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的是,Q塔再次失联。
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真的碰上事了。
事不宜迟,所有人换下气相局的制服,就地取材,重新装扮,再背上燕月明准备的背包,拿好女主角的头发,迅速聚集到SB笼罩的范围内。也就是一楼正门出口处的红毯上。
放眼望去,这些人里有穿着休闲运动装的年轻人,有西装革履的精英男,有穿着裙子打扮靓丽的女士等等,看起来就像一个临时拼凑的旅行团。
燕月明则还是老装扮,选了一套跟第一次掉进缝隙时穿的差不多的冲锋衣,他觉得这叫不忘初心。
除了初心,他还有私心,选了店里最时尚的款。摘下眼镜换上隐形,再拿一顶鸭舌帽往脑袋上一扣,悄悄挪到全身镜前,看向镜子里的黎铮。
彼时黎铮坐在店里的沙发上等他。
燕月明往左挪一步,再退半步,让自己的身影跟黎铮贴在一块儿,傻乐一下。学长穿黑的,他穿白色带淡蓝条纹,一个精致优雅,一个、一个……运动时尚!
小姨看了肯定会说绝配。
“你俩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老三还是那身皱巴巴的西装,一边拿着电动剃须刀刮胡子,一边对燕月明发出质问。
“我上班工资还没发,不能给你买衣服。”燕月明捂着自己的钱包,老实回答他。
老三刮胡子的手一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不说了。这时,零点将至,站在最前面的阎飞看了眼手表,扬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燕月明,永远是课堂上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阎飞莞尔,对他点了点头,随即正色,“零点马上就要到了,但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待会儿所有人听我指令,跟着我,在零点时分顺着红地毯从这扇门里走出去。”
这叫主动配合。缝隙的出入口,往往会设置在门、镜子、管道等等这些地方,当缝隙重置,能量开始波动,主动寻求变化,会比站在原地更容易找到突破口。这是搜救队员们的经验之谈。
燕月明没有多少经验,但他很听话。当秒针不断跳动,他的心也跟着跳动,紧张、忐忑、兴奋,还有一丝丝被他压下的恐惧,都在他的眼底展现。
走入那扇玻璃门时,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警戒线外边聚集了很多人,有气相局的同事,还有很多还没来得及被解救出去的上方城居民。
碍于分贝值的规则,现场并不吵闹。
燕月明用力地挥挥手,在所有人的目送下,牵着大黄跨过了那道玻璃门。跨过的那一瞬间,他其实没什么实感,好像只是走了很寻常的一步,好像只是迎面吹来了一阵风。
但他看出去时,眼前的景象已经大不一样。
真实的胡地,已经展露在他的面前。
该怎么形容眼前的景象呢?
饶是燕月明在来之前恶补过很多胡地的知识,知道了许多此地的风土人情,也曾在麻烦无限公司的电视里窥见过胡地的街头采访节目,他依旧对眼前的景象充满了惊叹,久久无法回神。
他第一次看到足以遮挡住小半片天空的风筝,那巨大的风筝骨架是红蓝双色的闪光灯带,本该是纸面的地方则变成了半透明的屏幕。
屏幕上是山海经中的九尾狐,只不过那狐狸诡异,自己本身就是狐狸,还戴着狐狸面具,面具上绘制着奇怪的纹路,边缘垂下长长的红色流苏。它还在动,仿佛活的一般向下探望,而那白色面具上的纹路如同小人儿,跳着诡异的舞蹈。
燕月明自是不敢与那狐狸对视,视线顺着那长长的金色风筝线往下,就看到了一座百尺高楼。古色古香的高楼,层层叠叠,每个檐角上都挂着红色的灯笼。
可它却是歪着的,楼身被一柄剑所支撑。那剑也很高,如同一栋楼那么高,大约是装了许多探照灯,也充作灯塔使用。那白色的灯光扫啊扫,扫过燕月明身前的勾栏瓦舍。
他从大门出来,隔着一条宽阔的青石马路,对面就是低矮的瓦舍。瓦舍本是古代的娱乐场所,此刻却放着热闹的disco。
透过那半开的用木棍支棱起来的格子窗,他看到里头的人正在用高脚杯和鸡尾酒。那酒是奇妙的炫蓝色,大家推杯换盏,一言不合就拿着麦克风开始唱歌。
鬼哭狼嚎。
“咻——”一个骑着光轮摩托的火柴人从燕月明面前飙过去了,速度极快,像在漂移。让燕月明忍不住担心它会不会因为开太快了,火柴头摩擦生火,把自己给点了。
它那细胳膊细腿,也不禁烧啊。
燕月明再回首,仰头遥望,沙波集团的大楼洋气、时尚,有着最豪华的玻璃幕墙,放眼城中数一数二的楼高,即所谓的——摩天大楼。
还不止一栋,连成片的大楼,像是胡地的中央CBD。楼顶的两个集团简写字母“SB”,在夜幕下闪瞎所有人的狗眼。
此时此刻,大楼灯火通明。
顶楼的旋转餐厅正在举办酒会。
街对面的瓦舍里走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端着酒杯,西装革履,双眼盯着顶楼玻璃墙上那模糊的人影,咬牙说道:“莫、欺、少、年、穷。”
燕月明是不知道他一脸衰样饱经风霜,是为什么要自称“少年”。余光里突然瞥见SB的墙根下蹿出一个更老的少年,张着双手欣喜若狂——
“哈哈!我重返青春啦,我又年轻了三岁!”
