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铮幼时在缝隙生长,还是在阴阳眼那个地方,每日见鬼、每日阴气缠身,长得慢、皮肤惨白,还很瘦。死人吃的东西他不能吃,活人吃的东西他吃不惯,好不容易吃上一碗温热的鸡蛋羹,还被人毁了。
他很想告诉对方,他还在长身体。
多年过去,陈屏充满歉意的目光仍历历在目。而如今那张白净的脸上已经长满皱纹,再寻不到当年风采。
黎铮:“他走动起来,虽然极力掩盖,但关节僵硬。你可以抓人了。”
阎飞声音微冷,“放心,已经在抓了。”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在地下管道里快速前行的陈屏,倏然停下了脚步。他盯着前方拐角处出现的身影,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
“你们是……今年的新人?在这里做什么?”陈屏没有再往前走,但也没有退缩,当机立断的一声呵斥,颇具威严。
伍元从阴影里走出来,恭恭敬敬地跟他问好,说:“我们在这里开展巡逻工作。阎队特意交待我们,说那些梦醒理论的支持者狡诈得很,可能会从地下逃脱,让我们巡查部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之前后勤不就漏了垃圾运输吗?我们部长也说,巡查部绝对不能出问题。”
说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笑着问他:“陈部长,您到这里来,又是为什么?”
面对这小小新人的质问,陈屏不怒反笑,“当然是为了赶紧回气相局去救人啊。你们巡查部,没有得到指令吗?”
伍元眨眨眼,“什么指令?”
陈屏:“杀死郝芳的指令。”
伍元心里一惊,面上不显。他迅速跟队友交换一个眼神,再看向陈屏的背后,确定已经有人堵住了他的退路,正要上前抓人,谁知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闷响。
“什么声音?”伍元抬头去看,惊疑不定。这声音既不是打雷,也不是来自缝隙的冲击波,那是……爆炸。
哪里炸了?
伍元立刻看向陈屏,“你刚才什么意思?!”
陈屏:“你以为你们巡查部,没有出问题吗?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回气相局救人,而不是在这里怀疑我。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气相局的事情。”
气相局,巨大的爆炸震得地面都在颤动。
黑夜中升起灰色浓烟,爆炸产生的碎玻璃飞溅到了外面的大街上,就连街对面小公园里的树林,都在这爆炸声中掀起了滚滚树涛。
刺耳的警报声随着惊呼和哀嚎一块儿响起,以气相局为中心往外辐射。一扇扇窗户被推开,无数人看过来,网络不断刷新,舆论甚嚣尘上。
在这样的夜里,城中难得有人能安稳睡觉。又因为冬游园需要大量的金钱和物资,无数人被临时征召,重回岗位协助工作,哪儿还能睡觉。
就在这全城拧成一股绳,万众一心干大事的时候,气相局总部被炸了。无数人遥望着那升起的浓烟和火光,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
连气相局总部都出了事,那他们还能过得了眼前这难关吗?
整整三十年了。
他们一次又一次在规则的夹缝中求生,自诩幽默、天性乐观,闲来无事骂几句相出出气,人口一句谐音梗,可不代表他们真的能那么乐观的,碰到什么情况都能若无其事地趟过去。生活已经这样了,又要对他们做什么,才肯罢休?
他们为何看到小明时能那样共情,因为他就代表了在这城中千千万万的自己。
“让我去吧。”
冬游园内,才不过休息了一两个小时的苏洄之,推开休息室的门出来。他换了身衣服,重新打理了头发,戴上那副金丝边眼镜,就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人气主播。
“你要去哪里?这会儿说不定连气相局的播音室都炸了。”阎飞沉声问他。
“人只要没死,就可以说话。”苏洄之道。
阎飞:“气相局不止你一个主播。”
苏洄之:“但我去效果更好。”
说着,苏洄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大家都说累了,生活何以至此,人生何其多灾。累了,就想要停下来歇一歇,一个人慢了,一整个运输的流水线就都慢了。身体会疲惫,意志被消磨,鸩不需要举起杀人的刀,我们自己就垮了。”
这番话说出来,周围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个时候谁不累呢?在这个荒诞诡异的世界里,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正常的生活,却日日都在被逼着发疯。
甚至连气相局的员工们,有时也会不可避免地想,干脆破罐子破摔算了。更何况普通人?
