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我倒真有个问题很是好奇。”
莫暝冲着慕韶光微微欠身,两片木嘴唇僵硬地裂开,露出一点类似笑容的神情。
“慕仙君,有件事您可能不太清楚。”他的手冲着冲着旁边一挥,“前几日就在这个地方,魔域发生了一场变乱,主张与仙门开战的人被尽数控制,魔域内部达成了议和的共识。这过程如此顺利,还因为当时的几位魔使都纷纷表示,他们対芷忧君非常倾慕,所以愿意同你合作,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啊。”
“——我想请问一下。”莫暝说道,“这几个人里面,你最喜欢哪个?”
周围一阵骚动。
莫暝这个问题看似轻佻,实则刁钻,慕韶光无论怎么回答或是闭口不答都不太対,而且也很容易因此其他没被选择的人产生不满。
因为他平日里一直独来独往,甚至连合虚的人都不太了解莫暝的性格,没想到一张嘴这么犀利。
莫暝眯起眼睛,看着慕韶光,似是戏谑:“如果选我的话,或许我也会站在芷忧君的一边了啊。”
慕韶光道:“请问那天谁出力最多?”
莫暝神色微动。
慕韶光握住饮真的剑柄,嘴角勾起,似笑非笑:“抱歉,我素来讲究实惠,就喜欢有用的人。”
说罢,剑锋从地面上拔出,裂开的缝隙迅速延伸,停在了莫暝脚边定住。
慕韶光道:“若莫尊使也想竞争,那先拿出点诚意看看,如何?”
莫暝骤然大笑。
在那副木制的壳子下面,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笑声中究竟包含了怎样的感情,只见他一直笑的前仰后合,甚至全身都散了架,变成一堆碎木屑,掉进那道缝隙中,消失不见了。
“他放弃表态了。”叶天歌皱了下眉,又舒展开来,说道:“其他人呢?”
经此一事,魔域那边再也没人想说什么反対的话了。
而从仙门那边来说,其实在这场谈判中,慕韶光是抱着速战速决,先将魔神死后就一直动荡混乱的局势稳住的念头,他不想多生枝节,所以固然対魔域寸步未让,倒也没有要求他们答应什么额外的条件。
此时,夹谷家已经被暗中控制了起来,仙门的其他人対慕韶光都是唯命是从,无有不应,対于事情的结果并没有其他意见。
于是,原本以为会是一场艰难的谈判,就这样以很快的速度在双方之间达成了协定。
直到此时,慕韶光才悄悄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他在这里当了卧底又身份曝光,但慕韶光并不担心合虚会因为这件事不肯善罢甘休。
毕竟就这么一件事,他也没有给合虚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失,他们就算再怎么闹腾也捅不破天去,慕韶光完全有把握能把事态给控制住。
他提防忌惮的还是魔神复生。
在魔域住了这段日子,慕韶光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合虚虽然看起来实力强悍,但实际与仙门的构成方式完全不同。
比如穹明宗,问旻、他以及问千朝都当过掌门,但是他们任何一个人死了,穹明宗也不会因此而溃散,因为生活在这个门派中的人,早就已经视同门如家人,这种认同感是很难消失的。
但魔域根本没有什么悠久的历史,里面的人也没有共同认可的理想和信念,只是魔神鸢婴所聚集起来的一方势力而已,有的甚至连鸢婴都不服,慑于压迫才会留在魔域,鸢婴死了,人心就散了。
慕韶光已经得到了半数以上的眼泪,但他也不确定这种方法能不能真正阻止魔神复生,所以最好还是再加一重保障。
如果能在魔神重新回来之前,把合虚给先拆的四分五裂,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如今这事算是成了。
他一直知道,促成这件事的人是解君心。
不得不说,解君心实在很了解慕韶光需要什么,总能做到他的心坎上,同时,却也让慕韶光愈发好奇这个人会留在魔域的目的了。
难道就是因为他出身仙门,又记恨魔神当年将他强行带回来收为弟子,所以才会多年来一直潜伏在此处,盘算着怎样毁掉魔域吗?
为了这个,他明知道慕韶光就在穹明宗,也不曾来找过他。
总觉得,这不太像解君心的性格。
慕韶光只是不动声色,谈完了剩下的细节,他问道:“可否让我与几位魔使单独一叙?”
