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朝……”
慕韶光的声音中有着疲惫的叹息,却并没有斥责:“我一向只看结果,很少去问人做事的缘由,但我想问一问你,为什么?”
周围陷入了可怖的沉默,良久,问千朝突然大笑起来,只笑得前仰后合,势若疯狂,几乎流出了眼泪。
他仿佛从来没有如此尽情地展露过自己的情绪,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将手一挥。
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
慕韶光的目光一紧。
他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座灵堂,最上方供桌的牌位上,赫然写的正是“问旻”二字。
“不愧是师兄,不愧是师兄啊,那些布置如此复杂,竟然都被你给看透了。”
问千朝说道:“但这样也好,你让我也不用再退缩犹豫。今日,咱们师兄弟终于可以坦诚相待了。其实我盼望这一天已经好久了……”
他望着慕韶光,双拳逐渐攥紧:“既然师兄这么直爽,那我倒是也想问一个藏在我心中多年的秘密。”
慕韶光看了那灵位好一会,问道:“……什么?”
问千朝一字字地说道:“我的父亲,你的师尊问旻,是不是你杀的?”
一瞬间,不是被揭穿的慌乱,慕韶光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他在门派中独自怀着这个秘密,欲走不能,欲诉不可,从未有任何一刻是真正轻松快活的,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问千朝总算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真相挑破之后,问千朝也有些失控,见慕韶光没回答,便道:“你怎么不说话,你回答我啊!”
“或者,或者……”
他来回走了两步,深吸了口气道:“或者我当年躲在暗处时,看到的根本就是什么障眼法,这事不是你干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告诉我,你否认也行,我磕头给你赔罪,任打任杀!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什么可否认的,是我,我就是……”慕韶光深吸一口气,“杀死师尊的凶手。”
问千朝脸上的表情像是挨了一刀。
慕韶光低声说道:“我没有想到,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问旻是死在他的手下,可是这件事情错综复杂,牵扯的实在太多,个中缘由根本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的清的,慕韶光从来无意推卸责任,他只是为了门派稳定和保守秘密,无可解释。
慕韶光想过,等他彻底淡出穹明宗,他的一切都不会再对门派产生影响时,就将这件事告诉问千朝。这是问千朝的父仇,他有权利知道真相和做出选择,慕韶光也会承担后果。
但问千朝从小就很聪明,慕韶光也想过,也许不等自己说,他就察觉到真相了。
总之,他们师兄弟之间总会有面临决裂的一天,而慕韶光能做的,只有让问千朝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不至于那么伤心。
让他觉得,他的师兄本来就是个冷漠、绝情,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值得去爱的人,这样,在知道一切真相之后,可以单纯地去恨,会轻松一些。
但慕韶光从未想到,原来从一开始,问千朝就什么都知道,他竟隐忍了这么多年。
“为什么——这三个字我也一直想问你!”
问千朝揪住了慕韶光的衣领,嘶声道:“慕韶光,你既然连把你养大的师尊都能杀,为什么当初我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你不杀了我?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加恶毒的方式等着折磨我吗?!”
慕韶光任由他拽着:“你当时看见了多少?”
问千朝冷冷地道:“我在藏经阁的书架后面睡着了,醒来时亲眼看见你的剑刺穿了父亲的心脏。要不是我当时忍住了没让你发现,你是不是也早就一并把我杀了灭口了?”
慕韶光深深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可他不反驳,比跟问千朝争执更加让问千朝急怒。
他不禁厉声说道:“你干什么不说话?你倒是说啊!如果你想杀我灭口,后来你有很多次的机会,你也根本就犯不着照顾我,长大教我练剑!你根本就不会那么做,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解释?到底是什么理由!”
问千朝的手掐在了慕韶光的脖子上,但慕韶光能够感觉到,他的五指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若是问千朝真的毫不留情地狠狠报复慕韶光,可能慕韶光还要觉得心里好受点,但问千朝越是这样,慕韶光心中反倒越是酸楚无奈。
他说道:“事情都过去了,所有的证据也都不存在了,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说什么或者你怎么想,其实也都全在你自己……”
慕韶光一顿,迎上问千朝的目光:“千万般理由,事实就是你父亲确实被我亲手所杀,咱们之间隔阂已生,无可转圜。”
问千朝的五指不自觉地收拢:“你不解释……你现在都落在我手上了,难道就不怕死吗?!”
