在一边,直到这时听了慕韶光的话,他眼中才闪过一丝异色,忽然开口说道:“另外一个是谁?殷诏夜吗?”
慕韶光手里拿着装眼泪的玉瓶,转来转去地把玩,肌肤在晨曦的辉映中,简直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手,哪里是玉。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那么美丽,那么脆弱,那么亲切,那么冰冷,日影到了他的身上,都恍如月色。
慕韶光漫不经心地回答自己的师弟:“你猜对了,正是殷诏夜,不过他的眼泪只有半滴能用,还得想办法让他再流一次泪。”
问千朝追问道:“为什么?”
慕韶光说:“因为他刚才被七情阵迷惑了,所以眼泪中的情/欲过重,没有完全把魔神的力量带出来。”
岑芝想起刚才那幅混乱的场景,有些嫌弃,说道:“真是受不了那帮龙。”
问千朝却又问了一句:“那么……刚才他陷入幻阵的时候,师兄一直跟他在一起?”
慕韶光原本已经把殷诏夜的事给带过去了,偏生问千朝这样一句一句追着问,就显出了几分格外的暧昧来。
慕韶光这次不再回答,眉梢微挑,回眼瞥他,根本就不用多说,神情便已经足够让问千朝解读出了他的意思:“是不是想挨揍?”
问千朝失笑,举起手来,做投降状:“好罢,好罢,师兄,是我多嘴了,我不说了就是。”
慕韶光道:“你们放心,我有分寸。”
——他很少很少会说这样的话。
但是随后,慕韶光就随意一挥衣袖,对他的师弟和师妹说道:“回去吧,以后无论这里出了什么事,都不要来了,容易被他们察觉。”
问千朝和岑芝低声称是。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名弟子匆匆跑了过来,高声道:“小师叔!”
他是慕韶光二师弟上官肇的嫡传弟子,在外面不表露身份时就叫问千朝“小师叔”,问千朝道:“什么事?”
程棂还在远处站着,那名弟子不能公然向慕韶光行礼,但还是面露笑意,微低了下头表示尊敬。
他这才冲问千朝禀报道:“岳谷主来了咱们山上,指名要见您。高师弟他们说您在闭关,岳谷主就说,见不到您,他就不走。”
他口中的岳谷主是一名器修,是在做木匠的时候突然有感入道的,居住在一处叫做万树谷的地方,门下弟子众多,年轻时也是个传奇人物。
后来他岁数渐长,器修又不像那些体修剑修的身子骨一样禁得起折腾,也就不怎么出门了。
不过此人辈分很高,算是他们的师祖一辈,同问千朝的父亲、慕韶光的师尊问旻还颇有交情,所以既然长辈亲自来访,甚至死缠烂打地赖着不走,问千朝也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
问千朝不禁摇了摇头,说道:“这老爷子,他有什么事?”
那弟子说道:“他的孙子去世了。”
此言一出,慕韶光、问千朝和岑芝都微露惊讶之色。
这岳谷主的孙子他们都见过,名叫岳长青,倒也不是什么人物,但岳家传到这一代,就他这么一个独苗,故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备受祖父宠爱。
他一向无病无灾,这回却听说是不知道招了什么邪祟突然横死,难怪岳谷主要如此情急了。
穹明宗是仙门第一大派,问千朝是穹明宗的掌门,手下珍宝、能人、典籍无数,故而岳谷主才豁出老脸找上门来,一定要见他。
岑芝道:“最近仙门出事的世家子弟仿佛格外多,不光是岳长青,还有单敏达、冯作彬,都是原本好端端的,前一阵子突然就暴毙了,听说倒地之后,尸体立刻腐烂,而且魂魄全无,连救都来不及。”
那名弟子恭声道:“岳公子也是如此。”
岑芝说:“那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问千朝吸口气,苦笑道:“看来有我的麻烦了。”
慕韶光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去忙吧。”
穹明宗一行人恋恋不舍地离开,慕韶光并没有目送他们,负着手慢悠悠踱到程棂身边,把剑丢给他。
程棂靠坐在山石上,被慕韶光砸的一个激灵,本能地接住剑,睁大眼睛看着他:“那些人走了?”