其他人心里也明白,之前冒充了唐郁的身份,慕韶光如果不愿意,可以不给合虚任何交代,但是対于几个差点被他忽悠断腿的魔使们来说,既然见了面,怎么也应该单独说上几句话。
除了几个担心这帮败家子色令智魂把合虚卖掉的长老满脸痛苦、一步一回头之外,其他人都走的很利落,很快就把空间留给了慕韶光和解君心等人。
慕韶光说道:“初来合虚,身负职责,有些该做的事推脱不了,跟各位相处时言行多有孟浪之处,实在不好意思。”
“不怪你,我们也有不対的地方。”叶天歌说,“那你,那你现在……事情都做完了?”
慕韶光点了点头。
叶天歌手指收紧:“那你要走了吗?”
慕韶光道:“嗯,我也在犹豫呢……只是该做的事情做完了,还有些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慕韶光,希望能和大家交个朋友。”
程棂道:“这么说,之前我与唐郁相处的那段时日,便就此一笔勾销,什么也不算了么?”
慕韶光道:“那次只是认识,这次是交朋友。朋友,是不能用假名的。”
殷诏夜道:“仅仅报了真名,就算是朋友了?”
慕韶光说道:“不,还要请喝酒。”
他竟变戏法一般地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两坛子酒出来:“我在穹明宗的住处外面,有一株桂花树,每十年门下弟子都会酿两坛桂花酒埋在树下,如今这两坛算日子正好该开封了。”
慕韶光揭开了酒上的封纸,一股桂花的甜香顿时从中涌了出来,沁满整片空间。
“在魔域叨扰这些日子,还没与大家一起喝过酒,所以这次我特意把这两坛桂花酿带来,想和各位同饮,不知道你们可愿意吗?”
慕韶光用自己的灵息稳稳地托着那两坛酒,低头看了一眼,笑着说:“可惜没有桌子了。”
窗扉半掩,天光静悄悄漏入其中,风扬衣袍,徘徊的云影在慕韶光的眉宇间掠过悠远的神情。他单薄孤拔的身形中似乎蕴藏着某种奇异的力量,会令所有人不知不觉迷恋、信任、敬服。
此处,一方是仙,一方是魔,纠葛深远,关系莫测,但他的神情亦从容,亦骄傲。令人纵然已经明白他的无情他的狠,依然挣脱不了这漫不经心地抬眸一笑。
殷诏夜忽然将手一抬,空气中的水汽被聚拢起来,又瞬间凝结成冰,冻成了一张长桌,两只酒坛子落在了上面。
“好!今日不醉不归!”
“哥哥。”
酒至过半,叶天歌突然问他:“你真的相信我们之间的约定,也真的相信仙魔之间能够和平共处吗?”
“这个嘛……”慕韶光一手持杯轻晃,一手斜身托腮,散漫地说道,“我若在世,自然会尽力保障这一点,但我若死了,那也就没法子了。毕竟世事变迁,谁也不能永保千年万年的太平,说来无非是‘力所能及,问心无愧’八个字罢了。”
他笑着一举杯,看向其他人:“要说未来未免太远,我只希望,纵使他日反目,我与诸君也能记得今日之酒,大家曾在此共同欢饮过。”
倾酒入喉,初入口时缠绵清甜,后劲却凛冽酣畅,像漠北的春风,温柔中自有荡气回肠。
大家最后都喝醉了,仿佛此生从未喝过这样痛快,这样安心的一场酒。
解君心悄悄把慕韶光酒杯里的酒换成醒酒汤,放在他的手边,慕韶光一仰头直接灌了,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対。
其实他知道自己酒量不佳,来之前早有准备,特意提前吃了颗清心丸来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才放心地开怀畅饮。
可能再加上解君心的醒酒汤也确实起了作用,慕韶光倒真的一直面色如常地保持到这场酒结束,这才落落大方地起身,冲一堆东倒西歪的魔头告辞。
解君心随后也跟着起来,从另一边的门出去,远远跟在慕韶光的身后。
看着慕韶光越走脚下越不利索,解君心加快步伐追了上去,两人恰好一前一后地转过一处小树林,慕韶光的身影突然不见了。
解君心稍一思索,随即便不慌不忙地进了树林,沿着小路,在附近的几处草丛中找了找,一直到了一棵大松树的下面,扒开那里的长草,赫然有只小花猫躺在其中酣睡。
小猫困得听见他来的声音都睁不开眼了,只是转了一下毛绒绒的尖耳朵,跟着继续睡。
就这样,他在睡之前还没有忘记给自己的身下垫了一层干净柔软的树叶,脑袋下面枕着朵碗口大的花当成枕头,身上细细的绒毛随着呼吸的起伏一颤一颤,十分可爱。
解君心回头望去,议事殿中,其他人还醉的不省人事,也不知道是谁,喃喃叫着慕韶光的名字。
他挑了下唇角,摸了摸小猫头顶的毛,单手小心翼翼地把猫从草窝中抱了出来,揣进袖子里带走了。
第83章 那待分明
慕韶光不知道自己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 醒来之后发现周围黑漆漆的,他好像躺在什么奇怪的东西上面。
慕韶光用小爪子刨了刨,觉得身下的触感说软不软, 说硬不硬, 还略带一点弹性,睡起来暖暖和和挺舒服的。
总之,肯定不是还在草地上了。
慕韶光想说话, 一开口,嘴里发出了一声细细的猫叫。
“……”
他可真是睡晕了。
紧接着, 一只手就盖在了慕韶光的脑袋上,顺了顺他的毛, 柔声道:“醒了?”