阎飞沉肃的眸子盯着苏洄之。
苏洄之推了推眼镜,对着他露出了他以往最讨厌的那种绅士的笑,“再说了,我只是去跟大家说说话,不是去播报规则的,不用太担心我。阎队长,请送我离开冬游园,你只要给我准备一张桌子,一个麦克风,再打开广播。”
“苏主播……”
周围人还想再劝,但阎飞已经抬起手,止住了他们接下来要说出的话。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洄之,道:“去通知燕月明,优先送苏洄之出去。他要什么,就给他准备什么。”
语毕,阎飞大步离开。他走得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看起来压根不在乎,但一张脸黑沉沉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四队队员硬着头皮追上去,一行人步履不停,直奔地下停车场,再推开某扇隐蔽的门,看到了里面被关押着的陈屏。
陈屏已老,再是搜救部部长,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被强硬地带了回来。且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干脆将他送入冬游园,让规则给他上一层“镣铐”。
房间里还有黎铮,他正站在陈屏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看得陈屏发毛。
他看到阎飞出现,立刻发难,“阎飞,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气相局现在有危险,郝局有危险,我想要回去救人,你却私自叫人把我捉拿。你有什么证据怀疑我?”
“先不说我才是你真正的顶头上司,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违规、是违纪的!一个不好,你就得脱下这身制服!”
阎飞沉声反问:“你怎么知道郝局有危险?又怎么知道气相局一定会出事?如果你知道,为什么不上报?”
陈屏:“我怕有内奸。一旦消息暴露,反而坏事。”
阎飞:“那你一个人去,能顶什么用?”
陈屏面色沉凝,“那也比不去好。我是老了,不如你们了,但我一条命,如果能换郝局一条命,有什么不可以?你知不知道郝局如果出事,对大局会有多大的影响?你在怀疑我,我也在怀疑你,这种时候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这番话,言辞切切,配上陈屏还没有来得及把血擦掉的狼狈的脸,让把他抓来的伍元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真的抓错人了。
“我还是那句话。”陈屏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气相局的事。你们在这里跟我耗着,耽误了救人,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郝芳不会死。”黎铮终于开了尊口,且一句话就让陈屏怔住。他终于忍不住跟黎铮对话,质问道:“你怎么能确定?”
黎铮回他轻飘飘的一句,“关你什么事?”
陈屏吃瘪,一张脸不用沾血都能涨得通红。阎飞看得新奇,他发现陈屏在面对黎铮时似乎颇为忌惮,可就算黎铮很强,陈屏可是堂堂搜救部部长,至于么?
难道因为二十年前亡灵集市的事情?当年的黎铮才七八岁,能做什么事让陈屏这个成年人忌惮至今?
阎飞心中狐疑,而陈屏也回过味来了,双眼死死地盯着黎铮,问:“是不是你在搞鬼?”
黎铮笑了,“我说是,你又能怎样?”
陈屏再次气血上涌,“你——”
“别激动。”黎铮后退了半步,避开他因为过于激动,头发上甩出的血水。他甚至慢条斯理地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尽管他的手上根本没沾到半点脏污。那眼眸微抬,尽是从容,“我能让阎飞抓你,也能让别人去保郝芳。二十年过去了,陈屏,你作为搜救部部长,不知道我到底救过多少人吗?”
陈屏哪里不知道,黎铮虽然不进气相局,但他逐年积攒下来的威望可不小。花园路的黎老板,说出去就是一块金字招牌。就说散会,都宁愿相信他,而不是相信气相局。
指挥部为了花园路吵来吵去,每次到最后都会有人帮他说话,愣是没人将他摆在内奸的位置上去真正怀疑过,连那惯会钻营的赵干事都信他。
这个人看着不问俗世,神龙见首不见尾,活得像个扫地僧,但气相局的员工服他,搜救队的队员们提起他甚至多有崇拜和尊敬;道上的人也服他,仲春那种刺头都敬他三分。他明明没有任何实权,却能畅通无阻直达局长办公室。
要做到这种地步,光凭实力强吗?陈屏可不信。
此时再仔细一想,陈屏发觉自己对他的忌惮还是少了。赵干事那种钻营钻到明面上的人,真是给他提鞋都不配。
阎飞挑了挑眉,对此保持沉默。
陈屏已然乱了方寸,避开黎铮的视线,看向阎飞:“你们就不害怕吗?真的一点都不怀疑他吗?他要你抓人就抓人?他说能救郝芳就一定能救?你们就不怕他最后反水,把整个气相局都掀翻了?”