他年不年轻燕月明不知道,脸上的褶子倒是有三道。
“完了,他死定了。”老三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燕月明身后,吓了燕月明一跳。他霍然回头,就见老三耸耸肩,说:“SB通行法则第一条,不要让那个女人知道你发现了她的秘密,对NPC也适用。”
那个女人?樱雪琉璃?
燕月明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女主角重生,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需要保守的秘密,秘密,当然是不能被泄露的。
可整个SB跟着女主角一块儿重置,里面的人应该不知道这个秘密才对,所以这个人是外面的人?从他的喊话来看,是特意跑进SB的范围,来重返青春的?
这个秘密……难不成对于胡地其他地方来说,是公开的秘密?
眨眼间,燕月明就把事实真相推了个八九不离十。对于胡地的居民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接受的,重生也好,长成火柴人也罢,都不足为奇。
这是一个既设限,又不设限的地方,真正的胡来之地。
阎飞走上前来,“这次的落点很好,直接到了SB大门外面,省了很多麻烦。不过按照重生后的剧情,女主角快出来了,此地不宜久留。按原计划,我们去打探小丘塔和倚红船的情况,你们去打扫安全屋,天亮汇合。”
语毕,阎飞带着人迅速撤离,如同水滴散落大海,很快就消失不见。而黎铮回望了一眼SB大楼,道:“走吧,先回家。”
燕月明听到黎铮这句充满了理所当然的话,一时有些愣怔。学长在胡地还有家呢?不过紧接着他就想到了学长跟他说过的胡地往事,他是在这儿有一个带花园的小院子来着,是在赌桌上从风人那儿赢来的。
比起雷厉风行的阎飞,黎铮算得上闲庭信步。燕月明心里着急,但他对黎铮有着最盲目的信心,觉得他这么走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便按捺住想要立刻见到小姨的心情,老老实实地牵着大黄跟在他身侧。
果然,当走到十字路口,黎铮停下来,道:“街道变长了。”
原来他在测算街道的长度啊。燕月明不由懊恼,他光顾着提防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了,竟没想到这个。而就在这时,大黄忽然对着十字路口向东的那条路,发出压抑的低吼。
燕月明谨慎地偏过头去看,就看到那条街的下一个路口,一只大象正从那儿路过。那大象大约与房屋一样高,走得慢吞吞的,蓝灰色。
“大象温和,偶尔出现。小心别去摸它就是了。”老三小声给燕月明解惑,“因为盲人摸象,你眼睛会瞎。”
燕月明小脸紧绷,郑重点头。他在学长给他看的关于胡地的书册上看到过这个,大象总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豢养它的NPC就叫“盲”。她长着很多双眼睛,有些看你,有些不看你,遇到她的时候千万背过身去。
继续往前走,瓦舍变成了一些沿街的店铺。
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跟现实世界的没什么两样,售货员站在收银台后面看着过路的人,手边还煮着关东煮。不过这里明明没下雨,门口却靠着一柄正在滴水的雨伞。
燕月明看过去时,一个穿着黑色雨衣、雨靴的人正好从货架后面走出来,手里提这个红色塑料袋,走向收银台去结账。
这让他想起了橙红小镇的雨夜,他和赵申、闻人景骑着三轮被垃圾回收站那个穿雨衣的工作人员追杀。
再往前走,他们路过了一个小区。
看起来很普通的一个小区,楼高五层,万家灯火亮着,温馨宁静。小区前面的路口有地铁站,但他们并不打算坐地铁,而是瞄准了地铁站入口处停放的三蹦子。
三蹦子上没有司机,老三熟门熟路地挑了一辆,坐上驾驶座,再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启动。
“突突突突”的发动机声音中,上方城小土狗小明和村头小靓狗大黄,跟着黎铮上了车。别问那么多,反正上车就对了。
“坐稳了。”老三作为一个老司机,开车技术很在线,一脚油门下去,三蹦子就上路了。除了突突突比较颠之外,没啥大毛病。
对面来车,他也很懂得礼貌避让。
那是一辆小火车,商场里给孩子坐的那种。车头是一张诡异的人脸,半哭半笑,车身刷着红漆,司机穿着制服。
车上有零星客人几个,隐约有孩子的声音传出来。燕月明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大黄的耳朵,跟它一块儿别过头去。
他猜也能猜到,别对视、别打招呼,总之别触霉头。对不对?