这只大手能把他脑袋一整个攥在里面, 小猫咪忍不住抖了抖耳朵,用爪奋力推开,翻身爬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自己刚才原来是躺在解君心的胸口上,男人的胸膛热乎乎的, 能听见有力的心跳声。
慕韶光甩了甩毛, 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这个……怎么说呢。”
解君心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今天路过树林的时候,无意中见到了一只小猫,就带了回来, 想当做今天的晚饭吃来着。嗯,小猫, 你怎么还会说人话呢?”
慕韶光爪子刨着解君心胸口的衣服,懒懒地说:“我都快要被吃了, 还不赶紧说两句人话证明一下我不是凡猫, 那不是活腻歪了吗?”
解君心笑了起来,胸膛震颤, 带着慕韶光浑身的绒毛也一抖一抖的。
他反手从床头上摸一下,然后拿了杯水下来,就着小猫趴在胸口上的姿势,喂了慕韶光两口水喝。
那水应该是早上刚采的新鲜花露,清凉润嗓。慕韶光喝了两口之后神清气爽,那股隐隐的头痛也消失了。
于是他爬起来踩在解君心的胸口上,小尾巴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抽着他的小腹,问道:“我带来的那些人呢?”
解君心被他抽的并不疼,但麻麻痒痒的,恨不得捏一下不老实的猫屁股:“放心,我已经派人通知他们先回去了,用的是你的名义,那些人很听你的话。”
慕韶光道:“合虚这边也很听你的话,这次多谢了。”
他谢的自然是解君心这次震住了合虚,虽然慕韶光没有看到过程,也知道一定经过了一番周折。
解君心道:“我喜欢为你做事,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解君心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摸着慕韶光的毛,小猫身上的绒毛柔软而顺滑,手感大概十分舒服,解君心摸着摸着似乎就上了瘾,手上一下下捋个不停。
慕韶光作为一只小猫的体型,觉得这家伙的手简直大的像是蒲扇一样,一盖下来就把自己整个身体都给包进去了,摸一把好像要把他给拍成猫饼。
他觉得对解君心感谢是感谢,但是为了维护自己仙君的尊严,觉得还是重新变成跟解君心同样大的人类比较有气势。
于是,猫咪迈着短腿在解君心的胸口上退后两步,抬爪推了推他的手指。
解君心的指尖戳到了小梅花肉垫的掌心上,被慕韶光一压,踩了下来。
小猫扬起脑袋:“别摸了,我要变回去了。”
解君心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道:“好罢。”
慕韶光在解君心身上踩了一圈,想找个合适的位置下去,然后再恢复人形,可是平日里正常的男子身形对于此时的小猫来说,就像一座小山丘一样,不光高,还起起伏伏的不好走,他的腿本来就短,走的磕磕绊绊。
慕韶光踩了解君心的肋骨一脚,有点硌,于是退后两步,冷不防一脚踩空,往后绊了一下,直接踩在了解君心的两腿之间。
解君心:“……”
慕韶光:“……”
小猫蹬了几下腿爬上来,好不容易从解君心的身上滚到床边,总算是恢复了人形,也找回了自己的尊严。
慕韶光这边才刚刚松口气,解君心被他撩拨了半天,也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已将慕韶光压在了身下。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慕韶光愣了一下,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解君心其实很想表现的有风度一点,不要每次见到慕韶光都一副色/欲熏心的样子,但是不得不说,只要慕韶光人在他的面前,一举一动都是诱惑,解君心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之前慕韶光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人的时候,解君心还能警告自己,慕韶光根本不喜欢他,所以他必须克制。
而如今,虽然一切都是他偷来的,但表面上的两情相悦还是足够让他多年的自制力溃不成军,每每面对对方,都止不住的想要拥有的更多一些。