黎铮面对诘问也丝毫不慌,“所以不如我现在就——杀人灭口?”
阎飞耸耸肩,“也行。”
陈屏瞪大眼睛,“你们、你们……”
就在这时,一个四队队员匆匆赶到,眉宇之间的欣喜怎么压都压不住,“阎队,局里传来消息,郝局没事!人都抓住了!”
阎飞不禁松了口气,而陈屏看在眼里,一时间怀疑这是不是在做戏骗他,又觉得阎飞的神情不太像。一时间又怀疑黎铮说那番话是不是故意的,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或者真的有什么阴谋。心乱如麻。
他们到底有什么用意?难道真的要直接把自己杀掉吗?
阎飞暂且不论,但是黎铮……他肯定干得出来!他打小就心狠手辣!
“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陈屏心神已乱,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已经发生了变化。像是一个扭曲的灵魂在挣脱身体的束缚,甚至出现了模糊的脸的轮廓。
黎铮垂眸看着,记忆的弦被拨动,终于有了点眉目,“原来是他啊。”
阎飞:“谁?”
黎铮:“吃了我一碗鸡蛋羹的倒霉蛋。”
阎飞:“……”
这事怎么还有后续呢?
另一边,气相局。
郝芳捂着受伤的肩膀,拒绝了旁边人的搀扶,凝视着前方已经被打倒在地且被死死摁着的钟礼,沉声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钟礼没有回答,他看起来还保有自己清醒的意识,哪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都一点看不出被鸩操控的迹象。
只有他的毫无悔意,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被完全洗脑了的人。他完完全全、发自内心地认为人类都应当臣服于相的统治,没有反抗,就不会有死亡。
这样一来,当初他的女朋友也不会死,很多人都不会死。大家生活在小说的世界里,而小说是什么样的?
是平静的、祥和的,充满了美好的。
他幽幽的目光看向了站在郝芳前面的众人,看着这些挡在前面的人,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目光锁定其中一人,道:“徐灵,你是散会的人?刚才烟花传讯,是你们散会的讯号?否则你一个气相主播,不在播音室待着,为什么突然跑来找郝芳?”
第245章 冬游园(三十)
徐灵,气相主播,苏洄之之外的播音部另一员大将,本届缝隙大考面试官之一,沈胤川的带教老师。
她常以温和示人,大方、知性的形象深入人心。即便是被钟礼指证的现在,都没有半分慌乱,她的视线越过钟礼,看向了他身后走来的人,点头道:“郑姨。”
来人正是以郑萍为首的散会成员,以及阙歌和连山。
她一声“郑姨”,竟是直接认了。钟礼的眸光不禁变得幽深,而郑萍看到钟礼,却有点诧异,因为钟礼并不在他们排查出来的疑似内奸名单上。
徐灵继续道:“不论是散会还是气相局,归根结底,目标都是为了救人。我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也可以接受所有的质询,但是你——钟礼,我想你已经失去了质询的资格。”
钟礼:“就因为你们觉得我是被鸩操控的?我没有了自我意识?可我现在很清醒,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你们以为是鸩给我洗了脑,但我刚才说的,难道就没有一点道理吗?我监管网络这么多年,多么肮脏拙劣的手段没见过,多少人打着规则的旗号、打着骂相的旗号在发泄、在杀人,你们觉得,把人简单地从缝隙里救回来,就是救人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在流血,但他恍若未觉,眼睛死死地盯着在场的人,仿佛要把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话全部说出来。
“你们是在把人逼疯!像养蛊一样,最后养出了什么你们知道吗?!监管、监管,管出网上一片宁静祥和又怎么样?背地里呢?那些梦醒理论的支持者为什么能搞出那么大的事,难道不是大家本来就都活不下去了吗?”