他一张嘴,就感到嘴唇上两处裂口被扯的生疼,嗓子几乎干的发不出声音。
历劫的人自己挨完天雷就能猛涨修为,像他这种遭了别人历劫的雷劈,劈完了只会变得外焦里嫩,除了一身半死不活的重伤,半点好处都落不下。
慕韶光在袖子里一摸,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壶酒,看了程棂一眼,见程棂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慕韶光便笑了笑,举起酒壶,当着程棂的面自己喝了一口。
酒液浸润了他的嘴唇,又顺着喉头滑了下去,看上去颇为享受。
程棂的目光移开又移回来,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
慕韶光又喝了口酒,一点也没有让一让伤员的意思:“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你会后悔吗?”
程棂开口,嗓音沙哑:“……我知道你讨厌我。”
慕韶光看着他。传论坛bisi
“无所谓,应该的。”程棂反倒笑了,“你要动手的话,随便你。”
慕韶光也笑起来,他很少有这样肆意而笑的时候,笑容背后又似含着无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就这样带着笑意,将剩下的一点酒往程棂头上一倒,随手把酒壶收了。
程棂满头是酒:“喂——”
慕韶光伸手摸到他的脖颈后面,说道:“睡吧。”
程棂猝然道:“唐郁!”
慕韶光的手已经在他颈后一按,程棂头脑中一晕,疲惫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慕韶光吩咐几个听见动静跑到封夷山来看热闹的魔修把程棂弄回去。
如果是在过去,谁也不会搭理唐郁的命令,可如今魔神这个这平庸懦弱的弟子已经非曾经可比,他们谁也不敢稍有违拗,躬身领命,把程棂给带走了。
龙族早已带着妫海腈的尸体趁乱悄悄离开了,大概回了西海之后就是一场轩然大波,不过那就不关慕韶光的事了。
封夷山上只剩下了一直居住在此的精怪和慕韶光,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慕韶光道:“饮真?”
风中传来饮真剑灵温和柔润的嗓音:“我在。”
方才混乱的打斗中,这柄剑被慕韶光插在了封夷山地气最薄弱处支撑结界,此时听到慕韶光的召唤,几乎是一瞬间,长剑便如流光一闪,立在了慕韶光的跟前。
慕韶光将手按在剑柄上,剑锋与土地相接的位置顿时变成了一处泉眼,从里面泊泊冒出清泉。
泉水越用越多,却并未像之前兔妖所担忧的那样淹没它们的小窝,而是不断蒸腾起来化作氤氲的云雾,散向周围。
结界很快就被再次加固。
空气逐渐变得晶莹清透,深吸一口,里面尽是雨雾草木的芬芳,令人全身轻飘飘的,仿佛也要化作天边的一朵云,懒洋洋地享受着阳光的照拂。
绿色的长草丛中逐渐冒出了几只小耳朵,紧接着是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小动物们最先感受到了周围的变化,都试探着从洞里跑出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有几只动作比较快,依稀在山坡上最高处的位置瞧见了一道被阳光裹住的身影,虽然朦胧隐约,那种超凡脱俗的圣洁与美丽还是让它们看的呆住,但转眼,身影就不见了,空留一地碎钻似的暖阳。
慕韶光重新加固了封夷山的结界之后,没露真容,一瞬间便移到了封夷山之下。
再往前就是合虚,他本想过去,却停了下来,然后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就在这时,饮真剑上忽然化出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只能隐约看出是个比慕韶光高出一些的成年男子轮廓。
他将慕韶光整个人有力地撑住,然后直接抬起手,用自己的手指抹去对方唇边的血迹,半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扶着慕韶光坐下,从他的乾坤袋中取出了水喂给他喝。
慕韶光喝了水歇着,他就一动不动地撑在那里当靠背,像一块坚牢的磐石。
等到慕韶光顺过气来,坐直了身体,身后那股清风一般柔和而有力的力道顿时消失,只剩下饮真剑立在身畔。
胸腔和嗓子里那股又痛又痒的劲过去还没完全过去,慕韶光自己点了胸口几处穴道,自嘲道:“没忍住,见笑了。”
饮真道:“抱歉。”
慕韶光奇道:“你道什么歉?”