——这个人是他的。
世上再没有什么认知,比这个更能让解君心想要活下去了。
慕韶光就躺在那里仰头看着他,自颌至颈有着美丽脆弱的弧度,瞧起来又无辜又纯洁,眼中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解君心咬着牙忍了又忍,用力揉了下慕韶光的头发,哑声说了句“你好好歇着”,然后就要把慕韶光给放开起身。
这个时候,慕韶光却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解君心被他这么一搂,重新伏回到了慕韶光的身上。
他眼中有惊讶也有不敢置信,目光深深地凝视了慕韶光片刻,随即便吻了下去。
那一瞬,慕韶光放在身侧的五指猛地攥紧,其实他每一回对和解君心做这件事都有些发怵,可今天他有个猜测想要再确认一下,这是最好的机会。
解君心已经越来越熟练了,慕韶光很快就被他摆布的全无招架之力,头脑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想着自己有事要办,狠狠咬了咬唇,才能勉强让头脑清醒一些。
他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还要做出一副甚至还有点精力闲聊的样子,说道:“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突然比刚才好……嗯,好多了。你这是……这是突然开窍了吗?嘶……”
慕韶光断断续续,勉强说出来了这两句话,便再也受不住了,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声道:“别碰那,你……你出来一点,解君心!”
回答他的是得到鼓励之后的加倍热情。
这个时候解十一刚刚结束,换出来的人是解君心。
相比满脑子只有恋爱和争宠的解十一,解君心压抑的更多,性格也沉默寡言,更加严肃拘谨,在床上没什么花样也很少说话,就是埋头默默努力的类型。
猛然听见慕韶光夸他,他的心头不免十分喜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隐隐发烫,只能回以慕韶光更加用力的缠绵和亲吻。
可是不同人的悲喜是互不相通的,哪怕不同的人格也是一样。
在这种时刻,无论是解君心还是解十一,不能自己上通常都是去沉睡的,以免把持不住,但突然冒出来的话简直就是直接告诉解十一,“你刚才的表现很烂,比解君心差远了,我一点也不喜欢。”
这对解十一来说实在无异于五雷轰顶,把他一下子就惊醒了。
“不可能吧,怎么会呢?”
解十一难以置信地说:“我以为咱们两个应该差不多,就算我不比你强,我也不能比你差吧。”
解君心一开始没吭声,毕竟他怀里有慕韶光,根本不想理会别人,直到被解十一念的实在烦透了,才不耐烦地说道:“就是这样。你太能折腾人了,他不喜欢你,你以后不要出来了。”
解十一怒道:“怎么可能,我不信,他是不是弄错了,其实说的是你?你等一下,你再让我试一下,看看他怎么说!”
说话的同时,巨大的不甘和怀疑让他一瞬间就从解君心那里夺去了身体的主动权,感受到了慕韶光温软的包裹,解十一挺了挺腰,小心翼翼地叫着:“韶光?韶光?”
慕韶光急促地呼吸着,根本无法搭腔。
解君心没想到解十一这么疯狂,被他偷袭了个猝不及防,反应过来之后,立刻重新将解十一压制了回去,沉声道:“你别抢了,清醒点!他已经感觉到了咱们两个的不同,你还不知收敛,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他甚至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他喊的永远都只有你……”
解十一喃喃说:“凭什么?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吧。再说了,我也不是要吓到他,你让我再试一下。”
解君心刚刚将慕韶光抱回到自己怀里,见他竟然又要抢,怒道:“你刚才不是试过了吗!他明显不喜欢你。”
解十一道:“那我也得问问他,要不然我怎么找问题,怎么改啊?”
解君心真的不想在这种缠绵时刻跟这个讨厌的家伙争论,打分裂以来头一次产生了想消灭另一个人格的念头:“那你就别改,也再别出来,再别碰他了!”
“你做梦!”