他冲黎铮眨眨眼。
黎铮隐晦地勾了勾嘴角,“你做得对。打了招呼,就一定要上车。但车上规则繁琐,等闲不要上,因为轻易下不来。”
燕月明:“我知道了。”
黎铮:“从目前来看,胡地没有大变,但沿路张贴的所有出入须知都不在了。我之前告诉你的信息不一定对,你要自己甄别。”
燕月明点头,“我会小心的。”
三蹦子继续往前,一路驶过灯红酒绿、驶过无人街区,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周围的人烟终于逐渐稀少,路从青石板路变成了砖路,再变成石子路,建筑也从成片成片的变成了独栋。
胡地果然很大,NPC也足够多,像一座庞大的城池。
再回首,离得远了,燕月明反而看到了内城的轮廓。那里有钢架搭建起来的围墙,它并不方正,钢架与钢架之间嵌着不规则的屏幕,屏幕隐约亮着光。但并不是那种明亮的光,更像是罩着黑色的灯罩。
那种黑是什么黑呢?是五彩斑斓的黑。
远远看着,那城墙就像是……一条环绕着内城的电子蛇。
燕月明最怕这种爬行类动物,看到就觉得心里发慌。他赶紧收回视线,却又听黎铮说道:“唐乔敲鼓的地方,就在内城。”
“内城有什么?是……它待的地方吗?”燕月明压低了声音。
这个它,指的自然就是“相”。
黎铮:“没有人真的见过它。”
所以它究竟在不在内城,谁也不知道。或许相只是一股力量,一个不能为人亲眼所见的存在也不一定,它不是非要有实体。
相,本就有无形无相的意思。
燕月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这时,目的地终于要到了。他在路边看到一块破旧木牌,歪歪斜斜地插在草丛里,上边有熟悉的黎铮的字迹,写着——
花园路111号。
还真是家啊。
问:如果有人趁你不在家的时候,把你的家弄得一团乱,你会怎么办?
燕月明仔细想了想,他会很生气,会先拍照保存证据,然后报警。但如果这事发生在他学长身上,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愤怒里夹杂着一丝丝害怕,然后拍拍自己胸口满是庆幸。
太好了,不是我弄乱的,也不是大黄。
“嚯。”老三站在倒塌的篱笆前,从这处豁口往里看,“这糟蹋得可以啊,门窗敞得四面透风,桌子裂了,椅子倒了,院子长草了,水缸破了,就差没把你的砖给撬走了。”
老三,不放过任何一个埋汰黎铮的机会。反正有小明在,他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小木屋里没有亮灯,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破败、荒芜,看来罪魁祸首早已经逃之夭夭。而黎铮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呢?也就是在阙歌拜入花园路之前。
闻人景年纪小,不需要经常出入缝隙上实践课,所以他来花园路的时候,大多是黎和平带他的。可后来阙歌来了,她马上要进气相局工作,需要实战、需要高强度的训练,于是这份苦差事就被黎和平甩锅甩到了黎铮头上。
在此之前,黎铮只偶尔在自己的花店出现,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还能在这儿悠闲度日。
所以一切都是黎和平的错。
黎铮很快地就在心里的判官簿上给自己的老师添了一笔,那表情似笑非笑,就像当初燕月明正式登门,他轻飘飘地说“老师想必是愿意为了自己亲爱的学生去早登极乐”时一样,嘴角的弧度完美,却很渗人。
老三对他这幅样子见怪不怪,只要遭殃的不是自己,他很愿意在旁边拱火,“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这么关心我?”黎铮保持着那样的表情,看向老三,“那你去打扫吧。”
“你不去找罪魁祸首,找我干嘛?”老三果断看向燕月明,寻求同盟,“是吧,小明?”