慕韶光的唇角微微一动,恍惚间竟似乎带起了一丝笑意。
他的神情坦荡又温柔,在那样一张苍白而绝美的脸上显现出来,像是一朵奇异绽放的花。
“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尊,违背人伦,大逆不道……”
慕韶光慢慢地说:“这么多年了,这个担子我背的也实在是够累的,你说出来正好,我还觉得松了口气。你要想怎么报复我就随你报复吧,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
问千朝死死地盯着慕韶光的脸,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依旧可以说出这么冷静和无情的话来。
这个人的心肠仿佛是铁石做的,但包裹着这么一副铁石心肠的外表,看起来却又那么的脆弱和高贵,仿佛一朵呵口气便要化去的冰花,不染微尘,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怜惜他、放不下他!
究竟该拿他怎么办!
问千朝死死地盯着慕韶光,浓眉之下鹰目灼灼,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血肉,将他钉在地上。
问千朝的手松开又重新攥紧,咬着牙点头道:“好,你有骨气,你有种,真不愧是慕韶光!这话可是你说的,这是你欠我的,那我就要狠狠的,狠狠的……报复你。”
慕韶光轻飘飘地笑了一下,听到问千朝这样说,甚至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好。”
头顶那柄不知道何时会掉下的利剑已经悬了太久,如今系着利剑的绳子总算断了,一切尘埃落定,这样很好。
再不用去顾虑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那些近不得远不了的距离,也不用给别人带去痛苦,在抉择中挣扎。一切恩怨偿清,此身终归自由。
这一瞬间,慕韶光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问旻在他剑下倒下去的时候,最后留给他的表情是一个笑容。
慕韶光静静地靠在墙上,等待着问千朝的报复,心中安详坦然。
他并不畏惧死亡,他早已活得很累了。
只是解君心……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最后一次见面也中止于美好,解君心应该能够忘记他吧。
“千朝。”
慕韶光轻声说:“穹明宗是你的父亲留给你的,很多人只是被我蒙蔽了,并没有什么错误。你为父亲报仇是应该的,事情了断之后,不要再让仇恨牵绊住你。”
问千朝没有回答。
但下一刻,他便做出了一个让慕韶光再也难以平静的举动。
他一手卡着慕韶光的脖子,另一手则猛力托在他的脑后,深深凝视片刻,就那样吻下去。
“唔,你——”
慕韶光猛一下子睁大眼睛,想说什么,可是他一开口,就更加给了问千朝趁机侵入的机会。
所有的天地都在旋转,唇齿相接的一刹那,慕韶光几乎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亲手带大的师弟会有这样的心思。
问千朝恶狠狠的,几乎是用一种蛮力亲吻着慕韶光,不给他半点说出话来的机会。
问旻的灵位高高在上,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慕韶光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挣扎推拒之间,一巴掌甩在了问千朝的脸上,问千朝明明可以躲开,却并没有那样做,只是任由慕韶光去打,自己则双手捧住慕韶光的脸,深深地亲吻着自己的师兄。
这是问千朝从情窦初开的少年时期一直到如今,无数次在梦中看到的场景,在今天总算付诸现实了。
这种甜美与满足的感觉比梦境里更让他沉醉一千倍一万倍,可是慕韶光的厌恶和抗拒,也比梦里更加真实。
问千朝心里觉得很难过,但是看见慕韶光震惊的眼神,他又觉得很痛快。
原来会有这样的一天,师兄也为他而露出这种表情,此时此刻慕韶光所有的关注都在他的身上,而过了今日,慕韶光也会一辈子都记住他,真正把他当成一个成熟有力的男人而看待,哪怕是恨。
“问千朝!”慕韶光呼吸沉重,又惊又怒,“你疯了吗?难道这就是你的报复!”
“报复?”
问千朝仰头笑了一声,说道:“师兄,你把我的报复想的太轻了!一个吻算得了什么?我亲吻你一下你就会那么痛苦吗?”
他握住慕韶光的肩,咬着牙问道:“你就会像我这么多年知道我的师兄杀死了我的父亲,每日活的小心翼翼那样痛苦吗?你就会体会到,一个人爱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那样的痛苦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根本比不了!”