他们两个在这里争执推搡,慕韶光却承担了由他自己挑起来的所有恶果。
解君心和解十一的风格完全不同,此刻相互争夺,对比尤为鲜明,仿佛两个人在轮番摆布他,这样的节奏让慕韶光完全无法适应,简直有点恐怖的感觉了。
他甚至忍不住努力睁眼辨认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只有一个,心中也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试探了,只恨不得立刻逃跑,将身子躲了又躲,也无济于事。
感受到对方的动作又一次有了变化,慕韶光猛地将解君心一推
这看起来像是个带着嗔恼的挣扎动作,实际上,他的手指划过了对方肌肉结实的后背,在上面画下了一个标记。
而慕韶光这一下,虽然没什么力气,但他的薄怒威力更大,总算让解君心和解十一都消停了。
“他肯定是疼了,你别再闹腾!伤到了他怎么办?”
解十一咬了咬牙,只好含恨退下。
解君心哄着慕韶光,又轻轻吻去他脸上的泪,动作温柔了下来。
他没发现有任何的不对。
解君心生性多疑,心机深沉,防备心原本是最强不过的,但唯独对对慕韶光痴恋甚深,他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也要神魂颠倒,完全不加提防。
慕韶光特意挑选了这个时机,对解君心来说,就代表着必输。
世上也只有他,能在解君心的身上发现真相了。
这场几乎将人精力耗竭的缠绵之后,是静谧而短暂的安宁,解君心见慕韶光一双眼睛还有点发红,睫毛湿漉漉的,知道把他折腾的狠了,不禁又是爱怜,又是歉疚。
这一次,他本想温存些的,谁知道解十一突然冒出来捣乱。
解君心心里又有几分深藏的忐忑,搂着慕韶光,将另一只手轻轻盖在他的眼睛上,用手心的灵息揉了揉,说道:“累了吧,疼吗?一会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
“我渴。”
慕韶光扬起头来,说:“解君心,我想喝水。”
慕韶光口渴,就是喝他的血都成,解君心看见自己的上衣被慕韶光压着,顾不得披,立刻起身去倒。
在他的身后,慕韶光侧身对外,一双刚刚流过泪的美目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见解君心的后背上,他刚才画下的魂印赫然不见了踪影。
果然,果然如他所料。
现在的解君心与方才的,已经不同了。
解君心是什么情况,一体双魂吗?不,应该不一样。
一体双魂是同一具身体里容纳了两个不同之人的魂魄,那么也就是会有两种气息,非常容易察觉,但慕韶光既然之前并未感应到,就说明解君心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那么就是,他这一个魂魄,有了两种不同的意识了?
慕韶光对此有所了解,知道这种情况,往往是一个人在蒙受了巨大的痛苦之后才会产生的。
而他亲自见证过的一种方式,正是同时修炼仙魔两种功法。
——这件事,问旻曾经跟他提到过。
当时问旻的意思是,如果他修炼时实在感觉艰难痛苦,那么可以试一试将自己的神识分裂开来,一种修仙,一种修魔,这样或者便可以实现让这两种不同的功法在他体内兼容了。
当时慕韶光并没有这样做,他觉得这是在荒谬,一件他无法理解无法认可的事,他干不下去。
可解君心这个样子,难道是他做到了?
他是经历了什么才做到的?
慕韶光就算是百般聪明也猜不出来,但他不得不开始正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解君心,到底是谁。
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觉得解君心并不是步榭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有完全相信过,但慕韶光一直不愿意仔细去想。
除了两人身上那些不同,如今他又发现了很重要的一点证据,那就是,步榭作为天生的圣灵体,得天独厚,生来便具有纯粹不动之心,魂灯要比普通人多上两盏,正是因为如此,当年西天佛老才会说他有佛缘。
步榭是注定不可能意识分裂的,所以解君心不是步榭。
他付出了这么多。
慕韶光同时意识到了这两件事。
他被骗了,他应该愤怒,但除此之外,慕韶光又在想,解君心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冒充步榭,和自己在一起。
难道听着情人口口声声对他叫别人的名字,他不会觉得委屈吗?
他到底是谁,我原来见过他吗?
这个跟他耳鬓厮磨,肌肤相亲的人,在此时此刻,跟他有着世上最近的距离,但慕韶光发现,自己甚至从来没有认识过解君心。
不知道他的过往,不知道他的真实经历,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是不是真正的姓名。
恼怒、酸楚、怅然、疑惑……生活在这个世上,似乎他们每个人都是如此的千羁万绊,无可奈何。
慕韶光可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欺瞒的人,他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有看穿解君心的谎言,是因为他真的觉得解君心身上有种他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