燕月明是个老实人,“要不我来吧?这里就是安全屋了对不对?我很会打扫的,屋子也不大,打扫起来很快,等阎队他们回来就有地方休息了。”
老三无语,这缝隙里真是难得遇到一个实诚人。至于黎铮这双标的男人,老三笃定他肯定不会让小明打扫。
果然,黎铮没有应燕月明的话,只让他带着牵好大黄不要乱跑,便转身去拜访隔壁邻居。
小院的附近坐落着几户人家,各自相距大约有50米,由石子小路相连。黎铮去了最近的一家,而他刚走,老三就道:“他肯定又祸害邻居去了。”
燕月明:“什么意思?”
老三:“住在他隔壁,就要有被他奴役的准备。如果我没记错,那家住着俩打渔的,渔人,就是前段时间甩着钓竿通过月亮从现世钓人的那个。”
燕月明立刻想到了阎飞和苏洄之掉入是非监狱的那次,钓鱼佬的威力,不容小觑。他不由慎重起来,就听老三又道:“你学长在缝隙里,那就是横行霸道——”
“不可能。”燕月明郑重打断他的话,“你看我学长,他去邻居家拜访还会敲门。他只是面冷心热,嘴硬心软。”
邻居家的灯光下,黎铮长身玉立,正抬手轻叩。多么的有礼貌,多么的有风度。
老三被他噎住,这什么顶级恋爱脑滤镜?他难道看不出来,黎铮是那种会礼貌地敲你门,然后问你想不想立刻去世的人吗?
“那你看现在他在干嘛?”他老三可是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啊,隔壁邻居都从屋子里翻窗想逃了,又被黎铮给拎了回去,吓得魂都快升天了。
“你不懂。”燕月明没法解释,但他就是懂,并且很确信。
“确实是我不懂你们年轻人了,你就跟他锁死吧。”老三道。
“谢谢你。”
“……”
燕月明是真心说谢谢,老三也是真心语塞。他干脆把目光转向了大黄,大黄仰头看着他——小样,看你狗爷我干什么?
“汪!”不要觊觎我,我有人类狗子了。
累了,世界毁灭吧。老三想。
不一会儿,黎铮回来了,他的左右邻居们也都到齐了。除了最早拜访的那两个穿着短打的渔人兄弟,还有看起来跟人类毫无差别的一家三口,以及一个火柴人。
大家看起来都很欢迎他的归来,一点都没有被胁迫的样子,拔草的拔草、拖地的拖地,热情又卖力,胡地好邻居。
这场景让人感动落泪,如果那个渔人弟弟不在整理花园的时候,不小心从土里翻出一截白骨,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式地把骨头重新埋进去的话,就更好了。
燕月明心里一紧,“那是什么?”
黎铮面不改色,“花肥。”
燕月明:“是、是吗?”
黎铮:“是。”
那厢,大黄重获自由,在院子里监工,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对火柴人好奇极了。而老三则被支使出去买东西,骑着三蹦子突突突又消失在夜幕里。
燕月明眼见没有自己能插手的地方,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去翻自己的背包,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盆栽来。
盆栽用塑料壳子罩着,上头还打了透气孔,盆土上覆着湿报纸,照顾得相当周全。燕月明将它一路从现世背到这里,是因为这盆里种着的是一颗特殊的种子。
一颗由当年还在倚红船时的唐乔,交托到散会成员手中,又在二十年后,转交到燕月明手中的种子。
彼时编制大考结束,黎铮带着燕月明去城郊的鲜花农场,见了散会的丁婆婆。丁婆婆告诉燕月明,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的种子,或许你可以搞清楚它到底有什么用途。
于是燕月明回到花园路后,就把种子种在了盆栽里。他有问过黎铮可不可以种,黎铮说可以尝试,而现在,种子已经发芽了。
小屋的灯光下,那两片不起眼的绿色小嫩芽笼罩着一层光晕。
想了想,燕月明又捧着盆栽去问黎铮,“学长,你说我们如果把它种在胡地的土里,会怎么样?”
来自于缝隙的种子,或许更适合缝隙的水土呢?