爱也爱不得,恨也恨不得,他要与自己的良知斗争,也要因慕韶光的冷淡伤情。
所有的症结都在这个男人身上,有时候简直想杀死他,每每到了他的面前却是殷勤小意,千依百顺,只能面对着相似的人偶才能下手施暴泄愤。
如今,他揭穿了慕韶光,其实也是在慕韶光面前揭穿了自己,终于没有必要再去伪装什么了。
问千朝的话突然停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慕韶光的颈窝,方才的挣扎让慕韶光的领口松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上面是几处尚未褪去的吻痕。
——那是就在不久之前,解君心留下的。
脑海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仿佛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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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问旻是小慕杀的,其实从前面他梦到师父的时候就开始有伏笔了,不过没关系,后面隐情都会揭开的。等到师弟对师兄的复杂感情,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而不单纯是爱了不敢说。
当初构思韶光这个人的时候就是挺矛盾的人设,想写那种又刚毅又脆弱,又冷漠又善良,又圣洁又诱人的感觉,所以他的经历也比较……曲折吧就是。
_(:з」∠)_ 给踹。
第86章 回首成非
问千朝低头看着解君心留在慕韶光身上的痕迹, 几乎完全能想象到当时发生的种种。
他眼睛发红,胸膛剧烈起伏,突然俯身,恨恨咬了下去。
慕韶光的身体猛地一颤, 又被问千朝死死按在了地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问千朝疯了, 他也要疯了!
问千朝今天的每一个举动, 每一句话,都让慕韶光完全想象不到。
他给慕韶光的感觉, 和解君心完全不同,可是动作间又带着相似的强势和渴求。
那急促的气息拂在脖颈上, 让慕韶光猛然警醒, 他的师弟,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而已经长成了强壮有力的男人。
这个认知让慕韶光的心里逐渐生出一种恐惧来。
他本就在因解君心和步榭之间的错认而挣扎迷茫,没想到转眼之间又来了第三个人。他成了什么?这简直是、简直是一塌糊涂!
慕韶光浑身绷紧到几乎发抖, 厉声道:“问千朝!”
他是惯常训斥晚辈的口吻, 可被问千朝这样按着,面孔雪白,发鬓微松, 乌黑亮圆的一双眼睛满是慌乱不解,直直地瞪着他, 仓惶的令人生怜。
问千朝只觉手下的触感宛若细腻的温玉一般,一时竟怔了怔。
他与慕韶光之间的爱恨纠缠太过沉重, 以至于对容貌的关注反而最少, 此时方意识到身下的这个人简直美的惊心动魄,那身子柔软的不可思议, 无力地被他禁锢着,只能予取予求。
问千朝不禁哑声说道:“害怕了?”
“害怕就对了。”他慢慢地微笑起来,“这才能叫报复。这是解君心做的吗?那怎么他行我就不行了?你知道我那天看见你从他那里回来,是什么心情吗?”
慕韶光的颊上渐渐洇出红晕,又给了他一巴掌,问千朝仍是不躲,只他牢牢压制着慕韶光的挣扎,随手拿起方才扔在一边的缚仙索捆住慕韶光的手,然后去解他的衣服。
“师兄,师兄……”
问千朝道:“你告诉我,你那些眼泪是怎么来的?有几个人碰过你的身子?你总不能厚此薄彼吧!他们都行,我应该也行,是吗?”
他逐渐咬牙切齿:“我已经等了这么久,我已经恨了这么久,我已经快要发狂了!我忍得很辛苦你知道吗?我怎么能不狠狠地、狠狠地报复你……”
慕韶光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问千朝的每一下触碰都仿佛给他带来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这种疼似乎可以从肉/体上转为深刻于心,随着每一次呼吸而带来一种眩晕般的窒息和屈辱。
他终于哑着嗓子,低声说道:“我杀死师尊是事出有因,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
这句话恐怕是慕韶光此生说过的最服软的哀求了,可是他没办法再说更多。
他确实杀了问旻,这是解释多少也无可抵赖的,更况且他并不后悔,他不能违心地认错。
问千朝没有说话。
一切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除了做到最后,也不可能回头了,这当中有多少是恨有多少是爱,连他自己都分不出来。
他这样对慕韶光,到底是真的出于报复的心理,还是只是为了自己那点卑劣的渴求而找一个合理借口,他也说不清楚了。
问千朝脱下自己的外衣,扔在灵位前的供桌上,将慕韶光抱起来,低头深深凝视片刻,放了上去。
问千朝覆上这个人的身子,他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珍宝都堆在慕韶光的脚下,求他多看自己一眼,又恨不得狠狠地折腾他糟蹋他,在他身上发泄出自己这么多年所有的隐忍与委屈。
好怀念还是一个孩子时的天真无忧,曾经父亲和师兄是问千朝在这个世上最亲切最崇拜的人,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亲眼看见师兄的剑贯穿进父亲的胸膛。
当时他缩在书架后面黑暗的角落中,内心充斥着无比的恐惧与痛苦,却因为弱小而什么都阻止不了,只能将自己小心地藏起来。
他不相信师兄如果发现他知道一切,就会杀了他灭口,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认识到,眼前这个人或许自己从来就没有了解过。
他既然能亲手杀死一手养大他的问旻,并且自己坐上掌门之位,又有什么理由会对一个年幼的师弟手下留情呢?