“那么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
从前没有这样,钟礼年岁不小,真真切切地过过没有规则限制的生活。他累了,真的累了。
钟礼一番话,让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神色复杂。他是被鸩洗脑得彻底吗?可他此刻的愤怒、疲惫,又是那样的真实。
“可是生活从来没有简单过,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率先回答他的,是郑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妇女,平平无奇地离异、丧子,平平无奇地遭受着许多看起来很普遍的、没什么特别的苦难。
与她相比,年龄相仿但身居高位的郝芳,看着要体面得多得多。此时此刻当两人面对面站着,旁人看来,竟有种同一个人在人生的分岔路,选了两种不同道路的错觉。
郝芳也没管身上的伤,眉头都没有蹙一下,径自走到钟礼面前。她低头看着他,说:“意识觉醒的时候,你还在上学。其后三十年,为了维护和平稳定的生活,我们刻意忽略了很多事情。所以你可能不太了解,这个世界是不够完善的。”
钟礼隐约猜到她可能要说点什么自己不愿意听的事情,想要别过头去,可他做不到。别人摁着他,而他心里那最后一点骄傲、自尊,也迫使他继续听下去。
“我们无法……真正地探索到宇宙之外。无垠的星空太远了,也太庞大了,那不是一个小说世界可以构造出来的存在。”
“我们空有灿烂的文明,却没有真正的根基。”
“我们像困在井底的青蛙,世界很大,却又很小。你知道吗?一个小小的错误,也许就能引起一个物种的灭绝,一个设定上的不完善,也许就能导致整个世界的崩塌。我们的前辈,意识到了这点,意识到了世界存在的问题,于是我们觉醒了,我们把它称之为——人类的一种自救。”
郝芳的话语犹如谆谆教导,仿佛钟礼还是那个需要人来开蒙的十几岁少年。他被这样的话语刺痛着,忍不住反驳:“可你们觉得,人类真的能自救吗?能够完善世界设定的,除了相,还能有谁?”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因为我也没有答案。”郝芳道。
钟礼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讽,但不等他说话,郝芳又道:“冬游园里传来了一则消息,说,人类觉醒会导致世界崩溃,本就是相撒下的一个弥天大谎。那我问你,如果相真的是世界的主人,真的有那样更改世界设定的能力,何必撒谎?它只要提前把设定完善,人类——”
她看着钟礼的目光,从最初的慈祥到逐渐严厉,一字一句仿佛重击,“根、本、不会觉醒。”
钟礼瞳孔骤缩,那笃定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可只是一晃神,他好像就又重新坚定起来,咬牙道:“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郝芳:“是不是一面之词,你最终会知道结果的。”
语毕,她不再与钟礼多废话,吩咐人把他看押,又道:“徐灵,你来拟稿,把刚才我说的那些话,通告全城。”
郝芳让徐灵来拟稿,表示的是一种信任。钟礼点破她散会成员的身份,让她站到了明面上,那郝芳委以重任的做法,就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在场无人反驳。
就在这时,气相局的广播里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负责抢修的员工擦着汗,接好最后一根线,苏洄之熟悉的声音终于从里面顺畅流出。
苏洄之的专属电台已然上线,一张桌子、一个麦克风,音质不怎么样,但——只要他在,听到他的声音,大家的神情就为之一松。
在这样的夜里,气相局永远与您同在。
那些被巨大的爆炸声震碎了信心,缩在角落里独自溃败的人们,听着广播里传来的声音,也不由得抬起头来。
没事了吗?他们想。
推开窗看一眼,天好像真的没有塌下来。
而城中某处的居民们,则隐约听到了风中传来的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狗呢?那只狗呢?!”
鸩快要被气死,他花了那么多心思,把自己埋下的雷几乎都要引爆了,就为了阻止黎和平把东西送到冬游园。结果他的雷一个接一个地爆,前来为黎和平保驾护航的人也前赴后继地来,这一路,愣是打出了大决战的意味。
作为世界的主宰、幕后的大boss,鸩当然是不可能在第一时间现身的。反正他埋的雷,也就是那些被他控制了的人类,人类自己打人类,他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
谁知道,他就一个错眼,狗呢?
狗不见了。
鸩的心中警铃大作,再顾不得遮掩身形,一个闪身出现在街头,死盯着伤痕累累的黎和平,“东西到底在谁身上?说!”
黎和平咧嘴一笑,“你都追杀我俩小时了,还不知道啊?”
妈的,俩小时,麻将都够搓好几轮了。黎和平在心里怒骂,越看鸩越不顺眼,大晚上还戴着礼帽和口罩,臭装逼的。
“干他!”黎和平胖乎乎的身子迅猛异常,一马当先,让仲春都讶异得挑了眉。她还以为这位前辈真的老了呢,刚才喘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没想到还是在扮猪吃老虎。
可见黎铮长成如今那幅不讨喜的模样,这位黎前辈功不可没。
黎和平攻势过猛,鸩都不由得避退。可退了之后呢?他感到了耻辱,还有被愚弄、被嘲笑的愤怒。人类果然诡计多端,这是自己留在这儿当诱饵,让狗带着东西离开?