饮真歉意地说:“不能多帮你点什么。”
他以前没有记忆,也没见过其他同类的剑灵,不知道要怎么才是一柄合格的佩剑,可是起码想一想,如果自己的力量能够更强,又或者是个如同慕韶光师弟师妹那样的人,此时一定可以做的更多。
他道:“你是刚才受伤了吧?你的师弟和师妹应该还没有走远,要不要……”
慕韶光道:“不用跟他们说。”
饮真默然。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即使他们知道了,意义也不大,总是事事都顾及着我,没有什么好处。”
慕韶光的语气十分理智和冰冷:“一个时代的落幕才能迎来一个新的时代到来,以前碍于形势,我在门派中留下的痕迹已经太深了,这会影响人们对新掌门的信任。”
饮真忽然意识到,慕韶光什么都知道,自己的态度,师弟妹们的不解与遗憾。
他不是不会接纳他人的关心,也并非不善表达情感,他只是刻意不去这样做,以淡化自己对于门派中每一个人的影响。把他轻而易举得到的繁华,再轻而易举地抛掷。
饮真轻声道:“你很爱你的门派和同门。”
慕韶光漠然道:“我只是在做我要做的事情,不为任何人。”
他的表情很淡,语气也很冷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饮真无端觉得,说这句话的慕韶光有些可爱。
是那种,小猫抬起爪子想要吓唬人,却不小心被看见了粉粉的肉垫的那种可爱。
如果有人知道他这样形容穹明宗少年成名的前掌门,恐怕会认为他发疯了,但饮真就觉得,这大概算是他作为一把剑的第一个秘密吧。
于是他不出声地笑了笑。
他问道:“你累吗?”
饮真问得突然,慕韶光便是一怔,饮真却道:“我送你回去吧,你可以歇一歇。”
说完之后,眼前的长剑慢慢变化起来,竟然成了一条小船的形状,然后它飞到慕韶光的身边,做出邀请的姿态。
慕韶光坐了上去,然后饮真摇摇晃晃的飞起来。
船身里面垫了一层白云,就像是温暖的被褥,将他包裹在里面。
慕韶光等了一会,发现它果然飞的很稳,就慢慢闭上了眼睛。
饮真飞的很慢,很稳,小船轻轻穿过云层下面,不让刺目的阳光照进来。
他听着慕韶光平稳的呼吸,想,一个人究竟会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想要让自己一点点从曾经熟悉的世界当中淡出去呢?
可这位天之骄子、不世英才从来算无遗策,唯一估量错了的大概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被人如此轻易忘记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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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风传叶信
慕韶光确实感到十分疲惫, 这些日子他也算是跟性格难缠且古怪的魔修们斗智斗勇,再加上屡屡沾染魔息,对于他本身的仙门功体也是一种损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佩剑化成的小船上睡着的, 只依稀能感觉到有人将他轻轻放在了床榻上,慕韶光也就真的睡了过去。
白日里打打杀杀,到了梦中, 他还在练剑。
只是梦里的他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候, 外貌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手里的也不是饮真, 而是一柄平平常常的门派练功剑。
劈、刺、斩、旋,姿态潇洒而优美, 但隐隐的却总好像是哪里不对劲, 弄的人心头烦躁。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精准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一压一推,直接将他手里的长剑还入鞘中。
“别再练了。”
对方轻轻放下他的手, 从他身后绕出来, 摸出一块帕子,弯腰仔细地擦拭他额头上的汗水,动作温柔。
慕韶光却推开他的手, 有点烦闷地说:“你要不是来给我喂招的,就一边去, 别来捣乱。”
“不行,我哪也不去。”
那人微微一顿, 微笑起来:“除非你跟我一起。”
他按了下慕韶光的肩膀, 被甩开了手,倒是又不禁笑了, 赔礼道:“好了,师弟,别生气,是我刚才的话说的有些强硬了。可是你也知道,这心法伤身体,真的不能再练下去了。他的目的……你这样聪明,不会不知道。”
慕韶光道:“你不要在我面前说我师尊的不是。”
对方说:“我也不能眼看着任何人伤害你。”
“怎么?”慕韶光道,“他也是你的师叔,步师兄素来是个温文守礼,德行出众的人,难道还想以下犯上吗?”