问千朝想,他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找到一个真相,为父亲报仇。
于是,这些年来他跟在慕韶光的身边,学习、了解着仇人的一切,暗暗积蓄力量。
问千朝看着慕韶光执掌门派,败退魔域,重振仙门,他所干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惊世骇俗、侠义无双。
世上所有的人都敬仰他,崇拜他,唯有问千朝的心里,藏着师兄那样阴暗的一面,他才是最了解慕韶光的人。
他们是仇敌,他们又是知己,他们那么远,又那么近。
问千朝怀着这样的心思,在暗中默默地观察着慕韶光。
他想从这个人身上发现更多虚伪的一面,然后彻底打消掉自己内心深处不知何时萌生的那点没有出息的、不容于世的念想。
可是并没有。
这么多年了,他近乎严苛地审视着慕韶光,试图挑剔对方身上任何的缺陷,但除了弑师之外,问千朝再没有从慕韶光身上发现任何一点令自己失望的地方,反而是他自己日复一日地在这种观察中沉沦更深。
师兄的温柔与冷酷,师兄对他的照顾,师兄对他的冷淡抗拒,无不令他着迷。
现在他终于如愿长大了,长大到可以把这个小时候看起来无比强大的人压在身下狠狠地侵犯报复。
但是真的是报复吗?问千朝不敢想。
解君心留下的痕迹露出来的越来越多,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想到父亲的死,自己的忍耐,问千朝只是有满腔的怒火与愤懑急于发泄出来。
可是慕韶光根本就不看他,甚至不吭一声,反倒让问千朝更加恼怒。
他捏住慕韶光的下巴质问道:“师兄,你为什么不看我?你不敢面对我吗?你不敢认识到自己现在是躺在谁的身下吗?还是说你在把我想成解君心,想成那个什么步榭?!”
慕韶光一声都不吭,将头侧到一边,仿佛极力要离他远上一些,长长的睫毛如同鸦羽垂落,遮住眼睛。
从意识到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之后,他便不再试图做出任何徒劳的举动,完全一副被如何欺辱都无所谓了的态度。
问千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心头燥意阵阵,再也忍受不了慕韶光对着自己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这么多年来他受够了,他宁愿让慕韶光恨他求他,也不能不理会他。
问千朝口不择言地说:“怎么?你对这种事无所谓,所以你才会去和一个魔头苟合?那我再叫几个人进来也无所谓?还是说穹明宗的人也都上过你了只是我不知道!”