把他引出来,还想要把他杀掉?
“简直痴心妄想!”鸩放下一句狠话,抬手却是虚晃一招。
“他要跑!”仲春敏锐得很,当机立断追上去。刹那之间,四周灯光大亮,无数明晃晃的大灯朝这里聚集,鸩下意识地抬手遮掩,就看到了——伏兵。
果然是陷阱。
“呵,老子不单打独斗很多年了。”黎和平抹掉嘴角的血,抄起旁边小队员手里的枪。迅速架枪,扣动扳机,预判、瞄准,“砰!”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神枪手。”
人老了,黎和平决定当一回远程职业。徒弟还没结婚,他还没坐上主桌,是真的舍不得死。
另一边,大黄背着小背包,在缝隙里奔跑。
与它同行的还有搜救部的新人、燕月明的朋友卜夏和陈野生,他们跟燕月明一块儿去过荒原,见过猫猫神,是内奸的概率不大,暂时值得信任。
这支小队的实力绝对算不上出众,但两个小新人而已,消失了也不引人注目,他们悄悄带着狗从乱战现场撤离,按照黎和平给出的路线,途径缝隙,再绕回上方城。
路线曲折,因此耗时也久。前方终于出现缝隙的出口,陈野生脸上露出欣喜来,但卜夏仍旧慎重。
她叫停了大黄,让陈野生看着它,而后自己先一步出去,确认安全。
缝隙的出口外边,是距离冬游园大约一公里的居民楼楼道。她谨慎地探出头去,就看到楼道外坐着一个摇着蒲扇穿着老头背心的纳凉大爷。
大爷循声回头,说出了暗号,“杠上开花?”
卜夏:“海底捞月。”
大爷立刻站起来,蒲扇一挥,“走着。车就在外面,保你三分钟就到冬游园。”
卜夏是真不知道黎和平从哪里找来这些大爷大妈的,她冲大爷点点头,拉动腰间的绳索提醒陈野生。等到陈野生带着大黄出来,就立刻出发。
两人一狗走出去一看,好家伙,这小区里到处都是纳凉的大爷大妈,在打麻将。
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打麻将。
一边咒骂一边打麻将。
反正睡也睡不了,规则又没说不能打。
“唉唉哎,我胡了!”
大爷大妈们的效率,杠杠的,比那杠上开花还要杠。
卜夏、陈野生带着大黄坐上了“老头乐”,一路抄小道飙车,直奔冬游园。到了地方,临下车时,两人手里还被塞了几个韭菜鸡蛋饼,说小年轻不能饿肚子。
小年轻很感动,就是坐车坐得头有点晕。大黄倒是适应良好,它坐过黎和平的车,坐过黎铮的船,什么都坐过,什么都无所畏惧。
冬游园好多人啊,它摇晃着尾巴,很快就从风里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忙不迭地往前奔跑。
“汪!”
“汪汪!”
人类狗子在这里!
卜夏和陈野生连忙去追,然后在大黄的带领下,成功与燕月明汇师。他们此行的任务就是将东西安全送到冬游园,且必须交到花园路或者阎飞的手上,所以也不管进入冬游园会获得打折券了,先进去再说。
燕月明正忙着,听到熟悉的狗叫声回头,喜上眉梢。
“大黄!”燕月明迎上去,不用多问,就猜到他们的来意了。跟卜夏和陈野生点点头,便道:“跟我来。”
一行人步履不停,很快便找到了黎铮和阎飞。
值得欣喜的是,老三带着于青宴也赶到了。燕月明见到于青宴,颇有点故人重逢的感觉,而于青宴见到燕月明,也难得地没有露出见到生人的惊恐。
“他还记得我。”燕月明有点高兴。
“就是不知道还记不记得陈屏了。”阎飞说着,看向被关押在屋子里的陈屏。
老三到了之后,已经第一时间把疑似内奸的名单给了他们。而根据气相局传来的消息,浮出水面的内奸是钟礼,钟礼却不在这份名单上。
那陈屏呢?
陈屏到底算不算内奸?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于青宴见到陈屏,还没什么反应,嘴硬的陈屏却松口了,“既然你们真的找到了他,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我确实私下里见过鸩,但我也是真的没有背叛气相局,背叛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