对面同他说话的人,是步榭。
听了他的话,步榭定定地看着慕韶光,字字清晰地说:“我说了,任何人都不能。”
慕韶光睁开眼睛,阳光洒在床上,他发现已经是是第二日的清晨。
晨曦下,静静搁在床头的银色剑鞘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泽,刚才的幻梦依旧清晰如在眼前。
他总是梦见过去的事,但是没有一次,能再记清步榭的脸,次数多了,有的时候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这个人根本就不曾真实出现过。
慕韶光披衣坐起身来,并指捏诀,轻声念了几句什么,一滴水珠出现在了半空中,旋转着微微反射出银亮的光泽,正是程棂那滴眼泪。
慕韶光注视了那滴眼泪片刻。
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很多人眼中,大概都是个高深莫测、极难理解的人,年少时就身居高位的经历,也造就了他凡事杀伐果断,且很少向别人解释的性格。
而如今这些魔修们,倒也反过来让他觉得费解。
曾经魔修在他眼中,只代表着邪恶、敌人、理所当然应该除去的对象,而原来阴沉残忍如他们,也会有喜怒哀乐、难忘过往,也会有痛苦,遗憾和悲伤。
慕韶光有些出神,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居然正在试图理解魔,不由摇头一笑,随手将程棂的眼泪也收入了玉瓶之中。
别人的喜怒哀乐跟他没有关系,别人如何看他,也不影响他的目的。
不管程棂这滴眼泪到底是因何而起,那时的举动又是因何而生,总而言之,他要的东西是到手了。
程棂的眼泪“叮咚”一声落下去,玉瓶上闪出了一丝淡淡的光泽,然后又归于平常。
寒玉有些激动:“这一次的可以!魔神的力量碎片就在里面。”
慕韶光倒是很冷静:“那接下来,就是殷诏夜那一头要加快速度了。”
如今他已经获得了殷诏夜体内的少部分魔神力量,其他力量受到惊动,也会更加容易觉醒。
这就像一条好不容易被撬开的缝隙,如果不立刻趁热打铁一举敲碎,等到缝隙重新合拢,就会比以前更加坚固。
不过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与天机预示中殷诏夜的前世不太一样了。
前世殷诏夜在天劫中遭遇重创,虽然最后渡劫,却一直都没恢复好,妫海腈趁机几次设局围杀,最终将他逼上绝境。
但这一回,妫海腈已死,他的天劫虽然一波三折,也算成功渡过,实力又上了一层台阶。
不过看殷诏夜的表现,只怕下一步还会要去对付龙皇,只不过他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龙皇可没有妫海腈那么容易下手,殷诏夜必然还有下一步的筹谋和布局。
慕韶光需要在事态变得更加复杂之前,尽快把他身体里剩余的力量取出来,否则只会夜长梦多。
慕韶光沉吟道:“我需要再创造一个契机。”
不过还没等他把这个契机想好,魔域就再次发生了一件大事。
——修真界中多个门派、世家联袂来到合虚的山门结界之外,要求魔域就最近屡屡发生的人命疑案给出交代。
发起者,正是上回求到问千朝这里来的岳谷主。
他的孙子整个肉身都已经呈现出高度腐败的状态,别说是问千朝,就是阎王爷亲自把他的魂魄从地府里面放出来,都找不到可以还魂的尸体,所以人终究也没救回来。
岳谷主悲痛之余,四下打听,发现还有几家也遇上了相同的情况,便约了他们,共同来到了合虚。
这件事算是彻底闹大了,甚至这些门派世家当中,不光仙门,还有妖修和合虚之外的魔修。
魔域长老派人到慕韶光这里来,通知了他这个消息,慕韶光方才得知。于是他立刻动身前往,查看究竟。
魔神死后,负责处理魔域各项大小事务的,并非他那几位性格各异、桀骜不驯的弟子,而是在他当年刚刚发迹时就追随他修行问道的老部下。
当年的旧人也有不少都已经去世了,眼下身居长老之位的是兄弟三人,分别叫做涂垚、涂森和涂淼,被外面的人合称为“合虚三老”。
这次上门讨说法的修士们阵仗不小,才惊动了他们亲自出面,一番交涉之后,又派人将消息通知给了魔神的几位弟子。
慕韶光过去的时候,程棂和殷诏夜都已经到了,彼此离的很远,分别坐在合虚三老的两侧。
慕韶光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现在他看见个魔,脑海中就自动开启思考模式,盘算着如何把对方弄哭。
眼下难得这么多人齐聚一堂,对其他修士来说都是难得的场面,在他眼里分起类来却颇为简单,就是哭过了的(程棂)、暂时不需要哭的(合虚三老),以及还得再重点哭的(殷诏夜)。
程棂被殷诏夜天雷劈出来的那倒霉内伤还没有好,靠坐在一张带着软垫的华丽座椅中。
他虽然掉了那滴眼泪,但只要面对的人不是慕韶光,桀骜张狂之气不改,此时虽然坐着,目光却似居高临下般一一扫过面前的修士们,语气中带着漫不经心的冷酷。
“合虚今天难道热闹,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来了一听,却是有的人死了儿子,死了徒弟,死了孙子。哈哈!这倒是有趣,死了人不忙着发丧,急哄哄跑到这里来……”
程棂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是把合虚当成了棺材铺子么?”