黎铮看了一眼,嫩芽太小,他也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但既然燕月明真的把它种出来了,那顺着他的思路走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给它换盆吧。”他道。
小院里就有花盆,在屋檐下堆叠着。燕月明蹲在那儿点兵点将挑了半天,最终满意地挑了个粉的,还顺利找到了铲子等各种工具,挖土、换盆,一个人也忙忙碌碌。
黎铮看到那粉花盆,就想起小绿、想起唐乔留给燕月明的粉红小电驴,沉默了几秒,再回过头看到屋里火柴人补的桌椅,道:“太丑了,重新做。”
火柴人那黑色的炭头上,用白色粉笔简单画出来的五官顿时皱成一团,苦恼极了。
黎铮也没闲着,他很快就出去了一趟。临行前交待大黄看家,还挂了块木牌在篱笆门上,把那木牌翻转,就是谢客的意思。
只要燕月明不主动放人进去,小院就是安全的。
邻居们见黎铮走了,一个两个都不由松口气。那一家三口里的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一边伸出藕节似的手拔草,一边悄悄往燕月明身边挪。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但实际上燕月明都看在眼里。他可警惕了,虽说学长能把他留在这儿,说明这些NPC对他无害,可这个NPC是小孩儿!
多可怕,是小孩儿!
在所有的恐怖片里,小孩儿都是最恐怖的。这个小孩儿还问他:“你是唐僧吗?”
燕月明手里拿着铲子,腰间还别着斧子,警戒十足。但听到他这话,还是愣了一下,“唐僧?”
小孩儿操着软糯口音,“电视里说,唐僧有个大徒弟是个猴儿,有一天,猴儿出去了,把唐僧留在家里,跟他说,不管谁来都不可以开门哟。”
原来胡地也放《西游记》吗?燕月明这样想着,继续往下听,却越听越不对劲。什么白骨精来串门,说我知道你在里面。什么猪八戒有三个兄弟,大哥住在草房子里,二哥住在石头房里……
不过说起这个,燕月明刚才好像在屋里看到了电视。他蓦地想到什么,迅速移栽好小绿苗,就抱着盆栽进屋去找电视。
小木屋不大,拢共三间屋子,最左侧是厨房,中间是客厅,右边是卧室。厨房前有延伸出来的花架,花架上的紫藤花倒是开得正盛,花朵像瀑布一样垂下来,没有被破坏多少。
电视在卧室里,燕月明把盆栽放在窗台前的桌子上,便转身去鼓捣电视。他想试试这电视能不能用,如果能用,或许能从电视里获取一些胡地的新鲜资讯呢。
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黎铮离开久了,没缴费,这12寸古董小电视的屏幕里刺啦刺啦全是雪花,一点信号都没有。
拍一拍?
燕月明死马当活马医,正想伸手,电视后突然又探出个小孩脑袋来。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双眼炯炯有神,扒着电视屏幕,说:“我会钻电视,你想看吗?”
那一瞬间,燕月明的斧头都准备好了。他好险稳住了自己,面上没露怯,充满镇定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正想起身离开,谁知外面突然传来拍门声。
“啪!”
“啪!”
像是手掌拍在门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燕月明霍然抬头望向窗外,而就在这时,电视里突然有了信号。雪花闪烁中,画面出现了,在几次跳动后趋于稳定。
“刺啦、刺啦……友们……刺啦……今天的有奖竞猜环节现在就开始啦!你好,请猜猜你的死期是几号呢?”
“要认真回答哦!”
刹那间,燕月明心中警戒值拉满。
他是绝不可能去开门的,也不会参与什么有奖竞猜,那么找死的举动,不会是他小明所为。然而当他打定主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看到时,电视里那个梳着油头、戴眼镜的男主持人,又说:“怎么了,不想回答吗?今天的礼品多多,不容错过哦!”
奇怪,他竟然像在问我。
燕月明顿觉不妙,控制自己不去跟他对视,然而现实没有给他半分侥幸。小男孩见他不理会,充满天真地对他说:“他在问你哦。”
话音未落,外头的拍门声就变得愈发急促,像是来寻仇。除此之外,小院里静悄悄的,旁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燕月明一颗心提了起来,握紧斧柄,大脑飞速运转。
小明,冷静、冷静。
忽然,他灵机一动,反问小男孩:“你不是说要表演钻电视吗?”
拍门声中,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歪起了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燕月明,那肉笑皮不笑的样子颇为渗人,“你要看吗?你要看吗?”
听你这么一问,我又不想看了。
燕月明谨慎得很,一个疑问句都不想答。双眼发直地站起来,在房间里乱走,然后一个“不小心”把电视机插头给踢松了。
小男孩回头看着他,眼也不眨,燕月明好像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无语。
怎么了呢?