他猛地用力一拽,恨恨道:“也是难怪,师兄的身子这么美,大家得了甜头,自然会对你服服帖帖——”
“嘶啦”一声,慕韶光的一片衣服撕碎,有什么东西从中滚落出来。
问千朝知道,他这样贴身而放的必是什么万分珍惜之物,多半不是解君心的就是那个步榭的,于是他冷笑着拿起来,低头一看。
这一看,问千朝猛地怔住。
那竟是一枚有些发旧的剑穗。
这剑穗是他亲手编的,做了一模一样的一对,其中一个在慕韶光生辰的时候送给了他,另一个自己留着。
开始慕韶光一直挂在饮真上,问千朝看着,心里觉得很高兴,但后来就不见了,他也便默默将自己的那枚收了起来。
问千朝没想过,会是慕韶光怕剑穗旧了、断了,便不挂在外面,随身珍藏。
他突然明白了慕韶光刚才那句没有说完的“还有”。
慕韶光是想说,还有,当初夹谷长老拿出一枚剑穗来说是他的,以此诬陷唐郁,但其实,那剑穗一直在他身上留着没有遗失,所以另一只,若不是伪造,肯定就是问千朝所给的了。
问千朝还是那个把慕韶光压在身下的姿势,手里拿着剑穗,整个人仿佛瞬间痴了。
“你……你杀了我吧……”
慕韶光也看到了那枚剑穗,心中一痛,勉力支撑的意志也像被彻底抽空了:“杀了我给你父亲报仇……”
他咬着牙,一字字从唇齿间逼出来:“算我……求你……”
一滴晶莹的泪顺着眼角滑落,仿佛滴入问千朝的心肺,修长的脖颈和肩膀裸/露在空气中,如同一只断了双翼的垂死白鹤。
那么脆弱,那么妩媚,是被逼迫到了极致,才会展现出来的风情。
问千朝痴了一样地看着他,或许他知道,杀了这个人,才会终结自己一切的痛苦和烦恼,可是他又如何舍得?如何……舍得……
“轰——”
正是心神动荡之际,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钟鸣声。
紧接着便是骚乱声从四处传来。
问千朝犹自魂不守舍,直到钟鸣数声,上方问旻的灵位竟然“啪嚓”一声砸落在地,摔碎在了他两名弟子的身侧,问千朝方如梦初醒,猛地向外面看去。
他身为掌门,与这座山上的护山法阵都有气息感应,方才是神志失控了才没有注意到,此时方感有一道强悍并极具威胁力的气息正长驱直入,迅速靠近。
问千朝顾不得其他,俯下身去用衣服把慕韶光裹好,一把将他从供桌上抱起来,正要先找一处安全的地方放下,便听见“哐啷”一声,两扇大门直飞出去,在地上砸得粉碎。
门口多了一道背光而立的人影。
问千朝心中本能的危机感顿生。
只是他这个时候双手把慕韶光抱在怀里,剑则放的很远,无法腾出手来去拔,更不能将慕韶光暴露在敌人跟前。
情急之下,问千朝猛然将身体一转。
他感到后背一阵剧痛,已被一道阴寒至极的气劲余劲击中了,问千朝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在了慕韶光的脸上。
而慕韶光被他本能地护在胸前,却毫发无损。
没有下一招,而是一个声音响起,恨意彻骨:“放开他。”
问千朝猛然回身,这才发现,是解君心来了。
解君心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直勾勾地盯住了慕韶光此刻的模样,双目如同两盏鬼火,带着恐怖的杀意。
大概是怕伤着慕韶光,也怕问千朝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哪怕是这样盛怒,他也没有鲁莽继续上前攻击,但沉沉的呼吸声却在寂静中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在他的威压之下,四周的墙壁上缓缓爬满了裂纹,柱子与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喀吱声。
解君心感到他画在慕韶光腰侧的符文有异,忧急惊怒之下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却没想到竟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几乎有那么片刻,他觉得他好像失去了一切知觉,整个人就像被丢入到了灭顶的冰水当中,根本无法呼吸。
寒冷像千万根冰针一样扎在他身上,将他全身的血液也都冻成了冰,解君心脸色青白的几乎不像个活人,目光僵硬的看着问千朝抱着慕韶光的手,看着慕韶光凌乱的衣服、颈上的齿痕。
愤怒到了极点,似乎四肢百骸都带着一股麻意,半点都动弹不得。
他只是本能地、艰涩地又重复了一遍:“放、开、他。”
他身上狂暴的魔息几乎是抑制不住地层层向外扩散开来。
解君心这股沉重而恐怖的威压,若是修为更低一点的人在这里恐怕足以重伤呕血,当场昏厥过去了。问千朝感到身上仿佛压下了重重大山,令他浑身经脉剧痛,如千针万刺。
可这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却是低头看了一眼慕韶光。
问千朝分明瞧见,在听见解君心的声音之后,慕韶光那仿佛心灰意冷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波动,他甚至主动往自己怀里偏了下头,就是为了躲避解君心的目光。
——他在意解君心。
身体上的痕迹可以盖去,心上的人,却赶不走,换不掉。
嫉妒就像毒蛇一样盘踞了他的心,问千朝尖刻地冷笑起来。
他轻飘飘地说:“你来晚了。”
解君心的瞳孔一缩,问千朝满目嘲讽:“这是我的人,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让我放下他?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怪物。”
两人对峙之间,上官肇和问晖等人也带着手下,晚了解君心一步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