“你!”有人霍然起身,对程棂怒目而视,“此事分明就是你们干的,装什么糊涂!”
合虚三老中的一人道:“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岳谷主强压怒火,冷笑道:“证据自然是有的,要不然我们也不敢来到贵地叨扰!”
他把“贵地”两个字咬的很重,显然是在讥讽,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小巧的木剑。
这木剑不过食指长短,乍一看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的玩物,但除了小之外,整把剑都打造的十分精致,有剑鞘、剑柄和剑穗,连上面的花纹都雕镂的极尽精美,剑身上还泛着一层淡淡的灵光。
涂淼的眼中露出一丝贪婪之色,难得夸了一句道:“不愧是器修之物。”
但岳谷主的表情显然不对这个魔头夸奖自己感到多么荣幸,他冷笑一声道:“不敢当,可惜这木剑并不是老夫打造的,而是先师传下来的护身救命之宝,曾经救过我一命,我就把它给了我那名不成器的孙子佩戴。而这也是他乃合虚之人所害的证据!”
其他跟着岳谷主来的修士们都知道这木剑是做什么用的,他完全是给合虚的人解释:
“这柄剑的防御能力极强,佩在人的身上,能够替人抵挡攻击,将发向那人的招数全都吸收到剑内。但它最大的好处,是将这招吸进去之后,便能原封不动地再使出来,只是威力会随着使用次数而逐渐减弱。”
岳谷主一边说,一边捏诀将剑出鞘,咬牙切齿地说:“因此佩戴这剑的人被什么招式攻击过,只要一演示就一目了然。”
说着,他也不让合虚三老避开,随意将剑向着前方一挥。
这柄小剑的剑身上陡然散发光彩,引气而动。
剑光幽幽似冥火焚日,剑气森森如万鬼掠空,凄厉阴恻,如清明细雨,夜坟孤风,绵绵刻骨的寒意,瞬间透体而入,直击心间!
合虚三老被剑光包围其间,霎时又以气劲突破,身形重现。
这招式被木剑吸入之后,因为岳谷主要对人展示,已经用过数回了,威力大打折扣,以合虚三老的实力,绝对不会因此而受伤。
但不知为何,露出真容之后,三人的面色却是出奇的难看,刚才的种种趾高气扬、咄咄逼人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毫无血色的青白。
就连程棂和殷诏夜都对视了一眼,难得没有针锋相对,而是齐齐默然。
饶是慕韶光正满脑子“哭哭哭”,此时心中也不觉一动,心道:“为什么这招式给我的感觉这样熟悉?”
岳谷主喝道:“这剑中的正是合虚的招式,也是它杀了我的孙儿,你们说,是也不是?!!”
几个人依旧没有说话,如果仔细看去,涂森的双手似乎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们承认和抵赖还都好理解,这反应却是让人奇怪了。
这些年仙魔斗法,交战无数,对彼此的招式路数都有一定的了解,甚至魔神与问千朝的父亲问旻最激烈的那一次大战,岳谷主也就在现场。
他很肯定,这样阴森诡谲,却又强大到可怖的招式,只有魔神门下才得其精髓,而且还不会是身份太低的低阶修士,只是问了很多人,一直没有找到确定的人选,气怒攻心之下,这才直接来到合虚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